53 分金(1 / 2)

加入書籤

雨夜過後, 那封本來要送出的信壓在了箱底。

大義滅親的事說得簡單,做起來可不容易。

林三娘知道林老爺不是好人,可他確實是位好父親。

隻是他就算是位好父親, 也不能以他是個好父親這點抹去他是個壞人的事實……

林三娘心裡十分清楚林老太爺的壞, 為了這件事, 她寢食難安、失魂落魄。因為這件事, 她發現家裡有被父親害死的冤魂, 她收起的那封信總有人拿出來重新放在書桌上,像是在提醒她,她應該把這封信交出去。

林三娘看著那封信,終日渾渾噩噩, 等到某天夜裡睡下後,她又聽到房間裡有其他聲響,起身一看,發現一個黑色的影子站在自己的床邊。

外麵下起了雪。

北風呼嘯,林三娘聽著雪花輕掃紙窗的聲響, 猶豫許久,披著件衣服站了起來。

然後, 她看到了一個身上滴著水的人, 那人背對著她,脖子上有著很深的傷口,正在她收起的信上寫著什麼。

林三娘看得出來這是誰, 可她卻不敢去看信上寫了什麼話……近來知道的事情多了, 她也懂得了林宅裡那些符紙擺件是什麼意思, 而對方被父親所害,沒準寫在信上的都是些怨語。

一些她承擔不起的怨語。

是以,她沒有勇氣去看, 心裡存著一個自暴自棄的念頭。

她想,如果對方是來要林家償命的,她的內心就不用備受煎熬了。

說白了,她知曉父親造下的孽不能不還,卻不想經她的手還……

她覺得自己的做法很無恥,可她承擔不起其他做法帶來的後果。於是她搬出了林家的主宅,等著林家的報應來找她。

琛兒出事的那晚,她看到琛兒一個人走到她這偏僻的院子裡,然後也不理她,直接投身到井中。

她大叫一聲,慌張地想去前邊叫人,可跑到枯井這時,她又見琛兒站在她身後。

撲在枯井上的她傻眼了。

下方的枯井沒有任何變化,她扶著枯井的手像是放在了冰塊上,冷得隻能感受到指尖劃過粗糙石麵的刺痛。

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扶住頭,以為這是自己近日神思恍惚出的幻覺,於是她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隻把這個琛兒送回主宅。

從此之後琛兒經常站在她身後。

他總是看著她,又不說話。

而二哥家的琛兒癡傻多年,從來說不出完整的句子,這般沉默的樣子與以往沒什麼不同,她也不知琛兒看著她的時候在想什麼。

日子這樣過著。

一日,琛兒背對著她在院子裡玩,她種完地擦了擦手,起身去看琛兒,卻見琛兒在地上劃來劃去,留下了一個字——金。

然後對方越寫越多。

金。

下來是紙。

下來是信。

接下來是一些完整的句子。

而琛兒在寫出這些句子的時候表現得無比艱難。

林三娘以為他被異物附了身。

林三娘知道附在琛兒身上的人是什麼意思,於是跪在了對方的麵前,苦苦哀求。

「冤有頭債有主,你若是恨若是氣,可以對我下手,可以對我爹下手,但不要難為家裡不知道這件事的人好不好?」

她幾乎要哭昏過去,「阿郎,我已經讓我爹把錢銀全都分給了窮苦人家,我知道他做得不對,也想把那些錢銀都還給苦主家裡,可我爹作惡時根本就不知道你們的名字,也不知他們來自什麼地方,我倒是知道你要去寧水,可寧水自鄴蛟死後就變成了荒地死海,那周圍圍著霧氣,誰也進不去!」

她說出了這段話,本意是解釋討饒,不曾想當琛兒聽到鄴蛟死後,身體會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睛,因為阻止了天罰備受折磨的人反應遲鈍,用了很久的時間才艱難地消化了這件事。他慢慢地轉了一下頭,之後又搖了一下頭,像是無法接受,又像是明白了什麼。

之後他愣愣地看著林三娘,又做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第一次對著林三娘笑了,可他笑著笑著就哭了。

之後琛兒離開了。

林家找了三日才找到他。

這次回來,他與之前一樣,像是忘了她之前的話,再次在地上寫著紙。

林三娘此時不知琛兒已經死了,她更不知道在琛兒掉下枯井的那日,孩子的身軀就被井下的怨鬼拖走了,她隻當麵前這人是琛兒,隻當那留在家中的人附在了琛兒的身上。

為了救琛兒,她找上了當初給林老太爺算命的那人,問他如何逼出琛兒身體裡的鬼魂。

那人幫她給「琛兒」算了一卦,之後連連搖頭:「你算的這是一個人,他的身體裡沒有雙魂。」

林三娘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那人又說:「是個可憐的,生前行得正坐得直,隻是沒少被人潑髒水,可惜了,本來還是個可以封侯拜相的人,如果當時要做的事做成了,想來之後的很多事都與如今不一樣,而小老兒雖是看不出太多,可小老兒看得到他是朝著一條寬敞明亮的路在走……真是可惜了。」

林三娘聽到這裡,回憶著那人死前按著那箱金子,說這是救人用的話,心被人緊緊捏住,險些喘不過氣來。

她不曉得瞎子要去做什麼,她隻知道,林老太爺的舉動可能害死了很多人。而給林老太爺算卦這人是個算生死之事比較準的人。

他資質不錯,算得到大多數修士算不到的生死卦,卻不願意去成為那修士,不願終日修行。

而後,那人扌莫了扌莫簽文,「若再不找個托生的地,就算完嘍!」

林三娘皺著眉,「怎麼個完法?」

那人說:「像是這種死後不願意去輪回路的鬼會成為遊魂,遊魂遊盪的時日長了,就不好轉世了。而你這個與其他厲鬼不同,他的魂要散了,散了魂,就不可能再去輪回轉世了。」

「不能輪回?」

「就是這世上再也沒有這個人了。」

林三娘聽到這裡,久久沒有言語。

片刻後,她問:「那孩子……」

那人說:「沒有什麼孩子,我看到的隻有一個人。」

林三娘一驚,「他把孩子害死了?」

那人卻臉色大變,直接拿起簽文打了林三娘的嘴巴,怒道:「應該是你們家做了對不起人家的事,你還敢說這種侮辱人的話!」

被他打了一下,林三娘捂住嘴,眼淚不停地流下,她倒不是覺得委屈和痛,隻是覺得很羞恥。

哭了沒多久,她擦了擦眼淚,恭恭敬敬地問對方:「那我應該如何救他?我該怎麼把他引到輪回路上。」

那人想了想,又算了一卦,看完之後沉默許久,教了林三娘一個法子。

他要林三娘把身體借給對方。

他抬起筆,為林三娘畫了一張符,告訴林三娘這個叫胎符,如果林三娘敢,就在今夜子時燒了這張符,割破肚子,把灰放在沾了她血的碗裡一飲而下。

這是一種陰損的法子,前朝那些高門大戶妻妾宅鬥時,就會使用這種法子。運行的道理也很簡單,畢竟這世上哪裡都死過人,而死人的地方總有一兩個鬼魂遊盪不願離開。

林三娘若喝了胎符,在那些陰鬼眼裡就是極陰的好去處,那些無處可去的遊魂會靠近林三娘,進入她的肚子裡,借著她的身體轉世。不過這種法子是以一換一,如此做了之後,林三娘的命會轉成給肚子裡的孩子,以此平衡胎符這種無中生有的邪法。

林三娘接下胎符,想了想,「我要如何才能保證進入我肚子裡的鬼是瞎子,不是其他遊魂?」

那人說:「你回去,把胎符一分為二,一半給他,一半給你。不過……」

那人嘆了口氣,「他應該不是瞎子。」

而後,林三娘帶著胎符回家,這時的她再看她麵前的琛兒,忽然發現麵前這人根本就不是琛兒。

胎符把林三娘和瞎子連在一起,林三娘看得到他,知道自己的琛兒已經不在了……

不過奇怪得很,那胎符林三娘喝了,可她的肚子一直沒有大起來,瞎子也沒有像那人說的那樣把她當作母體,他隻是在自己喝下胎符後,遲鈍地看了她一眼,挪動著並不靈活的身體靠近了她。

當年的林三娘有些怕他,見他靠近,身體一抖,想躲又不敢躲。

他的心思不如她這樣復雜,他隻向她伸出了手,在林三娘害怕的眼神中,輕輕地扌莫上了她的肚子。

本以為會受罪的林三娘意外地看向他,這才發現他是個很俊俏的男人。

他有著張揚有英氣的飛羽眉,鼻梁很高,嘴唇薄長,身上帶著一些痞氣,瞧著不是高門大戶走出來的人,身上有些殺伐果斷的江湖氣。

害怕的情緒因此少了許多。

林三娘猶豫片刻,也伸出手,慢慢地把自己的手蓋在他的手上,與他說:「來我這吧,我會把你生下來的。」

瞎子沒說話。

林三娘想到自己是他仇家的身份,覺得他會嫌棄自己的出身,情緒不免低落起來。

然後林三娘等了許久,隻想等到自己的肚子大起來,想等著瞎子不覺得自己血脈髒,願意來她這裡。

而她從春時等到冬季,瞎子一直陪著她,可她的肚子就是不見大。

兩人相處的時間長了,她開始會給瞎子縫製衣服,跟他說起外麵的風景,看著瞎子眼睛上的黑布,會把花給瞎子摘下來,告訴他這是什麼顏色,是什麼味道。

她說:「你扌莫扌莫看,這是杜鵑,是紅色的,花開得喜慶,看著也很討人喜歡。等你托生到我這裡,你也可以重新去看看這花是什麼樣子。」

「我給你尋了一戶好人家,沒打算讓你在林家長大。那家人很好,家裡住在城東最熱鬧的地方,周圍還有幾個懷著身子的婦人,我想,你小的時候可以和周圍的孩子玩鬧,大了可以在東街找個俊俏的娘子成家,等成了家,有了落腳的地方,長夜再漫長,也不會覺得清冷難耐,日子怎麼過都要比現在好。」

她的聲音十分溫柔,一點點勸瞎子來她這裡。

瞎子低下頭,握著花的手指動了一下。他想了很久,不太靈光的腦子才想起來一件事。

「我。」

「有。」

「家。」

「的。」

「隻。」

「是。」

「我。」

「回。」

「不。」

「去。」

「了。」

他用很長時間,才把這幾個字寫給林三娘。

林三娘看著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忽地流出了眼淚。

她一邊含著淚,一邊把一旁的杜鵑花放在了瞎子手裡,不死心地繼續勸他:「可你還記得杜鵑花的樣子嗎?你隻有來到我這裡你才能看到路旁的事物,還能看得很長久,你不來我這裡,你什麼都不會看到。」

瞎子聽到這裡,扌莫了扌莫手中的花,不再說話了。

接下來的三年,林三娘照顧他,他陪著林三娘。

林三娘會每日都去看看他,他也會在林三娘打理菜地的時候靜靜地站在她身後。

直到瞎子踢到罐子,直到若清他們來了。

互相陪伴的日子到頭了。

林三娘抱著瞎子的頭,眼淚像是不要錢一樣地落了下來,她想了想。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反派總以為我是傻白甜 他以為他是萬人嫌[娛樂圈] 當黑時組穿越到咒術劇場 詛咒之王想讓我告白 當林黛玉穿成娛樂圈新人之後…… 絕品鑒寶師 當五悠穿越進霸總小說後 波洛今天破產了嗎 先代炎柱在高專 茴香酒!請停止你的茶裡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