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分金(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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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到底要什麼?

她合上了眼睛,想到她寫下林老太爺造下的殺孽時,那晃動的火燭和落下的水滴,想到了瞎子反復地說過還金寧水的事情,無比清楚這才是瞎子真正在意的事情。

瞎子為什麼執著這兩件事她也很清楚。

瞎子不想要林老太爺死得不明不白,不想要這人到死都領著善人的名頭。他覺得林老太爺不配受人尊敬,他要林老太爺活著麵對這些罪名。

他要她去寧水還金,因為他知道,如果沒有人去說這件事情,等著他帶金的人會認為是他偷走了金。他不想背著偷金的名頭,他看重那個等著他送金回去的人,放不下那人對他的信任,為了把這份信任還回去,他一直都不敢離去。

久而久之,他什麼也想不起來,散了魂的人腦子裡隻剩下這兩件事。

而還金的事林三娘做不到了。

寧水已經是無人之地。

而把林老太爺的事告訴所有人,就是在逼死自己家裡的其他人。她做不出來,最後就躲在殼子裡,隻想林老太爺可以死在瞎子的手裡,她也可以陪著林老太爺去死,但她不可以成為親手殺死父親的人,不可以成為毀了家宅平安的人。

抱著這個狡猾又卑微的念頭,她戰戰兢兢地活了三年,嘴裡說著要瞎子轉世到她這裡,何嘗不是把這件事當作補償的方式。

而這個方法,瞎子不需要。

瞎子要什麼,她很清楚。

但她不清楚的是她父親毀了瞎子的榮華路,害了瞎子一輩子,最後,她這個罪人之女卻是瞎子保下來的……

以往的時候有瞎子在,她不曾麵對這些恐怖可憐的怨主,此刻瞧見這些怨主,看到聽到他們的悲慘過往,她再也不能躲起來粉飾太平。

她抱著瞎子越來越輕的身體,嘴角勾起一個淒慘地笑,彎起了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睛,一閃閃的淚光要掉不掉。

她說:「我昨日給你拿來的是蘭花,長長的綠葉托著那麼一朵花,香味清淡,好看極了,等你轉生了,你也可以看到我看到的花。」

她又說了與以前一樣的話,不過與過去不一樣的是,她這次又接了一句:「不過你需要等我一下,等我從縣衙回來,你再來找我。」

接著,她像擔心瞎子聽不見一樣,貼近瞎子的耳朵,一次一次地說著等我。

而她不知道的是,這句話瞎子隻需要聽一遍就能記住,隻是這時魂魄散去的人已經不會笑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很快很急。官府的人來了,院子裡的怨鬼在林老太爺作惡的事情傳出去後,把林老太爺帶走了。

林老太爺死的那日,若清留在房間裡沒有除去的老鼠紙人突然自己裂開了。

林老太爺死了,老鼠的執念散了,等著紙人裡的老鼠離去之後,若清看到紙人躺過的地方留下了一塊木牌。

那是老鼠從瞎子身上拿走的。

那塊木牌上有著一行字。

——季庭生,陳景顏回人——

若清看到這裡慢慢明白過來,季庭生可能就是瞎子的名字。怕是送金路上的瞎子覺得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就把這個名字給了自己的鼠友。

若清想到這裡,不知出於什麼心理,留下了這塊木牌。

林家亂了兩日。家裡的怨主隨著林老太爺的離世消失了,隻剩下一個五感不全的瞎子。

林家的天罰還在,不知剩下的人會有什麼結局。

林三娘的肚子終於大了。

在林老太爺走後的第二天夜裡,她肚子像是吹了氣一樣,很快鼓了起來。

次日一早,澶容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他來到林三娘的房前,聽著裡麵傳來的尖叫,又看了看對麵坐著的人。

散了魂的瞎子在今日忽地變得容光煥發。

在澶容到來前,瞎子在林家走了一圈。來到大門前,他看向門口的位置,隱隱約約看到了兩個半透明的影子。

那是過去的他和他的鼠友。

而記憶裡的他盯著那些年不肯離去,死纏林家的老鼠,明知對方看不到他,還是勸對方:「你回去吧。」

接著老鼠像是聽到了他的話,老鼠走了,可它又回來了,然後再也走不動了……

之後他離開了正門,又來到了林家主宅,這裡也有他的回憶,是看著林家人歡聚時的悲憤。

他傷感自己回不去的地方,恨著這裡所有的人,直到他看到了林三娘。

林三娘就像是路邊開放的花,裝點了他送金路上的單調枯燥。

彼時她坐在小院門前,把手裡的花按在他的手中,一遍遍說著外間的景象。

那時她的聲音很溫柔,不似現在這樣充滿了痛苦。之後他來到了林三娘的產房外,瞧見了似有所感的澶容。

澶容見他來,問他:「要去了?」

老實說,瞎子不知道麵前這人是誰。他能夠越過黑布看到所有人,可他看向這人時隻覺得眼前白光閃過,他什麼都看不清,隻知曉對方不是常人。

而澶容七情缺失,麵對瞎子時沒有什麼太多的情緒,心裡惦記的是若清的孽債,為此格外關心林三娘和季庭生。

而瞎子季庭生聽著林三娘的叫聲,對著澶容點了點頭,抬腳走向房中。

這時,澶容問他:「你心中在意的事都完成了嗎?」

季庭生沒有說話,隻是頭也不回地走到了房間,來到了林三娘的床邊,彎下月要看了看女人汗濕的臉。

然後,他伸出了手,細細扌莫過林三娘的臉,就像是那些年林三娘要他扌莫花是什麼樣一樣……

片刻後,孩子的啼哭聲出現了。

那孩子是個白白胖胖很有福相的孩子,一個一出生就與其他孩子不一樣的孩子。

而無心關注孩子,生下孩子後本該死去的林三娘此刻正坐在床上,十分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似乎不懂自己為什麼還活著。

房外的澶容沒有說什麼,隻在之後抬腳離開。

林三娘凝視著身旁的孩子,不知為何,隻覺得這孩子不像是季庭生。

她有些慌了,為此四處張望,而當她那雙哭紅的眼睛看向桌子時,她瞧見了一封信。

那是林三娘早前扔在箱底,曾經不敢去看的信紙。

此刻光從窗外探入,落在了信封上,淺黃色的紙張被光勾畫,一明一暗,兩種色彩存在於紙張之上,竟是有些安逸溫暖的味道。

而在林三娘秀氣的落筆旁有兩行很醜的字跡,那是林三娘回避多年沒敢去看的字。

隱隱明白了什麼,林三娘回憶著當年雨夜季庭生站在書桌旁,十分認真地寫字的畫麵,心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

當年的她害怕信上是一些指責的怨語,沒有敢看,這次的她不怕了,她跌跌撞撞地爬下床,努力拿起那封信再去看,發現那上麵寫著一句話——

「那金,是用來救命的。」

看到這裡,林三娘很久都沒有其他動作。

在已過的三年裡,內心備受煎熬的她經常夢到季庭生提筆寫字的場景,經常看到信紙上寫滿了怨語。那一幕成了她的壓力,彼時的她根本無法想到對方留在這張信紙上的從不是什麼怨語,而是他委屈又放不下的一件事情。

而等她打開信封的時候,她發現她的那封罪書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小小的白色乾花,以及一張墨跡很新的白紙。

白紙上寫了一句——

「你可以和他一起住到城東,看著他長大,看著他在街道上玩鬧,再給他說個俊俏的娘子。」

「還有。」

「我一直都知道杜鵑花是什麼樣子的。」

而後,那封信落在了地上。

在信紙落地的時候,那上麵好像飄著瞎子季庭生的過去。

閃過的畫麵有季庭生在送金,有他夜裡和老鼠靠在一起,有他為了保住林三娘的命,因為知道胎符除不掉,挖空心思給她找了三年善魂靈胎的歲月。

回首過往,他不曾傷過任何人,他隻守著自己應該守著的道義,甚至願意為此付出常人不願意付出的代價。

能做的事他都做了。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他隻覺得自己對不起等著他歸去的人……

而林三娘生產的那日,若清和傅燕沉同時打了個盹。

若清做了一場夢,夢裡他坐在黃土坡上,看著遠方,不知在看什麼。

身邊有聲音在笑他:「早就跟你說了,就那種出身的人怎麼可能不貪金,你到底的錯信了他。」

這個人的聲音很熟悉,像是他自己,又不像他。

他聽著這個聲音對自己說些不好的怨語,隻想著那人一定會回來的。

而他等著等著,等了不知道多少個日夜,終於等到了一輛馬車緩緩出現在視野之中。

出現的馬車踩著風沙,奔跑的樣子十分瀟灑。

這時一個叫做季庭生的男人拉著一車金出現,朝著他揮舞著手臂,高聲喊著——

「路有點長,可我還是回來了!」

隨後,男人把一塊金放在了他的手中,嬉皮笑臉地表情一收,無比認真道:「我沒貪金,我隻是走丟了。」

若清自是信他,他點了點頭,說:「我知道,苦了你了。」

聽到這句,季庭生忽地揚起了頭,似乎是不想眼中的淚水落下。最後他笑了笑,坐上他的馬車,不知又要走向何方。

目送那輛馬車離去,若清醒了。

醒來之後,他覺得自己手裡沉甸甸的,低頭一看,自己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塊金,一塊上麵還帶著血痕的金。

而他手上那在林老太爺被百鬼分殺後就停止不動的紅線,在此刻散開了一根,隻剩了兩根……

傅燕沉也做了一場夢。

夢裡的天是昏暗老舊的黃,他坐在高樓上,一旁的城牆上有著一個高挑的身影。

那人麵容模糊不清,身姿挺拔,在他麵前走來走去,還扛著一麵不小的旗子。旗子在空中飄動,上麵似乎還寫了什麼字。

等到傅燕沉看過去,扛旗的人停下腳步,站在光線不好的地方,朝他喊著:「你說話算話,等我送金回來,你還讓我扛旗,這麵旗除了我誰也不給碰。」

夢裡的他似乎點了點頭。

接著那人笑了。

而在他的夢裡,那人的身影、周圍的建築、以及那麵旗幟都很模糊,隻有那人裂開的嘴角,看上去清晰無比。

他記得對麵這人是怎麼笑得。

接著這人乘著風,揮舞著手中的那麵大旗,一邊高聲喊,一邊越走越遠。而在風把這人帶走的時候,風聲裡傳來他輕快又高興的聲音。

傅燕沉聽到這人對他說:「等來世我還給你扛旗,你打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傅燕沉點了點頭,隻是他還沒有說好,那扛著旗的人就被風吹走了。

風帶走了屬於他的一切,就連麵容都是不真切的。

而傅燕沉醒來的時候,身後的破房子裡正好傳來了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傅燕沉歪著頭,不知為何腦子有些渾噩不清。

他一邊聽著孩子的哭聲,一邊想著,還好。

還好這人借著林三娘的身子轉世了。

扛旗的事,肯定能做到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小故事叫分金,結束啦!

我從沒想過我一天能肝這麼多的字(說著說著,開始了改錯別字和不通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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