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第六百零五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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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再度睜眸,定定地望著她。那目光讓宓茶有些心虛,錯開了眼來。

良久,決縭看著宓茶,一字一句地念道,「與時,偕極。」

宓茶心下苦笑,她半瞌下眼瞼,「又或許,百裡族已經過了偕極呢?」

決縭再一次道,「與時,偕極。」

他說得很慢,像是屏風外的那盅香,若隱若現,似在流動,又好似凝固於空中。

宓茶不由得反問:「您就這麼肯定?」

決縭沒有再說話。片刻,他道,「覓茶,替我束一次發罷。」

梳子和玉冠都在床邊,宓茶指尖一顫。

終於,她不得不理解了「走」的含義。

為什麼……

她不明白,地級上階的決縭生性平和,又常與牧師相處,怎麼會如此短壽?

「二爺爺,您怎麼了?」她側身上前,「是穆華山留下了暗傷嗎?」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釋。

決縭眼如止水,淡然道,「覓茶,天地有壽,日月有庚,我沒有傷,隻是時候到了。」

「地級的壽命不會這麼短。」宓茶拉住決縭的手,迫切道,「您告訴我,到底是哪裡受了傷?」

決縭一笑,「人之命數怎能和區區等級掛鈎。天地仁王,都不過是人類自己劃分的屏障,作繭自縛罷了。」

這一笑直對宓茶,帶著兩分慈祥和無奈,似是專門說給她聽。

他將她的手引到自己發上,「替我束發整冠罷。」

宓茶望著眼前的決縭,她雖然隻有王級的修為,卻莫名覺得二爺爺和從前不同了。

如清流歸汪洋大海,他似乎更加沉靜、更加透徹——此般心境竟然還不足以破天級,問題到底是出在了哪裡?

她不知道,她隻能眨去眼中酸澀,膝行至決縭身後,用木梳替他理順長發。

一綹又一綹的墨發從她指尖流過,她為決縭梳著發,梳子從上到下,每一次都是從頭到尾、有始有終。

她起先梳得很慢,可在一遍遍梳理的過程中,她想著決縭的那些話,心下不由得落下長嘆。

天地有壽,日月有庚,二爺爺已欣然接受,她又何必再故意拖延這點時間……

宓茶閉了閉眼,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決縭靜靜地坐著,不管她梳得慢還是梳得快都不置一詞,像是睡著了一般。

宓茶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這兩年決縭要來宮中參加她的壽宴——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想多看她一眼。

香煙裊裊,她退去一旁,對決縭道,「二爺爺,梳好了。」

決縭沒有回應,宓茶又喚了兩聲,他還是沒有動靜,閉上了眼睛,似乎真的睡了過去。

「二爺爺、二爺爺?」宓茶轉過身來,扶著他的肩膀連喚幾聲,好半晌,決縭才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睛睜開,宓茶驀地一頓,前一刻還清明深邃的眼睛,此時蒙上了一層渾濁。

老人定定地盯著宓茶,他見她一身湖藍旗袍、臂挽披帛、腕帶玉鐲,他看了許久,倏爾,唇邊泛起了一抹罕見的笑意。

他問:「聖女,您怎麼來了?」

宓茶一愣,就聽決縭接著問道,「大哥呢,他怎麼沒有和您一起?」

宓茶微微仰頭,本已壓下的酸澀在此時又湧出了心田。

她深吸一口氣,放平雙肩,撇去那數不盡的心酸,拍了拍決縭的手,對他說:「他在呢。」

她微微偏頭,目光看向了床邊虛空一處,笑著道,「你瞧,老三、老四和小五都在呢,大家都來看你了。」

決縭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他似乎真的在床邊看見了那些人,不由得笑道,「我有什麼可看的,隻是有些犯困罷了。」

「困了就睡一覺。」宓茶扶著他躺下,「我們守著你啊。」

決縭乖順地躺下,躺下後還是緊盯著宓茶,對她說:「聖女,遷穀在即,您和大哥他們自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很快就會醒的。」

「噯。」宓茶點點頭,她握著決縭的手,看著他慢慢合上雙眼、慢慢淺了呼吸。

她在這昏暗的房內坐了半宿,待窗外露出一抹魚肚白時,床上忽而亮起了一片藍色的水光。

一顆深藍色的結晶從決縭月匈口升起。

它懸在宓茶麵前,似乎在是望著她,宓茶抬眸,對它笑了笑。

不必擔心,不必掛念,她已經長大了。

在這笑容中,那結晶砰然破碎,化為點點星塵散在了空中。

天方初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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