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 60 章(1 / 2)
齊鳶的麵上還有一層清淺的紅暈,但他目色清朗,微含笑意,那點沒被刻意掩蓋的難為情也被坦盪明亮的眼神壓在了後頭,仿佛剛剛的回答是八股破題一般。
謝蘭庭預想過多種答案,唯獨沒料到這一樣。
——心動,卻無情。
山間垂蔭夾路,樹引薰風,謝蘭庭長睫低垂,若有所思地看著齊鳶,眼裡的期待漸漸淡去,然而內心卻漸漸溫熱起來,令他感到了另一種難言的滿足和喜悅。。
是了,這才是齊鳶!
這才是當年俾睨順天府生童的小才子!風流俊雅,警敏審慎,退可自處,進可馭人。這些年對自己而言,能入眼者自始至終止有此一人矣。現在看來,果真沒錯!
謝蘭庭哈哈大笑,轉身吹了一聲口哨,小白馬自己銜著韁繩小碎步跑了過來。
謝蘭庭牽住它,內心雖已接受了齊鳶的回答,嘴上卻忍不住調笑齊鳶,看他發窘的樣子。
「齊公子莫要自謙。」謝蘭庭道,「依我看,我之身與公子之才,兩相值也,這豈不是天作之緣?」
齊鳶抬眼,見這人笑容戲謔,想了想搖頭道:「回大人,若真是兩下相值,反倒不妥。」
謝蘭庭一愣:「哪裡不妥?」
齊鳶邁步上前,與他並肩而行,口中嘆道:「我今年十六,日後閱歷愈廣,學問愈深,等到四十不惑之年,隨事見理,正是知誌得道之時。而大人如今容姿玉秀,如洞之神仙,然壯年勝色如此,等四十之年,漸成老者,彼時不過是落日西垂,萎花欲謝,如甘蔗之滓罷了。」
如果倆人如今正好合適,那四五十歲的時候謝蘭庭年老色衰,哪能配得上自己?
齊鳶一本正經地說完,不等謝蘭庭反應過來,提起長衫快步跑開,一直等竄出一段距離後,他才停下腳步,回頭望著謝蘭庭哈哈哈大笑起來。
謝蘭庭愣了好一會兒,等明白過來不由氣極反笑,伸手指了指齊鳶。
倆人之間那點似有若無的尷尬和別扭都被拋之腦後,齊鳶在前麵慢悠悠走著,偶爾揪幾根藥草餵到白馬嘴邊,謝蘭庭也不管,放任小馬駒拱著嘴巴跟齊鳶走。
從乃園下來,便是直通金山的大路。龍舟競渡是端午的重頭戲,龍船還會在畫舫間往來穿梭,船上還有揚州小兒的掉梢表演。因此即便現在已經過了午時,路上仍有行人呼朋喚友往金山而去。
齊鳶之前跟夥伴們說過不去看龍舟,因此下山後猶豫了一下,仍是覺得不去湊熱鬧,而是逆著人流到書肆裡去看書。
謝蘭庭奇怪地看了他兩眼,也隨他進了書肆,到二樓雅間坐下。齊鳶看書,他便翻弄些畫本,一邊看著一邊跟齊鳶閒談,一會兒說起各地風物,一會兒又問起書院如何。
齊鳶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聲,低頭翻看手裡的新出的文集。這本文集是書肆才到的,江蘇各地府試的魁首之作——揚州府試比其他地方晚了半個多月,因此這邊結果還沒出,其他地方的優秀墨卷就已經了刊印出來,並送到了書肆。
齊鳶起初隻是看看各地案首的水平高低,沒想到才翻動了幾頁,便被蘇州府案首的四書文吸引了注意力。這篇文章巧言具備,令人眼前一亮,齊鳶不由漸漸沉浸其中,專注研究起來。
謝蘭庭說了兩句話沒聽到回應,抬頭一看,就見齊鳶專注地翻著書,神色漸漸嚴肅冷靜,顯然是將自己忘了。
書肆開門靠山,窗外濃翠披衣,芳氣徐徐,最是遊玩的時節。謝蘭庭無事可做,便跟店家要了點酒水和果子。
齊鳶一門心思放在手中的書卷上,覺得手邊有東西便端起來喝,完全忘記了對麵還有人。
以前他跟遲雪莊來這看書時也是如此,看到喜歡的文章詞句便專注其中,對外物渾然不覺。往往此時,遲雪莊便一直安靜地等著,即便有什麼事情,也是等齊鳶看完一段歇息的時候再說。
但今天坐在對麵的是謝蘭庭。齊鳶讀完一篇又看一篇,正覺過癮,就覺得下巴突然一涼。
他恍然低頭,隻見唇邊杵著酒杯。而握著酒杯的那隻手骨節分明,指腹上有淡淡薄繭。
謝蘭庭微微含笑,又有些懶散道:「最後一杯了,這壇酒已經被喝光了。」
齊鳶又是一愣,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喝的是果酒,裡麵果香濃鬱,大約添了糖蜜,因此酒的辣味完全被蓋住,喝起來如甜飲一般。
這種果酒並不醉人,但因不怎麼解渴,讓人不知不覺喝了一肚子,多少也有了點醉意。
齊鳶放下書卷,捏了捏眉心,詫異道:「店家怎麼會給酒?」
來書肆裡讀書的書生,都不舍得買,哪兒會花銀子買酒喝。平時買一點果子便足以坐一下午了,而那果子往往還都不舍得吃,最後要帶走。
遲雪莊這樣的富家子弟,陪他來書肆的時候也隻是要壺好茶和幾樣甜點。
謝蘭庭道:「當然是我讓他去買的。」
齊鳶:「……」
「端午佳節,你為了躲清淨,不帶我看龍舟也就罷了,這傳說中的揚州好夜,畫舫笙歌,總要帶我開開眼吧?」謝蘭庭道,「書又不會跑,你什麼時候看不行,非要今天看?」
齊鳶沒想到這人果然是故意搗亂,忍不住道:「湖上的船也是天天在的,非要今天坐?」
謝蘭庭道:「可是我又不是天天在,端午也不是天天有啊。」
齊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