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綠茶對上哈士奇(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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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的百姓驚呼走避,亂成一團。忽然有人尖叫,指著香爐倒地的地方,眾人屏息看去,就見一隻手臂忽然伸出地麵,按在碎石上,啪地一聲。

隨即一個有點亂的發頂緩緩升起。

這一幕著實有點驚悚,尖叫聲響成一片。

尖叫聲裡,香爐底下躥出個人來,像一簇火焰忽然躍出地底,耀得眾人眼花。

那人躥出來,便呼哨一聲,隨即遠處一聲鷹唳,一道黑影劃過長空,眾人隻覺得頭頂一黑,眼前一花,下一瞬頭頂淩厲風過,火紅的袍角卷過臉頰,再一眨眼紅衣人已經到了李堯那邊,二話不說抬腳,吭地便將李堯踢了一個跟鬥。

這人出現得突然,出手也突然,李堯的人還沒反應過來,隻有那個鬥篷人忽然退後一步。

但百姓們都沒注意到李堯那邊,驚呼很快變成了歡呼,因為那些據說被困在洞中凶多吉少的鄉親們,都一個接一個地爬出來了。

最後一個出來的是鐵慈,和所有人一樣,爬了一臉灰土,坐在廢墟上,先不急不忙拍掉了自己身上的灰,才對李堯方向笑道:「聽說縣丞大人方才話沒說完,死什麼啊?你死我活嗎?」

李堯跌倒在地,看見她出來,霍然抬頭,如遭雷擊。

藍衣人看見她,快步向前走幾步,又停住,眼神微喜。

鐵慈心裡嘆口氣,笑著對他點點頭:「容兄。」

容溥頓時明白這是暫時不揭穿身份的意思了,也便點頭一笑,退後一步。

鐵慈起身,看了看那香爐,道:「李縣丞想必平日君子遠庖廚,所以也就想不到,生爐子是需要煙囪的,什麼地方長期冒煙最不會被人懷疑呢?那自然隻有香爐了。」

李堯咬牙道:「本官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鐵慈看似漫不經心踱了幾步,繞著人群轉了個彎,忽然伸手揪住一人,道:「哎,這位兄台,做人不厚道啊。你家東翁還沒認罪呢,你怎麼就打算溜了?」

她揪住的正是那鬥篷人,順手一掀鬥篷,露出一張線條冷硬的中年人的臉。

「三條人命,也沒讓你的臉多幾條皺紋,惡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就是這麼的騷啊。」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鬥篷男子要甩開鐵慈的手,可惜沒成功。

上來的百姓正在和等候的百姓訴說底下的經歷,聽得人們一驚一乍,此時聽見兩人對話,頓時敏感地圍過來。

曾家的孩子沖了過來,指著鬥篷人道:「茅公子,我見過他,他是跟著縣丞的!」

「我在地下和你們說,殺人凶手要上來才知道。」鐵慈忽然一拳打出,「現在讓你們看看他的嘴臉!」

她出手猝不及防,一隻手還叼著對方右手,對方隻能以左手格擋,砰地一聲兩拳相交,鐵慈卻忽然變拳為掌,抓住了那人手腕,往眾人麵前一送,「看他的手!」

眾人這才發現這人手掌皮膚灰白,看起來很厚,紋路很淡,像石頭做成一般。

「他練一種拳法,這種拳法需要人日日將手埋在熱灰熱泥之中,時日久了皮膚增厚,不懼冷熱。」鐵慈對曾家孩子道,「還記得你姐姐是怎麼死的嗎?有人怕她出聲,順手用炭爐裡還在燃燒的石頭塞進了她的咽喉。我當時檢驗屍首的時候就在想,滾燙的石頭是怎麼塞進去的?用鐵鉗?那你姐姐的口腔和嘴唇應該有鐵鉗留下的傷痕,事實上並沒有,因為對方就是用手塞進去的。對方的手,不怕熱。」

「你姐姐的屍首上,有很多淤痕,但是左半邊身體的淤痕尤其重一些,指印也大一點,那也是因為他這隻手,因為練功的緣故,比右手大一點,力氣也大一點。」

曾家孩子死死盯著那隻奇異的手,看上去很想撲上去咬一口,鐵慈將他的臉推開,道:「別髒了你的嘴。」

那隻被捏緊的拳頭忽然一動,但鐵慈更快,手腕一反,哢嚓一聲,那人一聲慘呼,那隻曾經塞滾燙石頭到無辜女子口中的手,軟軟垂了下去。

有人問:「那第二個女子……」

「方才我在地下已經說過了,賣豆腐的女子,在蒼生塔被截住買豆腐,因為生得頗有姿色,被人看中擄至塔底,凍死在冰洞裡。完事後為了混淆視線,引開人們對蒼生塔的注意,也因為膽大狂妄,頭頂有保護傘不怕被發現,這人把她扔在了巷子裡。」

「那白梅花……」還有人對這兩起案子中最為引人聯想的因素念念不忘。

「這是巧合。」鐵慈將扣住的人交給容溥,容溥示意手下看住,鐵慈自行往後院走,人們都跟了上來,丹野拖起李堯跟著,謝千戶一直站在人群之外,此時也陰沉著臉示意士兵們都跟過去。

到了那廚房田壟所在地,遠遠的幾棵梨花白瓣紫蕊,清麗嬌艷。地裡的菜卻蔫不拉答。鐵慈采了幾朵花瓣,遞給附近的幾個人,又指著那樹道:「仔細看。」

那幾人接過,仔細看看,便露出疑惑之色,有人隨手一搓,那花蕊竟然掉了色,露出淡黃色的蕊心。

「這是……白梅!」

又有人拈了拈寬大的葉片,驚道:「這是假葉片!」

「白梅和梨花很像,遠看仿佛,但梨花花蕊是紫色的,葉片也比梅花寬大。所以白梅出自這裡。」

「明明沒有冰窖,這裡怎麼還能有白梅?」

「和之前的桃花繡球一樣,因為地氣的緣故。桃花繡球花那邊下方是溫泉洞,地氣熱,所以早開。菜地梅花這裡,下方是冰洞,寒氣滲入土壤,白梅久久不謝。菜地卻長勢很差。按說蒼生塔該把這幾棵刺眼的白梅給砍了,奈何我聽說,蒼生塔這些花樹很有名,還衍生過不少傳說,大概是怕砍了反而引人注意,就留了下來,做了些偽裝。」鐵慈指了指鬥篷人,「這位縣丞身邊的護衛,日常出入縣衙和蒼生塔兩地,有時難免要在夥房吃個飯什麼的,經過這幾株生得茂密的白梅樹,帽兜衣縫裡難免沾染點梅花瓣,第一個被害的女子抓了下來留在了指甲縫裡,第二個是不經意間落在了豆腐中。」

「第三個呢……」立即有人問,「第三個身邊似乎沒有白梅。」

「所以說明白梅不是什麼標誌,隻是巧合,而第三個死者,和蒼生塔無關。那是縣衙負責廚房采買的婢子,卻時不時會給縣丞家中送菜。可不可以設想一下,這位婢子在送菜過程中,和縣丞的偽護衛有了一些交聯,然後因為某種原因,也被這位殺了,這時候城中已經出現了兩起女子被殺案,這人肆無忌憚地添了第三起,棄屍過程中卻撞上了海東青在天際高飛,這人丟下屍首,屍首被海東青抓起,在經過乞丐聚集地的時候扔下,所以才會突然出現在小巷子裡。」

鐵慈猜測那位縣衙婢女和這個鬥篷人有私情,因為無意中觸及對方禁忌或者發現了什麼被滅口,但出於對死者名譽的維護,不打算明說。

李堯一直被丹野踩著,此刻怒聲道:「全都是你胡亂猜測,一麵之詞!證據呢?」

「自然是有的。」鐵慈從束發的帶子中扌莫出一截劍尖,「還記得你來你府中抓捕我的那天嗎?我和你這位護衛動手了幾招,然後掰下了他的這一截劍尖。」她將劍尖交給那個打鐵匠,「看看,這是不是淵鐵打製的?」

打鐵匠點頭,「明若秋水,寒氣滲骨,日光之下流轉淡淡青紫光芒,可打製得極薄如紙,淵鐵打製的武器,正是如此。」

他拿出一柄斷劍,這是在巨爐裡拿到的廢劍,和這劍尖敲擊了一下,發出的聲響脆如裂帛,他道:「淵鐵交擊的聲音和別的武器不同,更加尖脆,這半截劍,是我從底下撿的。」

「這也是殺死第三位女子的武器。」鐵慈道,「她背後被海東青抓住,傷口鮮血淋漓像是抓傷,但實際上,扒開那鳥爪抓傷,可以看出裡頭真正的致命傷是一道極窄的傷痕,那隻有非常薄的劍才能做到。我那時候因為無意中看見了這位的手引發了懷疑,故意引他出劍,掰下了劍尖,才確認了殺人凶器。」

李堯一臉憤怒的恍然,卻緊緊抿著嘴。謝千戶在人群外低喟一聲,道:「好個心機深沉的人!」

鐵慈耳力好,聽見了,立即揚聲道:「千戶大人,庇護凶犯蒙蔽百姓殺人滅口手段百出的人您不誇贊,怎麼反倒誇起我來了?」

丹野噗嗤一聲,快樂地用靴子碾了碾腳下的李堯。容溥微微一笑。

他一笑,人群裡的女子都偷偷看他,他隻看鐵慈。

鐵慈誰也不看,一指縣丞府邸方向,道:「淵鐵武器十分珍貴,他並不是煉製武器的那一方,而是屬於監督和聯絡的一方,因此蒼生塔這邊頂多給他這一柄。淵鐵珍貴,哪怕斷了他定然也舍不得扔,會留下來想辦法再打。這位應該在李縣丞家中有住處,不妨去查一查。」

李堯冷聲道:「誰敢無故搜查我府中!」

他積威之下,在場差役和百姓竟無人敢動。

鐵慈笑微微看向一直站在人群中的縣令。

縣令一直有點茫然地看著,接收到鐵慈目光,猛地一個激靈,上前一步,喝道:「來人,去查看縣丞的宅子!」

「你!」

「再說一遍,我是縣令!」縣令盯著那些猶豫的差役。

差役們終於快步離去一隊人。

「一個縣丞的宅子,也敢稱府。」鐵慈輕飄飄地道,「稱了幾天府,就以為自己成王了。而旁觀的人,竟也就以為自己成了民……真是可笑。」

縣令麵紅耳赤地低下頭,長久地被壓製,他竟一時無法適應縣令的身份了。

心中卻升起暗暗不安。這位茅公子,委實不太像個無權的苑馬卿的子弟啊。

這家學淵源,擅長駕馭的哪裡是馬,明明是人,是官。

鐵慈其實並不關心查驗的結果,她給出了太多證據。別的不說,李縣丞的人卻擁有了蒼生塔下秘密煉製的武器,還有第三具女屍的傷口,都是無可推翻的事實。

她隻是想看看這位酒鄉縣令還能不能扶得起。

畢竟海右之地重要,此地如果能有一個縣握在自己手中,也是好事。

不多時差役果然拿回來一柄斷劍,同時跟來的還有巡檢司的差役,這些人原本被縣丞排除在外,如今卻都來了。

鐵慈微帶贊賞地看了縣令一眼。縣令立即低頭。

他已經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心中暗暗後悔,後悔之前沒聽幕僚建議,好好結交這位茅公子。

眾人都看李堯,李堯卻怒視鬥篷人,道:「張強,你這個混賬,我看你落魄好心收留你,你竟敢背著我做下這般禍事害我!」

丹野嘖地一聲,搖搖頭,抬腳就去碾他的嘴,「要不要臉?這時候來撇清關係了?」

容溥就站在他身邊,伸手一攔他的腿,「狼……公子且慢。」

「嗯?」丹野挑眉看他,微彎的眼角凶光閃爍,滿滿的不耐煩,「這種惡心東西,你心疼?」

「他犯了罪,自有我大乾法度懲治。」容溥平靜地道,「不敢勞煩異族動用私刑。」

丹野眼眸從眉毛底下飛出去,覷見鐵慈一臉贊同神情,頓時心間升起一股燥意,嘴角一扯,湊近容溥,「公子哥兒,別想踩著我給人獻殷勤,這位,」他眉毛對著鐵慈挑了挑,「將來是我父親的女人,和你有什麼關係?」

容溥神色一冷,「胡言亂語!你若再辱皇太女,大乾便派使者問問你父王,看他敢不敢應一聲!」

「有何不敢!一個傀儡皇太女而已!」

「那是我大乾的儲君,你真以為儲君能輕易廢立?」容溥淡淡地笑,「能有這般錯誤想法,大抵是因為你們大漠王帳之下狼子眾多不值錢,今日榮寵明日白骨吧。」

「你!」丹野眉頭一豎,那微帶甜意的彎彎眼角,忽然便生出鋒利如刀的殺氣。

鐵慈早已注意到這兩人之間不對勁的氣氛,怕容溥在那狂徒手下吃虧,便對容溥招手,示意他來自己身邊,容溥立即對丹野一揖,退到鐵慈身邊,和她肩並肩,對著丹野一笑。

丹野盯著這一笑,腮幫間格格一磨,猛然煩躁地轉過頭去。

赤雪冷眼看著這兩人,輕聲對丹霜道:「這才哪到哪,就修羅場了。」

丹霜冷冷道:「一個綠茶,一個哈士奇。」

赤雪聽慣了這些古怪詞兒,點頭,「隨風搖曳,狺狺狂吠,都是想太多。」

「然也。」

李堯忽然慘叫起來,原來丹野生氣,腳下控製不住,便碾碎了他幾顆大牙。

李堯一邊慘叫,一邊猶自掙紮道:「不能說是我的護衛就和我有關!他做的事,哪件和我有乾係!你們沒有證據!」

「爹!別再騙人了!」驀然一聲哭喊傳出人群,李堯一呆,看看李小姐哭著沖了出來,噗通跪在他麵前,「爹!做的事就認了吧!不能再這麼害人了!」

「你滾——」

「牢是你弄塌的,在府裡也是你命人放了熏香迷藥,栽贓茅公子是采花大盜的!我提前醒了,隔窗看見了,迷倒我的藥還在我嬤嬤那裡,爹,別再害人了……」

李堯掙紮著伸腳去踢李小姐:「逆女!逆女!」

丹霜沖過去拖走痛哭的李小姐,順腳狠狠踹在李堯肚子上。

李堯慘叫著讓他的親信來救,又不斷揮舞著手腳,人群外原來旁觀的謝千戶,神色忽然一凜。

鐵慈正在和容溥說著什麼,也沒注意到這一幕。

李堯的親信一部分和容家護衛打鬥,一部分向鐵慈沖了過來,半途卻被巡檢司的差役攔住,昔日同僚怒目相向。一個說對方吃裡扒外不保護縣丞,一個說縣丞倒行逆施已經是罪人,還想傷害茅公子?

鐵慈倒沒想到這短短時日,還能獲得巡檢司的那些差役擁衛,有些意外。

謝千戶忽然大步走來,對鐵慈深深行禮,道:「先前公子擊鼓告我,我還十分憤怒,如今才知真相。公子告得極是,是在下識人不明,為人所蔽,險些犯下大錯。如今正當將功折罪,公子放心,此處便交給我們,定將李堯及其黨羽全數捉拿歸案!」

鐵慈笑道:「謝千戶迷途知返,可喜可賀。」

「公子有傷在身,還是先一邊休息吧。些許小事,衛所弓兵便可應付。」謝千戶一邊令手下將百姓再次驅趕出蒼生塔院牆外,以免百姓被鬥毆誤傷,一邊示意鐵慈去塔下休息。

鐵慈看著人群被往院牆外趕,連縣令都被逐了出去。漸漸院內隻剩下了容家,自己,衛所兵丁和李堯的親信,而李堯的人漸漸也被容家護衛和衛所兵丁所合力控製,便隨著謝千戶往塔邊走,謝千戶走在她側麵,長長的身影,覆蓋住了她的影子。

(

鐵慈當先跳下去,對上頭招手,百姓們卻猶豫著,不太敢跳。

那人看了半晌,臉色更白了,道:「這是鐵石,但不是普通鐵石。小人打鐵十餘年,未曾用過這種,但是曾在小人師傅那裡見過,這是大乾傳聞裡品相最好的一種鐵石,叫淵鐵。傳聞隻產在地形特異,極冷極熱之處。其所製鐵器,吹毛斷發,削肉如泥。但打製過程十分苛刻,鍛造固然要百煉,還要進行寒淬,要在瞬間完成極熱極寒的轉換,才能令劍體堅固,若少了這一關或者不夠寒冷,那劍便極易折斷……當年我師父得了一塊淵鐵,如獲至寶,打製百日夜,最後以冷水寒淬時,卻因為不夠冷而斷劍,後來才知道,必須得大量冰為冰範,套上劍體……」

他說到這裡,眾人基本都明白過來,倒抽一口冷氣。

山洞裡充斥著古怪的氣味,很多人麵色慘白,吐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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