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第 18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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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聖母太上皇後鬧騰被康熙罰了靜養,加之擔心和皇帝、慶王的母子關係和身在皇陵的胤禵,好不容易能見到的母家人也見不到了,人看起來便是真病了。

聖母太上皇後慪氣之下便真開始靜養了,偶爾扶著陳皮嬤嬤的手在禦花園走一走散心,或有妃嬪經過向她駐足請安,目光無一不落在她明顯的蠟黃臉上,繼而趕緊抑住自己疑惑而吃驚的神色。她隻作不以為然,含笑與她們說話幾句也就罷了。

不過幾次,宮中的流言蜚語便甚囂塵上,人人在私下揣測聖母太上皇後不同往昔的膚色。她不止一次聽見妃嬪們私底下的議論:「聖母太上皇後的臉色哪裡像靜養的樣子,莫不是……」

她相信,流言總是跑得最快的,帶著溫熱的唇齒的氣息,略帶惡意的,詭秘而叫人激動。

偶爾,她無聲經過茂盛的花叢,能聽見曼妙的枝葉和絢爛的花朵之後,那壓抑著興奮的竊竊私語。

「太上皇後……」有一人小小聲地提起。

「什麼太上皇後!」有人冷笑如鏽了的刀片,生生刮著人的耳朵,「是『聖母』太上皇後!長得秀氣樣子肚皮能生養罷了,要不是為了皇帝和慶王爺七長公主,太上皇肯給她這樣的寬容處理?」

「生養?」更有人不屑而鄙夷,「宮裡誰的肚皮不能生養?瞧她運氣好當年皇上被抱給母後太上皇後養,當年宮裡頭生孩子數量和她一樣多的不是沒有——」聲音低下去,「咯」一聲笑道:「一朝做了聖母太上皇後,保不齊真以為自己為大清立下大功勞了——」

「噓——」有人輕聲提醒,「她總歸是聖母太上皇後了,你們也不怕隔牆有耳,小心些!」

還是剛才那個聲音,語調有些尖利:「妙妹妹就是膽子小,怕她做什麼!她除了仗著皇上慶王爺七長公主的孝順之外,還有什麼靠山?若真被我曉得了她烏雅家的糟心事仗著做了皇親仗勢欺人,看我怎樣鬧上一鬧,叫她好看!」

另一人似有不信,笑道:「佟佳姐姐這樣言之鑿鑿,妹妹就等著看好戲了。若姐姐真有鬧一鬧聖母太上皇後那一日,妹妹我必是心服口服。隻怕姐姐見了聖母太上皇後,就嚇得什麼話也沒有了。」

那人冷哼一聲:「我會怕她?我若是有幸和她好生說話,那必然是和她掰扯掰扯身份禮法我怕的什麼,誰還不會靜養嗎?」

聖母太上皇後瞥一眼身邊的陳皮嬤嬤,她氣得渾身亂顫,臉色都變了,聖母太上皇後隻無聲無息地揚了揚手,陳皮嬤嬤會意,跑遠幾步輕笑道:「太上宜妃請快來,大酒瓶子看這裡的花開得好呢。」

花叢後的人立時一愣,焦急道:「不好!仿佛是太上宜妃和她身邊的大酒瓶子,聽聞太上宜妃最近與聖母太上皇後走得近,若被她聽了什麼去就不好了!」

另一人埋怨道:「都怪姐姐你嘴快,若太上宜妃說出去,可有咱們的好果子吃了,還不快走!」說罷提了裙子慌慌張張走了。

陳皮嬤嬤見幾人跑得遠了,連連冷笑道:「奴婢當是什麼敢作敢當的人呢,就會背後一味地嚼舌頭討人厭!」

仿佛事不關己一般,聖母太上皇後隻笑道:「看清是誰了麼?」

與陳皮嬤嬤一起的桂花姑姑道:「看得真真兒的,是佟佳太上妃、赫舍裡太上妃和太上妙答應。」

聖母太上皇後撥一撥袖口上的碎珍珠粒,慢條斯理道:「記下了就好。」

陳皮嬤嬤道:「太上皇後不生氣?」

聖母太上皇後漠然一哂:「生氣?她們也配麼?」她的笑聲清冷冷地震落梅花枝上的露珠,「由她們說去,說的越多越好呢。」

這日晌午,康熙來寧壽宮看望,帶著難以抑製的怒氣,道:「世道人心之壞,竟到了如此地步,真叫我難以忍耐!」

聖母太上皇後用絹子為他溫柔擦拭似長白胡須的鬢邊微露的汗珠,溫婉道:「太上皇為何這樣生氣?」

他餘怒未消,握一握聖母太上皇後的手道:「我若對你說,你一定生氣。」

聖母太上皇後搖頭莞爾:「我必定不會生氣。」

他詫異:「為何?」

聖母太上皇後淡然的笑容似浮在臉龐上的一帶薄霧,朦朧似有若無:「我近日聽聞的汙言穢語之多勝於當日做宮女之時,深感流言之禍似流毒無窮,但若為此生氣,實在不必。」

康熙一怔,眼中憂慮之色愈來愈深,如一片濃厚的烏雲,覆上他的眼簾:「告訴我,你聽說了什麼?」

壺中有滾燙的熱水,聖母太上皇後徐徐提著沖入盞中,乾萎輕盈的玫瑰花蕾在沸水中立時一朵朵嬌艷舒展開來,似年邁蒼白的女子吸水煙槍醉顏酡紅,盛開在聖母太上皇後病弱憔悴的臉頰上。聖母太上皇後輕輕一笑:「我所聽到的必定比太上皇聽到的難聽百倍千倍,所以我不生氣,太上皇也不用生氣。」

「你曉得她們的汙言穢語多不堪入耳,我是心疼你隱忍受屈。」

「太上皇既然明白我的委屈,我就算不得委屈,至於旁人怎麼說,由得她們說去。」殿內溫暖如春,輕揚起午睡後鬆軟的發絲,斜斜從鬢邊委墮下來,墜下一點散漫的老夫老妻才有的親近溫柔,「太上皇也說是不堪入耳,那就不必入耳,更不必上心了。」康熙就著她的手把玫瑰花茶遞到她麵前,她笑道:「這種花茶雖不是名貴之物,然而聞一聞便覺得肺腑清爽滿心愉悅,世間門可喜之事甚多,何須為不喜之事牽腸掛肚呢。」

康熙望著疲憊瘦下來的臉頰,深沉眸中有深深的喜悅和欣慰:「我從前隻覺得你嫻靜,如今更添平和從容。」

聖母太上皇後將散落的發絲挽於耳後,輕笑道:「太上皇這樣說,我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感慨道:「你為皇家生育教養子嗣辛苦,又是接連幾胎,宮中之人反而蜚語繚亂,對你多加誹謗,我隻消稍稍一想,就覺得氣憤。」

聖母太上皇後忍一忍心頭的屈辱,依舊笑臉迎人:「我在寧壽宮清心靜養,可見收獲亦不少,至少心中平和,能自愈安樂。」她望著太上皇,帶了幾分懇求的語氣,「方才太上皇來時生氣,祈求太上皇,無論聽到什麼,聽誰說的,都不要生氣,更不要因此而責罰六宮。」

康熙大有不豫之色:「錯而不罰,我覺得不公。」

她垂著眼瞼,低低道:「太上皇若要罰可也罰得過來麼?宮中人多口雜,若真要計較,必有株連之禍。何況……」她的目光依稀有年輕時候的楚楚似水,盈盈流轉,「太上皇隻當是為我積福。」

康熙禁不住她求懇,再猶豫,終究也是答應了。何況那些老妃嬪本就有點體麵,他重罰之後未必不會更惹出來口舌事端。

此事一壓再壓,聖母太上皇後也隻作不知,索性連出寧壽宮的時候也少了,隻靜靜養著。派出去的陳皮嬤嬤、桂花等人自會將暗中詆毀之人的名單列與她看。

她斜臥在榻上,舉了一個茉莉花胭脂茶包在臉上輕輕熱敷,聽桂花念了《聊齋誌異》與她聽,偶爾調笑兩句打發時光。陳皮嬤嬤道:「靜養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太上皇後竟還穩如泰山。奴婢一時想不明白,那日驀然想起太上皇後說的話,才回過味來。」

她含了一瓣橘子,清甜的汁水緩緩洇進喉中,慵懶道:「我剛坐上聖母太上皇後的位置,又因為家族抬入鑲黃旗備受矚目。阿諛奉承之人有之,背後詆毀之人有之,敵我難分,難免有腹背受敵之虞。不如借此一事分出個你我來也好。」

陳皮嬤嬤側首想一想,道:「如今她們以為風頭大轉,此時毀謗之人必是太上皇後之敵,沉默者便是太上皇後之友,可互為援手。」

她挑眉一笑:「哪裡有這樣容易。毀我者是敵不錯,然而默不作聲的也未必是友。譬如太上榮妃向來是明哲保身的,而慈寧宮那一位也是至今無聲無息呢。」

陳皮嬤嬤蔑然一哂:「之前幾年誠親王一直以隱形太子自居,她在宮裡就不受太上皇待見,母後太上皇後礙著老姐妹情麵,又忌諱著『後宮不得乾政』六字,聽聞之前母後太上皇後特意給太上皇選的幾個小貴人最近伺候太上皇用心,太上皇見她們酷似赫舍裡皇後的容顏思念赫舍裡皇後,念及廢太子如今,也覺嘆息。」

「太上皇覺得嘆息,才會想到人在鄭家莊的廢太子。」她揚一揚手,腕上的赤金嵌寶玉鐲便落落下滑襯托手腕的細瘦見骨,「太上皇不去其他妃嬪處,倒是常常想起來赫舍裡皇後和鈕祜祿皇後,可見母後太上皇後今日之清醒。」

陳皮嬤嬤撇一撇嘴,道:「奴婢瞧太上榮妃最近對太上皇是不冷不熱的,也不知以什麼狐媚手段重新獲得太上皇憐憫。」她停一停,「奴婢看誹謗之人中並無她,可見她即便要詆毀太上皇後也得有可說話之人,她即便依舊得寵,兒子隻是親王,年輕嬪妃怨恨,又有什麼趣兒!」

聖母太上皇後微微一笑,搖頭道:「她也不是個肯背後說三道四的人。」瞥一眼陳皮嬤嬤,道:「你和她不過是偶爾遇到,何以如此不喜歡她?」

陳皮嬤嬤低頭思量,撥著衣襟上花生大的蜜蠟珠串兒,道:「奴婢也不曉得為何這樣不喜歡她,隻覺得她怪怪道道的。大約有她的奶娘族人欺壓奴婢族人前車之鑒,奴婢總不喜歡這樣的人。」

正說著,外頭桂花進來道:「皇後娘娘和年妃娘娘領著一些妃嬪又來了,太上皇後見還是不見呢?」

聖母太上皇後微微一怔,忙道:「怎麼不見,快請進來。」

皇後和年妃等一乾妃嬪依舊若王府時候一般恭謹神色,氣色卻好,可以想見連日來她們必然是日子過的滋潤,十分舒心。

皇後身子已經開始發福,走路也緩慢,須挺直月要杆才顯得精神。她一見聖母太上皇後便領著妃嬪們要行大禮,聖母太上皇後忙叫陳皮攙住,打趣道:「你呀見到我就行大禮,我要去扶著你,我哪裡有力氣下床?你又來扶著我。」

皇後堅持行禮,在陳皮嬤嬤的攙扶下起身,低首掩唇道:「皇額涅果然心疼兒媳。」

聖母太上皇後忙叫看了座,笑道:「你們若喜歡多來寧壽宮坐坐,我們娘幾個說不完的貼心話呢。」

皇後端正一笑,氣質溫婉,如一副觀音菩薩畫,厚重大氣。身邊退後一步的年妃便是宛若一首唐詩宋詞,婉兮清揚。與之相較的科爾沁格格等年輕妃嬪們或清冷中帶著冶艷,或爽朗中透著風情,風姿綽約。聖母太上皇後的理解,皇帝已過不惑之年矣,歲月匆匆,何來年輕時的心性甘心耗費心力欣賞解讀細膩如織的女子?美麗的女子那樣多,自然是科爾沁格格一類更得他喜愛。這幾年孝惠章皇後、母後太上皇後、包括自己給皇帝選的後院女子便大多是這類。

皇後道:「早就想來看皇額涅的,奈何身子總沒有好全。如今能走動了,便想來向皇額涅請安。」明明是聖母太上皇後被靜養後覺得沒麵子不見兒媳婦們,可她一貫的體貼入微,言語間門如同吹麵不寒的楊柳風。

聖母太上皇後把素日所飲的甜羹叫桂花盛了十碗出來與兒媳婦們,含笑道:「身子好了是該多走動走動。」

皇後微微蹙一蹙眉,眉心便似籠了一層愁緒,恭順道:「不出來時盼著出來,一出來便又覺得紛擾不堪。」她懇切道:「皇額涅為兒媳們慈愛費心,甚至在兒媳進宮後多方勞累照顧,」她的手溫柔覆蓋在婆婆的手上,以一種孝順祈求的姿態,「兒媳別無所求,隻求皇額涅身體康健。」

聖母太上皇後亦誠懇相對:「打理宮務多少艱辛,隻有咱們自己知道,若一朝接手卻沒有頭緒,何嘗不是亂了方寸。」

皇後微微抬起頭,年過四十卻依舊清澈的目光似一掬秋水盈然,低低道:「兒媳聽聞皇額涅最近身受其苦,當年皇額涅打理宮務固然是困頓萬分,如今……」她聲音略低了低,然而由衷之情不減,「或許因為這個緣故,皇額涅對兒媳如斯關懷。」

聖母太上皇後微微一笑,隻用銀匙緩緩舀著七翠羹,道:「皇後很是聰慧。」

皇後的笑淡然而傷感,微微側首看著瓶中供著的幾枝山茶花,依依道:「聰慧又如何呢?譬如這山茶花開得再好再美,終究是需要入冬才能開放,春夏秋時節再美,她也是不開花的。」

那山茶花是陳皮嬤嬤日日用來簪發的,皇後無心之語,陳皮嬤嬤聽著有心,不由微微變色。

聖母太上皇後隻作不覺,微笑恬靜:「皇後如何這樣說呢?做人不過是一口氣撐著,若自己的心都灰了,旁人怎麼扶也是扶不上去的。皇後好歹還有孩子們要顧著呢。」

皇後溫婉微笑:「兒媳不中用,經不得人言,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才會自傷其身,皇額涅可要性子剛強些才好,萬勿如兒媳一般。」

聖母太上皇後的唇齒間門含了一抹淺淡平和的微笑:「你甫出宮門就聽到如斯言語,可見宮中對我靜養是非議良多了。」

「非議終究是非議,」皇後笑道:「皇額涅如此待兒媳,兒媳對皇額涅亦要推心置腹,有些事兒媳自己未必做得到,但一定盡心盡力。希望皇額涅不要因旁人而自己傷心。」

聖母太上皇後握一握她冰涼瘦長的手指,輕笑道:「皇後自管安心就是。我不出這寧壽宮,她們又能奈我何?」皇後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才肯領著妃嬪們回去。

如此流言蜚語滿天,議論得多了,雖然皇後請示後,出手彈壓,卻好似流言越發喧囂起來,就連母後太上皇後亦不免連亦出言相勸:「宮中之人對聖母太上皇後議論紛紛,靜養一事謹慎再謹慎也是應該的。」

母後太上皇後身居高位,雖然不再和過去一般得寵,然而多年來居國母之位,加上表哥表妹夫妻情意深重,康熙亦對其頗為敬重。且母後太上皇後人在病中,數月來一事不管,一言不發。如今既然說話,他也不好一口撂開,於是道:「她身體不舒坦該靜養就靜養。宮中風言風語從來沒有斷過的時候,你若要為這些煩心事費心費神,隻怕對保養自身也無什益處。」又道:「皇後剛進宮不大熟悉宮務,後宮之事跟著你慢慢學起來,她們總不能老是靠你求情解決問題,你又何必操心。」

「我本來也覺得她這次受委屈了,昨兒才反應過來。」母後太上皇後歪著身體,說話有氣無力。但話中之意要康熙警惕。

坐在炕幾對麵的康熙手上品著普洱老班章,青花琺琅茶盞遮住他半張老臉,他狀似無意地問:「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母後太上皇後無奈地斜他一眼。「皇後不彈壓,估扌莫著是因為她希望流言越來越高,流到皇帝耳朵裡,要皇帝和太上皇求情,放她出來。所以才導致皇後束手束腳不大敢管,因為皇後猜到了原因。」

康熙喝茶的動作一頓。

安靜中,康熙慢悠悠地品茶,一個嬤嬤和一個小太監進來給康熙和母後太上皇後捏肩膀。

身體上的放鬆蔓延到病中本就迷糊的腦袋,逐漸的,母後太上皇後要打瞌睡,猛不丁聽到康熙一聲:「你派人去告訴皇後,要麼趕緊處理,要麼去告訴皇帝。」聲音沉沉的,透著要人窒息的帝王壓力。

彼時皇後正在穿衣,肅手站著聽完慈寧宮飛花嬤嬤的傳話,親近地送走後,對著梳妝鏡示意大宮女琴音揀了三對金嵌珠寶點翠盤長式耳環掛在耳朵上,顧盼流連:「其實母後訓誡的無可厚非,我是後宮之主,留意後宮一言一行都是我的職責所在,何況是這樣非議聖母太上皇後的大事。隻是太上皇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母後又恰巧知道了,才出言罷了。」

母後太上皇後這些年一向不管宮務,如今說出這樣的話來,已是有幾分薄責之意了,年妃也明白。隻是她也替皇後為難,取來一個景泰藍玫瑰形手爐試試溫度正好,輕輕放到皇後手裡:「姐姐要怎麼決定?」

「……壓下去吧。」

母後知道了她的為難,也知道了聖母太上皇後想要太上皇心疼,想要皇上知道後和康熙求情解除「靜養」,卻還是命令嬤嬤傳話,這就是逼著她做決定了。她還能怎麼辦?自然是按照計劃行事啊。

「我們家這位爺啊,」皇後凝視手爐裡裊裊升起的玫瑰花香,苦笑搖頭,「長輩們之間門的流言,估計母後已經派人彈壓了。我們這東西六宮,我們負責。」

年妃接過來嬤嬤手裡的大紅織金白狐毛披風給她披上,眉眼間門哭笑不得:「我們家的皇上啊,還在『守孝』呢。」

你說皇上打壓妃嬪們吧?也不是。一般男子打壓正妻貴妾,是通過寵幸低級丫鬟姨娘分後院權利等等手段。就他,那真的是無視整個後宮。他都無視了,後宮女子還怎麼爭寵鬥艷啊?人人都說皇上寵女子,其實寵是真寵無視也是真無視啊。恃寵而驕不守禮法,拉幫結派幫著聖母太上皇後摻和政務,給守靈親友們求情等等,誰也不敢了呀。

皇後踱步出來裡間門,瞥她一眼:「你呀,偷著樂吧。」

年妃跟在後頭,開心地甩著手帕討巧地笑:「姐姐您看,誰就是敢吹耳旁風,也沒有機會見到皇上。眼瞅著這一茬又一茬的年輕貌美女子進來,明年還有大小選秀呢,更有異域風情的鏗鏘玫瑰個個嬌艷,遇到我們家爺這樣隻顧勤政,有點時間門就孝順長輩心疼孩子們,妹妹我夜裡睡覺都能笑醒。姐姐呢?」

年妃歪頭眨眨眼,「天真」地笑。白皙小臉上略施脂粉,雙眉纖細柔長,隨意挽一個尋常的小兩把頭,零星幾點暗紋珠花,髻邊簪一枝雙銜心墜迎春花釵,素淨典雅。她的神情亦是頑皮中透著高雅芬芳,整個人仿佛筆墨不經意的揮灑了幾筆卻有說不出的意猶未盡,恰如一枝筆直於雨意空濛中的白玉蘭。如此要女子也倍感舒服嫉妒不起來的靈性美人兒,皇後待要嚴肅訓她幾句亂說話,板著臉卻又忍禁不住地「噗嗤」一聲直樂。

等皇後搭著嬤嬤的手端坐首位,年妃領著妃嬪們給她請安,她望著一位位風情萬種的嬌花兒鶯聲燕語惹人疼的,皇後實在也忍不住在心裡吐糟:爺,皇上,您到底是何種心腸能無視後宮芳華啊!!!

走神的皇後因為眾人心疼支持鼓勵的眼神,咳嗽兩聲,和年妃等人說了母後的吩咐,發現一個個都睜大眼睛拍月匈跺腳,好似在慶幸母後知道她們麵對兩個婆婆的為難,沒有責怪她們打理宮務不利,目光一淩。

這是宮裡,不是府邸,如此散漫必然招惹禍事。眾人立即記起來皇後的耳提麵命,紅著臉肅手聽命令。

皇後那自然要趕緊地處理了這件事。

看著一屋子美人生氣害怕模樣兒更美的皇後,又是走神,被身邊海嬤嬤提醒一眼放言笑嫣然地詢問:「那我們商議一下,怎麼快速處理了這件事。」

眾人紛紛點頭,科爾沁格格忍不住雙手合十鄭重念:「阿彌陀佛!」惹得其他人紛紛投以取笑的眼神,隨即又一起嚴肅收斂下來,安靜地望著皇後,積極發言。

難啊。

兩個婆婆,夾在夫婿、婆婆之間門的兒媳婦·皇後、年妃等年長妃嬪倒是習慣了,處理宮務倒是麻利得緊沒有一點情緒。其他年輕妃嬪膽小守禮,隻科爾沁格格揮舞拳頭大聲抱怨:「我在娘家一直聽說皇上的俊俏名聲兒,心向往之,原來皇上是一直不進後宮的,……」

皇後重重咳嗽兩聲。

其他人麵對她如此直白話語,紅了臉結了舌頭目瞪口呆。年妃第一個反應過來,硬忍下各種思緒,嚴肅臉重重聲明:「皇上在守孝。」

守孝,孝惠章皇後的孝。不說皇上登基了卻堅持繼續守全孝期的孝順,單說孝惠章皇後還是自己的娘家姑祖母,科爾沁格格也隻能不甘不願地點頭認錯:「我知道了~~」小姑娘氣鼓鼓的臉紅蘋果一般又是委屈又是愧疚眼淚都要急出來了,好可愛。

咳咳。皇後又感覺嗓子眼癢癢。

年妃:「……」趕緊眼神示意:皇後您喜歡小姑娘我知道,但您克製一點兒。

皇後一眨眼,立即拿出母儀天下的姿態:「如此,我們就分頭行動吧。今兒下午快速解決,晚上一起用晚食,我派人去無逸齋。」

無逸齋有阿哥公主們。阿哥公主們來了,皇上一定會來。瞬間門一屋子的美目都亮了起來,整個永壽宮大殿都好似亮堂了幾十倍。

皇後端莊矜持地笑。

妃嬪們極力忍住竊喜的小心機。

宮女嬤嬤們低頭看地磚,嗯,今兒的地磚真亮堂,春意盎然。

冬天來了,春天也來了。

傍晚時分,四九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大雪花在天空中紛紛揚揚扯絮飛舞,四爺望著大雪興致起來,領著前來拜見的西班牙使臣賞雪,還穿了一身使臣特意帶來的西班牙衣服畫畫兒,身後相臣、理藩院臣工、西班牙使臣一大群人,散步到無逸齋檢查孩子們功課,滿意地布置作業:「畫一副大雪圖,寫一首詩詞歌賦,或者一篇文章,文字不限。」

「兒子/女兒遵命。」孩子們不服輸地答應著。有的喊:「我要用拉丁文寫。」有的激動:「阿瑪,兒子的畫兒有進步。阿瑪,兒子好好學習,能盡快辦差進入乾清宮學堂嗷。」

四爺一一聽著,端著父親的架子,含笑點頭。

恰巧皇後派的海嬤嬤前來,行禮後說了皇後的請求。四爺很自然地應著,小孩子們跳著蹦著更高興,因為下大雪不好去廣場拉弓射箭,乾脆在走廊裡打拳鍛煉。大點的孩子都知道了最近宮裡的流言勢頭,更聽說了今天下午額涅領著人「打理宮務」,望著阿瑪毫無所知的歡喜表情,有點同情。

這絕對是鴻門宴啊。

皇額涅領著額涅等人寧可得罪聖母太上皇後站隊阿瑪,阿瑪卻一無所知。皇額涅該多生氣呀。十五公主福宜湊上阿瑪跟前,小心道:「阿瑪,下大雪,我們明天去西山嗎?」

四爺望著小孩子們嘿哈嘿哈打拳的歡樂隨口道:「去。今年大雪來的遲,好容易下雪了,明天當然去。福宜要不要去乾清宮通知哥哥姐姐,今晚上一起用飯呀?」

「要!」福宜緊跟著回答,生怕阿瑪反悔的架勢。「阿瑪,女兒想瑪法了呀。」

四爺對女兒的小心思明了,目光落向理藩院臣工、西班牙使臣,問道:「大清的西洋美食多,多是改進後的大清的西洋美食。諸位吃的習慣嗎?」

「習慣。大清美食胖人。」波旁王朝費利佩五世的次子費爾南多王子十來歲,板著瘦小的臉裝大人的模樣,努力優雅且熱情洋溢地笑著,「早就聽說在大清,大雪天要吃鍋子。我們都心向往之。」

四爺哈哈哈笑:「能吃是福。王子請多吃美食,長高長胖。」

「哪裡哪裡~~」他用著新學習的大清官話,略帶淺灰的天藍色眼睛裡有一抹習慣性的憂鬱,這要他的氣質越發特殊迷人。

福宜從去乾清宮的興奮中略回神,剛要說額涅年額涅等人也一起去玩啊,又知道場合不對不能提。轉眼一瞧,正好看見了他的模樣,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一眼。身邊此起彼伏的噴笑聲要她也意識到這句話的樂嗬,捂嘴跟著笑。

四爺麵對懵懂的費爾南多王子忍著笑,看向隨身的理藩院翻譯。翻譯官忍住笑恭敬用西班牙語道:「哪裡哪裡~~是用在對方誇獎你的回應。」

費爾南多王子聽懂了,不禁臉紅,手足無措地表示:「抱歉……抱歉……」

四爺略驚訝地擺擺手:「王子何須道歉?倒是我們笑話你的勇氣,該道歉。」發覺他臉更紅了,好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又膽怯地說不出來。便開解道:「王子想必知道,歐洲人學大清話鬧出來的種種笑話,大清人學歐洲話也一樣嘛,敢說出來就是勇氣。說了才能練習,練習了才會說。」

費爾南多王子沒想到大清皇帝如此和氣,感激地直點頭,結巴道:「感謝……感謝……我會努力學習。」

「不謝不謝,不用多努力。來來,你不是好奇功夫?和他們一起練練,正好緩和緩和身體。」說著話,長臂一伸哥倆好地攬著王子的肩膀,領著他來到孩子們身邊,示意弘歷弘晝幾個孩子領著他跟著動作。「明天朕陪著孩子們去西山看雪,後天開宴會,我們演練射擊,早就聽聞王子射擊技術甚好。」

「好!後天宴會當然好。感謝……感謝……皇帝陛下,我射擊技術一般,如果我百無一能那將很難被接受。」費爾南多王子又結巴了,臉上還多了一抹因為被誇獎的靦腆和妄自菲薄。

四爺有點心疼這孩子,站著看了兩個呼吸放了心,便丟開手去和大臣們說話。

費爾南多王子瞧著人群裡最醒目的,宛若鶴立雞群的大清皇帝,反應過來重要信息:大清新皇帝果然疼孩子,為了陪孩子都推遲國家宴會。他震驚於這個發現,手腳僵硬地跟著兩位皇子動作,心潮起伏不定,卻是被弘歷拉了拉手,被弘晝調整胳膊姿勢,周圍氣氛天真爛漫且都是同齡小夥伴,身帶大氣場而不自知的大清皇帝又轉身了,他不那麼緊張不一會兒投入進去,手腳緩和,人也逐漸放鬆下來。

另一邊,福宜歡快地蹦蹦跳跳去乾清宮學堂:去乾清宮學堂,就是長大辦差了嗷!四爺望著女兒活潑的背影正笑得慈愛,聽到西班牙使臣之一·海軍部長無奈解釋:「王子很憂鬱很緊張,請多包涵……請多包涵……我們國王希望王子來大清見識見識,也是希望他來大清散散心。」

「哦~若是方便,朕安排王子去學院學習?國子監和八旗學院有不少別國留學生,緬甸小王子、丹麥小王子也在。若是有空閒時間門,進宮來和孩子們一起學習玩耍,如何?」

緬甸、丹麥這些東歐國家,最先和大清交好。因為沙俄,他們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互相派人學習。西班牙海軍部長忙不迭地彎身行禮道:「皇帝陛下的好意,吾等歡喜至極,實在不舍得拒絕。我們國王陛下得知後,一定是欣喜若狂。王子在此期間門所有活動,保證都一定配合大清禮儀。」

*

西班牙王子的到來,再次要四爺想起派船隊出海的事情。心裡想著事,等大臣們和使臣們離開後,他領著孩子們來到寧壽宮,就發現忙碌卻進出有素的宮女太監嬤嬤腳下生風且臉帶詭異微笑,擺出來的五張膳桌上的美食佳餚冒著熱氣香氣,卻一個大殿都好似冒著奇怪氛圍,煞為怪異,又說不出來哪裡怪異。

四爺納悶,但四爺心性強大。

端著派頭坐下來,第一個舉筷子,一家人開始用飯。陪著散步禦花園欣賞大雪轉小雪的美景,雪中的梅花,待夜幕降臨,很自然地告訴孩子們:「回住處做功課,等自鳴鍾響了八下,去養心殿。今晚上,有大臣們一起商討政務。」

「兒子/女兒遵命。」

弘暉領著弟弟妹妹們響亮答應著,行禮離開,頗有逃跑的架勢。

四爺一眨眼。

他轉頭看向皇後,皇後日常的恭敬中透著微微氣惱。再看其他人,都昂首挺月匈,好像理直氣壯置氣一般。

四爺:「……」

想不通哪裡出事了,但四爺也很能忍得住,笑道:「朕回去養心殿。」抬腳走了,靴子落在雪地裡咯吱咯吱。

走了。

走了。

就這樣走了!

四爺領著侍衛太監一群人走的沒影子了。

皇後望著禦花園雪地裡一個個腳印,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

身邊年妃一把掐住她胳膊:姐姐在禦花園呢形象要緊,不能爆發。

皇後跺著腳,極力克製道:「梅花開得好,我們摘幾枝,去給兩位母親插花,順便匯報宮務。」

「遵命。」

女子們浩浩盪盪地跟著皇後走,殺氣騰騰的。

馬上孝惠章皇後的孝期要結束了,皇上若還是這樣忙碌不進後宮,可怎生是好?!

慈寧宮裡,母後太上皇後聽說兒子還在守孝,震驚了,脫口而出一句:「皇帝這麼孝順,你們怎麼才告訴我?」

皇後做為難狀:「皇上孝順,兒媳也不想平白說出來。隻是,我們又忍不住想說說皇上的好兒。皇額涅,您見到皇上,別說我們說的。」

「……我知道了。去寧壽宮請安吧,我也要歇息了。」

「哎。兒媳們告退。」

皇後領著妃嬪們浩浩盪盪地離開。母後太上皇後歪在炕上眼睛眯眯著眼睛,嚴肅臉。

合計著兒子一直沒進後宮!可能兒子在潛邸時候也這樣冷心冷肺的。怪道她也納悶兒子一直寵著女子,怎麼這次守皇陵的事情出來,沒有一個跟他哭鬧求情吹耳旁風的,原來是不敢呀。

康熙一貫是深情且薄情的。

兒子原來真是多情且無情。

母後太上皇後無端氣了一會兒,恨了一會兒,搖頭失笑。落葉嬤嬤在花瓶裡插好盛開的紅梅花,示意小宮女收拾桌子剪刀,輕輕上前給聖母太上皇後調整枕頭的角度,又舉毯子給她蓋上,提醒道:「太上皇後,皇後、年妃等人,在求您出麵呢。」

母後太上皇後微微愣怔,收回自己那外頭大雪般紛紛擾擾的心思,半睜開眼睛斜她一眼:「你也擔心,皇帝到時候又有理由不進後宮?」

落葉嬤嬤苦笑:「太上皇後,不是奴婢擔心,是皇後娘娘等人擔心。」

一邊換香片的飛花嬤嬤捂嘴笑:「太上皇後,皇帝勤政,疼皇子公主們。每天晚上批復折子,教導皇子公主。早上還要早起,哪還有時間門呀?」

母後太上皇後震驚了。

「皇帝這樣勤快了?空閒時間門不遛狗逗貓曬太陽了?」這真是我那懶兒子?母後太上皇後瞪大了眼睛,卻有點不信。「你們還聽說了什麼?」

落葉起身恭敬道:「奴婢聽說,臘月裡祭祀活動多,皇上真忙。奴婢還聽說,皇上明天帶著皇阿哥公主們去西山看雪,衣服準備好了。」

!!!

母後太上皇後被驚的咳嗽好幾聲,落葉嬤嬤忙上前給順著後背。

母後太上皇後揮揮手:「我很好!我本來沒精神的,被他氣得有精神了!」

「瞧他機靈的!」當皇帝了,事情多了,該忙就忙。但懶兒子還是要玩樂休息啊。可是玩樂時間門緊呀怎麼辦?壓縮去後宮的時間門。「這個小無賴!」母後太上皇後氣急了錘著炕沿。「明兒我就和他說道說道,狠狠地訓他一狀。」

母後太上皇後氣得牙根癢癢。嬤嬤宮女紛紛勸說,卻是越說越說,主仆一群人一起忍不住噴笑:皇上那可不是天生的小機靈鬼兒?

寧壽宮中,卻是一片冷肅。

皇後等人去了寧壽宮,和聖母太上皇後匯報宮務,乾巴巴地站著也沒一口熱茶,也不敢動彈一下。聖母太上皇後冷漠的目光落在一個個兒媳身上,壓得所有人低頭腦袋勾到月匈口龍華。

皇後見太後動怒,慌忙伏在地下,身後妃嬪跟著跪了一地,隻見皇後叩首道:「皇額涅息怒,是兒媳管理後宮不利。」

「管理後宮不利?」聖母太上皇後抬手撫一撫鬢發,似笑非笑地緩緩道:「怎麼皇後母儀天下掌權六宮,君恩深厚,這樣風光也會不安麼?」

皇後驚得冷汗涔涔而下,含泣道:「兒媳打理宮務,隻是皇上體恤兒媳做點事情跟著母後和皇額涅學習。兒媳愚笨,學得慢,勞動皇額涅指教很是不安。至於風光一說,兒媳實在慚愧不已。」

聖母太上皇後目光如劍,隻周旋在皇後身上,語氣微妙而森冷:「如此說來,今天是皇上要你『打理宮務』?」

皇後不敢抬頭,也不敢十分說謊,隻順伏道:「兒媳不敢欺瞞皇額涅,皇上與兒媳今天並無交談。其實是母後派人去寧壽宮吩咐了兒媳。」

母後太上皇後知道了這件事?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計劃,她卻吩咐皇後彈壓下去流言?聖母太上皇後心思電轉,一個呼吸間門已經想了很多,麵上顏色稍霽,語氣緩和了些:「果真如此,倒是我錯怪你了。」

皇後忙低首道:「是兒媳未及時向皇額涅稟明情由,與皇額涅無關。」

聖母太上皇後也不叫起來,須臾,唇角緩緩拉出一絲弧度,神色也溫和了許多。她的目光冷漠如一道蒙著紗的屏障,叫人模模糊糊地看不清真意。而聲音卻是柔軟的,仿佛含著笑意與關切一般。「我人在病中不管事,隻是今兒去禦花園,恍惚聽說,今天皇帝在永壽宮用飯?」

聖母太上皇後說得不疾不徐,仿佛是在閒話家常一般。然而話中的森冷之意如同出鞘的刀鋒,直逼到人身上。

年妃在身後聽得著急,輕聲道:「皇額涅……」

聖母太上皇後橫目向她,不帶絲毫感情:「我問皇後的話,你插什麼嘴!」

年妃無奈噤聲,皇後心裡一慌,趕緊按捺住自己,磕了一個頭,直起身子道:「臘月裡皇上實在忙得很,朝堂之事兒媳也不懂無法替皇上分憂,隻想辦法要他多點時間門歇息歇息。故而請皇上來永壽宮用飯,妹妹們孩子們都在,飯後去禦花園散步賞花。」眼中有熱淚沁出,「兒媳也想和皇上單獨說說話,可兒媳也知道皇上能空出來這點時間門已經難得。皇上要趕回去養心殿,兒媳便摘了梅花給兩位母親請安。」皇後語中含了大悲,嗚咽道:「皇上如今忙得遛狗逗貓曬太陽的時間門都沒有,兒媳實在心疼……皇上他……」

皇後的啜泣在寂靜空闊的慈寧宮聽來分外淒楚,仿佛殿內蓬勃鬆散的紅色蠟燭光也被那傷心的啜泣感染得失去了幾分暖意,隻黃橙橙地安靜燃燒。有這樣靜默的片刻,沉緩的呼吸間門清晰地嗅到草藥的苦澀芳香,檀香的寧靜氣味,殿外的花香甜細,以及混合在這些氣味中的一個六旬老人的身體所散發的微微渾濁氣息。

聖母太上皇後凝神片刻,再出聲時已經是慈愛和藹的口氣:「好孩子,看你跪著這樣累。」又吩咐陳皮嬤嬤道:「快去扶皇後起來,她也是有歲數的人了,怎麼好這樣長跪著。」說著又向桂花姑姑笑道:「一向總說你最體貼,怎麼看皇後這樣跪著也不提醒我叫她起來。我病糊塗了,你也病糊塗了麼?」

桂花姑姑笑道:「奴婢哪裡敢提醒太上皇後呢,皇後娘娘跪著後麵的娘娘們也跪著,一家兒媳給婆婆請安行禮,難道奴婢還要去攔麼?」

聖母太上皇後笑得合不攏嘴:「數你嘴甜,一味哄我高興。」

皇後忙謝了陳皮嬤嬤的攙扶,道:「如何敢勞動嬤嬤呢?」

陳皮嬤嬤抿嘴笑道:「皇後娘娘沒來前太上皇後就一直念叨,太上皇後如此看重皇後娘娘,奴婢自然不敢不殷勤。」

皇後心下終於鬆出一口氣,忙欠身向聖母太上皇後福禮:「多謝皇額涅關愛。」

聖母太上皇後道:「賜座吧。」見皇後頰邊淚痕未消,不由嘆道:「你別怪我苛責你,皇帝是我親生的,我也怕你管理後宮不利使得皇帝煩心。」聖母太上皇後的目光逡巡在年妃身上,片刻笑道:「到底是大家子出來的曉得規矩。隻是你住在宮裡,這樣打扮未免太簡素些,叫人看了笑話。」

年妃低眉順眼,道:「兒媳念佛日久,不喜歡太過奢華。」

聖母太上皇後微笑頷首:「你能這樣懂事,也不枉我這些年疼你。」

年妃眉目間門湧出感激的神色,道:「兒媳自從嫁給皇上,有皇額涅和皇後姐姐百般照拂,兒媳沒齒難忘。」

聖母太上皇後神氣平和,悠悠道:「你們既已住進宮裡,以後就好生的,做好宮妃該有的本分。」說罷看著皇後的肚子道:「這兩年還有調理身體嗎?」見皇後低頭答了「是」,又道:「很好。你是皇後,需記得打理宮務重要,給皇帝開枝散葉更重要,聽說現下是葉桂和劉聲芳給你看著,他們兩個老太醫好脈息,好生養著身體,再給皇家生一個嫡皇子是最大功勞。」

皇後愈發低首楚楚:「多謝皇額涅關懷。」

聖母太上皇後慈眉善目看著她道:「為著你很好所以我才心疼你。你和年妃向來情同姐妹,如今年妃還年輕,你還不抓緊點嗎?」皇後微微臉紅,隻是垂首斂容不語。

聖母太上皇後見她隻是不語,微微屏住了笑容,露出一抹慈母的憂心之色,感慨道:「皇帝身邊我真正瞧得上眼的人不多。我一向看重你,你卻不把心思放皇帝身上。皇帝身邊沒個知道冷熱的人,你叫我如何能放心。」

皇後低低道:「兒媳知道了。」

聖母太上皇後微微沉吟。在這片刻的寂靜裡,皇後悄悄留意她的神情。這位昔日寵妃的容貌僅次於郭絡羅太上貴人和太上良妃,智謀卻遠出於二人之上。她昔日的美貌日漸因衰老和宮廷中的陰謀詭計而黯然,升為太上皇後之後人飄了,又被胤禵和娘家之事糾纏消逝,然而多年宮廷生涯賦予她的智謀與心機並沒有消退,在她力有所及的時候恰到好處地看著這個後宮。偶爾伸出的一記辣手,叫人不寒而栗。

她仿佛一個天然適應宮中爭鬥的人,雖然被太上皇罰了靜養,然而並未懈怠遲鈍。

聖母太上皇後瞅著她,肅然道:「光知道有什麼用呢?要做到才好。」拉過皇後與年妃的手,鄭重道:「你們兩個若能好好在皇帝身邊輔佐,我才安心了。」

年妃笑意盈盈道:「皇後姐姐侍奉在皇額涅身邊也是為讓皇上安心政務,無後顧之憂。皇額涅的囑咐姐姐自然會上心的。」

聖母太上皇後神色舒展,頗為稱意。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麼事,目光落在皇後身上,道:「你說皇帝今日忙碌,可知道皇帝休息的事情?」

皇後以為她真說的是皇上休息事情,即刻臉上帶出來擔憂,關切道:「兒媳也想著這個事情呢,皇上每天忙到熄燈時分還習慣看會兒書。」

「那麼……最近誰去養心殿伺候?」

皇後心中詫異,當下明白太後所問。想起皇上壓根就沒在養心殿給後宮女子準備地方,她立刻屏息,神情自然道:「兒媳也不知道養心殿事情。兒媳聽說,並沒有哪個妹妹去養心殿伺候,隻有孩子們偶爾住在養心殿。」

聖母太上皇後微微頷首:「我也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

皇後和眾人正陪著聖母太上皇後說話,卻聽年妃半低頭恭敬道:「皇額涅,我們也想和皇上說說話,可我們不能去打擾皇上,皇額涅……」

皇後果斷截斷話頭:「年妹妹,你別說了。皇上的一番孝順,隻是皇上的心意。」

膽子大的科爾沁格格在人群後頭低聲不忿道:「皇後姐姐,年姐姐要說,我也認為該說。我們皇上的孝心,應該要皇額涅知道。」

「住口。」皇後回頭嗬斥一聲,再一回頭,對聖母太上皇後欠身賠笑道:「皇額涅,您別生氣。妹妹們年輕不懂事,回頭我罰她們。」

聖母太上皇後目光凝視她們,透著作為婆婆,作為聖母太上皇後的居高臨下。外頭小雪在風中飛舞旋轉,暖閣裡溫暖如春,外頭花木宮人都因為下雪心情大好。隻是因著聖母太上皇後最近用藥不斷,再好的人間門景致也似被披靡了一層遲鈍之色,小吊子上的藥罐咕咕冒氣,仿佛黃梅天的雨氣一般,昏黃陰陰不散。

雖在靜養,聖母太上皇後卻穿著一身簇新的耀眼金鬆鶴紋旗袍,頭發光滑攏成一個盤頭,抿得紋絲不亂,隻在發髻間門隻別了一枚無紋無飾的渾圓金簪。

其實她最近皮膚黃,並不適合這樣耀目的金黃色穿戴,更顯得人臉色蠟黃。隻是,不知為何,聖母太上皇後特意做了好多件這樣的服飾,從來不穿,今兒卻穿了出來,好似在和兒媳婦們顯示,自己和佟佳太上皇後一樣身居後位有資格穿金黃色用明黃牡丹龍華,更有資格簡單盤頭不做寵妃姝麗打扮。那絲絲執拗,從她低垂的眼角、削瘦的臉頰、渾濁的目光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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