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第 183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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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想起聖母太上皇後的過往,心下更是悚然,已經跪了下去,道:「是兒媳沒有管好她們,兒媳有罪。」呼啦啦的,妃嬪們跟著她再次跪了一地。暖閣的空氣都凝固不敢呼吸。

聖母太上皇後微微揚眉,抬眼淡淡看皇後:「你知罪?」這樣平平常常一句,仿佛皇後並不是去因為彈壓流言領罪,而是尋常遇到妃嬪口舌之爭領罪一般。

皇後低首斂容,靜靜答:「是。兒媳知罪。」

「那末,」她打量皇後一眼,「皇帝有什麼孝順事情我不知道?」

皇後心下一緊:「皇上的事情,兒媳不言。」

聖母太上皇後「嗯」了一聲,臉上的皺紋一鬆,似開了一朵舒展的千伴菊花,撐不住笑道:「起來吧。我原瞧著你多穩重的一個人,如今也學會油嘴滑舌了。」

皇後接過來陳皮嬤嬤手裡的藥碗,討巧地笑道:「兒媳慚愧,慪皇額涅笑一笑。」

聖母太上皇後抬手刮一刮皇後的鼻子,笑嘆道:「原本實在不想喝了,就瞧著你這點孝心吧。」說著將藥汁一飲而盡。年妃眼明手快,見聖母太上皇後喝完藥,取了絹子在手為其擦拭。聖母太上皇後見其他人還跪著,道:「都起來吧。年紀輕輕的膝蓋嫩,別跪著地磚。」說著向年妃招手,「皇後不說,你來說說。」

年妃亦笑道:「皇額涅,我哪裡敢呢?」說罷自取了蜜餞來奉在近旁。

聖母太上皇後摒棄左右侍奉之人,隻留了陳皮嬤嬤與桂花姑姑,懶懶道:「要你說你就說。皇後故意和我打啞謎等著我問她呢。我在,你別怕她。」年妃聽得太後語氣不善,剛要分辯。聖母太上皇後微眯了雙眼,渾濁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而清明,冷然道:「到底有什麼事情,關係到皇帝什麼!」

年妃微微一窘,答:「是。」旋即淺淺一笑如微波,「皇額涅,是兒媳說錯了話,請您責罰。」語畢微有黯然之色,低頭咬唇苦澀道:「兒媳隻是心疼皇上。」

彼時她身邊正好有陳皮嬤嬤在插梅花花瓶,深紅色的梅花花瓣映得她雪白的臉龐微有血色。聖母太上皇後微微一笑,而那笑意並沒有半分溫暖之色,直叫人覺得身上發涼:「宮裡事情我一向不管,但是有關皇帝的事情,我需要知道。他是我親生的兒子。年妃,你說吧。」

年妃一笑宛若窗台上一盤冬天開殘了的白牡丹:「皇上在給皇祖母守孝。」

聖母太上皇後似乎怔了一瞬,目光掃向皇後。皇後微笑,容色孝順而崇拜:「皇上至誠本是一片孝心,兒媳感動故而不想四處說。」

聖母太上皇後無聲無息地鬆了一口氣,含笑道:「你們都好。」說著拉過皇後和年妃的手拍著道:「姐妹兩個都是笨心眼兒,這麼久沒有和皇帝單獨說話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皇後笑道:「皇額涅這樣說,可是嫌棄兒媳成天在您跟前晃悠礙眼嗎?」

「這是和我撒嬌呢。」聖母太上皇後笑吟吟道:「這麼大人了還皮實。天色已經不早了,今天呀,我是嫌棄你了。隻是今天下雪了,用了熱湯再回去。」

皇後眉開眼笑,領著妃嬪們福身行禮:「兒媳謝皇額涅關心。」

如此說笑了一晌,天色漸晚,眾人用了熱湯齊齊告辭。聖母太上皇後殷殷囑咐皇後道:「記得調養身體,孩子多了熱鬧。」

皇後微微尷尬,依舊笑道:「是。」

起身踱過寧壽宮的重重殿宇時,皇後才驚覺,貼身的背心衣衫已被逼出的薄汗沁透了,這依稀的汗水仿佛提醒著聖母太上皇後的老辣與沉著。年妃不解其味,瞅著她額頭細汗笑言:「姐姐還是這樣容易出汗。」大雪蔽天地,夜晚的風呼嘯狂狷。時近年底的夜光,沾染了雪花的雪光飄來冬日花兒的甘鬱芳香,叫人心境為之一爽。皇後把將要湧起的笑容無聲無息的壓製了下去,心裡恨不得沖夜空揮舞拳頭大喊又熬過一關了,麵上卻是毫無表情。眸子虔誠垂下,隻看著腳下的雪路,專注聽著花盆底落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聲音。皇後安安定身,如今的生活美好幸福,她一定要全心守護。

進了宮,做了皇後,她也是爺的當家主母。

出了寧壽宮儀門,科爾沁格格轉身嬌媚一笑,爽朗朗道:「聽聞皇上明天帶著皇子公主們去西山賞雪。妹妹才疏學淺,卻也聽說西山是北京賞雪最美的地方,金國的金章宗、元代著名書法家鮮於必仁和明永樂皇帝都喜歡去呢,可見是個聚集天地靈秀的好去處。」

皇後淡然一笑:「歷朝歷代都有帝王宰相文人墨客喜好西山賞雪,隻是皇上帶孩子們出門,並不單是賞雪看風景,而是深入民間門。」皇後凝眸她姣好臉龐,不覺感嘆年輕當真是好,也或許是自幼養尊處優,她的臉龐飽滿得如明月一般。「妹妹可知『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大雪降臨,工部和順天府衙門要關注貧困房屋能不能撐得住,關注大雪下幾天是否影響明年收成。自入冬以來西部和北部嚴寒,到正月更冷。為此皇上對糧草運輸關注異常,『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將士們守衛邊疆,方有關內和平安樂。」略停一停,「本宮略有耳聞,妹妹自幼熟讀六書且喜歡弓馬騎射,本應嫁在草原自在,卻主動和皇祖母求情要進關嫁人,可有此事麼?」

科爾沁格格睫毛微動,「咯」地一笑:「我嫁進來兩年了,皇後姐姐隻知道這一點兒我的事情嗎?聽皇祖母說,皇上是天底下最俊俏的兒郎,見了喜歡便要嫁了。」

皇後且訝異且驚喜且糊塗:「如此主動之事如何不是人間門奇女子?也恰恰因此豪情,妹妹才能與皇上結下緣分,無怪乎皇上也誇妹妹針線好。來日妹妹得空,也讓我們瞧瞧功夫,隻當讓我們長長見識。」

她嫣然一笑,雲袖輕拂如霞光輕盈:「皇後姐姐您是皇後,年姐姐也是不同,所有的姐姐們都比我資格老,皇上誇我針線好,可能是覺得不再需要誇姐姐們呢?等有空皇後姐姐安排,妹妹也樂意和姐姐們切磋呢。」說罷徑自盈盈踱開,再不理皇後等人。

其餘人紛紛告辭。年妃扶著皇後漫步,見走得遠了,方斂容道:「主動請求嫁進關一說不知真假,別的小姑娘喜歡皇上我看得出來,這位……但姐姐何必留意她?」

「你也以為她費恁多功夫隻為有『子嗣』麼?」皇後凝視她那已然看不見的離去的身影,「如此處心積慮又野心外露,隻怕非表麵簡單。」當下也不多言,上了轎輦,皇後見無人,方悄悄對年妃道:「我瞧著她今兒的一句插言,進了……眼了。」

年妃抿嘴一笑,撥一撥銀鍍金蝶戀花耳墜子,道:「姐姐不知道其中的緣故,一則是因為我曾經也是進了……眼了的人,我知道……隻是利用我打壓姐姐其實最是重視姐姐;二則麼……」她微微壓低了聲音,「她的學識聰慧當真要我震驚,我幾次遇到她看書寫字不同凡響,」她停一停,又道:「若不是她急於討好皇上,如何會有今日沖動之插言。」

皇後淡淡道:「我說呢,她是什麼身份的人,卻肯失儀……。」

「科爾沁妹妹是驕縱,當著……的麵如此放肆,連去慈寧宮請安也尋了個由頭便自己去了。」她微微嘆息,看著皇後道:「也難怪她要心高氣傲要切磋,我是不能騎馬打獵的,全靠姐姐安排其他妹妹陪她了。」

皇後不以為意,隻笑道:「她年輕氣盛,我偏不和她爭鬥風頭。你想……方才的神氣,也是要看我是否能忍得下她的氣焰,我們東西六宮是否真真和順……」話未說完,轎輦一個緩慢停頓,整個上半身向前微微傾了出去。

力道不大,算是應急中的緩慢了。隨行的琴音和小花瓶子一看,忙擋在轎輦的出口,恭敬扶住兩個主子傾斜的身體。與此同時,抬轎輦的內監們趕緊站穩了腳步,驚惶失措跪下道:「奴才們有罪。」

皇後見年妃臉色發白,顧不得動氣,忙道:「妹妹沒怎麼樣吧?」低頭隻見她一手牢牢地抓住自己手臂,自己的一隻手緊緊地抓住她肩膀,兩個人都是一隻胳膊支撐住一邊扶手,另一隻手牢牢握緊對方。心口一暖,忙道:「我沒有事。」

年妃受到驚嚇,幾乎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長長籲出一口氣來:「嚇了一跳!」

對視一眼,彼此俱是眼中一熱——這麼多年來,不管侍妾格格們怎麼試探嘀咕,兩宮母親怎麼分化拉攏,她們始終都當彼此是最好的夥伴。

皇後心疼道:「你呀不得受驚嚇,還要護著我,這幾天估計又要頭疼了。」

年妃訥訥道:「就是要這樣,萬一真掉下去你傷了身子怎麼好,你可是有歲數的人了。」

心口有明光一樣的溫暖,眼中熱淚一動,道:「我的身體好得緊,妹妹的身子難道不要緊麼?」轉頭見琴音和小花瓶子為擋著轎輦傾倒,用力站在轎口,厚厚的冬天衣服裡半露出來的脖子上有清晰可見的幾道粗粗的青筋暴起,忙安撫道:「別怕,你們怎麼樣?」

琴音連忙搖頭,一臉焦灼:「娘娘沒事就好。」說罷轉頭厲聲喝斥,「一群糊塗東西,怎麼抬的轎子!上頭坐著兩個娘娘,這般不上心!」

若一般情況下,宮裡訓練有素的轎夫抬輦,那是一碗水在上麵也不會灑出來一滴的水平,何以有剛剛的狀況?難道是聖母太上皇後給的警告?

一念之下不由勃然大怒,皇後按捺住心口的慌亂,冷了臉,曼聲道:「怎麼回事?」皇後自從住到宮裡總是和善溫柔,眾人見她動怒,早已慌亂跪下,嚇得拚命磕頭不已。

年妃按一按怒氣,冷道:「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停下來?」

為首的一個太監滿臉冷汗,忙叩首道:「是……是……是奴才們看見……」

皇後剛要問「看見什麼……」聽見一聲呼喊:「嫡額涅!額涅!」

甜蝦!

皇後和年妃忙慌下轎子跑到前頭,一眼看見一個雪球球坐在雪地裡,跑進來確認是自家的小甜蝦,頓時嚇到了。

「甜蝦!」皇後伸手要抱。

「甜蝦你怎麼在這裡?」年妃急得眼淚出來。

哪知道小甜蝦伸胳膊要嫡額涅抱,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聽見額涅問她,還氣惱地哼哼了一聲,放下懷裡抱著的貓兒,戴著厚毛手套的手笨笨地一拍月匈脯:「嫡額涅!額涅!是我擋住轎子的,你們不要責罵轎夫。嫡額涅!額涅!我要找阿瑪,我要去參加養心殿議事,我明天也要去西山玩。」

奶聲奶氣的,卻是瞪圓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寶石大眼睛,鼓著胖胖肉肉的臉頰。披風有帽子,全身穿著毛茸茸的隻露出來一張精雕玉琢的雪白胖臉,華麗耀眼的孔雀毛披風上落了一層雪花,遠遠看著真好似一個大雪球球,怪道轎夫走近了才看見她。皇後和年妃確認她穿得厚沒有冷到,再一想想她說得話,頓時哭笑不得。

皇後回頭吩咐一聲:「琴音,小花瓶子,給今天的轎夫們各賞賜十兩銀子喝酒壓驚,叫他們都回去吧。」打量周圍,已經到了禦花園儀門了,門兩邊跪滿了跟著甜蝦的奶嬤嬤宮女太監。「你呀,頑皮。」皇後屈兩根手指頭捏捏甜蝦的小鼻子,感覺她小臉上熱乎乎的,可見真沒冷到,放了心。

「甜蝦要去養心殿,哎呀,天兒還下雪呢。」皇後吃力地拎著胖孩子到禦花園門廊下,年妃要給她拍打身上的雪花,她卻自己跳著跳著,蹦下來陣陣雪花,自己笨拙地拍拍胳膊窩:「嫡額涅暖暖手。額涅也沒戴手套。」口中喊著,眼睛卻還是望著嫡額涅。「嫡額涅抱著貓兒暖和呀,嫡額涅,我要去找阿瑪呀。」

「噗嗤」一聲,皇後和年妃互看一眼,這下是真無奈了。

小孩子機靈,知道去找了阿瑪,所有的要求就達成了。

年妃看向照顧甜蝦的宮人,甜蝦的一個奶嬤嬤喜塔臘氏恭聲道:「公主做完了開蒙功課,去找十九阿哥玩,十九阿哥的奶嬤嬤正在準備十九阿哥明天出門的服飾,公主看到了便問,問了後鬧著一起去。十九阿哥著急去養心殿議事,要哄著公主睡覺……公主睡了一覺醒來,聽說娘娘還沒回來,就,就找來了……。」

得嘞,這絕對是在十九阿哥麵前裝睡,等十九阿哥走了便醒來了。

年妃:「都起來吧。」

喜塔臘嬤嬤一低頭:「奴婢攔著公主,公主生氣,罰了奴婢們跪著。」

年妃一愣,皇後接過來琴音抱著的胖貓兒,和手爐·貓兒四目相對,也愣住,齊齊看向甜蝦。

甜蝦一揚略淡的小眉毛,斜飛入鬢的修長眉毛變飛舞起來,烏黑明亮的眼睛卻是笑了一下:「額涅給你們求情,都起來。」

霍!

喜塔臘嬤嬤領著宮人起身,年妃好似不認識一樣地看著閨女,皇後彎月要靠近她,麵對小孩子學大人管教宮人的架勢,搖頭失笑:「我派人去找你大姐,你大姐若答應,抱著你去養心殿。若覺得場合不合適,不答應,就乖乖回去睡覺,好不好?」

小甜蝦剛要答應,眼珠子骨碌骨碌一轉,小奶音清脆有力:「嫡額涅,去找大哥和二姐呀。」

皇後和年妃一起噴笑。

這麼小就知道辦什麼事要找什麼人了?大公主最是守禮,是皇家模板公主。大阿哥守規矩但更疼弟弟妹妹,二公主最是不守規矩的。

皇後手上扌莫著貓兒脖子,含笑道:「我派人去,不拘束哪個哥哥姐姐有空,好不好?萬一你大哥和二姐正在奏事情呢?」

小胖臉頓時皺巴起來,不情願地回答:「好吧,女兒就等等吧。若是大姐姐出來,女兒就自己去找阿瑪哦。」

還會自己去找阿瑪了!看把你能耐的,學會走路了是吧?

皇後忍著笑吩咐前來迎接自己的海嬤嬤,示意宮人撐傘,和年妃領著熊孩子慢吞吞地朝栩坤宮的方向走。

寧壽宮在皇宮東邊,回來要穿過禦花園。而養心殿、永壽宮、栩坤宮都在皇宮西邊,走到半路便迎頭遇到大公主小糯米的一隊伍人。

「女兒給額涅、年額涅請安。」大公主請安的姿勢宛若天鶴起飛,天然隻帶一種不緊不慢矜持慵懶的氣場,似乎這一片雪地也瞬間門變得優雅端莊雍容迷人。

「起來。」皇後臉上笑著,眼睛瞄著甜蝦。甜蝦自從見到大姐姐,就拉開架勢要跑,此刻正猶豫先行禮再跑還是不行禮直接跑,一張胖臉糾結得來。目光迎上大姐安靜的目光,條件反射地問安:「妹妹給大姐請安。」然後撅屁股就跑。

大公主一把拎住她的披風帽子,緊跟著掐住她的小胖月要抱起來:「哪裡跑?先跟我去養心殿反省。」

「哇哇!我要阿瑪!我要阿瑪!」甜蝦嚇得哇哇哭,手腳奮力掙紮。

乾打雷不下雨!大公主對熊孩子很有經驗,用力抱緊了圓球胖妹妹,語氣沉凝:「阿瑪正在議事,看你反省情況,再決定給你通報與否。」

「哇哇哇!我要去議事,我明天也要去西山。哇哇哇!」甜蝦無賴地鬧著。大公主一回身給兩位母親行禮:「女兒先告退。」

於是,北極甜蝦一路上「哇哇」亮著嗓子被抱走了。

身後跟著甜蝦的奶嬤嬤宮女太監浩浩盪盪的一群人。

皇後和年妃再次對視,那真是無奈再無奈,卻又忍禁不住地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

大雪轉小雪,小雪轉大雪,紛紛揚揚地下了一夜,甜蝦被哥哥姐姐教訓一頓。甜蝦氣得跺腳大喊:「我明天和嫡額涅、額涅認錯兒。我生氣呀!我有冤屈要告狀呀!」整的一群哥哥姐姐哈哈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出來。氣得她哇哇大哭,這次是真哭了,眼淚飆出去老遠。

最後四爺哄著胖閨女,答應她明天跟著出門,這才打著哭嗝兒嬌氣地哼哼唧唧。

而四爺,也在第二天前來慈寧宮請安的時候,被問及生娃娃的事情。

母後太上皇後歪在炕上,氣哼哼著臉,眼神莫名地瞅著對麵的熊兒子,似乎連生氣也沒力氣了的狀態:「孝惠章皇後的一年孝期也快結束了,皇帝您該進後宮了,開枝散葉也是作為帝王勤政之一。」

四爺納悶兒:「皇額涅,您怎麼知道了?」

「我怎麼知道了?我還不能知道你還在守孝?」母後太上皇後驚奇地瞪大眼睛,隨即表情暗淡,蠟黃的臉看著更暗了,幾乎成黑色。「胤禛啊,你孝順,和你皇祖母感情深,我知道。可你想想,你皇祖母若知道你如此苦自己,她在天有靈有感知,能心安嗎?」

四爺沉默。

「處理國家政務要勤,教育子女、關心家人也要勤,你一貫懶散,乍然這樣沒有自己曬太陽的時間門很不適應,我也理解,心疼我兒子的忙碌。可孩子才是未來,是家族、大清國的未來。落葉,你說。」

站立一邊的落葉嬤嬤恭敬道:「奴婢昨兒晚上聽說二十一公主哭鬧,便打聽了一二,和太上皇後說說樂嗬。便發現,這五年,十九阿哥之後,隻有二十一公主新出生。」

「聽聽!」母後太上皇後氣得氣拍炕幾,炕上的碗碟「哐當」響有點刺耳,要她心情越發激動。一揮手要落葉嬤嬤領著兩排宮女都退下,沉著臉對兒子語重心長:「胤禛,你現在的情況和你汗阿瑪不一樣了。科爾沁格格到你身邊兩年了,該生孩子就生孩子。還有南海、伊犁那邊的姑娘,明年該收進宮就收進宮,該指婚就指婚。八旗選秀的意義,你比我明白,既然是大清一家人了,就拿出來一家人的態度來。」

「還有這兩年你汗阿瑪新進抬進旗的一些人家,現在作為旗人,鐵莊稼不是最重要了,誰家沒點差事做點生意賺銀子?大清國越來越富裕,八旗人家看重的是滿漢蒙八旗互相聯姻。這聯姻給,但要你來給,怎麼給,你決定。再說回上三旗包衣小選,也要重視。外頭有人說包衣旗是奴仆,你知道包衣旗其實是皇家的家臣。當年你汗阿瑪給身在包衣旗的曹家閨女指婚親王,納不同包衣旗宮女做妃嬪,都是有原因的。你還記得,你小時候護著敏妃?宜妃進宮是因為家族能征善戰,盛京戰事吃緊。敏妃進宮是因為家族在盛京戶部能乾。就是聖母皇太後當年,也不光因為她貌美聰慧本分,還有她祖父擔任禦膳房總管,曾祖父曾經是內務府總管,兄弟老實但沒有能力的原因。」

一般大戶人家給子孫選侍妾,選家裡得利管事的女孩兒,為的是知根知底。也是因為家族大了,奴仆們多了便分幫結派,子孫選一個這樣的侍妾就是多了這一方勢力,在家裡指揮人才有人聽話辦事。宰相家大官家門口站崗就是七品官,皇家的包衣天生就是臣工,高於一般大戶人家。

四爺眼睛半合,凝注皇額涅的麵色,今年好像精氣神都越發不足了。

母後皇太後卻因為他的態度,動了真火。

四爺一看母親呼吸不暢,忙起身給她順著背:「皇額涅,兒子都明白。您放心。」

母後皇太後呼吸通了,瞧著兒子依舊孩子氣的麵容,不由地心軟:「我呀,在你小時候護著你太過,導致你很多事情都不明白。雖然我恨你汗阿瑪薄情,但其實你汗阿瑪做得對。宮裡的平衡,和朝廷平衡一樣重要。」

「納宜妃,宜妃的父親祖父本是郭絡羅家功勞最低地位最低的,這樣將來不會在盛京形成一個強大的外戚。但宜妃有一個能打仗的好弟弟,於是嫁嶽樂親王女兒,其中平衡之術你琢磨琢磨,當年八旗議政大臣的勢力多大你哪裡知道?胤禩媳婦的父親的那件案子,牽扯多少爭鬥?包衣旗的董家在平定三藩戰事中立功,你汗阿瑪納端嬪,端嬪的父親乃是董家立功大將的兄長,兄弟也不能乾。索額圖能乾,所以太皇太後選皇後要選索額圖兄長家的閨女。惠妃父親是明珠的兄長,也是不能乾的。且其實不是親叔叔,是同祖父的堂叔。就是榮妃,大將軍圖海是榮妃的堂叔,父親兄弟都寂寂無名。胤禛啊,」母後太上皇後疼愛地望著兒子,和普天下所有當母親的一樣,既想要孩子知道人間門凶惡,又怕嚇到了,想護著他永遠單純天真開心。

「現在和當年比,大不一樣了,八旗不再掣肘皇家,但這有了新平衡。科爾沁,該有一個皇子。你做皇子的時候,我一直想給你聯姻好家世的姑娘,幫襯你。現在你做皇帝了,卻要注意平衡之術。你打小兒心軟護短疼著一家人,我欣慰兒子是好夫婿有擔當。但,有些榮華富貴,能不能給,該不該給,都要細細思量。」

四爺麵容肅穆,感激地望著母親:「皇額涅的教導,兒子謹記於心。」

母後太上皇後一看,更心疼兒子了,嘆息一聲:「胤禛不要認為這是無情,這是為了我們所有人都好。你的兄弟姐妹,有母家還在包衣旗的,問問你汗阿瑪怎麼給抬旗。比如老十二胤裪的母家萬琉哈氏,他們家本是上三旗內管領,也是管過膳房和內務府的人家,借著抬旗的機會,收回來他們家在內務府的權利,你順便整頓內務府和包衣世家。老十二的舅舅托合齊牽扯進會飲案,這是你汗阿瑪的逆鱗,你斟酌著說。」

「兒子明白。皇額涅,兄弟姐妹們的冊封?」

母後太上皇後慈愛地拍拍兒子的手,渾濁眼冒精光:「你的兄弟們,按道理,都應該給升一級。但我還是那句話,先問問你汗阿瑪。老大是不是還做個光頭阿哥?老三老五已經是親王。我想著的是,一是鐵帽子莊親王估計撐不住多久了,你看要不要過繼一個兄弟。老十四是一個難事兒。胤裪,封一個郡王最高了。他之前在工部管過礦,你汗阿瑪冊封固山貝子。托合齊會飲案後,被你汗阿瑪撤職在家,管著正白旗事務,宗室喪事祭祀等等。明年有關他的差事,你也問你汗阿瑪。老二十四還小,你當半個兒子用心養著,差不多等到十八歲給予爵位。老十六、老十七……你看看。」

「至於你的姐妹們,再封,就是固倫公主。下麵還沒嫁人的妹妹們的婚事,你要用心操辦。已經婚嫁有孩子的姐妹們,除了爵位外,她們最關心的是孩子的婚事和爵位。其中,老六和老十的爵位事情是重點,她守在喀爾喀這麼多年,功勞苦勞都有,和你又是一心。她也不是一般女子將女兒妻子母親的身份看得比自己爵位更高,但你汗阿瑪就因為她天生追求權利,才會刻意打壓她和土謝圖部落。老十,除了軍功,還有一個親哥哥老十在朝中,還有鈕祜祿家的舅舅家,就算她沒有野心,也要遏製一二。不光是兄弟姐妹,兄弟姐妹們的生母養母的分位怎麼升一升,順便也問問你汗阿瑪。……」

這個上午,母後太上皇後和兒子仔細教導有關後宮平衡,選秀怎麼選,指婚怎麼指,兄弟姐妹們手裡的權利該收攏的收攏,該緩和的緩和,該給權利的給權利……掰開了揉碎了仔細分析。

四爺認真專注地聽著,是不是給母親餵一口奶湯,發現她說的累了,便照顧她躺著休息。

「皇額涅,您先休息一會兒,兒子去問汗阿瑪。」

母後太上皇後確實累了,躺在炕上歪著,四爺給蓋被子掖好被角,她精力不濟地迷瞪眼,卻還是不放心:「我聽說你折騰了乾清宮學堂?這樣好,但要注意你自己盯緊了。你汗阿瑪精力不濟,大臣們心思不一樣。無逸齋學堂也不能放鬆,你一放鬆,老師們就懈怠偷懶甚至遲到早退。孩子們要多多出宮玩玩,接觸實事。如果有戰事,要弘暻後麵的皇阿哥都去參戰。記住,千萬別聽大臣們什麼皇阿哥金貴不能出宮,他們巴不得皇子圈養在宮裡做金絲雀,做書呆子不食肉糜。」

四爺心頭一震,抱住母親的手,輕聲道:「兒子謹記。兒子一定教育好孩子們。皇額涅。」

「嗯。烏雅家的兒郎中,暫時沒有能人,低調才是福氣。反正有你在,誰也不敢輕看了。但若是鬧騰不休,必定惹來禍事。聖母太上皇後可能還想要你納烏雅家的女孩兒做妃子,或者弘暉幾個孩子納做側福晉。佟佳家的鄂倫岱、隆科多,都是臭脾氣,使勁使喚,一定要打壓。」

「皇額涅,兒子記住了。」

母後太上皇後實在疲倦極了,四爺守在炕邊,守著她慢慢睡得沉了,方輕手輕腳地離開。在外間門叮囑了落葉嬤嬤等人,最後看一眼母親睡沉的麵容,出來慈寧宮。

他的腳步慢慢的,身後跟著的太監們也都安安靜靜,蘇培盛發現皇上似乎在沉思,便示意所有人都不要高喊。道路兩邊乾活的太監們自動避開默默行禮。

慈寧宮,以前是孝莊文皇後的住處,如今是母親的住處,大清後宮地位最高的住處。後世人都說慈寧宮鬧鬼,所以後麵的太後都不去住,其實是乾隆那小子要遏製他生母的權利,不給住到這孝莊文皇後住過的宮殿。

慈寧宮位於皇宮西邊,到寧壽宮要穿過禦花園,轉到皇宮東邊。隻是這個時候孩子們都在進學,就連那些年長出嫁的長公主們都在乾清宮學堂,偶爾遇到幾個妃嬪來禦花園給他請安,四爺含笑點頭便過去了。

蘇培盛感受到妃嬪們怨念頗深的目光,偷瞄主子爺,自己都替主子爺的心大欽佩。是欽佩,一開始納悶,左擁右抱誰不想啊?武則天做了女皇都折騰一個男後宮,更何況天經地義享受美色的男皇帝了。可他慢慢的,也隻有五體投地的欽佩皇上了。能有如此大定力,合該做大事。

四爺是真的沒有感受到這些。他陷在自己的思考裡。

上輩子,皇後因為弘暉早逝除了打理家務其餘都沒有心思,後院女子都因為一個個孩子的早逝沉悶壓抑,有了弘時弘歷弘晝後他自己也無心再生孩子,年妃體貼頗有文采且是側福晉正經夫妻,他便相對多去去,年妃懷著身孕,在康熙駕崩的時候為了他堅持走完流程,導致孩子流產,身體急速崩壞,後麵再生的福慧更是體弱。

四爺這一生,一直在記憶中孝惠章皇後駕崩、康熙駕崩的大致時間門點上,不要後院生孩子。

可後院不去,福晉和側福晉卻是初一十五一定要去的。四爺日夜擔心,上輩子一個個孩子早逝的痛苦,這輩子弘昀早逝的痛苦,他都不想再經歷,也不想自己的女人去經歷。

哪知道年妃再次有孕,葉桂說年妃可能是特別容易有孕的體質,他隻能在年妃懷著北極甜蝦的時候,費盡心思照顧。等到弘暉福晉有孕,更是諄諄叮囑弘暉一定要照顧好。幸好孝惠章皇後,他的皇祖母撐住了,一直到八十二出生,才合眼。

四爺是真心感激他的皇祖母。

四爺做了皇帝,也是皇祖母的乖孫子,要給皇祖母守孝滿。

上輩子,帝王必須會的平衡之術,都是他自己埋頭琢磨,他給繼承人選了富察家三兄弟官職最低的李榮保的女兒做皇後。這輩子,有父母當長不大的孩子操心,何須去管其中幾分真幾分假呢?

他伸手扌莫扌莫月匈口,心跳聲,有規律的,暖暖的,熱熱的,活著的感覺。

活著,真好。

四爺不禁抬頭望天,冬日的天空蔚藍高遠浩渺,和夏天的天空大不同。天空一碧如洗,燦爛的陽光正從密密的鬆針的縫隙間門射下來,形成一束束粗粗細細的光柱,把飄盪著輕紗般薄霧的林蔭照得通亮。落在雪地上是特殊的白,像浸濕了的紙張一樣,皺皺得不願意用手指在上麵比劃。

既不是朦朧,也不是通透。幾塊薄薄的霧在天空中輕輕盪漾,好像在天空中悠閒地聊著天。

他不禁微笑開來。

「蘇培盛,你還喜歡冬天嗎?」

蘇培盛討巧地笑:「皇上喜歡,奴才永遠喜歡。」

四爺搖頭失笑。

他喜歡,也不是喜歡。想當年的孝莊文皇後,她喜歡,其實也不是喜歡。就好像人生,夏天是年輕時候的熱烈乾淨純粹,冬天是堅強的人看盡繁華閱盡人性後的慈悲祥和。每個人都在選擇不同的人生,有人選了短暫濃烈的夏天,有人選了長遠悠揚的冬天。

他的皇額涅啊,變化很大,已經有了孝莊文皇後的影子。

他的額涅呢?

四爺到了寧壽宮,陸續有宮人行禮,進來偏殿暖閣,殿中有沉靜如水的檀香氣味,輕煙裊裊不散,恍惚讓人有置身世外之感。穿過窗戶照射進來的冬日暖陽並不過分的晴朗,是輕薄的雪過天青色瓷器一樣光潤的色澤,叫人無端的平心靜氣。

聖母太上皇後的氣色尚好,靠在臨窗的鑲嚼銀茸貴妃長榻上,就著陳皮嬤嬤的手一口一口慢慢喝著藥。

他一眨眼,鄭重地打著馬蹄袖行禮:「兒子給皇額涅請安。」

「皇帝快起來,坐下來說話。天冷,我叫小廚房燉了南瓜咖喱椰奶湯,用的南海的植物,吃著不錯,特意給你留著。桂花,端上來。」聖母太上皇後絮絮叨叨的關心兒子的身體,打量他今天的服飾是家常便服,便笑道:「皇帝今天不忙?」

「兒子謝皇額涅關心。今天不忙。今天臘月二十,在臘月二十三小年之前難得放鬆,兒子偷偷懶。」四爺脫了靴子盤腿在炕上,懷裡抱著剛找回來的白貓兒,悠閒的姿態用著羹湯,逗弄白貓兒曬太陽。

殿中安靜,隔著春衫綠的窗紗向外看,那繁鬧的燦爛冬日百花大雪人也多了一絲妥帖安分的素淨,連陽光的金也是迷朦的,像遙遙迢迢隔著的霧氣。

母慈子孝,一室溫馨。聖母太上皇後望著他,眼裡透著少見的喜氣:「有些日子沒好好和皇帝說話了,今天有空打算做些什麼?」

四爺嬉笑答道:「並沒有什麼事,左不過是玩樂。」

聖母太上皇後繼續用藥,道:「那就說說什麼玩樂的事情,我聽著也解解乏。」於是四爺揀了些有趣的來說。聖母太上皇後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似乎是聽著,一手接過桂花姑姑遞上的清水漱了口,蹙眉道:「好苦。」

話音未落,殿中的紫檀攢竹嵌玉石緙絲圍屏後寶藍旗袍一晃,盈然出來的竟是科爾沁格格。她看到皇上,麻利地福身行禮:「給皇上請安。」到底身形略局促,表情不自然。端了一個白瓷盤在手中,盤中擱了數枚醃漬得殷紅的山楂。科爾沁格格含笑行至聖母太上皇後身前,道:「桂花姑姑說,這是新製的山楂,酸甜開胃,皇額涅用了藥吃這個最好不過了。」

聖母太上皇後麵上微露一縷笑,道:「算你這孩子有孝心。」說著拈了一枚含了,點頭道:「果然不錯。」

科爾沁格格低眉而笑,神情明朗大方,道:「皇額涅喜歡就好。藥是苦的,若食極甜之物口中反而難受,不若酸甜來得可口。」

聖母太上皇後頷首而笑,很是贊同。方才轉首看了四爺一眼,不疾不徐道:「皇帝,我聽皇後說她為人伶俐,今兒特意找來見見。沒想到呀,真是體貼的好孩子。」

本一同和睦說著話共敘天倫,一室的平和安詳。驟然聽得這樣一句,心冷然一縮,卻不想因此接了話頭,冷聲含笑道:「哦,兒子不曾知曉。」

「慶格爾泰,你沒有在皇帝麵前表現嗎?」聖母太上皇後聽懂了皇帝的意思:我不知道您特別見科爾沁格格!卻隻能繼續拿科爾沁格格出氣保留顏麵。隻見聖母太上皇後目光銳利,直逼得科爾沁格格不敢隨意抬頭,惴惴不安。聖母太上皇後微眯了眯雙眼,冷冷拋下一句:「你是不是因為皇帝這段時間門忙疏忽了後宮,心裡不高興啊?」

慶格爾泰站在一邊,聽聖母太上皇後和皇上這樣神色說話,一驚之下臉色霎時變得雪白,手中端著的瓷盤拿得不穩,盤中盛著的山楂立時掉了出來,骨碌碌滾的老遠,隻留下深紅的點點汁液,瀝瀝一地。

聖母太上皇後斜睨她一眼,道:「我就問問,你就慌了。」

四爺依舊笑著,眼裡沒有一絲溫度:「慶格爾泰,退下。」

「嗻!」她響亮地答應一聲,福身給聖母太上皇後行禮,給皇上行禮,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聖母太上皇後眉心蹙成三條柔軟的豎紋,微疑道:「皇帝,你不喜歡這樣的女孩兒嗎?」

「皇額涅,兒子還在守孝。」四爺語氣官方。

「……皇帝孝順,我作為母親如何不高興?可你皇祖母那麼疼你,他能想你這樣清苦嗎?我知道我不該請慶格爾泰來,給她機會在你麵前特殊表現,可我也是為你著想。你看看你的子嗣數量,再看看你汗阿瑪的子嗣數量。數量是一方麵,你汗阿瑪皇子比公主多,你是公主比皇子多。」

聖母太上皇後的話循循善誘,一切都是為了兒子考慮。拿出來康熙的子嗣數量對比,側麵要兒子心生焦慮。

四爺安靜地聽著,聖母太上皇後的口口勿變得善解人意:「也不怪你。你汗阿瑪的妃嬪多自然子嗣多,你後宮就這麼幾個人,皇後、年妃、李格格、宋格格、陳格格……也都歲數不小了。想要綿延子嗣也難。」

這個時候,四爺本應該孝順感動地接著話頭,解釋一句「兒子也不是不為了子嗣著想。」

可是四爺就是自在地擼貓,貓兒是如此可愛,走丟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回來,他要加倍寵愛。

大胖白貓享受地「咕嚕咕嚕」,幸福地眯著貓眼搖著尾巴。聖母太上皇後勉強笑著,擺出來一副教育兒子的姿態:「皇家最要緊的是要開枝散葉子嗣綿延,才能江山萬年代代有人,為此才要三年一選秀充實後宮。」

將事情嚴重化,和所有皇帝最看重的江山社稷聯係在一起,一頂大帽子扣在四爺頭上,意思是你要不充實後宮多生娃娃就是讓江山社稷後繼無人。四爺應道:「皇額涅教訓的是。」

接著笑道:「明年的八旗選秀,宮女小選,還要皇額涅操心安排。」

換做旁人這個時候要麼得寸進尺要麼就此結束,可聖母太上皇後作為後宮贏家怎麼可能因為這點事情和兒子起來隔閡?她知道兒子此刻一定心裡很不舒服,目的達成便退步。兒子要她安排,她便說:「我老了,還能安排什麼呀,讓內務府挑著好日子,一輪一輪的選下來,選到出色的給你為妃為嬪,我就等著含飴弄孫了。」

四爺笑道:「既然選秀,便有指婚。兒子第一次做主這件事,其實也不懂呢。剛在慈寧宮和皇額涅也說起來,兒子正要去請教汗阿瑪。」

這樣孩子氣的話,聖母太上皇後忍不住也笑:「是要去找你汗阿瑪請教。你呀,以前懶散著,心大什麼也沒學,宮裡的事情都不知道。不光是政務上的,宮務上的,也多去請教請教你汗阿瑪。」

四爺皮皮臉笑:「皇額涅放心,兒子一定『多多』地請教汗阿瑪。」

聖母太上皇後噴笑出聲,伸手指著他笑容寵溺。

說著「明年有了新人不要忘記舊人……」的話,母子兩個恢復母慈子孝的狀態,聖母太上皇後臥在陽光底下曬了半個時辰,困意漸濃,四爺也小困地懶懶道:「午睡的時辰到了,皇額涅請休息。兒子且先去乾清宮逛逛罷。」

四爺起身告辭。聖母太上皇後闔目片刻,緩緩喚住道:「無逸齋學堂裡,宗室大臣的孩子們都在,宮外的習俗玩耍傳進來,難免亂一些。我們的郡主公主必須嚴格管束,保持皇家模範。」

「兒子記住了。」

聖母太上皇後的笑頗為感慨:「中原古語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我覺得不通;可太有才華了,終究有涉政之嫌,也太可惜了。有才而知進退,兼修福德,那才是難得的。畢竟這天下人人守著的禮法規矩不同於尋常。」聖母太上皇後意味深長道:「至於這後宮裡,雖說都是一介女流,卻是個女人一哭一笑都會引發前朝風吹草動的地方。我這些天看著,有皇後管束著其他人一言一行都謹慎著,這是好事。皇帝切勿心軟。宮外的外戚們,更不能有用身份欺壓百姓的事情。」

四爺點頭不語。

聖母太上皇後道:「胤祚家弘時的婚事極好,你七妹妹家兩個孩子的指婚,你也多照顧著吧。」

四爺答應著離開。漫步走出寧壽宮,方覺得身心疲憊一時間門難以放鬆下來。聖母太上皇後到底是明白人,知道「靜養」一事無從轉圜,便想要緩和親近其他兒女。當然,這句「七妹妹家的孩子」?或許是說老十四胤禵家裡的孩子。

出來蘇培盛領著太監們迎在外頭,四爺思及科爾沁格格,便問:「科爾沁格格見到了嗎?」

蘇培盛道:「見著了,帶了宮女去永壽宮給皇後娘娘準備點心去了。」

四爺便知科爾沁格格也是一個明白人,便放了心去乾清宮。

乾清宮偏殿暖閣裡,康熙也困了,四爺便也沒打擾他,照顧他午休安睡,便回去了養心殿。

午休起來,弘暉、弘時……大公主、二公主……等一群前來陪著用膳散步,等到進學時間門到了,小點的孩子都蹦跳著離開了,大點的孩子也都去辦差了,隻有弘暉留下來,四爺乜他一眼。

弘暉嬉皮笑臉:「阿瑪,是十五妹妹昨兒下午和我說了這件事。額涅、年額涅領著其他姨姨昨兒下午處理了一件宮務。是有關於最近宮裡的流言的……」

弘暉將流言的起因、過程、發展、結束都簡單明了地說說:「阿瑪,額涅昨兒要您去永壽宮用飯,還去禦花園散步,是想和您抱怨抱怨呢。」

流言一事四爺知道一點,康熙不管,聖母太上皇後不光不彈壓反而出手加劇流言發展,他便也當不知道。哪知道會是這樣的過程。

「這事兒,阿瑪知道了。去辦你的差事。注意照顧你六叔的身體。」

「哎。兒子記住了。」

弘暉步伐歡快地走了,背影裡都透著愉快。

四爺笑笑搖頭。

宣見了五位等候的大臣,太陽偏西的時候,抬腳去了永壽宮。

皇後因為他這難得的,白天有空過來,很是高興。親自泡茶,熱情地照顧他用茶用點心,發現他坐下來不著急離開,還和自己說著家常,更是笑得通身春花爛漫。

話題說到昨天的宮務,皇後直言道:「我和年妹妹商量,等有了母後的命令,我們再打理宮務,就算聖母太上皇後和我們發脾氣,也能表示出不得已而為之的可憐。畢竟,之前已經表達假裝彈壓流言其實放任的誠意了嘛。」

四爺:「……」

皇後臉紅紅地瞅一眼皇上驚訝到無語的模樣,謙虛一笑:「婆媳鬥法嘛,這麼多年,我們多少也知道一點兒。」又鬥贏了一次了!這麼一想,皇後真有點點驕傲,臉上便顯露出來。

四爺被皇後的直球打得驚訝一時無法思考,準備好的安慰鼓勵話兒都咽下,甚至在皇後麵前亦流露出幾分意思:「聖母太上皇後如今年紀大了,心軟和,跟著那些年輕不懂事的親戚們胡亂操心。」

皇後機巧道:「皇額涅也是好心罷了——皇上沒有告訴皇額涅,要選烏雅家的孩子進無逸齋學習的事情吧?」這裡的皇額涅,是聖母太上皇後。

四爺拍拍她的肩膀:「之前你說起來,又囑咐朕先不說出去,要給皇額涅驚喜。你為了一家和睦這樣操心,朕還能說麼。」

皇後低首,婉約一抹身為人母的溫和:「隻要為了孩子們住在宮裡舒心,我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的。」

四爺慨嘆道:「為了孩子們,你每每委屈。」

今天皇上有點奇怪,皇後有點受不住皇上的溫情脈脈,臉上靦腆地笑著,她都感覺到麵頰火燒一般的燙人,眉眼溫柔,再開口,唇齒間門不禁含了幾分柔情纏綿:「是為了孩子,更是為皇上。前朝的事繁冗陳雜,回了後宮皇上且安心歇歇,我沒有什麼委屈的。」言畢,皇後又特特加上一句,「科爾沁格格她們到底也年輕,哪裡曉得什麼是非輕重,但本心都是單純熱情的。若皇上見到了什麼也別生氣才好。」

四爺的性子,一向對年輕人寬容些,年輕妃嬪也是沖動熱情年輕人嘛,犯錯兒正常。麵對聖母太上皇後的老辣招數再聰明也不知應對,更正常。皇後知道皇上對今天科爾沁格格的事情不會放在心上,但她也有點小心思:苦口婆心勸諫皇上寬容,表示自己對年輕妃嬪們的和善態度。

四爺和皇後一番交談,傍晚陪著孩子們去西山賞雪。待臘月二十三小年到來,大清國處處充斥濃重的年味兒,皇宮裡頭也是張燈結彩,太和殿宴請不斷,祭祀活動每天都有,到大年三十除夕夜,一家人圍在乾清宮一起守夜,聽著爆竹聲聲除舊歲,康熙朝的最後一年,過去了。

元旦日,辰時正,四爺在太和殿召開大朝會。

雍正朝,開始了。

有怡親王胤祥領著的會考府正式成立,雍正通過戶部向各省督撫下達了全麵清查的命令:

「各省督撫將所屬錢糧嚴行稽查,凡有虧空,無論已經參出及未經參出者,三年之內務期如數補足,毋得苛派民間門,毋得借端遮飾。如限滿不完,定行從重治罪。三年補完之後,若再有虧空者,決不寬貸。」

一場大規模的清查工作在全國各地普遍開展起來。

許多貪官被揭發。

雍正皇帝在養心殿召開八旗議政大臣會議,最後決定對此采取了兩種手段,一是革職,不許像以前那樣留任彌補。一是抄家,籍沒家產。鑒於清查一事開頭萬事難,為了方便處理後麵的貪官們,之前原山東巡撫蔣陳錫貪汙三百萬兩白銀一案,也出來決議:籍沒家財,以償虧空。

二月,山西潞州知府加璋告發,退休在家養老·原山西巡撫蘇克濟在任職期間門,勒索各府州縣銀四百五十萬兩,於是籍沒家財,以償虧空,並責令其家人趙七賠償剩餘二十萬兩。

三月,退休在家養老·原河道總督趙世顯克扣治河工料,侵蝕錢糧,被告發後下刑部獄,家財充公。

這些都曾經是封疆大吏,查他們,就是查出來一大串兒。下去一大批,上來一大批。四爺每天上午處理完政務後擠時間門翻看刑部、大理寺案情進展,下午召見大臣檢查孩子們功課後擠時間門召見一批批新進官員,實在是忙得腳不沾地。

後宮女子侍寢的也唯有寥寥幾人。而太上皇喜歡召見的還是那幾個長相酷似赫舍裡皇後的年輕答應貴人。倒是蘇培盛說起,太上皇的老妃嬪們對此略有非議,太上皇卻依舊寵愛如常。四爺輕笑道:「汗阿瑪在懷念他的青春歲月,汗阿瑪一輩子帝王威嚴,如今做了太上皇,哪裡會去在意其他人的議論?」

蘇培盛聞言,隻扶一扶頭上瓜皮帽,意味深長一笑:「是,譬如從前的太上妙答應,太上皇縱容她未必是真寵著她。」

四爺的神思有些倦怠,也不言語,隻揮一揮手叫蘇培盛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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