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 180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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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培盛剛出書房,正好一個小太監進來行禮:「皇上,裕親王來了。」

四爺揮手:「要他也跟著押送。」

「嗻。」

「諸位都受傷了,先養傷。」四爺用俄語說完,目光落在範時繹身上,「你帶著人,先去太醫院診脈。再去一趟理藩院,做個記錄。不要騎馬了,做馬車回去守陵村。」

「嗻。」

人都退下了。

四爺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放鬆下來垂目思考。王子逃亡過程中,一定有大清派去的間門諜們的功勞:估計是康熙的命令,一個懦弱的,被全世界認可的,保守派沙俄繼承人,最符合大清的利益。

彼得一世不是心軟的人。他即使追殺王子阿列克謝不成功,他也會繼續計劃,那份廢除長子繼承製的決定,就是開始。下一步,就是公主也能繼承皇位:他有兩個健康優秀認同改革的女兒。

如今王子逃亡來大清,要怎麼利用好這一張牌那?四爺看看時辰,快到午時了,一起身去活動活動手腳,問蘇培盛:「還有誰請見?」「有前來慶賀皇上登基的山東巡撫、河南巡撫,山東水師提督……」

「一個一個宣。」

四爺挨個見完,一看時間門,午時四刻了,轉身去後殿午休:這輩子懶散習慣了,不光不能熬夜了,還習慣午休了。蘇培盛伺候著皇上在榻上躺好,四爺一閉眼困意上來了,感嘆一聲:「果然人躺下了,再要站起來,難了。」

蘇培盛沒有聽懂,隻心疼皇上,一邊蓋被子一邊道:「皇上,您以往這個時候,已經午休快要起來了。」

得嘞。

四爺沒有時間門也沒精力矯情了,調整枕頭上腦袋的角度,閉眼就進入淺眠。午休起來,和跑來蹭飯的孩子們一起用晚膳,等孩子們去進學,他忙完下午的事務,晚食的時候,領著孩子們去暢春園,蹭康熙的飯。

正好皇後、老六福晉、大福晉抱著八十二,連同其他四個兒媳婦,給兩位母後請安。康熙便吩咐在雅玩齋,小小的聚餐。

傍晚夕陽金燦,晚風拂麵。金秋佳日,天宇澄鮮之時,或盛夏鬱蒸,炎景爍金之候。幾務少暇,則祗奉頤養,遊息於茲。足以近清和而滌煩暑,寄遠矚而康慈顏。扶輿後先,承歡愛日,有天倫之樂焉。

飯後一家人散步湖邊,康熙思及自己今年被管製著,連酒也隻能喝一杯了,還氣哼哼地賦詩一首:「無花無酒亦氤氳,況有清香到處聞。萬紫千紅雖瞬息,古稀吟詠忘辛勤。」

四爺帶頭鼓掌誇誇誇,聽得康熙感覺自己腦袋還沒老生鏽嘛,還能寫詩!

接下來孫子們一人一首小詩詞,有的還是無賴打油詩,聽得他哈哈哈大笑。

四爺和他詢問沙俄的事情,他煩惱地一揮手:「要音圖都告訴你。那麼久的人事安排,我哪裡能記得?沙俄怎麼了?」

四爺扶著他走一排台階:「沙俄繼承人爭鬥,失敗的王子逃亡到大清,彼得一世要廢除王子繼承權。兒子估計,可能要選他的孫子或者女兒做繼承人。」

「這頭大毛熊,腦袋還挺靈活。」康熙習慣批判彼得一世幾句,但還是有點佩服他的決斷力的。「沙俄內亂,可能會開始外部戰事轉移注意力。邊境戰爭……」

「兒子給年羹堯、六妹妹、九妹夫、黑龍江將軍……寫了信。有關將領安排,兒子考慮傅爾丹、巴賽、查弼納幾位。打算要隆科多去理藩院,提起來刑部大牢的原廣西巡撫阿克敦,安排兩名駐藏大臣去西部,僧格和馬喇。」

阿克敦是康熙留給兒子的人手之一,他很高興兒子注意到了。隆科多是主戰派,這個時候去理藩院處理國際事務,很合適。

康熙:「僧格這幾年辦差越發有能力了,女兒在老十三的府裡?」

四爺:「正是。」

「該給提成側福晉了。」

胤祥隻是一個貝子,隻有一個側福晉名額,已經用掉了。這是康熙想著,給胤祥封一個郡王親王什麼的。

四爺唇角一挑,渾身氣息肉眼可見地亮了八度。康熙不想看他,孩子們也齊齊捂臉:阿瑪您疼十三叔,不要這麼明顯啊。

四爺卻是任性的很,扶著老父親拐彎,繞過一段不好走的路:「汗阿瑪,兒子今天給十三弟換了宅子。」

頗有成就感的架勢。看得康熙牙疼,即使老十三和他說了,還是賞給熊兒子一枚大大的白眼。

老十三、老十四這些皇子選府邸的時候,可選的地方不多了。位置當然不大好。好嘛,老四一登基,三天慶賀還沒過去,就給老十三換宅子:小樣兒比處理棘手的國家大事還興奮。

康熙哼哼:「你十三弟今天進宮,可是告你的狀了。說你這兩天晚上批復折子,睡得晚?」

四爺:「汗阿瑪,這不能怪兒子。那些折子,您不知道,有多長。歌功頌德的恭維話花團錦簇,兒子看完十幾頁,才在最後看到要說的事情,可能就十個字,兩行話。」

康熙抬手給他腦門一巴掌。

四爺:「……」就,委屈。

「當朕不知道你的能力?朕在你第一次協助你二哥監國,就知道你處理事情快。」康熙訓斥完了,麵對熊兒子憤怒無辜的小樣兒,到底是心軟。上來涼亭,麵對湖光山色水鳥水鴨子,環視一圈身邊同樣憤怒的孫子孫女們,笑了笑。

康熙扌莫著白胡子,老神在在地教導道:「這呀,很正常。不說互相說話聯係感情的必要,當皇帝的要管著官員們,官員們也想從某方麵影響皇帝。在我看來,都是人之常情。」

孫子孫女們重重點頭,康熙很是滿意,他們沒有情緒化,眼皮耷拉的老眼裡浮現一抹笑。

「規定皇帝一舉一動的繁文縟節,就是這麼來的。一件事,模糊兩可地說了,忠心地給你出一個解決辦法。看似四角俱全。其實,那可能是一個最有利於他們個人利益的辦法。但是你手裡的信息都來自他們,你不知道所有實情。閱歷低了,可能都看不出來折子上的五千年語言魅力。」

「閱歷,不是讀書,要深入民間門了解民情。還有一種可能,他們懶政或者不夠敏練等等原因,自己也不知道所有實情。但是等你知道實情後,再要想辦法,怎麼處理。」四爺給老父親一手盪開伸到臉上的一枝枯柳條,康熙望著湖麵上的水鴨子戲水的天然,麵上雲淡風輕。「因為你不能一個人四隻手做完天下所有事,要識人、用人。」

「瑪法,這很危險。怪道書上說『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可是書上隻有這句話,實施起來……」弘暉嬉笑。「瑪法,您有好辦法?」

「有!你們先自己想。」康熙瞅著孩子們一下興奮一下焉巴的小樣兒樂嗬,取笑道:「尤其你們阿瑪的脾氣,他們都知道。上折子的時候言語會更謹慎,生怕漏了馬腳。他們現在呀,要一點點地試探你們阿瑪的弱點、行為習慣,你們阿瑪要抓真相,可難嘍。」

咳咳咳。

四爺扌莫扌莫鼻子,求饒道:「汗阿瑪,兒子這樣的好脾氣人,人見人愛。」

康熙喉嚨一梗。

「好好好~~你是好脾氣人。」

瞧著孫子孫女一個個「阿瑪最好」的小樣兒,康熙黑臉。涼亭風大,四爺接過來李德全手裡的披風給老父親披上,扶著他下來涼亭,在假山避風路邊散步。外頭蘇培盛前來匯報事情,被李德全攔著,急得抓耳撓腮,卻隻能等著。

晚上,孩子們都跟著皇後走了,四爺回來朗吟閣,宣見了等候的音圖、蘇培盛、王之鼎、餑餑等等人,吩咐:「很好。再仔細地去查。」聽匆忙趕來的弘暉說了大致審訊結果,瞅著厚厚的兩堆折子,囑咐弘暉:「要五歲以上的弟弟妹妹們不要早睡。」弘暉張大了嘴巴,四爺踏著初升的星光月色回來暢春園清溪書屋伺候康熙洗漱,扶著康熙躺到床上,四爺給掖好被子,坐在床邊的繡墩上,一樣一樣匯報:

「汗阿瑪,兒子潛邸的人,傅鼐、常賚、博爾多、阿林、傅敏、遂和德……這些侍衛,打算安排去不同衙門,做八、九品員外郎一類小官兒。李登雲、海保、孫海成……這些包衣,打算送進內務府學習。年羹堯、沈竹、馮國相這些熟悉的漢軍旗官員,暫時職位不動。太監總管,從原來的各候選中選。」

康熙小小的驚訝:「不提拔你手下的蘇培盛?還有你的兩個管家,不進內務府?」

「暫時先看看他們的能力。蘇培盛需要時間門適應宮裡環境。」

順治、康熙,都是打小兒長在宮裡,直接登基的。四爺卻是出宮進宮,用慣的人手和原有宮女太監嬤嬤,是兩套人馬。康熙原來的老人都擔心被替換,老四必然用他的親信,康熙都明白。

他驚訝的是老四的「不著急」。

「說說,你有什麼打算?粘杆處留著?」康熙真驚訝了。

「留著。這些年,因為大清外交事務越來越繁重,理藩院、禮部打理大清內部民族部落,沙俄和大清的外交。至於,大清和其他國家的外交,兒臣認為,適當地改一改。兒子在聖旨裡說,太監宮女嬤嬤五品、六品官兒,打算留給粘杆處的人。隻是,這個新司,汗阿瑪您看,去慎刑司,還是理藩院?」

康熙陷入思考。

華夏自古以來大邦大國自居。大清朝廷入主中原,一開始沒有管外交的人,它們也沒有外交概念。周邊國家來我朝廷,是來「朝貢」的。換句話說就是來送禮尋求幫助、或是來表表忠心,再不濟也是來「見世麵」的。

隻是遠來的都是客,堂堂當老大的,必須對這些「小弟」「有禮」。應該賞賜點什麼,總不能讓他們空著手回去吧。所以這裡麵的規矩基本歸理藩院和禮部管理。藩代表下屬,理藩就是管理下屬國的事物。這不是平等的外交方式。如今隻因大清朝強盛,大清皇帝甭管看誰,一律低頭俯視。

理直氣壯的。還不用送大量禮物來維持。正正經經地收取貢品。

現在不行了,這些西洋外藩人不比大清還橫吧。至少,這種以上對下的方式不好使了。

「……去慎刑司,情報集中一個衙門,容易引發慎刑司專權。去理藩院,容易造成兩個衙門內鬥,情報不兼容,誤事。不管是上對下,所謂的平等外交,主要是情報和抓他國間門諜送出去間門諜,耍嘴皮子。研究院裡,電台傳送消息的試驗成功了?」

「基本成功了。在改進。」

「嗯。叫國際安全司或者地球和平局吧。光明正大的。至於去哪個衙門附屬,看運轉情況。」

康熙迷瞪眼瞅著老四,難道老四真要餑餑當官兒?負責外交情報?按照康熙的理解,男女到底不同,不舍得殺了就收入後宮,康熙還是知道餑餑的美名兒的,江湖人稱活閻王手下鼎鼎有名的蛇蠍大美人兒。

四爺納悶老父親的眼神兒:「兒子記住了。府裡侍衛們管家有要當官的,先學習學習,兒子觀察觀察,看看怎麼用。昨天晚上,兒子派粘杆處去查造辦處管事趙昌、乾清宮管事魏珠,懋勤殿首領太監張起麟。選一位做太監總管。另外派人去查江蘇巡撫吳存禮。」

「這一點想的周到。宮裡和府裡,不一樣。」康熙話音一落,心裡暖烘烘的,兒子果然顧著自己的體麵那。「江蘇巡撫吳存禮……」康熙翻個身,一個胳膊支著腦袋,瞧著熊兒子一副「兒子聰明」的嘚瑟,樂了。「你小子呀,就是鬼心眼兒多。」

康熙在位62年,整頓吏治,懲治**,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是,他愛名聲。雖然有四爺的幾次整頓堪堪維持住官風習氣,但康熙到了晚年,由於精力的問題,沒有那麼勤政了,也不去求真相了。官員們被四爺管著,有的縮手了。但誰不愛銀子?自己不愛家人愛啊,有的膽大的,都學得手段更精了,甭管真的假的,反正變得大清到處都是清官了。

「此時清官,或分內不取而巧取別項。」就康熙這幾年年也培養了一批「忠貞之士」,吳存禮就是其中之一。漢軍正紅旗人,歷任雲南巡撫、江蘇巡撫。江蘇巡撫下轄蘇州府、江寧府、淮安府等8府,太倉州、通州、海州3州,以及海門直隸廳。這一片經濟發達,商業繁榮,歷來就是朝廷的財賦重地。由於其由於善於「表演」,他被康熙視為清廉好官,實則吳存禮在江蘇巡撫任上乾了足足8年,早就撈得盆滿缽滿。

康熙有點意識到,但一個是他老人家「好官」的話都出口了,再則太平盛世的,也不好接連爆出來大官貪汙,影響大清官員形象,也就放過了。但他到底意識到了,知道老四登基後就要清查整頓,貶斥了不少得用的官員,卻留下吳存禮在任上。

「去年呀,吳存禮還寫了一首詩歌:『曾記臨吳十二年,文風人傑並堪傳。予懷常念窮黎困,勉爾勤箴官吏賢。』以此來標榜自己的清正廉潔,勉勵手下的官員勤政清廉。他呀,最是會裝清廉的其中一個。他不光會裝,還擅長結交。查他,估計能查出來一大串兒。」

下去一批,上來一批,整頓整頓,調換調換。自己下不去狠手,正好老四來辦了。康熙表情有點感嘆。

四爺接過來一杯奶湯用著,又道:「汗阿瑪,兩江總督,兒子打算派其他人去。噶禮在兩江做這麼多年功勞大,您看,去什麼地方好?」

康熙皺眉:「打算派誰去兩江?」

「完顏家的查弼納,目前擔任兵部右侍郎。」

「嗯,他能力不大,但人有血性,忠心耿耿。可。但是要給派幾個能乾的跟著,才好要他管住兩江。將來即使要他去打仗,要謹記,他就一個榆木疙瘩隻會聽命沖殺。噶禮,看時機,從牢裡提出來,先在京城六部呆著吧。他在兩江這麼多年,手裡銀子挺多……你呀,要收拾他,多少給他留點兒。」

「兒子記住了。」

「還有他家裡孩子們的指婚……」康熙到底顧著他保姆嬤嬤的後人。

四爺哭笑不得,放下湯碗,學著噶禮哭求的表情語氣:「我家孩子都好啊,男兒是好丈夫,女兒是好賢內助。」

「噗嗤」,康熙噴笑出來:「你看看他的兒女孫子孫女們,有合適的嗎。」表情一收,嘆氣道:「管著江南織造的曹家、李家,我本來以為他們不貪用公款就成,可是呀,他們在江南時間門太長了,……一家人都享受慣了……」

說著話,康熙困意上來,表情疲憊,四爺忙扶著康熙躺好,彎月要輕輕掖被子角,哄著道:「汗阿瑪你安心睡覺,兒子謹慎考量。」

「嗯。」

康熙對自家老四的行事放心了,不驕不躁,不急於收攏權利,凡事和自己商量,和以前一樣父慈子孝,是個好的。

康熙睡著了,四爺檢查窗戶,輕手輕腳地出來寢室,囑咐李德全等宮人照顧好,老人覺少,夜裡起夜等等。這才領著侍衛,出來暢春園,回來朗吟閣的書房,聽說弘暉領著弟弟妹妹剛在做功課玩水,看看時間門,距離熄燈時分還有半個多時辰,吩咐蘇培盛:「派人,去將五歲以上的皇子皇女都喚來看折子。」

蘇培盛傻眼,看看折子,看看主子爺,看看主子爺,看看折子。

五歲以上?皇上這是連五歲以上的皇子皇女都開始使喚了?

四爺瞥他一眼:「快去。」

蘇培盛愣愣的:「嗻……」

「對了。」四爺想起來一個事兒。蘇培盛腳步一頓,雙眼充滿希翼地瞅著皇上,果然皇上也是疼小主子的,要改成十歲以上的?

「你們十三爺查抄的城門當鋪,賞賜給你了。派人好生管著,位置好,生意一定好。你也手頭鬆快鬆快。」

蘇培盛眨眨眼,反應過來皇上賞賜自己當鋪,雙腿「撲通」跪倒,激動道:「奴才……叩謝皇上隆恩。」

「嗯,去吧。記得給多穿衣服,秋天夜裡冷。」

「……嗻!」

蘇培盛聲音發顫,麵帶潮紅,滿腦袋是自己有鋪子了的激動,有鋪子了!有固定收入了!退休養老每個月也有進項銀子了!

他恍恍惚惚地出來書房才想起來要給小主子求情,可教育孩子的大事,四爺一貫拿大主意的,求也沒用。他在書房門口轉圈圈地糾結一會兒,捂著月匈口緩一緩激盪的情緒,將值夜的四個傳旨小太監都散出去,自己親自跑到青蓮苑,求見皇後。

*

「娘娘,皇上吩咐,……所有五歲以上的小主子,都去朗吟閣書房。」蘇培盛還是有點說不出口。

「發生什麼大事了?」水晶門簾一晃,皇後大步從寢室出來,剛卸了妝,臉上驚訝的無以復加。

蘇培盛繼續跪著不敢起來,吞吞吐吐:「沒有大事。就……就……跟著皇上學習,看折子。」

皇後:「!!!」

蘇培盛一咬牙:「公主們……也去。」

!!!

這下子,一屋子的宮女嬤嬤都驚嚇到了。

公主們也去?

也要學習看折子?

蘇培盛目光祈求地看著皇後:「皇上說,給多穿衣服,秋天夜裡冷。」

刷!所有人一起看向皇後,娘娘您不能答應啊。

皇後狠狠地一閉眼,再睜開,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肅著臉吩咐自己的嬤嬤宮女:「去小主子住的東西書房,快去。囑咐著多穿衣服,披風、手爐、燈籠都備好,快!」

「哎!」

宮女嬤嬤們因為皇後的決斷,一時失去思考能力,口上答應著,腳上大步出了屋子。

蘇培盛一口氣鬆懈下來,一擦腦門,都是細汗。

皇後一皺眉,看著他:「蘇管事快起來。你跟著你主子爺的時間門長,除了孫嬤嬤,就是你了。你凡事用心照顧著,細心之處,你們主子爺和我們呀,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蘇培盛一站起來,這才發現自己剛擔心萬一皇後不答應,後背都出汗了。他迷茫地睜開眼睛:「娘娘,都是奴才應該做的,奴才的本分。」

「這就是蘇管事難得的好處了。這進了宮,都有點不適應。宮裡頭,大不一樣。你看著下麵的人仔細著,莫要失手犯了錯。倘若犯了錯也不用怕,交代清楚,有心改正就是好的。」

「哎,奴才記住了。娘娘大度,是奴才們的福氣。」蘇培盛是真心覺得自己命好,遇到的當家主母也是好的。

皇後也覺得蘇培盛做事有分寸,愛銀子也有底線,是個好的。

「三阿哥家裡,派人去通知了嗎?」

「派去了。」

「那就好……」

皇後和蘇培盛簡單地說著話,披著披風,將陸續趕來的孩子們都仔細看看,確定沒有禮儀失誤,諄諄囑咐道:「好生照顧好你們阿瑪。到熄燈時間門了,就休息。」

孩子們重重點頭,臉上透著「長大成人看折子」的喜氣兒,小糯米孝順道:「額涅,您也早點休息。」

孩子們跟著宮女嬤嬤太監,浩浩盪盪的一大群人跟著燈籠走,皇後站在門口望著,一顆心也提了起來。

登基三天大假還沒過去那,就要孩子們跟著學習了。這要開始辦差,這不一定怎麼嚴厲那。皇後一想起夫婿當年辦差的辛苦,就心口疼。她實在不忍心看孩子們也這樣辛苦。可她又知道,不辛苦學習,怎麼知道人情冷暖世故?

這要她的一顆心揪著,一手捂著月匈口,想去朗吟閣看看,抬腳又縮回來。可不去,她又如何能睡得著?

「姐姐?」

年妃的聲音響起,皇後一回頭,看見她穿戴簡單地扶著兩個宮女的手,走的又快又急,嘆氣道:「你怎麼過來了?」

「我擔心孩子們。」年妃上前行禮,皇後扶起來她,她微微蹙著細長的眉,美目含憂。「姐姐,你要休息嗎?」

「我哪裡還睡得著?」皇後拍拍她的手,關心道:「甜蝦睡了嗎?」

年妃頓時笑了:「玩水玩得盡興,睡的小豬崽似的。」

皇後也高興:「甜蝦體格好,能吃能睡。小米粒說,甜蝦有練武天賦。」

「真的?」

「真的。我也驚訝那。不求武功多高,身體好就是最好。對了,我這裡有一本好書,幾個大孩子在看,我也翻翻。」

皇後說著話,拉著她的手進屋。反正都睡不著,乾脆在寢室裡看書,好歹度過這大半個時辰。

正院裡燈火通明,所有人都踮腳瞅著朗吟閣的方向。

朗吟閣書房,九龍燈照耀的書房亮如白晝。四爺一身家常便服,端坐禦案後,正在書寫一個批復,聽到孩子們的請安聲,一抬頭,跟要孩子們回家吃飯一樣的語氣:「都坐下來,將折子都看看,分類歸置。」

!!!

「兒子/女兒遵命。」

呆愣愣的童音。四爺卻沒有在意,點著下巴示意蘇培盛。蘇培盛正吩咐小太監們抬進來桌椅,看見皇上的眼神,忙將折子都搬到小桌上。

弟弟妹妹們條件反射地看大哥,聽到消息的喜氣兒還在,但整個人變得嚴肅莊嚴起來。看折子呀!幫阿瑪呀!

作為大哥·弘暉真心心疼地看一眼弟弟妹妹們,微笑安撫道:「看看,分類放。請安的一類,說事情的一類。有不懂的記下來,重要字句也點出來。錯了沒事,慢了也沒事,不要怕。來,大妹和我一起發,三弟,你的;四弟,你的;五弟,你的;……」

孩子們乖乖聚在三張小桌邊,坐著的,站著的,靠著牆的,一人捧著一本折子瞪大眼珠子一字一字地看,表情莊嚴肅穆。年紀小的剛入學,字兒還認不全,趴在桌上一邊看一年翻《康熙字典》《說文解字》。年紀大一點兒的,字兒都認識,句子也能看明白,但不大理解其中事情,抓耳撓腮地琢磨,想問問哥哥姐姐們,瞅著阿瑪專注的側臉,不敢。更著急。三三兩兩地竊竊私語。

弘暉、小米粒等大哥哥大姐姐們,暫時顧不上他們,雖然他們出門辦事多了,很多事情都知道了,但畢竟第一次接觸國家政務,非常謹慎。

所有孩子們的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兒。

安靜中,胤祥一進來,就迎接了所有侄子侄女們的熱切目光。

「給皇上請安。」

「胤祥,你坐。蘇培盛,上茶。」

蘇培盛進去上茶,胤祥沒坐,湊上前腆著臉笑著問:「皇上,皇子皇女們現在就開始學習?」

「嗯。免得今晚上朕批復不完折子熬夜,你又來催。」

咳咳咳。

胤祥感受到後背上侄子侄女們越發濃烈熱情的視線,再次鼓起勇氣:「皇上,皇子公主們可能看不大懂,臣給講講?」

四爺一抬眼,目光冷傲:「簡單教導兩句,主要要他們自己領悟。」伸手,接過來弘暉看完的折子,仔細翻看……

胤祥大大鬆一口氣,感受到侄子侄女們慶幸感激的小眼神,哭笑不得。

福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瞄著阿瑪,腳上悄悄挪到十三叔身邊,小手拉拉十三爺的衣襟:「十三叔,為什麼上麵說,這件事隻有小的後遺症,後麵又說,這件事沒有大的後遺症……」

「我們平時替一個人說話,事前說此事隻有小的後遺症,可以忽略;事後……」

「我知道!事後出來大問題了,又說這件事沒有大的後遺症……家裡管事和嫡額涅匯報事情,也是這樣。怪不得!」福沛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瑪法說的,五千年語言文化的魅力呀。

小湯圓聽著更好奇了,眨巴一雙和她阿瑪一樣的深邃大眼睛,長長卷翹的眼睫毛一刷一刷:「那十三叔,為什麼閩浙總督要給阿瑪送核桃果乾土特產?」

胤祥接過來一看,笑道:「折子上說,今天閩浙地方收成好,可怎麼個好法兒?主動表示送上來果子等物兒,給皇上看看,就是機靈了。」

「哦~~說地方晴雨表,說有無洪澇災情等等,也是這個原因。」

知道阿瑪關心地方收成,知道其他官兒會瞞報收成不好的消息,生怕影響年終績效,機靈的官兒們,比如閩浙總督便主動地通過其他方麵,證明自己所言非虛,還能通過送禮,和阿瑪聯係感情,表示親近。

弘歷一眨眼,懵懂道:「十三叔,看我的。十三叔,杭州織造孫文成上折子說,他幫助高士奇的兒子高輿傳遞三個皮箱給阿瑪。十三叔,高士奇是誰?」

「高士奇呀,字澹人。你們聽說過『澹人』的故事?」

「……知道!嘿嘿!」弘歷想了一下就眼睛一亮,身邊的弘晝眼珠子骨碌一轉,也明白了。弘晨不知道,拉著十五哥哥的衣襟著急。弘晝轉頭竊竊私語地哄著弟弟妹妹道:「明兒和你們講。」

大點兒孩子們在四九城玩耍,都知道三四十年前,四九城以前大街小巷遍傳,「五方寶物歸東海,萬國金珠貢澹人」。高士奇和徐乾學是兩大貪官,瑪法因為各種原因要他們回家養老安亡,如今高士奇的後人知道阿瑪登基,這是主動送上部分貪汙款求饒?

事事皆學問啊。小有所悟的小布丁舉著折子好奇道:「十三叔,看我的。濟南知府說,他要給一個錢莊富商請功,要給富商一個虛官兒的名分,什麼功勞,侄女兒看不懂。」

胤祥接過來折子一看,轉而問弘暉:「大阿哥,你記得,上次你三伯父說濟南要操辦一個藏書樓的大工程嗎?」

弘暉正在給體弱的福宜攏緊厚披風,聞言微微蹙眉:「十三叔,侄兒記得。按計劃,工程這個時候已經結束,開始運營了。是不是工程出來問題,要找富商接手?」

「正是。這個事情呀,說起來話長。大約是工程如今沒能按時開始運營,但是戶部批款用完了。於是找富商接手,富商花銀子,他給富商請功,要一個名義上的虛官兒。當然,具體情況,還需要查實。」

孩子們一時都安靜了。

這是拿朝廷的官兒,賣銀子那。

至於戶部批復的銀子花到哪裡去了,還用問嗎?不是監督不利被工程商卷錢跑了,就是被濟南官員們一層層貪汙了。也有可能是找的工程商沒造好,導致這爛尾工程需要推倒重建。各種原因都有。遇到阿瑪登基,他不敢再和戶部要銀子,便找富商和朝廷買單。

弘歷看向品茶休息眼睛的阿瑪:「阿瑪,回復濟南知府,要他說明情況?」

弘晝鼓著臉:「他可能隻會糊弄地說。瑪法說山東巡撫謝賜履是好官,山東巡撫衙門也在濟南。阿瑪,我們向他詢問?」

四爺合上手裡的折子放在桌邊,朱筆放在筆架上,一抬眼,笑道:「還有什麼其他辦法?」

「女兒有一點想法。」小米粒蹙眉道:「阿瑪,女兒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但是山東,山東文風類比江南,但以科舉為官為本。其官場文化,可居全國第一。每次科舉考試,他們的成績,都是好的。全國的官員們中,占比例也多。山東又是孔孟之鄉。可是女兒聽通州慈幼院的院長說,她的侄子侄女在山東老家,很是發愁孩子的進學,說學院裡,官兒們比老師多的多。」

「噗嗤」「噗嗤」弟弟妹妹們都噴笑出來,笑了一會兒,都是驚訝地瞪圓了大眼睛。

「大姐姐,官兒們比老師多?還是學院嗎?這事,有證據嗎?阿瑪,要不要派人去山東看看?」

「大姐姐,那院長還怎麼說的?山東官兒多,人人隻管當官,我知道。但學院啊,學院啊,讀書的地方呀。阿瑪,可能戶部批復的學院教育銀子,都被官兒們拿了?」

孩子們一人一句。

四爺瞅了胤祥一眼,胤祥無奈地笑。弘暉咳嗽一聲,一個個孩子齊齊收斂表情,裝乖。

四爺放下茶杯,環視一圈。

弘暉作為代表鼓起勇氣:「阿瑪,十三叔,山東這樣的事情很多,如果任由發展,大清的官員體係臃腫膨脹。有關如何知道地方上實情,我們將折子範圍擴大?我記得,大清入關之初,沿襲前明舊製,官員有事報告,公事用題本,私事用奏本。題奏本都由通政使司進呈,內閣大學士「票擬」後酌情上奏皇帝。運轉速度十分遲緩,而且由於經辦人員過多,容易造成泄密,使得實施政務受到很大限製。因此瑪法登基後開始用奏折,部分官員有權直接上折子,中間門不經過人手。」

小湯圓看看桌子上兩堆的折子,想想阿瑪每天批復這麼多,還有上午的奏折不計在內,頓時眼裡的折子變成一座座大山朝他阿瑪壓來,水靈靈的會說話的眼睛心疼地望著阿瑪:「阿瑪累。」

四爺給閨女一個欣慰的小眼神。

胤祥忍住笑,瞅著其他孩子們。

弟弟妹妹們一起看向弘暉。

弘暉氣沉丹田,鄭重承諾:「阿瑪,以後我們都幫您看折子。」

「乖。」

四爺忍住笑,鼓勵道:「你們想的都很周到。阿瑪因為你們驕傲。」

「阿瑪,我們乖啊。」

孩子們異口同聲。握緊拳頭,一副小戰士的架勢要幫阿瑪打架。

胤祥連忙低頭掩飾臉上的笑意。

四爺倒是繃住了,深邃的目光裡都是為人父親的自豪。

快到熄燈時間門了,成家的回自己家,大點兒的哥哥姐姐們送弟弟妹妹們回去,到正院的時候,見到皇後和年妃,沒有和往常一樣撒嬌,一個個端正「大孩子」辦大事的嚴肅模樣,忒是顯擺。皇後臉上肌肉抽搐,不想和這夥兒被他們阿瑪賣了,還很驕傲地幫忙數銀子的傻孩子們。

「早點回去休息吧。」皇後目光「鼓勵」,「心疼」地一揮手。

「兒子/女兒告退。」孩子們雄赳赳氣昂昂,氣勢磅礴浩瀚,小宇宙爆發震動浩渺夜空星辰月亮。

皇後/年妃:「……」

*

四爺初初登基,要開始行動。內,於宗室諸王的態度不明。外,於地方上滿漢大臣的朋黨傾軋,打算廣開言路,劈開這層層迷霧。而今晚胤祥前來,還有一個原因,直隸總督趙弘燮病了,極力瞞著,生怕被退下來養病,但是他病的不輕,躺床上不能動彈。

第二天,四爺登基後的第一次小朝會,就在朗吟閣書房前院,有點隨意。但是,在京官員有資格來的都早早地來了,兩百多人占滿了前書房和院子。也不知怎麼的,明明皇上還沒來,卻都緊張地額頭冒汗,想打嗝兒打噴嚏的都硬憋著,低頭檢查檢查服飾,整齊乾淨熏香熨燙,昨天也專門修麵洗澡了,可還是提著心。往日的寒暄言語譏諷小聲商討等等全無,安靜的隻有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掃院子的兩個小太監天黑提燈籠掃了一夜落下的落葉,又有院子裡的石榴樹等等樹木的黃葉隨風一片片打著旋兒飄下。此時晨霧起,天邊露出魚肚白,中間門道上大力太監甩著靜鞭,四爺邁著「好心情」的晴朗八字步進來大殿,端坐龍椅,聽著眾人行禮:「給皇上/請安請安。」麵帶微笑。

「起。」

丹陛下方的人小心翼翼地起身,偷看一眼,瞧著皇上穿著日常的藍緞織四團金龍紋綿小朝服寬大無束月要,掛配套的青金石朝珠。瀟灑飄逸持重沉穩。戴著一頂紅纓寶塔同色小冠帽,略深近黑的藍色襯托的膚色更白皙,深邃清亮的目光不笑也笑,笑時如朝露。一句話也不說,隻在高高在上的龍椅上,好似時光無論快慢,都氣定神閒。端正的坐姿中透著隨意,表情,皇上真的笑了!大臣們一個驚醒,頓時被嚇得大氣不敢喘。

一個個抖著嗓子,將該說的事情上奏,主動將四爺可能滿意的解決辦法提出來,麵對四爺越發溫和的俊臉,戰戰兢兢地慶幸,躲過「第一次」了!好想哭。

四爺:「……」朕的大臣們越看越有點可愛。

弘暉等孩子:這些人,還挺乖,沒耍嘴皮子,要阿瑪勞神。

胤祉、胤祺等皇叔們:這些人,這兩天都在背地裡嘀嘀咕咕的說「皇上被人蠱惑要改革,我們要幫助皇上明白過來……」,見到四哥/四弟卻都焉巴巴了,果然是活該!看誰有本事舍得辭職回家!哼!

大臣們:我們是想辭官來著,可我們寫好辭呈了都哭了,寧可小命沒了,也不舍得辭官啊。

四爺:「……」瞧瞧這蕭永藻、嵩祝等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表情……宛若小鳥依人萌萌噠。

來自奧斯曼的老貓踱步上來書房,身上穿著如夢似幻的霧藍色寧綢小馬甲,梅花小步腳步優雅迷人,如入無人之境地穿過人群,來到四爺的腳步,在四爺的石青色絨緝米珠繡朝靴上趴下來,舒服地眯眼打盹兒。

四爺心疼地看一眼腳上越來越老的老貓兒。弘暉等孩子們、胤祉等皇叔們,一起裝沒看見。

大臣們傻乎乎地看著老貓舒服地搖尾巴,心裡素質低差點當場哭出來:好想變成皇上腳邊的一隻貓兒嚶嚶嚶。

四爺:「……」

正藍旗提督鄂倫岱猛地站出來,聲音洪亮:「皇上,有關京畿八旗軍禁酒令的實施,臣有本奏。目前京畿地區的八旗軍尚好。各地方八旗軍,均不擅近戰,疏於弓馬騎射,依賴火器。」

「哦~~」四爺眼底一沉。

大臣們一個激靈。紛紛搶著站出來搶著回答:「皇上,弓矢櫜鍵乃是國家大事,將士們紛紛重用火器,疏於訓練,可派人到各營巡視,監督將軍們嚴格考核。」

「皇上,火器重要,但將士們的體能同樣重要。雖然大清剛打完三年戰事,三十萬大軍受到磨煉。但地方軍營的弊端也暴露出來。臣建議,從嚴治軍。考核不合格,退兵回家。」

「皇上!……」

一人一句,那慷慨激昂、義憤填膺的「沒有近憂必有遠慮」「從嚴治軍」響徹寬敞的書房正殿。生怕皇上想起來,之前完成一小半的,裁減官場和軍營各種閒散人員。

四爺裝沒想起來,聽著大臣們群情激奮,暢所欲言地提議各種整頓軍務的方法和實行,俊臉上露出來一絲絲矜持的滿意之色。反應過來,這也是一種裁員的大臣們,低頭掩飾發紅的眼睛和渾濁的眼淚。

四爺的眼裡,這是皆大歡喜的一場朝會。

大臣們的心裡,這是死裡逃生的一場朝會。

難道四爺當皇帝了,變得穩重顧全大局,知道我們官兒們的不容易了?抬頭看看東方初生的太陽,是從東邊升起來的不是西邊呀,精神錯亂啥那?

可到底還是心存僥幸。

當皇帝,和當皇子,完全不一樣啊。萬一皇上醒悟了?改吃「素」那?

隆科多惱怒地看一眼鄂倫岱,今天居然要他搶了先!抬腳走了。鄂倫岱得意洋洋,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胤祉等皇叔們:皇上四哥/四弟真有點奇怪,最近老實一點,用心辦差。

弘暉等皇子們:阿瑪真有點奇怪,最近乖一點,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四爺在所有人熱切目光的注視下,「恭送皇上/阿瑪」的歡呼聲中,抱著老貓兒出來正殿,從過道直接進來東偏殿,一邊用點心用茶休息,一邊吩咐蘇培盛,去提溜上來張廷玉到書房來,就在東暖閣的私密地方。

「給皇上請安。」張廷玉因為被康熙訓斥罷官,如今一身灰色書生長袍,宛若民間門文人。

「衡臣,坐。」四爺神色悠哉,脫去朝服,換了一身半舊胭脂紫素色長袍,頗有「仙風道骨今誰有」的架勢。盤坐著在炕上用茶,神色頗有親近。晴朗秋日上午的太陽燦爛地落在側臉上,細絨毛都清晰可見。

「……謝皇上賜座。」張廷玉偷瞄一眼皇上的好心情,心裡越發不安。一起身,在炕前繡墩上,小心翼翼地做了一個屁股邊兒,渾身緊繃,隨時站起來的恭敬架勢。

「衡臣呀,你也怕朕?」四爺的俊臉在鬥彩纏枝蓮茶碗裡,如畫眉眼誇張地乜他一眼,有點傷心。「我們可是青梅竹馬的關係。」

張廷玉一張臉青白交錯,上次一句「青梅竹馬」,要他幫助太上皇秘密請客富裕老臣們,收上來五百萬兩銀子的禮包,被同僚大罵「奸臣」。這次……。

「皇上,臣不敢當。君臣有別。」張廷玉誠惶誠恐。

「哎,別怕,朕知道你一貫守禮。朕會護著你的。」四爺很有義氣的模樣。「衡臣呀,我們相識多年,你是最知道朕的人,朕離開你不行啊。有些個事,不是你來辦,朕不放心啊。」

張廷玉一顆心「砰砰」跳,皇上這是要他赴湯蹈火啊。他隻能安慰自己,他是文臣頂多就算做了什麼,再被罵幾句,不是將士,不用上戰場。

「皇上信任臣,是臣的榮譽。皇上但有吩咐,臣一定用心竭力。」張廷玉說著話,心裡也是酸酸的,無緣無故被太上皇罷官了,如今新皇登基,眼瞅著連皇叔們都不冊封,他的前途那?

「嗯,衡臣果然是朕肚子裡的小蛔蟲。」四爺言語「真誠」,目光「贊賞」。瞧著張廷玉呼吸不暢的急促,矜持且優雅地微笑。「朕打算,擴大奏折使用範圍。並且做一套具體的奏折製度出來,有你來製定具體章程。」

張廷玉眨巴眨巴眼睛,反應過來,嚇得要哭不敢哭的,木愣愣地起身行禮道:「臣領旨。」

可能是自己的態度要他驚訝,從茶碗裡露出來雙眼的他還是稍有兒時初見的稚嫩感,這抬眼微驚的模樣,煞是有富家好兒郎的單純。

「好好辦,諸葛一生唯謹慎,呂端一生不糊塗。衡臣呀,朕信你。」四爺安慰著,放下茶杯,目光凝注張廷玉。

張廷玉的小心肝兒「撲通撲通」直要跳出來月匈腔。

「奴才感激涕零,千言萬語不能表達。皇上信重奴才,是奴才的莫大福氣。奴才愚鈍,不敢比照諸葛亮和呂端,唯有竭盡奴才全力。天氣漸冷,皇上您注意保暖休息,奴才告退。」張廷玉聲音發顫,麵帶潮紅,一撩袍子,磕頭,一起身,嚴肅著臉,端著忠臣的架勢,一步一步堅定不移地離開了。

四爺瞅著他「赴死如歸」的背影,搖頭失笑。

擴大奏折製度,免去了中間門環節的傳遞,不但奏折能迅速遞到皇帝手中,而且在皇帝朱批禦旨後,又可直接發還上奏官員,馬上付諸實行,從而大大提高了辦事效率,必然給大清政治帶來積極的影響。中央和地方上的公私事件和人際關係,無論巨細,皇帝都可以從奏折中直接了解到,進而更精準地整飭吏治,監察民情,發號施令。

好處很多。對於勤政能乾的帝王來說。但弊端也有。皇帝畢竟是一個人,人都有偏見私心喜惡思考不周,難免出現其他問題。其二,這必然造成大臣們相互告密,因為誰也不知道誰向皇帝打了什麼小報告,乾脆一起打小報告。看似鐵板一塊,默契地要糊弄新皇維護官員體係利益的人們,必然裂開一條條縫隙。

這些,四爺想到了。張廷玉也想到了。

張廷玉身為士紳官員之一,但他沒有勸諫。大臣們因為以往對康熙的態度,或者因為皇上新登基還沒坐穩龍椅,折子上習慣的含糊,要皇上生氣了。皇上不是康熙、順治長在宮裡的皇帝,皇上辦差多年,於地方上衙門裡的貓膩熟知,折子言語再怎麼遮掩,他一眼明了。

自己這次又要被罵「奸臣」了。

可他,是大清的臣工。他記得父親臨終說,身為這片土地上一個良心未全泯的臣工,他能遇到康熙皇帝,是大幸。

自己遇到皇上,也是大幸。

張廷玉快步出來朗吟閣,站在儀門口,望著進進出出打招呼的太監侍衛大臣們,抬頭看天,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陽光淡淡的不刺眼,慵懶迷人溫暖,酥軟人的骨頭。

皇上還記得給他差事,皇上沒忘記了他!張廷玉眼淚飆出來,忙伸手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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