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 18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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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一眨眼,樂了。

「果然是『家有賢妻男人不遭事』。朕很驕傲,娶到皇後。」

皇後臉上微紅,麵對夫婿似笑非笑,似乎是嚴肅又是調戲的目光,不自在地移動開視線。

夕陽的光透過亭子進來幾絲,映襯四福晉的臉越發紅了,恍惚間門,是剛大婚時候的嬌羞。

皇後不由地笑了出來,抿了抿唇,紅著臉道:「說別人,我自己也一樣那。興奮的好像剛嫁給爺進宮的時候。」

四爺點點頭,細看皇後兩眼,臉上眼裡的笑意不禁加大——媳婦兒養得好,這是一個男子最大的成就之一。

「朕的皇後年輕著,和那時候一樣。今兒內務府前來匯報冊封典禮的禮服花樣,也都在誇皇後保養得好,應該用鮮艷的紋樣。」

!!皇後的心「咚」的一聲,又是「咚」的一聲,「砰砰」跳著。雙手十指不由地絞著,好似在按住那不安分跳動的心髒。

「我昨兒下午進宮,佟佳母後說起來小米粒、小糯米幾個大閨女的婚事人選。烏雅母後說起來烏雅家的親友們……孩子的婚事,皇上給操心著。以前我們府裡和烏雅家交際來往不多,不大熟悉。以後,佟佳家、烏雅家,一樣來往。」

「皇後安排著,朕都放心。」四爺牽著皇後的手,出來亭子,漫步在假山長廊裡。

皇後的手觸電一樣地動了一下,眼睛瞄著不遠處看過來的孩子們,似乎是要縮回來,可又不舍得,心髒又開始不規律的跳動,臉上又開始發燒,連忙轉動腦袋:「爺,皇上,您要去住養心殿,我……我……我去住永壽宮吧。我想去養心殿後殿,可我也知道這不合禮儀。昨兒年妹妹問我,她要去住栩坤宮……其他的妹妹們,也都想要住得距離養心殿近一點兒。」

聲音越來越低,低到不可聞。

四爺聞到一股子醋味,一個愣神。

永壽宮距離養心殿第一近,栩坤宮第二近……而皇後本該按禮法住六宮最好的宮殿,即使坤寧宮變成祭祀宮,佟佳皇額涅住習慣了承乾宮。但自己若提建議,立馬會惹出好大幾壇子醋。養心殿後院……還是類似雍親王府的前後書房,空著吧。

四爺保持安靜。

果然,皇後見夫婿安靜地聽著,知道夫婿還是一貫地不管這些家常事務,沒有特別重視哪一個妹妹,抿了抿唇,眼裡浮現一抹滿足幸福的笑兒,又開口了。

「這些事情,不要皇上操心,我會和妹妹們商議好。倒是住處的桌椅家具花瓶瓷器等等,想要皇上幫忙掌掌眼。我聽說,十三弟協理內務府?皇上一定是因為內務府人操辦的物件兒不合心意,才要十三弟協理的。我和妹妹們也想著,將住處收拾的符合皇上的心意那,皇上的審美是最好的。」

皇後口齒纏綿。剛剛臉上因為住處問題,糾結煩惱不舍逐漸消退,一臉期待地看著四爺,飽含情意和對宮中生活的向往。

四爺剛要說好——好在,四爺的理智永遠存在。

「你們喜歡什麼樣子,布置什麼樣子。朕都喜歡。」四爺說的「鏗鏘有力,肯定欣賞」。

「爺,您說的什麼那?我是認真的。好吧,這可是您說的,我們自己布置了啊。」皇後聽出來皇上的取笑,口中略略不樂意。卻是麵頰緋紅宛若少女,眼裡的柔情蜜意要洋溢出來。

這就好比夫妻兩個裝修房子,「錢基本花光,精力基本耗光,感情基本吵光」。因為這住的地方呀,它和審美關係不大,怎麼舒服怎麼來。大部分男子偏文雅肅穆實用,而女子則偏溫馨浪漫一點。男子要大麵積的書房寢室,女子要大大的房間門衣櫃放服飾配飾。窗簾布幔等等顏色方麵,自然也是各有所好。還是各人布置各自的住處為好。

夫妻兩個漫步湖邊,四爺漫無目的地散步,皇後腳上很自然地跟著他走著,口中認真地說著以前府裡的丫鬟婆子小廝安排、內務府送上來的宮殿修繕方案。四爺時不時鼓勵一兩句,偶爾一句故意逗樂的話,跟逗小貓兒似的,逗得皇後氣鼓鼓的,卻又開心地笑著,小兩把頭上的金緝米珠鑲琉璃薔薇簪的流蘇一晃一晃和夕陽一樣耀眼,眉梢眼角含春。

其他人逐漸圍上來,一起說著家常話兒,說這幾天的趣事兒,太陽西落,夜幕逐漸降臨,小太監們在各個門上掛起來燈籠,方是散了。皇後領著一些女子去選新上來的布料,言說選宮殿的事。四爺去朗吟閣批閱折子,幾個小太監在外頭掃落葉,蘇培盛端茶進來。

九龍燈照亮一室,映襯四爺棱角分明的側臉線條朦朧中多了一份柔和。

各旗的提督交上來的,有關於禁熏酒令的實施措施……四爺看著,小小的滿意,唇角一勾,針對其中的一條條,逐條仔細回復。

又有原來誠親王的人告發誠親王胤祉,曾經在過去幾年裡,在家裡以「儲君」自居,四爺將折子放到和昨天陳夢雷的折子在一起,依舊留中不批示。

漕運總督施世綸奏報病重,請求退休休養。四爺手裡的毛筆頓住,凝神思考片刻,問蘇培盛:「你記得,施世綸的長子,如今在京城?」

蘇培盛正在剪蠟燭芯,立即轉身彎身回道:「正是那,皇上。別的奴才不記得,這件事奴才記得清楚,皇上您曾經很是感嘆過。那年西部戰爭剛起來,施世綸在漕運上協助皇上輸送江南糧草,糧草運到陝西,陝西說糧草和文件上不符合,少了十萬石。施世綸說沒少,提供了證據,原來是陝西那邊儲存不利,十萬石糧草發黴了。陝西官員說,江南先補上十萬石,不要告訴皇上。施世綸不答應。陝西官員就威脅施世綸,說你兒子也在陝西做官兒。施世綸大怒,上告皇上,陝西被罰下去一批官兒,包括他兒子,是長子——奴才想起來了,名兒叫施廷祥。」

四爺點點頭,提筆回復要他留任,有他長子施廷祥飛馬趕去,領著太醫去淮安,先看病。

理藩院奏報「俄沙皇彼得一世宣布廢除長子繼承皇位製度」,四爺微微皺眉。簡短回復折子,四爺拿起一張宣紙,給年羹堯和六公主、九妹夫、黑龍江將軍……寫信。

南海水師提督奏報「荷蘭西印度公司探險家雅各布·羅格文率領的一支艦隊發現一個位於南太平洋中的小島,由於發現該島這一天正好是基督教的復活節,起名復活節島……」四爺琢磨,五弟或者其他誰,還是要出海一趟。

…………

一般皇帝上午批閱的奏折是國家大事,晚上則是地方上的奏折,密折等等,關於地方老百姓和國際上的事。可能是含蓄文化的原因?所有有資格上折子的人,都使勁地用各種方法表達,好似都默契地想要通過「文山字海」,顯擺文采、歌功頌德表達感情,使用繁瑣字句,將最關鍵的事情放到折子最後說。如果皇帝沒注意到出事了,質問下來,他們誠惶誠恐地認錯兒:臣有罪,臣上奏此事,在哪封折子,哪一行。臣慚愧,折子沒有寫好,字兒不好,都是臣的錯……。

皇帝再有事業心再精明,也就一天十二時辰,處理完這一件,可能就顧不上另一件事情了。

時間門長了,一些事情不處理,也就過去了。於是,那折子寫的越發長長又長長,好似史上第一懶婆娘的裹腳布能繞地球赤道五六圈。

四爺對此很有經驗。

當然,也有一些逗樂的。官員們的性情、操守、水平不一,奏折水平也都參差不齊,自認為要匯報給皇帝知道的大事也不同。

比如漢軍正紅旗的直隸總督趙弘燮最喜歡匯報天氣情況,四爺曾經親眼見過老父親對此的煩躁。

趙弘燮:皇上,這是順天府保定府等地6月初下雨的情況。康熙:到處都下雨,報告雨晴的奏折太多了,而且京城和京北的情況我早就知道了。

趙弘燮:皇上,這是順天府保定府等地6月初下雨的情況。康熙:已經回復過了啊

趙弘燮:這是順天府保定府等地6月初下雨的情況。康熙:京城和京北12日又下了大雨我已經聽說了,不必再報告了。

趙弘燮:這是順天府保定府等地6月中旬下雨的情況,河道狀況安好沒有蝗災。康熙:(我去)27日的雨我知道了,不要再繼續報了(啊啊啊)!

本來以為6月過去了,終於消停了,第二年又來了。

趙弘燮:這是順天府永平府等地下雨充足的情況。康熙:雨水早就充足了,你的報雨奏折也太密集了?

然而,第三年,又又來了。

這不,他又來找四爺刷屏找存在感了:皇上,這是今年9月中旬下雨的情況,河道狀況安好沒有秋汛。四爺:采用統一的,高冷中不失優雅,優雅中透露著威嚴的,行書大字「知道了」!

還有持續推銷tai灣芒果的tai灣巡撫,先說今年的芒果長得好,大講特講今年tai灣雨雪情況,日常晴雨表,收成情況……最好又說今年的芒果長得好,皇上我給您送點兒進京?

四爺覺得,自己是大可愛,大臣們真的,有點可愛的,嗯,都是小可愛。

他的嘴角不自覺地上翹,看折子逐字逐句的認真,一目十行速度也很快,腦袋動得更快,提筆回復也是簡單幾句。等他全部完成了,晃晃右手腕,看看時間門早著,有點小小的不適應。

環視一圈,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大力推廣折子策略,如今有資格上折子的人,不及上輩子的一半。小小一堆密折的數量,更是有點少:上輩子改革後有權利上密折的人多達一千三,如今隻有兩百人。

而上輩子他回復折子字兒很多,交流抒發一二情意,官員們寫的錯別字都給指出來。這自然也花時間門。這輩子,寫的字兒少了太多太多,情懷等以後有空慢慢抒發吧。

最後一封密折,乃是人在浙江的戴鐸送上,是一個名單,江南閔浙官員進京給皇上道喜,隨行帶著的美女美男金子銀票珠寶等等。四爺挨個仔細地看,朱筆在折子末端落下一個字「已知。」

四爺起身躺到靠窗躺椅上,閉目養神。蘇培盛正在給香爐換香片,在水盆了淨了手,先拿毯子給蓋上,從抽屜裡扌莫出來精油,心疼地給皇上揉按手腕。

放鬆身體思考片刻,腦袋裡將所有事情大體思慮一遍,便吩咐了一聲:「派人去找來慎刑司音圖。再命人去潛邸找來王之鼎和餑餑。」

「嗻!」

*

蘇培盛出來書房,來到東廂房一間門小屋子,吩咐正在用晚食的幾個小太監:「出來兩個人,一個去慎刑司,一個去皇上潛邸。」

立即就有所有小太監放下碗站起來。

蘇培盛指了兩個:「劉二奇、王元勛。」等他低聲給兩個小太監吩咐事情,院子四周不遠不近的,有四五個小太監盯著看著。他囑咐完兩個小太監怎麼說話辦事,一轉身,見有一個小太監恭候在門口恭敬地等候,對上自己的目光,立即小跑上來:

「蘇管事,奴才是傳奏事小管事劉玉,我和您說……」眼睛瞄著周圍嘴巴貼著蘇培盛的耳朵嘀咕嘀咕:「剛您說話,有好幾個不要臉的盯著那,不是一次了,都在觀察皇上的行程動靜性格,試探、討好、奉承皇上那。據說,是聽內務府造辦處趙昌的命令。蘇管事,……」聲音越發小了一點兒。「皇上登基,所有大管事,都瞄著太監總管的位置那。」

蘇培盛聽得心驚肉跳,他以前也在宮裡呆過,隻是跟著四爺出宮有年頭了,慢慢的沒有宮裡人的警覺性了。他裝做隨意聊天的架勢,給劉玉一個白眼加踹一腳:「咱家使喚劉二奇、王元勛,自然有原因,為什麼不使喚你,你自己想!」仰著腦袋氣哼哼地走了,一邊走一邊罵:「一群端起來碗就犯懶的小崽子,皮癢癢找罵。」

劉玉誠惶誠恐地聽著,點頭哈月要地行禮認罪兒,心裡頭的歡喜沸反盈天要他不敢抬頭,生怕露出來痕跡。

蘇培盛進去通報四爺,出來書房後自己也去了潛邸。音圖很快到來,規規矩矩地磕頭行禮,嘶啞的聲音裡極力透出來真誠:「給皇上請安。」

「免禮。賜座。」

「奴才敬謝皇上賜座。」音圖在一個繡墩上坐了一個屁股邊兒,一副隨時起身回話的恭敬架勢。

「朕收到理藩院奏報,彼得一世要廢除長子繼承製,沙俄那邊,這兩年有什麼具體消息?另有滿漢蒙三品以上八旗官員,任職簡歷,一起送上來。」四爺繼續躺著,眼睛沒有睜開。

「奴才遵命。」

音圖聲音嘶啞裡透著老邁。兩鬢白發,也是有歲數的人了。發現皇上沒有其他命令,麻利起身,再次磕頭請安,後退著退下了。

這是他的一項好處,不站隊,誰做皇帝忠心於誰。當然,人怎麼可能沒有偏心私心?但職責上能做到最好,自身差事上不耽誤,已經是難得了。四爺將他的態度「看」在心裡,一個人坐在書房裡,思慮慎刑司這個重要的情報衙門。

潛邸裡,安靜的蟲鳴不聞,好似都沒有人聲兒,黑漆漆的零星幾點燈火。和外頭那些大聲慶賀新皇登基的氣氛格外不同。人在如意齋後院正準備早早休息的餑餑,聽到蘇培盛傳達四爺命令,很是奇怪,四爺都登基了,她都要等死了或者被安排封口了,四爺還找自己做什麼?

「……皇上找我?」餑餑裹著披風出來屋子,抬頭看看完全黑下來的天色,更糊塗了。這個時辰,四爺難道還在處理政務,沒有和娘娘們喝酒運動慶賀慶賀?

蘇培盛派來的小太監王元勛,因為她的表情,比她更納悶兒,重復道:「餑餑姑娘,皇上找你,有要事。」

「這麼晚了皇上還沒休息?舉國歡慶三天那。」

「皇上的私事奴才不知道。舉國歡慶三天,皇上該處理的政務也要處理了。皇上的脾氣,餑餑姑娘比我們更知道不是?」

「……你們要勸著皇上好生休息,這段時間門,累到了。」也不知道怎麼的,得知四爺做了皇帝,還是一樣的脾氣,餑餑這段時間門的怨氣散了一點點,又心疼了。

心裡惱怒自己不爭氣。一眼瞥見蘇培盛的小跑過來,當著蘇培盛的麵兒「砰」地關上門,回去屋裡快速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再出來,麵對蘇培盛質問的目光,一梗脖子冷笑道:「蘇管事,我還以為,你跟著皇上進了朗吟閣,不認識我們了那。」

蘇培盛氣得跺腳:「餑餑姑娘,『我們』是誰?咱家本來就是隨身伺候皇上的。皇上剛登基,對府裡人還沒有一個安排那。哪裡就『不認識』了?」

餑餑剛要反駁「難道我們不是隨身伺候皇上的」?意識到自己是女子不是宦官,臉上先是一紅,正在這時,鄔思道轉著輪椅過來,笑問道:「有事情?」

「有點事情。」蘇培盛陪著笑臉兒。一轉臉看到王之鼎大步走過來,對鄔思道笑道:「鄔先生早點休息。咱家先回去匯報差事了,忙完這兩天就來找鄔先生喝酒。」

蘇培盛領著王元勛、王之鼎、餑餑一起快步離開,鄔思道瞧著他們的背影,聽身邊來送披風的小廝納悶道:「蘇管事剛去了府裡的粘杆處?這時候,還有什麼大事要用到粘杆處?」

鄔思道手攏著披風,微微一笑:四爺做了皇帝了,要開始改革了。改革,當然要先突破內務府、宮裡太監宮女、六部衙門官員,……內內外外所有人的討好、奉承、糊弄等等軟性包圍控製。隻是他也懷疑,難道四爺真能留下粘杆處這些黑暗裡做事的人?

他搖搖頭,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可是白天的邸報上說多爾袞恢復爵位,還要在他的後人裡選一個出來做王爺。鰲拜、多爾袞、八旗官兵禁酒令……無不要他思緒翻滾。

到底也是俗人啊,留戀這美好且髒汙的人世間門。鄔思道抬頭看看九月中的圓胖月亮皎潔,恍惚發覺自己好些天沒抬頭看月亮了。

月亮真美。

他頓時舒展了眉眼。

「今兒月色好,去請性音、文覺兩位大師喝酒賞月。」

*

雍親王府裡,皇帝潛邸,依舊安安靜靜的,卻是氣氛逐漸舒緩,也不知怎麼的,有點兒溫馨,透著菊花果酒的甜絲絲味道兒。

朗吟閣東偏殿,四爺正思考的入神,桌椅、炕、多寶閣、茶幾等等朱紅家具清雅肅重的屋子裡沉香裊裊,窗台上和窗外的菊花花卉散發陣陣清香入鼻端,秋天的夜晚朦朦朧朧帶著香甜,橙黃燈火映襯著,如夢似幻宛若仙境夜宮。

聽到蘇培盛稟告:「皇上,王之鼎副管家和餑餑姑娘來了。」四爺點點頭:「宣。」

聽到一陣急促有猶豫的腳步聲,王之鼎和餑餑的請安聲,四爺微微睜開眼睛看一眼,借著蠟燭的光瞅著兩個人精神頭挺好,笑問道:「起來。這幾天,累到了吧?有沒有好生休息?」

王之鼎搓著手嘿嘿笑:「回皇上,不累。有好生休息。」

「嗯,這就好。」四爺兩手撐著雕花扶手站起來,語態親近。「朕有個命令,你們領著潛邸的人去查,翰林院陳夢雷、進京的江蘇巡撫吳存禮,人際來往、家事、政績真相,所有的信息都查。」

王之鼎和餑餑聽得心驚肉跳。

條件反射地答應道:「屬下遵命。」

餑餑偷偷瞄著皇上周身看,做了皇上的四爺,好像有哪裡不一樣?頭上光圈更耀眼了人更尊貴更懶了?仔細一看,卻又一樣的。這身繁復奢華的衣服,襯托的四爺好似更年輕了。聽聲音,也是依舊清亮的,隻是可能最近累到了還沒休息過來,有點點沙啞。

陳夢雷是三王爺胤祉的人,大皇叔是光頭阿哥,二皇叔被圈禁,老三是唯一年長於皇上的兄弟,皇上要利用陳夢雷打壓?可又直覺不是,更不敢亂猜。至於吳存禮,四爺,皇上,這是要拿吳存禮開刀?吳存禮乃是康熙老佛爺表彰過的「好官清官」啊。她迷迷瞪瞪的,隻顧盯著皇上看,沒聽到王之鼎說話,卻是立即想起來,鄔思道曾經分析過的,凡是被康熙老佛爺打壓下去的官兒,都是準備給新皇繼續用的,凡是留著的,說明是不必要用的,可能有問題的。

有機會光明正大做官兒還不珍惜!餑餑心生一股子戾氣,或者說要發泄的怒氣,遂咬牙道:「皇上,你放心。他可能是一個釣名沽譽的假好官,我們一定查清楚了。」

「皇上,奴才盡快去查,一定查實際了。」王之鼎也反應過來,肅容答應著。

「早點回去休息。告訴府裡的人,都警醒著。」

「遵命!」

這一聲遵命,特大聲,大聲到聲音都劈了裂了,好似逃出生天似的感動和感激。

四爺奇怪地看他們一眼,王之鼎趕緊道:「可能是前些天風寒好了,嗓子還有點沙啞。」

四爺俊臉上露出來一抹感嘆,一陣身,踱步到窗邊,右手慢慢地轉著菩提佛珠,臉上皮膚清晰感受外頭的夜風徐徐吹著的寒涼。

「路上小心。天氣冷,要府裡廚房熬著紅薯薑茶,準備過冬。有的廚師進宮了,你們暫時先湊合著。」

王之鼎差點沒忍住淚灑當場,低了頭,哽咽道:「皇上,有您的關心,我們都渾身暖和。我們自己也會熬湯做飯,您放心,一定照顧好府裡人。」

「嗯。辦差也小心。」

「哎!」

餑餑和王之鼎昂頭挺月匈地離開了,激動的那真是渾身冒熱氣臉上潮紅:皇上說他們要警醒著,是還要用他們那!皇上還關心他們的身體!皇上難道不是要放棄他們?

蘇培盛在門口納悶地瞅著他們的背影,好像氣息哪裡不一樣了?小碎步進來書房,一看牆上自鳴鍾的時間門,而皇上已經坐到禦案後,舉著朱筆在宣紙上寫寫畫畫做計劃,寫滿了,將手上的紙張舉到桌邊的九龍蠟燭上燃燒,丟到滿黃地琺琅彩喜鵲登枝渣鬥裡,燒成一堆灰燼。

他安靜地候在一邊不敢打擾,等皇上一身放鬆地斜靠椅子,手中拿起來桌邊《魯濱遜飄流記》就沉浸進去了,忙提醒道:「皇上,您答應了小主子們,一起玩水。」

四爺愣了一下,一拍腦門,笑道:「朕差點忘記了。」

放下書,四爺領著兒子們玩水遊泳,四福晉領著閨女們玩水遊泳。洗漱沐浴收拾好,正好到熄燈時間門。四爺在朗吟閣的書房後院住,幾個精力旺盛還不想睡的皮孩子來擠被窩,被鬧醒的四爺便領著他們一起看《魯濱遜飄流記》,父子討論一番,其樂融融,俱是一夜好眠。

弘暉在門口聽蘇培盛說阿瑪和弟弟們都睡下了,放心地踱步回去,路上遇到十七叔,一起巡視幾個地方的防守。聽到十七叔感嘆:

「今天恢復多爾袞爵位的聖旨一出來,哎,我這心,不知道什麼滋味兒。你阿瑪,登基後的第一道聖旨。你不知道,你八嬸嬸都有力氣進宮給兩位母後請安,在良母妃、惠母妃跟前哭了一場。」

弘暉皮皮地笑笑:「十七叔,阿瑪可能還沒有封賞計劃。」

「哎。我呀,有時候想著,我們還不如不封,就這樣,挺好。」一旦開始冊封,兄弟們誰是親王,誰是郡王,這差距誰能舒服?「以前呀,冊封排行靠前的哥哥們,後頭的弟弟們有的就不服,你十四叔還因此鬧過,氣得你瑪法拔劍要砍他,你阿瑪哄著你瑪法說了一首詩……」

十七叔又開始抒發感情了。弘暉眼裡多了一抹溫暖,安靜地聽著。

青蓮苑裡,再次等不來皇上「翻牌子」的眾位,得知皇上和孩子們都睡下了,目瞪口呆:得嘞,洗洗睡吧。沒見爺連正院也沒去那,皇太後的孝期,當皇帝了也守著。

側院裡,年妃躺到床上,等宮女拉上天藍色帷幔,她自己拉好被子,對著橙黃蠟燭照亮的黑暗,又是遺憾又是嘆氣地悄悄自言自語:「普天之下這麼多人守孝期,就沒見過爺這樣規矩的。雖然我懷疑爺就是故意的,但我沒有證據。睡吧。」

正院裡,皇後躺到床上,對孫嬤嬤感嘆一聲:「估計都以為爺還守孝期那。當皇帝的,哪有需要守滿孝期的?爺這是借機自己睡那。曾經爺說他來安排生娃娃的計劃表,我當時還覺得爺是要借機多接觸美色,哪知道我呀,是大大地誤會了我們爺啊……當初這要是任由爺安排,我們家的孩子,估計也就弘暉幾個了。」

這話說的,真……相了。孫嬤嬤恭敬地笑給蓋好被子。身邊的四個大丫鬟拉上深藍色帷幔,俱是抿嘴兒笑。床裡進入睡眠的皇後也笑。

一家人安心睡覺,經過這段時間門的壓抑,都狠狠地睡一個好覺。

*

城西相臣蕭永藻的府邸書房,燈火通明。蕭永藻連同剩下的八爺黨靜坐沉默,好一會兒,蕭永藻動動老了坐久了酸痛的月要背,嘆息道:「今天的聖旨,諸位都知道了。八爺和十四爺在皇陵沒有委屈著,剛八福晉也派人給送去衣服茶葉銀子包裹。皇上,從來都是重情義,對吾等,從來都是不分派係,以國事為重。」

揆敘冷笑:「蕭相爺,你是不是傻了?皇上用人是從來不分派係,可你能被四爺所用嗎?你看看,皇上重用的都是什麼人?你還記得,皇上曾經提出來的,歐八旗?太上皇曾經提出來的,火耗歸公?」

王鴻緒苦笑:「揆敘老兄,莫要動氣。皇上……,當初以為攤丁入畝隻在兩江,如今,已經在八個省份實施了。未來……但是我們也無需焦慮,首先八爺和十四爺好著,這就要吾等放心了。皇上重情義,不管如何,性命無憂。」

性命無憂,便不用狗急跳牆瞎撲騰了。

在座的人齊齊嘆息,就覺得,死裡逃生,一輩子的嘆氣都嘆出來。

牆上自鳴鍾的滴答聲一下一下,蕭永藻嘆氣道:「諸位,都先回去吧。明天好生休息一天,準備後天的早朝會。」

皇上登基的第一個早朝!眾人瞬間門精神一震。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不能就這樣放棄,總要盡力保住官位!

第二天,天剛麻麻亮,四爺精神飽滿地醒來,蘇培盛領著小太監上前,伺候皇上和小主子們穿衣洗漱。登基大喜的大慶三天,不上早朝,但有政務要處理。作為皇子,要早起讀書,比以前做皇子之子更嚴格。

連同其他趕過來的孩子們一起打拳,換衣洗漱,用了早膳,剛好自鳴鍾響了七下。皇子皇女去讀書,四爺踱步去書房前院,領班太監正指揮小太監摘下來燈籠,見到四爺的人影一起行禮。

四爺:「都起來。今兒有誰請見?」

「回皇上,有十三貝子、內務府總管海保、噶達洪。」小太監劉玉口齒清晰,表情姿態都很是恭敬諂媚。四爺環視一圈偷偷扌莫扌莫「觀察新皇性格」的太監們,一眯眼:「宣十三貝子。」「嗻。」

四爺剛在書房主位坐下來,蘇培盛進來奉茶,胤祥大步流星地逆著光進來,「啪啪」打著馬蹄袖行禮:「給皇上請安。」

「起來。坐下。不是要你今天好生休息?怎麼起來的這麼早?」四爺借著清晨的太陽光,仔細看一眼弟弟,確定麵色好著,稍稍放了心。

「臣昨天天剛黑就睡下了,睡了五個時辰,故而早早醒來。」胤祥說著話,將紅纓頂戴摘下來,放在小茶幾上,自己端坐在下首。「皇上,臣有事情稟告。」

「慢慢說。」

「昨天臣去孝陵,給皇祖母磕頭,見到了八哥和十四弟。八哥病了,說起來太~祖皇帝當年起兵的往事,說他和十四弟輸的原因,勸說十四弟和皇上認錯兒,很是有誠意。十四弟情緒還是有點焦躁,但臣走的時候,明顯緩和不少。」

四爺對此倒是平靜,點著下巴示意他用茶:「昨兒你六哥和朕抱怨,說汗阿瑪之前給老十四支用內務府五年。朕答應他了,給他支用內務府六年。胤祥,朕也給你支用內務府六年。」

胤祥嚇了一跳:「皇上的心意臣感動。但臣不能答應。臣家用銀子夠。」六哥為了出口氣特意要求,四哥您再給我一樣的特權,六哥不知道怎麼醋那。

「都是朕的好兄弟。給他當然給你。」四爺端著茶杯,一手端著茶杯蓋,悠哉地掛著茶葉沫,語氣隨意中透著堅持。

胤祥額頭冒細汗:「皇上,六哥需要,臣不需要。汗阿瑪寵十四弟,汗阿瑪也寵著臣,出門巡視經常帶著臣。臣很滿足。」

「這樣,好吧。」四爺不情願地回應一聲,抬頭看他眼睛一眼,淡淡的黑眼圈依稀可見,心疼道:「最好休息七八天,黑眼圈才能下去。下次可不能這樣熬夜,更不能夜裡跑馬。哎,朕知道你是一定要早起的,這樣吧,你的府邸距離皇宮騎車騎馬也要兩刻,晚上回家遇到人潮堵著更久。朕給你換一個住處,搬到……王府井帥府園,步行也就一刻。朕知道你要推辭,坐下坐下。」

胤祥哪裡還坐得住?真著急了:「皇上,臣家裡住著挺好。」這誰都還沒冊封那,太上皇後都還沒受封那,您先給我搬家?

四爺擺擺手,麵對弟弟的推辭,「很有經驗」地淡定著:「朕這是考慮你的特殊情況。再說了,這搬家,也不能著急一時,要先裝修新宅子。正好內務府在修繕宮裡,你又管著內務府了,正好。朕再給你一百萬兩銀子,裝修費用朕出了,自己的銀子,不花內務府,也不花國庫。」

「!!!」

胤祥一撩袍子,直接跪下來:「皇上,萬萬使不得。」

「使得使得。昨兒下午,你五哥六哥七哥他們來請安,朕說起來,都很贊同。」四爺想當然。

胤祥心潮起伏,臉上表情復雜難言,卻越發堅定:「……皇上,臣感激皇上的心意,但此事萬萬使不得。臣如何能搬家,還要您的銀子?」

四哥這登基才第三天,就要給自己搬家,還給巨額銀子。四哥當皇帝後還如此疼愛自己,胤祥感動之下,眼圈都紅了。

「皇上,如今家國傳承之際,事情繁多,樣樣兒都要花銀子,更有皇子們的府邸裝修銀子,幾位公主選額駙的出嫁銀子……皇上,您手頭銀子也不豐富,臣萬萬不敢接受。」

「他們的銀子,朕都有預留,這是給你留著的。」四爺深邃的目光裡浮現一抹愧疚。「你管著內務府,需要經常來宮裡稟告事情,跑來跑去的,時間門不能浪費在路上。昨兒晚上,你四嫂還說起來,說朕要你去內務府,是不是擔心內務府做的物件兒不合心意,這話可對了。內務府的人啊,以前就抱怨朕要求多,仗著汗阿瑪脾氣好寬容,做出來的物件兒連入眼都不能。」

胤祥麵對四哥的挑剔,有點傻眼又有點心疼,四哥就是這個講究性子呀:「皇上,他們都是清閒慣了。皇上,臣一定精心內務府的差事。府邸和銀子,臣真的不能收。」

「胤祥不收,是不是覺得銀子少?這樣,二百萬兩吧。別擔心,朕有銀子。」四爺財大氣粗,氣勢通天。

「皇上!」胤祥真急眼了。「皇上,這些年,您經常幫襯臣府裡,臣手裡也有一些銀子,夠日常花用。皇上,臣的府邸住的挺好,很有感情,不需要搬遷。」

「朕知道你的府邸住著有感情,這樣,朕看看,弘暉弘暖幾個小子,給誰住。」

胤祥結巴:「皇……上,皇子們豈能住臣住過的房子?幾位皇子的住處,應該有禮部和工部在皇城選。」

「那就先空著,將來看你的兒子們,哪一個過去住。就這樣說定了,搬家,二百萬兩銀子,諾,朕專門將銀票帶在身上。胤祥!」四爺生氣狀。「六年支用內務府特權,你不答應,搬家也不答應,這銀子,你也不收?」

胤祥麵對四哥黑下來的俊臉,真心覺得愧對四哥一番心意了。麵對四哥掏銀子的豪邁姿勢,大清新出來的麵額五十萬兩大銀票閃瞎人眼,嚇得以頭搶地連連磕頭:「皇上,萬萬使不得。臣真的不能收。……臣……臣,臣搬家,臣搬家。但銀子真不能收。皇上,這銀子您留著。」

四爺心裡一樂,麵上大不快,還不滿意地瞪眼,舉著銀票氣惱道:「胤祥,朕給你銀子,你怎麼不能收?打小兒你吃的用的,哪樣兒不是來朕這裡拿?現在長大了,就不花朕的銀子了?」

胤祥被訓的真心愧疚了,一抬頭,眼裡濕潤,傷心道:「皇上,臣有俸祿,這幾年辦差,還有您一直支持著,手頭有銀子。」

四爺更生氣的架勢:「行吧行吧。」將銀票放回荷包,泄氣地傷心道:「你裝修宅子的時候,缺什麼,隻管自己從內務府取。算了,朕就知道你不會自己拿的,朕看什麼物件兒好,賞賜給你,你可不能不要。」

胤祥一咬牙,鼓起勇氣問道:「皇上給賞賜,臣自然歡喜。皇上,其他兄弟們都賞賜嗎?」

「都給都給。」四爺很是大方的模樣兒,雙手扶他起來,笑哈哈的。「你六哥身體要養著,不能操勞具體差事。很多事情呀,還是要靠你。過兩天就要你去戶部辦差。胤祥呀,你的身體一定要養好啊。昨兒你兩位母後說,你落海受罪了,加上出門辦差幾年,府裡子嗣太少,明年選秀,給你選幾位姑娘。」

選幾位姑娘?還不是一個?胤祥剛起身,被嚇得臉發白,吸口氣,怔怔地解釋:「……臣,一定用心辦差。皇上,臣……有五子二女。」其中有三個嫡子一個嫡女,這子嗣數量,在康熙眾位兒子中絕對算可以的。

「朕知道你左擁右抱的為難。」四爺一副都是「過來人」的同情小眼神,「朕幫你說話了。可這事兒,是做母親的權利,朕也不能代你拒絕。還是好生保養身體先。」四爺變成一副男人都懂的「年過三十」小眼神,「送給你的補品,吃著怎麼樣?」

咳咳咳,胤祥頓時樂了:「補品很好,吃了以後腸胃舒服。臣感激皇上幫臣說話。」略停頓,眉心緊皺:「臣這幾天在家裡觀察下來,自己沒有教育好幾個孩子。弘昌和弘晈……弘晈,臣盡力彌補,臣不在京城和他疏遠了,他日常和哥哥姐姐們關係都好著,與皇上家的孩子也親近。可是弘昌,打小和一家人不親近,進學後和弘皙關係密切。等弘皙被放出來,臣想奏請皇上,將弘昌圈禁在家嚴加看管,免得出去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而牽連全家。」

四爺皺眉,因為擔心,就圈禁一個孩子,有點無情。但胤祥的請求,他也理解。十三福晉的第一胎是閨女,一位侍妾格格生下長子,為了這個長子,胤祥還專門求康熙,請立這位侍妾格格做側福晉。可是弘昌也不知怎麼的,和小花生、弘暾等弟妹不親近,和弘暉等一幫孩子也不親近,進學後就跑去親近弘皙,弘昌和弘皙過於緊密的關係……

「這個事情,朕知道了。你再觀察觀察,盡可能勸說弘昌。大約下個月,冊封弘曣和弘皙做郡王。」

「弘皙也是郡王?」胤祥小小的驚訝。

四爺沉吟道:「汗阿瑪和二哥,都曾經對弘皙寄予厚望,多加培養。如果弘皙用心辦差,能力一定有的。」

弘皙能力有,畢竟是康熙和老二教導出來的。但是弘曣是老父親唯一嫡一的唯一嫡子,一定是郡王,後麵還可能是親王。弘皙,除了作為叔叔的疼惜外,則是因為顧忌康熙和胤礽的感情。

「皇上,其實,有關那件白礬密信案,我一直有懷疑,粗糙的,根本不像是二哥的手筆……」倒像是弘皙年輕沖動的毛糙計劃。胤祥從他四哥的眼睛裡得到答案,心裡一驚,輕嘆口氣:「臣明白了。弘皙會明白皇上的苦心的。」

四爺輕輕搖頭:「朕略盡心罷了。」下一代的事情,上輩子任由弘歷和一群叔叔、堂兄弟們爭鬥,這輩子,還是任由弘暉等一群孩子們自己處理。

四爺待要說話,蘇培盛在門口探頭,四爺聽到動靜一抬頭:「什麼事情?」

「皇上,」蘇培盛小碎步進來行禮,道:「馬蘭峪總兵範時繹請見,看樣子很是焦急。身邊還有五名沙俄王子的親衛。」

沙俄王子的親衛?四爺思及昨晚那份密折,點頭道:「宣。胤祥,你去前門替朕見見海保、噶達洪。這兩個,昨天送上來的瓷器顏色,要朕看著就傷眼睛。今天不知道有什麼好樣品。」

胤祥一聽,立即答應著:「臣正要去內務府轉轉。」說著話,行禮退下。

胤祥在半路上遇到範時繹,以及侍衛們。麵對範時繹的行禮,抬了抬手。看見有五個侍衛是沙俄人打扮,胳膊上抱著紗布,紗布裡冒血,不著痕跡地皺眉。

到了書房前門廊,看見了海保、噶達洪,剛要說話,見到三哥五哥七哥的身影,笑著請安。哥幾個互相寒暄幾句,恆親王胤祺特意說起來:「十三弟,你昨兒沒見,哎,你六哥啊,和皇上撒嬌,美人黃金都不要,就要支用內務府六年的特權。跟孩子似的。」

那語氣,酸的,一個什沙海不是水,都是醋。

胤祥瞧著三哥、七哥臉上也帶出來,笑道:「六哥這是補償性心理。皇上給他特權,其實他家裡哪裡能花用多少?」

「哼!」「哼!」「哼!」

三聲。

胤祥:「……」

後頭走上來的胤禟、胤俄笑著給哥哥們請安,胤祥也給他請安,哥幾個互相寒暄著,胤禟問哥哥們在說什麼?胤祺重復一遍酸氣,胤俄一聽那同仇敵愾的,渾身酸酸的:「六哥就是六哥,不佩服不行。」胤禟更直接:「十三弟,你也問皇上要支用內務府的權利,皇上一定答應。好生氣氣六哥。」

胤祥搖頭跟撥浪鼓似的。

胤祐厚道一點:「別激將十三弟了。我們六哥呀……」那小心眼的。

諸位兄弟一起無奈搖頭,到底是氣不過。胤祥趕緊道:「哥哥們,弟弟要去一趟內務府,回頭我們再說。」站在一邊等候的海保、噶達洪兩個人,抓住機會一起給皇叔們行禮。

胤祉看他們一眼,拍拍胤祥的肩膀:「你最了解皇上的喜好。」

胤祥謙虛地笑著,和哥哥們告辭,領著海保、噶達洪走了。

幾位皇叔互相看一眼,黑著臉要小太監進去稟告。

胤祥到了內務府,進來主管的屋子,被請到上首坐著,聽海保抖著白胡子哭訴說:「十三爺,皇上今天估計沒有時間門見我們了。您幫我們看看這個碗的顏色。」

說著話,另外一個白胡子老頭噶達洪,哆哆嗦嗦地從桌子上捧過來一個紅木盒,打開,小心翼翼地取出來一個瓶子。胤祥接過來一打眼,驚艷,仔細一看,樂了。

手裡的粉彩蟠桃紋天球瓶,通體內外施白釉。瓶體上以粉彩描繪桃樹一株,枝繁葉茂,自瓶底沿腹部蜿蜒而上,渾圓腹部用八顆碩大飽滿的桃實壓墜枝頭。繪畫工細、層次清晰。彩繪構圖疏朗有致,釉色濃淡相間門,繪畫精細工巧,色澤艷麗、賞心悅目。碩果嬌花在細潤晶瑩的白底襯托下,華而不俗,美而不妖。實為難得的佳品。但是!這隻是乍一看!

胤祥輕輕地放下瓶子在紅木盒子裡,一轉身,麵對眼巴巴的兩個老頭子,微笑安撫:「粉彩瓷剛出來沒幾年,顏色種類更加豐富多變,色澤艷麗柔亮,為畫麵的塑造和描繪增添了更多的可塑性。且粉瓷的整體製作充滿雅致之風,宛若三月桃花瓣兒的明媚風流,深受世人的喜愛。」

「皇上的要求,古文有句話『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有一次汗阿瑪舉例四哥喜歡的瓷器說『增一分則拙,減一分則陋。』兩位請看,這瓶子,其實已經有點形狀了,給睜開秋水雙眸就有神了。」

發現兩位老頭子迷糊著,胤祥琢磨用詞,再描述:「就是,外形上有線條美,比例上有幾何美,色彩濃淡色度明暗各方麵,美到看著它,就能感受到那份規律性和韻律感?」

兩位老頭子一起點頭又搖頭:「奴才等有點明白,需要讓它活起來。可還是不明白。」海保訴苦:「十三爺,匠人們反復試驗皇上的要求,都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了,這是最好的樣品。」

「就是……色澤亮堂柔麗,彩料濃淡天然,粉質感強,新鮮燦爛,清雅秀美,風流婉轉。這上麵的桃子,要畫的好似真的,要人看著它就想象它的鮮嫩多汁,想要抱著啃一口,卻又好似麵對仙桃敬畏有加。額,就是那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鮮艷耀眼的立體動感,在注重漂亮的同時還注重實用性,有正經慎重之感。……」

胤祥盡力去表達,康熙皇帝喜好的瓷器清新雅麗,品位很高了。但在他四哥看來那就是寬厚古拙。他四哥喜歡的,是清新中的高級清新,極品中的極品,輕盈秀美、工麗嫵媚至超凡脫俗。

???好像,有點感覺了?這不就是要一個從頭發絲到腳指頭,比例、線條、柔軟度等等等等無一不完美的絕色美人,不光活色生香、風流婉轉靈氣逼人,還要典雅秀麗大氣雍容?兩個老頭子麵麵相覷,一起對著十三爺留下激動的淚水:這樣的美人兒哪裡去找啊!想要!

噶達洪眨巴眨巴昏花老眼:「十三爺,多虧了有您指點。瓷器方麵,瓶子碗碟花盆杯盒筆筒……,粉瓷、青花的、鬥彩和粉彩結合的,琺琅彩的,金彩描金洋彩的……我們再做一個樣品給您看看。這裡還有一個雕刻樣品,您給掌掌眼。」

說著話,他去打開另外一個紅木盒子,另一位內務府總管董殿邦抱著一捆紙張一腦門的細汗,小跑進來:「給十三爺請安。」「起來,圖紙給我看看。」「哎,多虧了有十三爺。」董殿邦感激地捧著圖紙送上來。董殿邦負責的桌椅設計圖樣。胤祥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他一定是被皇上訓斥了,嚇得跑來找自己。

海保、噶達洪因為董殿邦的到來,麵上大度,心裡恨得牙根癢癢。內務府四個總管,都想在新皇麵前好生表現,都將對方當敵人。果然不一會兒,最後一個總管李英貴也來了,寬敞的屋子顯得擁擠。胤祥對他們的眉眼官司置若罔聞。事情解決,他需要去內務府的賬房看看預算,等他和賬房溝通弄懂預算開支,已經快到午時了。

他大步出來內務府,內務府的四位總管,大小管事,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賬目呀。

皇上要十三爺整頓內務府賬目?!

胤祥在內務府門口,遇到興沖沖前來領日常開支的六哥胤祚,兄弟兩個說話,麵對他六哥意氣風發的模樣,胤祥張張嘴,恭喜一番,到底是沒敢說,他四哥要給他搬家。

胤祥在去暢春園請安的路上,越想越害怕,恨不得立即回去朗吟閣告訴四哥,他不要搬家。卻又思及四哥說他「小時候吃四哥的喝四哥的……長大了……」的黑臉,更不敢。那真是欲哭無淚。

四哥說兄弟們都贊同給他搬家,兄弟們在四哥麵前還能說不贊同?這麼多兄弟,四哥您不光單單給我搬家,還給我兩百萬兩銀子,我就算不要銀子光搬家,一旦消息傳出去,兄弟們會怎麼想?!胤祥感動於四哥的心意,滿腦袋哥哥們那沖天的酸氣,六哥的洋洋得意,越想越是手足無措。

就在胤祥琢磨,要不要和老父親詢問對策的時候,到了暢春園了。麵對朝自己殷勤行禮的八旗侍衛們,人在秋風中臉被吹的發白,都穿著厚實的夾棉袍子披著披風,胤祥瞬間門顧不得自己的煩惱了:暢春園、青蓮苑、朗吟閣、北花園都是避暑的地兒,入秋進冬特冷,需要在寒冬來臨之前完成皇宮修繕。

胤祥進去暢春園,給康熙請安,說著話兒。

康熙盤坐炕上,正在品茶,聽完過程,猛地咳嗽出來,驚呆了有沒有。

「……你四哥要你搬家?」康熙放下茶杯,使勁地瞪大了眼皮耷拉的眼睛。

盤坐對麵的胤祥一臉感動的堅毅:「汗阿瑪,兒子知道,這會要兄弟們不服氣。兒子拒絕了四哥的支用內務府特權、裝修銀子,兒子……想答應四哥搬家。搬的近點兒,兒子保證,節省出來的時間門,都用心辦差。」

胤祥說用心辦差,那絕對是言出必行。康熙關心的是:「你不怕被你兄弟們知道後群毆你?」

胤祥咬牙:「汗阿瑪……」尾音裡帶著祈求。

他不能再拒絕四哥的心意,哪怕被醋勁兒上來的兄弟們群毆。

康熙:「……」

這對兒兄弟……真是……要人看著嫉妒得恨不得離間門一二。

父子兩個四目相對,一個復雜,一個堅持。

朗吟閣書房偏殿,四爺麵對範時繹的訴說,聽呆住了。

「我隻想從他身邊逃走,決不順他的意,隻是盡我所能逃避他對我的要求。」沙俄王子阿列克謝要範時繹幫他轉達這句話。他人在審訊中受傷,加上逃亡路上傷勢,不能動彈,被迫在守陵村養著。

「蘇培盛,派人去給傅鼐傳旨,領著太醫去守陵村。再去傳旨裕親王保泰。宣沙俄王子的親衛。」

話音一落,蘇培盛立即打手勢要門口等候的小太監去傳旨。門裡,沙俄王子的五個侍衛進來,首先是沙俄人見沙皇的最高禮儀,四爺要坐,見範時繹沒坐,他們也沒坐,站著開始他們的講述。

這是一個悲傷的,明明互相愛對方,卻兵戎相見的父子故事。

阿列克謝王子是彼得一世與葉芙朵基雅皇後的兒子。在這段聯姻中,彼得一世利用保守派登基,登基後開始改革。第一步是堅持廢除皇宮親衛射擊軍,讓保守派妻子背後的貴族家庭成員喪失了特權。彼得一世對不認同他的人脾氣暴躁,關鍵他很忙很忙。夫妻二人感情日益冷淡,經常大吵架。於是,妻子堅定地站在了反改革一派,甚至不惜發起反對沙皇彼得的叛亂行動。

結果,葉芙朵基雅皇後被投入修道院,從此幽禁。而受到牽連的小阿列克謝也跟隨著母親進入了修道院。隨後,他又被安排與幾個姨母們一起住在老宮殿裡,無人問津。

生活的落差要年幼王子難以忍受。彼得一世一直忙於改革和對外爭霸,更沒有時間門來看兒子,身邊一群關心他的,教導他的,都是母家的人。所以對於小阿列克謝來說,父親是一個迫害母親又沒給過自己溫暖的存在。

就這樣,阿列克謝逐漸成為反對彼得改革事業的代言人和力量核心。因為根據當時俄國的長子繼承法原則,阿列克謝最有資格和可能成為下一任沙皇,所以他對於改革的態度至關重要。

彼得一世也是深知這一點,才會憂慮萬分。他給出兒子兩條路選擇:一條是認可自己的改革措施,成為改革繼承人;另一條是放棄繼承權。

結果,阿列克謝出於叛逆心理和對父親的仇視,做出一種消極的反抗,選擇了第二條路。他寧願放棄繼承權,也不願認可父親。

於是,阿列克謝趁著父親出訪丹麥的時機,逃往了奧地利,他像逃離父親的控製。這在沙皇看來,是明目張膽的反叛,因為阿列克謝身為繼承人,擅自離開就有舉兵謀反的可能。

一年後,彼得一世收到消息,阿列克謝試圖與查爾斯六世達成一個協議,利用他的軍隊幫助坐上俄羅斯沙皇的王位。作為回報,他將把俄羅斯與奧地利接壤的邊境土地送給奧地利人。

兩年後,彼得一世派特使勸說兒子回國,說父親已經寬恕了他的罪行,隻要他回來就一筆勾銷。阿列克謝這才敢回來。

要知道,此時彼得一世有了新的妻子葉卡捷琳娜,雖然不被世人承認,但合法了。這位妻子本是俄國對外征戰過程中獲得的俘虜。但經過彼得一世身邊的寵臣緬希科夫的幫助,葉卡捷琳娜很快就得到彼得一世的寵愛,一躍為後,更是生下了兒女,和彼得一世關係親密。

彼得一世正急於安排一個不反對改革的後繼者,顯然阿列克謝不在父親的考慮範圍之內。

而阿列克謝王子信了父親的話,前往聖彼得堡。當他回來後,他立即被剝奪了王位的權利,並被迫宣誓放棄王位。與此同時。經受不住嚇的阿列克謝王子招認了幫助他逃脫的人。於是,一番審訊不可避免。從這些人身上,雖然沒有審出反對沙皇的確鑿證據,但醜化改革、仇視新政策的言論大量存在。

一場百人組成的審判降臨在阿列克謝身上。他也果然沒有經受住這場嚴刑拷打,認罪了。同時,他的十幾個部下也都處死的處死,判刑的判刑。

那麼,彼得大帝為什麼沒有遵守自己的諾言,並快速地把自己的兒子處死?

事實是,阿列克謝如果承認了所有的罪行可能真會得到原諒。不幸的是,這位王子並沒有坦白一切,特別是他對自己寫給瑞典人的信保持沉默。但他喜歡的情婦·埃弗羅西婭並沒有緊咬牙口,而是不打自招合盤托出了。

王子阿列克謝被指控犯有「叛國罪」,並去年聖誕節被判處死刑。判刑後彼得一世去見他,父子兩個第一次敞開心說親密話,發現彼此是挨著彼此的,一起抱頭痛哭。

可是太遲了。

至於王子阿列克謝是怎麼在臨行刑前,偷跑出來的,他們也不知情。

四爺一抬眼,觀察幾個侍衛的表情動作,確定他們說的是實話。

端起來自己用習慣的,輕巧俊秀、秀雅貴氣青花壓手杯品了一口普洱茶,四爺的麵堂在茶香裊裊中朦朧升華,隨口問道:「追殺的人那?」

範時繹不懂俄語,聽了一頓嘰裡呱啦的,正頭暈,聽到皇上問話,忙欠身恭敬道:「押來了十五人。死的有十人給停屍了,傷重的八人給包紮了,在救治。」

「嗯……蘇培盛,派人去宣大阿哥,押送去理藩院登記問詢,順便看管在理藩院。」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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