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 18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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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廷玉在家裡認認真真地編寫奏折製度。

各地方都統將軍嚴查八旗將士醉酒,嚴格訓練將士近戰體能,爭取自己的兵在考核中獲得好成績。

胤祥緊鑼密鼓地裝修皇宮。

與此同時,新皇下達一係列任命。

封太上皇後為母後太上皇後,太上德妃為聖母太上皇後。鄂倫岱、隆科多分別承襲其父一等公爵位。封烏雅家舅舅博啟為一等公散秩大臣。將鑲皇旗包衣佐領內聖母皇太後之親族、及阿薩納佐領內聖母太上皇後之親族,合編一佐領,以博啟管理,抬入正黃旗。

封胤祚為慶親王,授國子監祭酒,胤祥為怡親王,已廢太子胤礽之子弘皙為理郡王,弘曣為穆郡王。原直郡王胤禔之子弘昱為直郡王,誠親王之子弘晟為世子,恆親王胤祺之子弘昇為世子……。

封固山貝子蘇爾金為多羅貝勒,其弟勒什亨升領侍衛內大臣,升廣東巡撫楊宗仁為湖廣總督,以原任安徽布政使年希堯署廣東巡撫。

駐防西部將軍富寧安回京,任武英殿大學士。提被罰在家的王剡為文淵閣大學士。提刑部大牢的原廣西巡撫阿克敦,與傅爾丹出發駐防青海巴裡坤防線。任命僧格和馬喇為駐藏大臣,立即啟程。

漕運總督施世綸退休養病,接任的是陝西人·兵部左侍郎張大有。

…………

滿朝皆驚。王剡是已廢太子二爺黨,勒什亨是八爺黨,其他的都乃人人皆知的保皇黨清官能臣。四爺真寬大之人也!

朝堂烏雲散太陽出、風平浪靜。文武百官都以為皇上真變了!皇上三天一次朝會每次臉上帶笑兒,大臣們上奏事情盡量朝皇上喜歡的方向妥協,皇上也越發親切。如此這般君臣互相體貼,越發和諧。皇上孝順長輩們、友愛兄弟姐妹,使喚啊不·用心教導皇子公主們看折子,講究養心殿裝修,領著皇子皇女們出宮遊玩……好些日子沒見皇上抱著老貓兒曬太陽了。

日常上朝見大臣、使節……的服飾穿的特嚴謹,完全符合正式禮儀要求,每一個扣子都扣的板正!

滿朝震驚。但是呀,用太上皇和老臣吐糟的話說:「你們皇上啊,還是能偷懶就偷懶的。昨兒還抱怨說,瓜皮帽比冠帽輕便,端坐久了累想歪著,命令所有的椅子上都加坐墊椅披,坐墊椅披也要好生設計,和靠墊抱枕一樣重要。」

老臣們聽得愣怔,四爺真勤快「不」起來?

年遐齡在椅子上挪挪老月要身體湊近一點太上皇,謹慎地問:「皇上,臣聽說,我們在廣州的坐墊椅披作坊,接了西洋好幾個大單子。是不是……」

「是啊~~廣州為了他專門研究的花樣款式,西洋商人都看中了。」康熙在炕上動動坐不住的身體,背歪在靠墊上,一臉嫌棄:「他呀,現在是全世界出名的,會吃會玩會穿會折騰。」

啊!哈哈哈!真的?!太好了?!老臣們在心裡悶笑,菊花老臉上強忍著,露出來隻有幾顆牙齒的「恭敬笑」。

坐在康熙炕邊第一排的法喀老眼一閃,放下青花鬥彩十月芙蓉花花神杯在手邊小幾上,「與有榮焉」地問道:「太上皇,臣聽說,皇上最近喜歡研究出來,新的粉瓷?工部的新床研究,也有進展了?」

嘿!康熙樂了。

「昨兒內務府的人來和朕哭啊,說太上皇啊,我們可算做出來皇上滿意的粉瓷了。光養心殿的幾副對聯,他就折騰到現在還沒定下來。」

這……倒是真的,皇上對養心殿裝修,那是吹毛求疵到令人發指——講究好啊!講究好啊!我們大清有錢,養得起一個「吃喝玩樂的皇帝」!

暖閣裡氣氛略奇怪,就連靠牆站著的兩排小太監都低了頭。康熙的昏花老眼瞅一眼,無聲地笑。

三個小太監端著托盤來送點心,康熙示意:「嘗嘗,皇帝要膳房新研究出來的『西洋饅頭』,聽說在四九城的番菜館賣得好,還有什麼空心菜,西洋人叫蕹菜?」

「臣等敬謝太上皇賞賜。」老臣們顫顫巍巍地起身行禮。李德全上前兩步扶起來王剡,王剡迷迷瞪瞪的,發覺自己睡著了,趕緊跪下請罪。

「哎。無礙無礙。都坐下。」康熙擺擺手。一抬眼瞅著王剡無精打采的,知道他年邁體弱,眼神示意別人都別笑話他,李德全在炕上小桌上擺好碗碟筷子,康熙當先用了一口這傳說中的:「北郭外,多西洋人菜園。有一種不識其名、形如油菜而葉差巨,青翠可人,脆嫩異常。冬時以沸水漉之,入以醯醬,味頗甘美。」

「西洋人在大清越來越多,飲料作坊開在大清,菜也種在大清了。」康熙咽下去一口,細品品,贊賞地點頭曰:「此異方清品,非肉食者能領略也。」用一口「西洋饅頭」,笑了。

「怪道西洋傳教士們都說,大清的麵包師傅們不斷改良麵包的口感,變化糖、奶油跟麵粉的比例後,強調自然、原味、淳樸、緊實……比他們自己製作的麵包還好吃。」

提起來這事兒,在場的老臣其實都不大痛快。現在西洋傳教士的衣食住行,都占據四九城的五分之一店鋪了。可見人之多。皇上提過的「歐八旗」長劍,還懸在他們頭頂上閃著寒光那。

年遐齡倍感榮幸地用了一筷子蒜蓉空心菜,細細品,聽法喀笑說:「如今四九城的幾家西洋饅頭店,生意火的不得了。太上皇,臣還聽說八皇子當年在四九城開的酒樓,出來一道新菜叫紅酒釀白蘑菇,頗為美味。西洋傳教士、文人公子,都喜歡去。」

年遐齡想著十六公主福宜、十九阿哥福沛,他們也快要出來開店學習了,自家要不要偷偷幫著點兒,又聽到康熙心情頗好地嘿嘿直樂。

「弘曦啊……」康熙無奈地搖頭笑得見牙不見眼:「他前兒顛顛給我送來,我嘗了嘗,味道還行。這小子……和他阿瑪學著會吃。」

話音一落,一個青衣小太監進來行禮:「太上皇,科爾沁三位王爺請見。」

「這麼快從老四那回來了?要他們進來。除了奶湯,這點心再上來三份。對了,前兒弘曦送來的紅酒釀白蘑菇方子,要膳房照著做幾份出來。」

「嗻。」

康熙退位、新皇登基,各地方大臣前來拜見道喜,各部落王公貴族們也紛紛進京。康熙的精力不足以見很多人,但科爾沁的王爺們,他必然歡喜見的。

小太監出去傳旨。門口站崗的,提水澆花的老中青太監們,好似都和康熙一樣,進入養老狀態,年紀輕輕長得肥胖,慢悠悠地晃著步子,去清溪書屋前門廊傳話,心裡頭嘀咕:法喀大人等老頭子滿八旗王公,年遐齡等老頭子漢八旗代表,王剡等老頭子江南士紳代表,這馬上又來了蒙古老頭子代表。

偏偏太上皇用西洋美食招待。

嘿!

小太監領著三位老王爺進來,三位老王爺一臉喜氣地給康熙行禮。在座的老臣們趕緊站起來,李德全再次扶起來王剡。老臣們和老王爺們見禮寒暄,清溪書屋東暖閣裡頭其樂融融,一群老頭子們不服老的笑聲傳到窗外的竹林上,隨風飄盪。

裡頭李德全領著八個老實懂事的小太監專心伺候,外頭站班清掃的小太監們聽著笑聲,齊齊跟著開心地笑。養老了好啊,再多的爭鬥和他們也沒大關係了。隻求太上皇活到百年,他們跟著餘生有靠。

清溪書屋其樂融融,太上皇興致起來,還領著人去漱芳齋,吩咐宮廷藝人上演學院年輕人編寫的新戲《王寶釧》,老頭子們一邊批評年輕人追求什麼自由愛情,哪知道挖野菜的苦;一邊誇誇年輕人有才華且努力,猜一猜明年恩科,哪個省份學子奪魁折桂。

戲台上,王寶釧對父唱詞:「薑子牙釣魚在渭河上;孔夫子陳蔡絕過糧;韓信討食拜了相;百裡奚給人放過羊;把這些個名人、名相、名臣、名將,一個、一個人誇獎,哪一個,他中過狀元郎?……老爹爹莫把窮人太小量,多少貧賤做棟梁。」

蒙古王爺們嗑著瓜子,喝著奶湯,還有嘴巴輸人不輸陣地聲音豪邁:「這戲曲聽著有味兒,女娃娃聰明,知道選一個有前途的好兒郎先嫁了。我們不和你們比八股,我們的博學鴻儒科也有恩科。我們辦學越來越好。」

法喀笑眯眯的笑而不語,抓過來青花礬紅描金花卉碟裡一塊薩其馬用著。

年遐齡端起來茶杯,抖著白胡子滿臉期待道:「王爺,這是最近我們做長輩最頭疼的『戀愛』。自古婚嫁,除了皇上指婚,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門戶的也有好兒郎。這次恩科,估計是北方了。」

「年兄的話老朽贊同。」王剡立即醒困了,迷瞪的老眼也睜開了,手撫白胡子謙虛道:「老朽家愚孫女說『王寶釧癡情敢於反抗父母』,王爺卻說『這女娃娃聰明會選』。細思量,確實如王爺所言。這次科舉呀,還是南方。」

!!!看戲的大佬們氣氛一變,台上唱戲的幾個藝人腳步錯,嘴上錯了一個音,周圍伺候的太監們渾身氣息一變,宛若泥胎塑像。

「哎~~~」坐在長桌中間的太上皇擺擺手,笑道:「朕的孫女兒說,她要是王寶釧,一定跟著薛平貴去打仗,要不多挖野菜百車去送軍糧,朕才是驚訝那。這次科舉啊,不管東西南北,都有好成績,一代人比一代人好嘛。」

眾位老頭子齊齊顫顫巍巍地答應著,嘴巴上誇太上皇和皇上仁德,上天廣降人才……腦袋裡瞬間想到十長公主。臉上什麼顏色的都有——難道皇上的哪個公主,將來又是一個十長公主?!

緊跟著,法喀咳嗽一聲,十長公主是親外甥女啊。蒙古王爺們咳嗽一聲,我們早就看中皇上的公主們了,要聯姻!其他老頭子們嘴歪眼斜。

康熙歪在軟椅子裡,又笑笑:「坐不住了,朕歪一歪。王剡,沒長大的小女孩的一句話,不必擔憂。少年慕少艾,很美好嘛。——朕聽說一個事兒。弘暉今兒說的,你們皇上,要西洋人參加博學鴻儒科、八股科舉?說是之前加入大清戶籍的西洋人。」

!!!在座的所有老頭子臉上鬆弛的老肉顫抖。

「對了,還有南海各部落人、伊犁那邊、庫陸的人。」

!!!老頭子們咬牙呼哧呼哧直喘氣,互看一眼,得嘞!都別爭了,團結起來,一致對「外」!

幾方老頭子們組團來找太上皇,詢問皇上到底什麼態度啊?是不是皇上做皇帝後,知道管理一個國家的難處了,所以變得溫和體貼了?還是皇上孝順您老人家暫時克製殺心呢?

哪知道,什麼也沒問出來,反而要太上皇「提醒」的,一起防備上新加入大清的西洋人、南海人、伊犁人、庫陸人……了。

戲台上唱到王寶釧《花園贈金》:「聽他言來自思忖:容貌不像受苦的人——兩耳垂肩貴相品,他龍眉鳳目帝王尊。夜夢紅星是有準,想必應在了花郎的身……」各個老頭子無不感慨萬千:姑娘啊,你看中薛平貴有帝王之姿,我們也看中皇上天生帝王相。可你不知道你隻做十八天皇後。我們不知道皇上會「納妾西洋蠻子」嚶嚶嚶。

四爺:「……」四爺並不知道,他已經是帝王界的負心大渣男。他的老父親鼓動大臣們,要和他爭鬥,作為「原配」高舉「新大清人沒有資格參加博學鴻儒科、八股科舉」大旗。

後園裡,兩位太上皇後在各自的殿裡,接見跟著進宮的福晉格格們。聽說她們路上遇到公主進京的大隊人馬,臉上的笑容熱情飽滿,一顆心火熱火熱的想得慌。

出嫁的公主們、郡主們也要進京了。這幾天,不光是暢春園天天有親戚家人回來,四爺也在瀛台天天開宴會。還有南海、四川、雲貴的土司貴族們,各國使臣隊伍,整個四九城開始又一輪熱鬧慶賀。

有一天傍晚四爺喝醉了,在瀛台露麵一會兒就溜了出來,躲到暢春園清溪書屋的西暖閣榻上打盹兒,康熙得知後,對身邊圍著的王公貝勒老臣們一攤手,取笑道:「你們皇上呀,堅持忙了這麼多天,可真不容易了。」

眾人跟著賠笑兒。

要不說心裡想什麼聽什麼都是嗎?康熙明明是吐糟兒子以前的懶,如今的勤快,但老臣們聽著心裡直打鼓:難道皇上勤快一陣子,真要開始懶散了?太好了!

當然,我們要先專心應對萬一皇上發布聖旨「新大清人參加考試」!

他們等啊等。有的王公大嘴巴,康熙的話傳出來,滿朝大臣們表麵上大義凜然地表示要勸諫皇上勤政,夜裡一個人躺床上,不知道怎麼偷著樂那:皇上忙過這一陣子,就懶散下來了哦哦哦!

壓抑了一個多月的戰戰兢兢開始消散,又好像有新的緊張,舉國上下美好和諧的,就連四九城的頑童、乞丐都傳唱:「家國傳承萬萬年、吉祥如意」的曲子。

皇上甚至不著急冊封後妃皇子公主們。

皇上在一次小朝會上,很是謙虛和善地詢問:「諸位卿家,有關明年恩科,新加入大清戶籍的人,有什麼提議?」

而不是直接下聖旨!

自覺皇帝好脾氣了膽氣略壯起來的大臣們麻利地噴唾沫星子,啊不,慷慨激昂地陳詞這些日子反復打腹稿的123456……等等不合適理由。就差直接說皇上您數宗忘典,有了西洋人不要中原人關外人,對不起「苦守寒窯正室原配」,您見到「西洋蠻子聰明能乾」要納妾就算了,您還要「寵妾滅妻」!

口乾舌燥擼袖子的一頓唇刀舌劍,眼巴巴地等著皇上的生氣,或者發火。好進行第二步訴委屈哭求死諫……

皇上全程耐心地聽著,最後隻說再考慮,一點沒有生氣哦!

坐累了翹著二郎腿,二郎腿也累了起身在丹陛上走走,抱著溜達進來的老貓兒捏捏貓爪子擼毛脖子……

大臣們有點傻。

準備了萬鈞之力,揮舞拳頭了,結果對上一團空氣,力道過猛收不住摔趴下自己。

皇上您怎麼了?

眾臣真懵了。

悄悄地互看一眼,是不是?皇上之前提「改革」,可能隻是知道太上皇有心,故意提出來討好的呢?畢竟要競爭上位的時候必須拿出來姿態,等上了位,當了皇帝嘛?嘿嘿嘿,李自成喊著「均田地」當了皇帝後還不是一樣愛美色要享受?陳勝吳廣當了皇帝,保證改喊「寧有種乎」為「有種乎」!

四爺檢查老貓兒指甲、嘴巴都健康,放了心。琢磨冬天要到了,該給老貓兒做兩套皮馬甲,一抬眼看見他們猥瑣的表情,眨眨眼。

*

皇叔們、皇子們都乖乖的隱形的,堅決不冒頭。

嵩祝、蕭永藻、白潢、王頊齡、富寧安……幾位相臣、八旗議政王大臣們,依舊在太和門外的內閣處理日常政務。王剡被流放的長子也要被召回京了。之前風光無限淩駕於內閣之上的南書房大臣們,都照舊在乾清門西側辦公。

差點就以為,江山不改但皇上性子要改了。

有一天傍晚,天降小雨,四爺起來雅興,帶著孩子們來請安後陪同長輩們賦詩賞雨,散步到了聽風軒,在姐妹侄女們的起哄下彈一曲《秋風詞》,康熙聽著滿意,卻當著老妃嬪們的麵兒取笑他:

「胤禛啊,朝野流傳,馬上你要因為不想早起更改早朝時間了,全世界都知道你不光講究雕刻瓷器,還喜歡吃喝玩樂曬太陽睡大覺。」

四爺搓搓臉,很是無奈:「汗阿瑪,兒子忙到一天睡兩個時辰做好皇帝。」康熙給他一個大白眼。四爺無賴地嘻嘻笑。

公主們郡主們不明所以。孩子們低頭裝乖。老妃嬪們卻是看傻了眼,老四當了皇帝還是這麼懶?聖母太上皇後這段時間因為胤禵和娘家的事心裡對皇帝別扭不滿,可她聽到皇帝可能要懶得過分引起康熙不滿了,又忍不住擔心了。

聖母太上皇後左手捏右手,疼的她眼裡眼淚出來,一抬頭,紅著眼睛鼓起勇氣小聲道:「太上皇,皇帝,慢慢適應……」

她對麵的母後太上皇後歪著身體在沙發軟椅子中,示意身後的大宮女給扶正歪掉的金鑲寶王母騎青鸞挑心和老花眼鏡,環視一圈對她嗤笑:「他就是打小兒懶。一歲的時候,他拚積木,積木被狗狗叼到他汗阿瑪麵前,他『啊啊』喊,小胖手一把拽住他汗阿瑪的辮子,疼的他汗阿瑪眼淚都出來,他卻指著積木『啊啊』。就沒想著自己爬過去撿起來。」

!!!當著這麼多人啊皇額涅!四爺心痛地望著皇額涅,表示傷心了。

母後太上皇後在黃地綠彩雲龍紋瓷碟捏一顆話梅含著,不搭理他。

聖母太上皇後真有眼淚出來了,她覺得,就因為皇帝幼時不養在自己跟前,皇帝和親弟弟胤禵不親。

其他人紛紛驚訝地表示沒想到啊,皇帝/皇上/阿瑪這是天生的懶啊,不對,是天生帝王相會使喚人啊。

康熙也回憶起來這一遭兒,伸手扌莫扌莫腦後花白稀疏的小辮子,思念當年年輕烏黑濃密的粗辮子,對熊兒子氣得黑臉哼哼:「朕現在的頭發少,就是被你拽的。皮小子也不知道隨了誰?我們家祖祖輩輩就沒有這麼懶的孩子。」

四爺:「……」四爺不能說汗阿瑪您故意要狗狗叼走積木,兒子才故意拽您辮子的。四爺是乖寶寶。立即欠身乖巧表示愧疚:「汗阿瑪,兒子剛譜了一首新曲,彈給您聽,您給提提意見。」

「難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養大你容易嗎?」康熙白他一眼:「我就勉為其難聽一聽吧。」

四爺乖巧且孝順地笑:「兒子謝汗阿瑪指正。」

四爺施施然起身,小太監上前卷袖子伺候淨手,四爺緩緩走到自己喜愛的鳴鳳琴邊,一掀袍子悠然自得地在長凳上坐下,快意撫琴。隻見清溪書屋的各個門上小太監掛起來燈籠,橙黃的燈火透著紅紗燈籠映襯彈琴的人,雨停雲現,月初山小,青色寬袍大袖,獨坐在一棵古樹下,效仿魏晉人士的風流,做一個隱士對著青山綠水,紅葉黃花,在月下鬆濤中自我陶醉對月輕彈。

彈一曲《鶴嘯九天》再應景不過了。

康熙和老妃嬪們、公主郡主們漸漸端正坐姿,沉浸在這清遠空曠、超然塵外之趣。

弘暉示意弟弟妹妹畫畫,再暗示李德全,要跟隨的畫師畫《行樂圖》:「阿瑪的帽子畫成魏晉飄逸款式。」李德全:「……嗻。」

龍吟兮九淵,鶴唳兮九天。白雲兮坌穀,飛泉兮鳴築。……

等第二天傍晚,大臣們麵對皇上指著書房牆上的新畫兒和他們分享《行樂圖》,圖上皇上戴的居然不是瓜皮帽?眾大臣隻覺得不認識皇上一般。這畫上就差直接說:湖光山色走一遭,西山園林,亭台樓閣都逛一逛,在芭蕉下靜靜地聽著蛙鳴和潺潺的流水坐一下午,放空自我——什麼政事奏折都別來打擾朕,此刻朕就想做個安靜的美男子!

這確定是皇上啊。賞雨要特意穿了道袍的人,當然是喜歡裝扮的皇上啊!原來昨兒一個傍晚您都賞雨彈琴扮魏晉風流去了!皇上!我們理解您以前就是這樣懶啊。可您現在是皇帝了啊。

格斯泰真擔心了,皇上這是出來偷懶的苗頭了?國字型紫棠臉上愁雲密布,濃濃的一字眉緊皺,一躬身行禮:「皇上,最近除了日常政務外,馬上開始秋審。」

其他大臣們緊跟著躬身行禮:「皇上,秋審明天就開始了。」

皇上您要堅持忙起來,您不能玩物喪誌!不管心裡咋想的,愁的樂的,作為大臣,有勸說皇上勤政的責任和義務!

四爺裝沒聽懂,一眨眼:「明兒秋審?」

「秋審!」富寧安直覺,皇上不是吃「素」的人。明朝皇帝做木匠不上朝等等,那是被內閣相臣逼的。皇上?但富寧安也擔心,萬一皇上自己犯懶呢?不沉迷美女美男木頭疙瘩,卻沉迷琴棋書畫瓷器啥的呢:「皇上,臣觀皇上所彈之琴甚好,鳴鳳乃是大清的繞梁仙琴。」

楚莊王也是五霸之一,他就是那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君主。相傳,有人進獻四大名琴之一的「繞梁」給楚莊王,繞梁的音色實在太好,楚莊王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沉迷,很長時間都沉醉而不能自拔,底下的大臣看不下去,進言聲色誤國,雄才大略的楚莊王不得已,擊碎繞梁。

四爺一聽自己的仙琴要不保果然惱了,怒瞪富寧安,分享好畫兒的心情都沒了。可是富寧安耿直不變通,彎月要行禮的老身板雕塑般一動不動。格斯泰還說:「皇上,您要聽琴,偶爾要宮廷藝人演奏即可。」您是皇上!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詩酒茶的,您要喜歡有的是隨時伺候您的!

「朕是皇帝,朕還不能彈琴了?!豈有此理!」四爺強詞奪理,還氣得一人踹一腳,踱步到窗邊伸個懶月要。

背負雙手,臨著寒涼的秋風,冷冽的目光望著窗外經過一場小雨越發清淩淩的鬆竹,好似老虎打盹兒醒來,在尋覓獵物。

格斯泰和富寧安瞅著衣襟上的鞋印子,這是榮譽,皇上的龍足踹的。大臣們無端端的打個寒戰,心裡琢磨冬天要來了,果然是冷了。

十月中旬的四九城,天氣開始寒冷,西風漸起,刑部衙門的梧桐樹上,最後一片黃葉依依不舍地從枝頭飄落,進進出出的官員衙役穿了厚衣服,抓來了一隊伍披頭散發有男有女的犯人。

看衣服舉止,是大戶人家的男女。

本來這樣的案子最是吸引四九城百姓談論圍觀,但最近是每年的秋審時候,各地方的重大犯人押送進京,老百姓天天看熱鬧,對於京城本地的案子,並沒有多大的關注。

安徽懷寧,小叔子張大有和嫂子通奸,被仆人發現,仆人答應隱瞞要求三人行,嫂子卻看上年輕有力的侄子,惱羞成怒的小叔子一刀一個,殺了嫂子、仆人、侄子。

湖北麻城,妻子嫌棄婆婆病重,跑去情人家裡廝混不歸,丈夫塗如鬆去嶽父家找,大舅子知道實情,因為害怕暴露出來,去官府告妹妹不見了,妹夫殺了妹妹。縣令打的塗如鬆屈認了殺人罪,押送進京。哪知道半路上大活人妻子冒出來了,說自己沒死還跟著進京求情。

稀奇事兒多得很,四九城老百姓忙得很。這樁人命官司簡單地結案,卻引起新皇的注意。

四爺最近顧著秋審,每天有空餘時間,就在朗吟閣東偏殿和群臣研討案子,恰好看到這份判決文書,在商討休息間隙,手上端起來禦案上的青花壓手杯,隨口問刑部尚書託賴:「這件案子,判決依據是什麼?」

坐在下首第二排,出身蒙古鑲藍旗的託賴,聞言,紫棠臉上露出一種頗為難以啟齒的憤怒:「皇上,這案子,是刑部眾人商議出來的判決,沒有先例查看。寫的有點模糊,實在是侮辱人倫。臣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案子。」

「哦~你說說。」四爺真有點好奇了,略困倦的眼睛望著託賴。

託賴粗中有細發覺了,勸說道:「皇上,午時了,我們今天的案卷已經看一半了,您先去午休?臣下午和您說?」

蕭永藻也關心地說:「皇上,您先去午休吧。今天的案卷,下午一定能看完。」

四爺俊秀眉眼在茶香裊裊裡朦朧可見,微微低頭抿一口茶,笑嘆:「朕呀,看了一上午的案子,和你們說說話換換腦袋,再去午休。這案卷你們沒在意,是真有點古怪。」

再強大的人,看了幾天的人命案子殺人細節,也有點傷心神。在場的大臣們都了解皇上為何要「換換腦袋」。嵩祝恭敬地笑:「皇上說的臣等也好奇了。託賴,你說說。」

託賴大幅度搖頭,對皇上恭敬道:「皇上,臣簡單說說。涉及家事**,臣不說具體名字。」感興趣的,你們自己派人打聽去。「這件事呀,要臣痛定思痛,該多關心好生教導子女。話說蘇州昆曲戲班演小生的名伶叫楊月樓的,演技扮相俱佳而名噪一時,時譽贊其玉立亭亭藝兼文武。……」

楊月樓每次在蘇州最有名的金桂園上大戲,傾倒蘇杭男女,尤其年輕男女不為看戲隻為貪看楊月樓。那楊月樓最喜歡上表現男女之情的梵王宮等劇,一廣東茶商籍韋姓女名阿寶年方十五,對楊月樓心生愛慕,經常私下相約,且有了夫妻之實。阿寶的父親走商離開蘇州,但被叔父所知,以良賤不婚之禮法堅予阻攔。

阿寶自覺負心情郎,便私底下偷了家裡銀子送了楊月樓,兩千兩黃金。其叔父得知後,與在蘇州廣東籍鄉黨紳商以楊月樓拐盜罪公訟於官。楊月樓被押解公堂,此案一出立刻傳遍街衢輿論轟動。楊月樓是紅極一時,人人皆知的名優,犯了這樣的偷竊案自然格外引人注目。同時優伶一向被視為賤民,而韋姓茶商則不僅屬良家且捐有官銜的商人。罪名很快定下來,盜竊數額如此巨大,這官司一看楊月樓就沒有生路了,死刑一定了。

但是,楊月樓沒死。和他交好的官員、公子哥兒等等,花錢買通了一位急需用錢願意替他死的人,被執行死刑了。送他來到北京了。

楊月樓來到北京,進了一個官家,變成家養戲子。哪知道,當家老爺的姨娘看上了他,親家老爺新收的揚州瘦馬居然是他的老相好,偷偷和他約會。這不,兩個女子借著上香的由頭去了一家小廟,和他大玩三飛。兩家的當家主母看準了時機,帶人抓了一個「赤身**、汗流浹背、氣喘籲籲」三人連體嬰。那場麵鬧的,簡直不能描述,想象一下都覺得刺激。

本來嘛,這是家務事,該沉塘的沉塘私了了。可是那揚州瘦馬發瘋地舉著廟裡的菜刀要殺人,楊月樓和家丁廝打要逃跑,衣服都沒穿,……傷了三個人,一個廟裡和尚沒救治過來出了人命,周圍一片人家盡皆知,不得不報官。

蕭永藻也累得有點精力不濟,正在喝茶提神,哪知道聽到這裡,真是動怒了。

「有傷風化!當嚴懲!」蕭永藻很是生氣。

四爺醒了困,驚訝地半睜開迷瞪的眼睛:「居然有如此事發生。為何隻判決流放?」

隻判決流放?在場的人都驚住了。

「皇上,諸位同僚,這……乃是有那兩家的家主,主動給求情說輕判。廟裡廟祝也收了銀子,不告了。」託賴很是難以啟齒。對皇上道:「皇上,臣不好說案卷裡涉及的兩家人名,臣也不齒。可那兩個老爺,一個說他萬分不舍那揚州瘦馬,一個說不舍得楊月樓,還打算花銀子,要他們一路上不受苦地去流放。」

!!!被戴了綠帽子還要保其一條命,這確是被美色所迷不是失心瘋?

坐在禦案下首第一排的富寧安,不禁放下茶杯,皺眉:「臣早就聽聞,「大同婆姨」、「泰山姑子」、「西湖船娘」「揚州瘦馬」的名聲,這位親家當家如此表現,可能……也不奇怪。」

格斯泰性格豪爽,最是不理解這些玩樂:「揚州瘦馬被人憐惜,難道楊月樓一個男子,也總是被人憐惜?會不會有其他原因?」

格斯泰無法理解,「憐香惜玉」是不分男色女色的,重點是,色。蕭永藻等人多少理解,可他們哪裡敢說?

四爺納悶:「朕剛看案卷,那位親家,朕的記憶裡,他家裡財富不多。這樣的頂級……女子,估計價格很高?他何來銀子買人?還是誰送的?」

在座的齊齊一個激靈睜大了眼睛!

四爺這是天賦型反貪啊!這都能發現官員收入問題!

託賴也傻了眼。

偷情案變成殺人案,牽連出來貪汙案?

因為是見熟悉的大臣,隻穿了一件靛青鑲邊淡青綢麵箭袖長袍,月要間束一條淡青緞麵褡包,大紅織金荷包。禦案下方露出來的藕荷色褲腳,淡青緞麵靴子,宛若閒散大家公子,人端坐在禦案後品茶的手停頓一下,用目光微乜了託賴一眼。

託賴一驚。瞬間收斂散漫的心神,渾身緊繃端正。隨即他又放鬆下來。可能因為,皇上這幾日在他們麵前不做正式打扮,他們知道這是皇上「能偷懶就偷懶」,卻有點兒自己「被皇上劃進親近人範圍」的優越感。要他們覺得活閻王·皇上,不是那麼可怕。

託賴苦笑道:「皇上,奴才去查。」

「去查查。希望是有原因,還他清白。」四爺起身,很是隨意的語氣,走到窗邊抱下來跳到窗台上不敢下來的老貓兒,望著窗外的秋日美景。在座的人望著皇上放鬆憊懶的氣息,齊齊鬆一口氣:皇上還不知道最近因為各地方王公大臣進京,四處走動送禮的事情。

託賴也認為,這件事,就當是小小的貪汙案來辦吧。犯案人因為癡迷揚州瘦馬,貪汙公款一萬兩銀子購買。哪知道他一查下來,驚住了。

這位吏部考功司負責考評的親家官兒的揚州瘦馬,是江蘇巡撫吳存禮送的。

吳存禮也給他送過大禮啊!

可託賴不敢隱瞞,淡化吳存禮給其他人(包括自己)送禮的原因,隻說正常禮尚往來。給吏部官員送禮,乃是為了年終考評。如此這般,他寫了章程上報。

四爺最近朱筆勾決犯人,心情有點沉重,正在聽胤俄手腳比劃地說唱:「皇上,四九城菜市口天天砍頭,老百姓天天拍手稱贊,臣弟想要寫一個新劇本有關神探破案的,……」因為託賴麵色凝重,驚訝地從案卷裡抬頭,接過來折子打開細看。

這一看,樂了。

眯眼笑著一眼託賴這個老滑頭,看得他額頭冒細汗,惴惴不安。

「繼續查。」

「嗻!」

託賴聽出來皇上話裡的嚴肅,心裡哀鳴一聲,眼淚差點淌出來:他就知道糊弄不住皇上,可他還是心存僥幸。

胤俄一手托著下巴,望著託賴眼露異光:奸臣阻擾皇帝懲罰貪汙情節有了!四爺繼續看案卷,屋裡的其他人奇怪地望著胤俄和託賴。託賴有淚往肚子裡流。

吳存禮是漢軍正紅旗人,康熙晚年,他先後擔任四川布政使、雲南巡撫,江蘇巡撫等職。官運如此亨通,除了吳存禮會裝清廉外,並非是吳存禮有什麼過人之才,而是他一次次在大清官場上瘋狂送禮換來的。

據託賴接連查到的,吳存禮管家王國璽,ta娘的忒機靈!他居然還留了賬單!他到了刑部大牢見到刑具不用問全抖落了!王國璽開出的饋送清單,接受吳存禮賄賂的官員多達227人,這其中既有大學士、督撫等高官,也有康熙諸子、宮中太監等身邊人。

為了結交這些實權人物,吳存禮可算是下了血本。據託賴查到的統計,吳存禮饋送他人的銀兩數目高達443700餘兩,而饋送的官員更是遍布朝堂內外,就連以清廉著稱的張鵬翮與已逝的李光地,也分別接受了吳存禮饋送的1000與2560兩。

要知道,大清官員的俸祿一直不高。一個七品知縣,俸祿隻有45兩銀子,就是總督、巡撫等朝中大員,每年俸祿也不過150兩至180兩。

理論上來說,大清的生活花用也不高。普通人家一年20兩銀子。住在京城有奴仆的官員,一般過日子一年也就100兩銀子,一座四合院也才300兩銀子左右。還有衙門各種福利待遇、下麵常規孝敬、火耗免稅田地收租等等。但是,這樣的收入,真是一個清官,夠用卻存不住大額銀子。

而吳存禮隨便送個禮就是44萬多,貪腐程度由此可見一斑。這個數字是觸目驚心的。因為這隻是送禮銀子。吳家人的日常花用銀子呢?

不過,雖然吳存禮花錢如流水,可送禮的效果卻十分顯著。一箱箱白花花的銀子,為吳存禮搭建出一層層關係網,以至於連自詡「總督、巡撫提督等一切事皆無敢隱匿者,如有隱匿,朕即知曉」的康熙,也在吳存禮的各種保護傘的蒙蔽下,評價吳存禮「居官好,亦有才乾」。

能夠靠著一本賬單成功瞞過康熙,意味著吳存禮饋送禮金的行為,已然將滿朝風雲人物都牽扯了進去,而吳存禮賬單更具爆炸性的信息,則是這本賬單驚人的時間跨度。

從吳存禮在康熙年間做官開始,他便每年記錄饋送清單,年年送禮年年記,一直記錄到如今,日積月累下才有了這本將大清朝堂上下腐蝕個遍的超級賬單,以殺傷力來說,那真是能引發新皇登基第一把火的熱度。

滿朝堂官員恐懼萬分!都盯著活閻王皇上是不是要開始殺人抄家流亡子孫還債一條龍了。滿天神佛保佑啊,活閻王·皇上真變了性格了嗎?!

四爺壓著火氣,麵對滿大殿裡,牽連其中,跪著求饒的諸位大臣,下了聖旨。

江蘇巡撫吳存禮、相關關鍵人等革職押送刑部候審。

刑部尚書託賴被革職,內閣學士宗室佛格,出任尚書。

命涉案之人:大學士蕭永藻、尚書凱音布、陳元龍、刑部右侍郎周道新、原任侍郎穆爾泰、都統馬三奇、石文英、副都統胡必圖、談巴、領侍衛內大臣宗室敬恆、散秩大臣伍格、巴渣爾、內務府總管董殿邦、李英貴、翰林院揆敘等,往馬蘭峪,護視陵寢。

原兩江總督噶禮失察,從牢裡提出來,同往馬蘭峪,護視陵寢。

得嘞!

「吳存禮」們釣名沽譽的皮被扒下來一層。

皇上隻誅首惡。

朝堂小地震,下去一批,上來一批。而內務府缺了兩個總管,暫時沒有合適人選頂上,空著。

直隸總督趙弘燮病重不治身亡,四爺賞賜喪葬銀子2000兩,賜諡「肅敏」。原配吳氏,誥贈一品夫人。另,跳三級升直隸守道李維鈞,為直隸總督。李維鈞是誰的人?聽說和年羹堯有關係?

年羹堯上疏,請求朝廷賑災。四爺詢問山西巡撫德音山西受災的情況,德音回復山西沒有災害。等到田文鏡從華山回到京城,進宮覲見,毫無保留地說出了山西受災的情況。四爺嘉獎他直言無隱,令田文鏡前去山西負責賑災,即命他署理山西布政使。

八爺黨·田文鏡被破格提拔,也是跳了三級。

好嘛。麵對皇上的驚人判決和任命,凡是自覺有麵子能開口的,都想給去守靈官員求情,但誰也開不了口。無他,皇上處理的太、太溫和了。溫和的要他們不敢信了。皇上居然能對原八爺黨的人也連升三級重用!

皇上真改性子了嗎?還是溫水煮青蛙慢火燉肉了呀?才是第一等大事。天天期待皇上變得仁慈體貼,雖然有人猜到皇上可能是顧著太上皇的麵子,可活閻王·老虎皇上真吃回素了,嚇得他們都不敢吱聲了。

有幸還剩在朝堂的官員們矜矜業業地辦差,好生表現。

就算是剛進京的六長公主,麵對太上端嬪的哭訴,想要為叔叔董殿邦說情,也是為難的。

「董家雖然沒有怎麼照顧我,可好歹也是照顧了。」太上端嬪坐著抹眼淚。「我知道他犯了事,能不能交上受賄的銀子,早點回來?」

「額涅,我也想幫忙說情。可是,皇上處理的已經很是仁慈了。隻是罰去守皇陵,沒有罰去刑部受審。」六長公主跟著抹眼淚。「我倒是心疼皇上,這樣克製脾氣。如果是以前,額涅我說出來不是嚇唬您,今年菜市口的血河,就有董殿邦的。可能還要抄家!」

太上端嬪嚇得臉發白。

「真……的?」

「我還騙您?」六長公主紅了眼圈。「昨兒我見汗阿瑪,汗阿瑪還囑咐我,這幾天多陪陪皇上,要他心情好一點兒。九弟十弟幾個兄弟,都收過吳存禮的銀子,您是沒見,每個人主動捐給了戶部五萬兩銀子,這幾天乖得來。」

六長公主焦躁地在屋子裡踱步。

太上端嬪嚇得身體搖搖欲墜,眼淚嘩嘩的。

「那怎麼辦?我叔叔在內務府,收過的銀子不知道多少?……我去告訴娘家,要他們主動還銀子給戶部?」

六長公主一個轉身,鄭重地看著她:「額涅,若董家來人求你,你隻問他們,董殿邦老了他們可以不管,他們自己那?他們若不表態,將來還有前途嗎?」

!!!太上端嬪隻管嗚嗚地哭:「好好的,誰能想到那?三個偷情的,牽連出來這麼大的事。要皇上也為難。我真是……嗚嗚嗚……」

六長公主唯有嘆息。

那三個該沉塘卻判流放的,被兩個當家主母毒死在流放路上,一死百了了。那兩個官兒連同吳存禮、蘇州知府等人,都在刑部受審。不知道咬出來誰。餘震大著那。

年已四十的六長公主,和剛出嫁時候一樣美麗,更美麗。皮膚白皙,五官端莊。因為歲月的流逝臉上肉肉少了,線條顯得略硬了一點兒,卻為眉宇間添上幾分豪爽之氣,使她的麵孔更加生動。

她站在屋子中間,仰頭望著頭頂的百花藻井,雍容大方,天家公主尊雅的氣度中沉澱了大草原的廣袤、權利的高貴,眼裡的穩重和盤衡,看得太上端嬪忘記了哭泣。

當年小小的公主長大了,大不一樣了。是皇女,也是皇姑了。

通身滿蒙貴族女子家常打扮,身著片金花紋的褐色袍,外加淺綠色鑲黑邊並有金繡紋飾的背心。襟前掛時辰表、香串等小物件。頭上大髻壓著點翠鳳凰紋頭花、銀鍍金點翠串珠流蘇,珠翠華耀。三對金嵌珠寶點翠盤長式耳環在耳朵上搖曳生姿,襯托著保養宛若少女白皙修長天鵝頸明媚生光。門口站著的八個侍女著黑領綠袍,金紐扣,頭上飾翠花,珠璫垂肩,和普通宮女一樣,身上卻透著朝中官員才有的精明和強健體魄帶來的力量感。

這是一個實權公主,一個成熟政治家。她身邊的侍女,也是官兒將士。此刻她腦中想的是朝中局勢變化,喀爾喀的未來,還是她能不能升為一個固倫公主?實至名歸的親王公主?

太上端嬪怔怔地望著自己養大的女兒,女兒的身上,有著太上皇和皇上共有的「君」的高高在上。

「妞妞,」蒼老的太上端嬪下意識地呼喚女兒的乳名。

「妞妞,……」又是一聲呼喚,原來是六長公主的親生母親太上貴人來到門口。

兩個母親一起擔憂地望著女兒,六長公主急忙回神,小跑到親娘身邊,扶著她進屋坐下來。

「額涅?」看看這個母親,看見那個母親,不明白她們怎麼了。

「長公主……」太上貴人欲言又止。

太上端嬪含淚笑道:「長公主,您在喀爾喀過得好,安全康健,我們都很滿足。長公主,喀爾喀是你的家,北京是你的家。都是你的家人……」

六長公主一愣,隨即笑了開來,安撫尊貴。

「母親的教導,女兒記住了。兩位母親請放心。」一個侍女搬來一個繡墩,她在兩個母親身邊坐下來,胳膊攏著兩個母親的膝蓋,臉上的笑容甜蜜幸福,依稀還是當年在兩個母親身邊撒嬌弄癡的小小女娃。

兩個母親互看一眼,眼裡擔憂稍減。孩子們成家,各自有自己的小家了,都顧著自己的小家了,顧著自己的子女了。可根還是一樣的啊。根好,一大家人才能好。

六長公主自然知道兩位母親的憂慮。老父親為了打壓夫家土謝圖部,扶持九妹妹的夫家掌權喀爾喀。土謝圖部有一位能乾的叔叔,將來自己的兒子不能繼承土謝圖部。兒子隨了夫婿隻能守成,女兒的指婚呢?……六長公主顧著娘家,顧著小家,更念著自己的野心想再上一步做固倫公主!自從回來北京,一家團聚的熱鬧親近之後,便是絞盡腦汁地爭。此刻在兩位母親的身邊,獲得片刻安寧。

最愛的皇上四哥呀,三哥這個文人清流代表、八弟這個士紳勛貴代表,真能給予保全嗎?對待喀爾喀,會和對待青海西藏一樣嗎?……到底要將這次地震於波,蔓延到什麼程度那?

這一天休沐日的上午,董殿邦的兒子董郝善,在母親進宮求見太上端嬪,聽了太上端嬪的話,因為在戰場上打仗的情誼,來找大阿哥弘暉。弘暉猜到他可能會來,聽到小太監通報,立即請進來書房。

「奴才給大阿哥請安。」董郝善聲音洪亮,透著從戰場上下來的兒郎的殺氣硬朗。

「起來。」弘暉放下書信,俊臉上帶笑,出來書桌,雙手扶他起來:「張居翰,上茶。坐下來說。」

董郝善沒坐也沒動彈,固執地看著弘暉。

「大阿哥,奴才慚愧。今天是有事求大阿哥。奴才剛確定要送還父親收的銀子,大阿哥可方便告訴奴才,該怎麼還?」

弘暉皺眉,抬手拍拍同袍的肩膀,瞧著他明顯黑瘦下來的麵堂:「作為捐送銀子,送去戶部。別太擔心。」

「好!」董郝善狠狠地鬆了一口氣。作為捐出去的銀子,至少父親不會在史書上落下一個受賄的名聲。

他雙手握拳,紅著眼睛道:「大恩不言謝。奴才……」董郝善不知道怎麼說,臉上肌肉狠狠地抽搐。「大阿哥,奴才去皇陵看了父親。父親說,內務府總管位高權重,但牽扯的人、麵對的誘惑更多。有人送來了,你看入眼裡了,你不收,你不舍得。你不收,是不給人家麵子,當人家不是一夥人。稀奇!這做人的事情,比我們打仗還復雜。」

「想的什麼那?」弘暉一揚眉,灑脫一笑。笑到一半收斂表情嚴肅地盯著他的麵孔:「董郝善,你可是戰場上的殺神,從死神手裡逃出來的人,你難道還怕了這朗朗人間?」

「大阿哥……你不怕嗎?」董郝善猛地一抬頭,死死地盯著弘暉的眼睛。「大阿哥,奴才冒昧。……皇上會冊封皇子們嗎?」

弘暉瞳孔一縮。

這是董郝善的個人意思?還是跟著自己的將士們的意思?他們,都想要自己去爭皇太子之位,迫不及待地想要從龍之功嗎?

「……你認為那?」弘暉盯著他的眼睛。

「……奴才不懂。」董郝善咬牙。「大阿哥,兄弟們跟著你,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皇上……要吾等欽佩。」

弘暉暗暗鬆了一口氣。

「董郝善,你以大臣子選為鑾儀衛整儀尉,這是六品。你戰場立功回來,如今是歷治儀正雲麾使,四品。你辦差用心,很有可能升任冠軍使,三品。你是大清的臣工,辦好你的差事,朗朗乾坤,什麼也不要怕。阿瑪明察秋毫。」

「有大阿哥這句話,就好。」

董郝善望著弘暉。四目相對,依稀是戰場上生死相依的信任和厚重情誼。

董郝善行禮告退了。

弘暉轉身,站在書房窗邊,出神地望著窗外花壇裡的各色菊花爛漫,一朵朵盛開的紅的黃色紫色……的菊花,變成一個個弟弟妹妹的笑臉。

「阿瑪,兒子有十個手指頭,還有十個腳指頭,兒子會有很多弟弟妹妹!」年幼剛會數數的自己興奮地期盼更多的弟弟妹妹們。

阿瑪當時好似愣了一下。

阿瑪,其實是不想生很多孩子的。瑪法想要更多的孫子,額涅安排府裡女子生娃計劃,有了很多弟弟妹妹。

阿瑪特別寵著妹妹們,不知道該寵著哪一個兒子好,乾脆都扔給自己養。

阿瑪要自己養著弟弟妹妹們,是故意的。

弘暉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來一抹笑,這張俊俏立體的俊臉,和他阿瑪越長越像八·九分相似的麵孔,唇角微挑淺淺懶懶的笑兒,迎著深秋上午慵懶的太陽光,幸福燦爛。這是隻有被充盈的愛滋養長大的孩子,才有的從容自信寬宏。小風起來,花兒搖曳生姿。窗戶上的藍色煙霞紗飄盪,飄在弘暉的臉上,宛若兒時阿瑪的親親麵頰,柔軟愛護。

燦爛陽光下,弘暉臉上的笑容,和花壇菊花裡的每一個笑容,都有六七分相似,好似照鏡子,顯示一個父親同根生的血緣,相同的天真爛漫、親近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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