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穰燒兔(1 / 2)

加入書籤

宋嘉盈住的宅子很偏,在城門邊上,要是靠雙腿走過去,隻怕得走上一個多時辰。

雇的馬車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宋府的門匾映入眼簾時,祝陳願就叫車夫停下,付了銀錢後,提著一筐東西下車。

跟祝家不一樣的是,宋嘉盈的父親大小也是個京官,雖然是個七品官,但宅子該有的守門人、燒火婆子和使喚丫頭一個也不少。

她上前去敲門,看門的是汪伯,瘦弱卻有勁的小老頭,他一瞧見祝陳願,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忙伸出手接過她手上的東西,笑意從他的話中都要溢出來。

「小娘子好久沒來了,我們娘子郎君可是時時念叨你呢,不過也真是不巧,郎君被派去城外,得過幾天才能回來,娘子則帶著郎婦去寺廟觀禮,是一早約好的,不去不成。娘子也懊惱著,讓我跟你說,多留會兒,她觀完禮就立馬趕回來。」

汪伯絮絮叨叨說了一堆,祝陳願含笑點頭,「不妨事的,我要是想來時時都能過來,不必這麼牽掛我,對了,汪伯,我帶了一壇的黃雀鮓,等會兒你過來吃點。」

「小娘子手藝好,我也好這口,不過最近肚子有些不適,大夫讓我忌酒忌生忌辛辣,這美味我是享不了。」

汪伯看到有美味卻不能品嘗,也頗為難受,不過說了要忌口,也隻能忍著。

宋府宅子不小,畢竟除了宋父宋母外,宋嘉盈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在太學,另一個則在宿州,都娶妻了還未生子,地方自然得大點。

「歲歲!我從早上起來就一直坐在這裡等你,可算把你給盼來了。」

宋嘉盈坐在亭子裡,正無聊地掰著手裡的花草,麵色清冷,可一瞧見祝陳願,就立馬眉目彎彎,還有一段距離也等不了,跑過來拉住祝陳願的手臂。

拉著她往待客的茶室裡頭走,裡麵有使喚丫頭燒了地爐,還擺了火盆,汪伯放下東西後就走了,留兩個小娘子在這裡。

「諾,給伯父伯母帶的蒙頂新茶,給你家嫂子帶的點湯,還有給你的,我起了大早片好的魚膾,還有兩罐子芥辣和一壇黃雀鮓。」

祝陳願將帶來的東西一一放在案幾上,大大小小的罐子占滿了整個案幾。

「魚膾大冷天也不能多吃,會鬧肚子,我給醃過了,你家不是還有炭爐和鐵盤,我們烤著吃,黃雀鮓耐放,我們吃一點,剩下的可以留給伯父伯母。」

祝陳願想得很周到,宋嘉盈卻是個外細內粗的人,本來想直接拿筷子就吃開吃,聽到這樣的安排,連連點頭,自己跑去外頭了找了個炭爐過來,讓丫頭去將鐵盤洗淨後拿回來。

現在倒是不急著吃,日頭也才剛升起不久,姐妹倆挨在火盆旁邊說說小話。

「我上次忘了跟你說,食店裡招了個小丫頭,叫夏小葉。」

祝陳願拿鐵鉗撥弄著盆裡的炭火,簡短地講述了她是怎麼招到夏小葉的。

「昨天我不是想著給做點芥辣,給你帶幾罐,食店裡頭也放點,辣得我受不了,是小葉幫我搗的,她手本來就紅腫開裂,搗完後估計又麻又辣,一聲都不吭,吃飯時手都在抖,幸虧被我看見了。」

「我讓她今天歇一天,可阿禾,我總覺得心裡過意不去,想著幫她一把,睡覺前想到她那雙手,這個念頭就越發強烈。」

祝陳願的語氣有些猶豫,她很少會有優柔寡斷的時候,想做什麼事情就會去做。

「聽著是個值得憐愛的小丫頭,你想怎麼幫呢?」

宋嘉盈托著下巴,認真地看她的眼睛。

「這就要說到我送勉哥兒去學堂的事…」

兩個人圍在火盆旁聊了很久,親親熱熱地挨在一起,從夏小葉的事情說到國子監,再說到宋嘉盈自己身上來。

「你等等,我這記性,要是現在不給你,我等會兒可能又忘了。」

宋嘉盈突然想起,拍拍自己的腦袋站起身來,從外麵拿進來一袋東西。

她取出一隻小瓷瓶出來,在祝陳願眼前晃悠一下,再打開,木樨花的味道濃鬱,「這是香發木樨油,你不是喜歡木樨,我閒來無事就做了一瓶,沐浴的時候倒一點在發上,揉搓後再洗,味道就會留在頭發上,到時候你就是香美人了。」

宋嘉盈說完後,又拿出一罐打開,「你的麵脂還是我上次送你的吧,我尋思得再做點,拿木樨油勾黃蠟做的麵脂,香得不得了,卻不會讓人聞著膩味。還有手脂,上次扌莫你的手,都出繭子了,你又時常碰冷水,我找太婆拿的方子,每天睡覺前塗厚厚一層,什麼凍瘡發爛繭子,塗一段時間後就會全消失。」

她為人處世都不算是特別細致的人,但一到製香或搗鼓麵脂之類的東西來,什麼都能記住。

她對祝陳願也上心,有點好東西就會想到她。

宋嘉盈還做了給祝清和幾人的一些香品,之前節禮忘記給了,現在補上。

「我娘之前罵我,說我怎麼一點禮數都不懂,節禮都能忘記,她又特地給你們備了一些,我放在外間了,等會兒你走的時候帶上,不然今日她上香回來,又得罵我。」

祝陳願笑著點頭,「行了,坐下來歇歇,我不會忘記的。」

兩人談天時間過得快,祝陳願晌午後還得回去做菜,乾脆現在就品嘗她帶來的東西。

鐵盤在炭爐上滋啦作響,無數細密的小泡匯聚到中間來,慢慢消散於高溫下。

祝陳願連油鹽都帶了,宋家不怎麼生火,大多都是上外頭買吃食的多,要是想在他們家廚房找到齊全的調料,那估計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拿刷子蘸油,在上頭塗上一層,等油熱起來,將片好的魚膾放到鐵盤上,薄魚片的顏色從粉紅,慢慢變白,熟得極快。

祝陳願夾起來放到宋嘉盈的碗中,指著那芥辣說道:「我魚片醃得味道淡,你得蘸芥辣吃。」

正對宋嘉盈的口味,她光是聞到芥辣那辣味,就忍不住想動筷子,夾住那烤的微卷的魚片,往芥辣盤中一蘸,一麵裹滿黃綠的芥辣汁,翻卷起來,塞到嘴裡。

一口咬下去,芥辣汁的辛辣和魚肉的鹹香全都湧上來,吞沒其餘所有的感覺,辣得過癮,辣得讓人忍不住吸氣,再嘗一口。

宋嘉盈吃了一筷子後,臉雖沒紅,舌頭卻有點發麻,忍不住對她說道:「這芥辣夠味,等我大嫂回來後,我得讓她也嘗嘗。」

說完又夾起一片,蘸滿芥辣後再吃。

祝陳願單獨給自己準備了一份蘸料,蒜汁加梅子醋的,隻要魚片上稍蘸點,進嘴後蒜汁和醋就粘在烤熟的魚片上,咀嚼後充盈在嘴裡,要她說蒜汁和梅子醋可謂是絕配,兩者的味道都那麼鮮明,蒜香濃烈,醋味悠長,拌在一起別有風味。

一份魚膾並不算多,祝陳願又從籃子中取出一小份的牛肉片來。

「是米師傅他們那時送來的,從偏僻人家那買的。我還沒想好怎麼吃,浸在水裡頭,早上處理魚膾時瞧見了,便切成片,當成牛肉膾吃。」

祝陳願拿筷子夾起一份鮮紅且紋理分明的牛肉片來,放到鐵盤上,轉頭跟宋嘉盈解釋。

哪怕官府為了禁止大家殺牛,頒布了很多的措施,但其實大多數都是私底下偷扌莫著吃,隻要不被告發,也沒人追查。

「我今日有口福,你都不知道我在家吃啥,我娘的性子你也知道,明明廚藝不好,可偏偏興致起來時,就愛下廚,炒得好能入口那還算皆大歡喜,炒得不好,焦臭明顯的讓人無法下嘴,不吃還不行。」

宋嘉盈哭喪著臉,一提到這事,真是說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搞得她隻能偷扌莫讓人出去買點吃的解饞。

隨著牛肉的香味散發出來,她也不再開口,專心盯著盤中的牛肉,看它從鮮紅慢慢蛻變成淺棕色,邊緣卷起,漸漸縮緊。

牛肉和魚肉口感完全不同,牛肉汁水多,吃起來會彈牙,處理不好會有腥味,處理得好入味,滑溜而醇香。

兩人吃得心滿意足,牛肉和魚肉的飽腹感不強,兩人還有餘力吃一隻黃雀。

黃雀鮓選用的都是小巧而肥厚的麻雀,一隻隻比嬰兒手掌大點。

因在汴京黃雀被視為禍害莊稼的壞鳥,所以人們才會將它捉來做成醬吃,祝陳願不喜歡這樣的吃法,集上有人賣,她就買點醃幾罐黃雀鮓。

酒液的香味完全滲透到黃雀裡頭,撕下黃而油亮的表皮,都帶出一股濃香,光是聞著味都要醉倒。

更別提吃一口黃雀肉,那表皮緊實的口感,酒香濃厚,紅曲、麥黃相得益彰,即使吃完肉,都恨不得再拿起骨頭嗦乾淨上頭粘連的肉末。

「我今日才體會到酒足飯飽的含義,原來喝著小酒,吃著小菜是這般的感覺。」

宋嘉盈不僅這麼說,還拿碗當酒杯,倒了一點酒,一口悶掉,豪邁地將碗砸在桌上。

祝陳願被她逗得合不攏嘴,笑得趴在她的身上,一顫一顫的。

時至晌午,宋母幾人還沒回來,祝陳願也等不下去了,拿上大袋小袋,宋嘉盈送她出去。

臨上馬車時,她拉著祝陳願的手依依惜別,「有空的話,還是我來找你,你要是次次來找我,晌午後又得忙食店的事情,身子又得累壞了,哪像我,成天沒事做,多跑幾趟也沒事。手脂記得用啊!」

祝陳願點頭,「別操心了,外頭冷,進去吧。」

直到她上車,馬車往前開動,透過簾子還能看見宋嘉盈站在原地的身影。

前兩日翻食譜,祝陳願格外饞麵食,看到那肉油餅,眼睛都不錯一下地盯著做法看了很久,決定今日就做肉油餅。

門前的食牌換上肉油餅後,微微敞開門,可以讓葉大娘進來後,她自己進廚房忙活。

肉油餅單吃會覺得口乾,而且膩味,最好配上一碗白粥,飽腹又解膩。

做肉油餅的麵團跟旁的做法都不太一樣,裡頭得放酒,除了這個之外,祝陳願拿了一袋子的白麵,又將從黃屠夫肉鋪裡買來的羊脂和豬脂都放在案板上。

拿刀給切成綠豆大小,不用剁碎,放到白麵盆裡,再加一小盞的酒和幾兩熟油,擱裡頭後,直接上手攪和,揉成麵團發硬的狀態,還不算完,得將羊骨裡頭的骨髓掏出來,全都放到麵團上麵,再上手揉製到醒發。

骨髓很油膩,油脂全都粘在手上,祝陳願倒了一點熱水在盆裡,拿胰子反復洗,洗好後甩甩手,拿出盆裡還在滴血的羊肉洗乾淨,切成很細的小丁,這樣不用剁碎來吃,要的就是能夠在餅裡嚼動羊肉的口感。

蔥在熱油中熟透,橘皮不要碎屑殘渣,鹽隻放少許,生薑切成細絲,椒末和茴香攪和,再加幾兩的麵,全都放到羊肉丁裡頭,

等到葉大娘來的時候,祝陳願已經將最要緊的幾樣東西都做好了,留她在那裡一個勁地說道:「小娘子,你今日手腳又這般快,我要不去外頭掃會兒地或者擦擦桌子,讓我閒在這領工錢,我也不好意思。」

「昨晚小葉手傷了,我讓她不要來,隻有我們兩個忙活,得早點弄好才是,趁著麵醒發的工夫,我做點拌菜,答應了勉哥兒自然不能食言,正好多炒一些,今日食店喝粥時也可給大夥端上一點。」

祝陳願邊往鍋中倒水,邊向葉大娘解釋原委,並囑咐她將外頭的崧菜和芥菜都洗乾淨。

拌菜還有個名字叫做暴虀,祝陳願覺得名字難聽又難記,就喜歡稱它為拌菜。

它不像醬菜那般做法復雜,崧菜隻取嫩莖,投到沸騰的水裡麵,燙到半熟就可以撈上來,直接過水。

祝陳願上手將嫩莖擰乾,擠出裡頭的水分後,再切成碎段,加一點油翻炒出鍋,倒上醋後攪拌後,過會兒就可食用。

復雜點的,則要用到胡蘿卜,她用刀切成片,薺菜切絲放在一旁,往裡頭倒入醋醃製一會兒。

她準備好鹽、薑、大小茴香、橘皮絲和醋,倒在一個碗中調好醬汁,再全都淋到胡蘿卜絲和薺菜絲中。

給祝程勉的她用罐子單獨裝起來,等他來時裝到書箱中,明日去學堂可以帶過去。

她歇下來烤火時,問在灶台看火的葉大娘,「大娘,雨水時節江南會吃什麼菜呀?」

其實汴京對雨水反而不太看重,隻要不倒春寒,他們也就是囫圇著過完這一天,汴京天回暖得慢,雨水來了也不能馬上春耕,久而久之,大家也對這個節氣開始淡漠起來。

葉大娘回想起她還是孩童的時候,一到雨水,漫山遍野的薺菜就全都從地裡下鑽出來,在山野間,能采到一大筐子的薺菜。

「會做炒薺菜,隻往裡頭放一點鹽和蒜,就很美味,或是焯水後加鹽和醋和薑末來拌著吃,那裡的薺菜長得快,尤其到了三月三,薺菜嫩的可掐出汁來,隻放鹽末都好吃得緊。」

葉大娘臉上滿是懷念,不過是地上隨處可見的野菜,在她的心裡也是旁的無法比擬的美食。

祝陳願暗自點頭,還想說點什麼,一看天色也不早了,乾脆收起話茬子,讓葉大娘燒起烤爐,她將麵團擀開,包一團的餡料進去,糅合後烤製。

食店裡總有人來得早,剛開店門不久,茅十八和他的阿姐茅霜降坐在廳堂裡等著東西端上來。

毛霜降長相英氣,眉目有點濃,眼瞳很黑,不說話時讓人發怵。

她環視店內一圈,又扌莫扌莫桌板,看到自己手裡沒有一點油腥髒汙,才施施然坐下,吐出來的字也是輕飄飄的,「茅十八,要是這家店裡的東西不好吃,你就等著吧。」

茅十八頓感自己的脖頸涼颼颼的,連忙擠出一個笑容來,「阿姐,這家很好吃的,跟鶴行街黃廚的手藝也是不相上下的。」

她抬眸,瞧著茅十八那諂媚的臉龐,懶得做聲,反正是不是真的好吃,菜端上桌就能知道。

給他們端菜的是祝陳願,她瞧見茅十八,客氣地說了句話後,也沒打擾他們兩個吃飯。

直到她走出去,毛霜降的眼神才移回到油餅上來,她有個毛病,從小就喜歡看美人,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隻要長得好看,就會盯著人家瞧上一眼。

單純地欣賞,不帶任何不良意味,也不會一直盯著別人看。

「食店裡掌廚的是這個小娘子?」

茅霜降問茅十八,轉換了一下坐姿,從慵懶的變成正襟危坐,臉上的表情也有了變化,不再是嚴肅到讓人生畏。

茅十八的注意力全都在肉油餅上頭,聽見她的問話,才啊了一聲,等會兒說了聲,「是啊,祝娘子是程勉的阿姐,手藝可好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茅霜降準備嘗嘗這肉油餅,她好吃,市井美味也沒少吃,單從色相上來看,眼前的肉油餅是合格的。

烤的均勻,金黃和橙黃交錯,經過烤爐的炙烤,裡麵油脂逐漸滲透出來,隻聞味道,羊肉味不膻,反而香氣很濃。

茅霜降夾起肉油餅,低下頭去咬了一口,餅皮包裹著肉餡,隻要稍加咀嚼,麵皮裡頭那種細小的油脂就伴隨著輕微的響聲,在口中蹦開。

葷食能給人帶來極強烈的感觸,尤其是嘗到美味時,茅霜降板正的身姿也慢慢瓦解,開始靠在椅背上,垂頭品味。

橘皮放在餡裡是最妙的,不僅能夠去腥,還可提味,解油膩,還有烤製時出的肉汁,滑到舌尖上,讓人忍不住回味一番。

茅霜降對肉油餅很滿意,又嘗了口旁邊的白粥,寡淡而無味,夾了筷子送上來的拌菜,崧菜吸足了料汁,一咬開,裡頭的汁水帶點醋味,要是肉油餅和這拌菜放在一起,茅霜降自覺自己能吃上三個。

「你說得對,這家手藝確實不錯。」

茅霜降吃完一個肉油餅後,有些贊許地說道,又夾了個餅來吃,心裡忍不住想,她的朋友那麼多,可全都是好吃的,每一個能動手的。

要是能拐…,呸!要是能和這個小娘子做閨中密友,那…

茅霜降心裡是這麼想的,臉上卻不動聲色,吃完後神色如常地出門。

天色漸漸暗下來,從祝家食店進進出出的人很多,直到最後一人手撐著牆壁從街邊出去後,食店才關上門。

祝陳願日常算著賬,雖然收銀錢不是她來乾的,但祝清和收到的每一份錢都會記在一張紙上,隻要算算開支便可。

食店是賺的,刨除采買的東西和每天的工錢,一天大概賺個幾貫,多的十來貫。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廚娘致富記 穿越之極品農家 我和女主長得像 有機農場 風物誌 炎魂九轉 繼承人的小甜妻 關外人家 侯府有女待出嫁 靠近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