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而降(1 / 2)
衙門的備用客房不大,推門而進就看見了正對著門的床榻,塌前放置著一張圓桌,桌上有茶盞若乾,桌下是三張圓木矮凳。
王藍田抬手輕擦了下桌麵,未見灰塵,便擱下了行李讓人領路往牢房去了。
《晉律》中對於暫押疑犯、定罪案犯、死囚的探望是有規定的,尤其是疑犯,在案件未明前不允探視。
律法雖嚴,卻未能架不住「金錢」二字褻瀆,王藍田拿錢打點了獄卒,順利進了牢房。
關押王八德的牢房臨近牢口,通風且有光,地麵尚算乾淨,石榻上還有一床被褥。
獄卒邊開鎖邊說話:「王八德有人來看你了。」
他蜷縮在石榻上,聽到聲響,茫然的抬起頭來:「公,公子?」
王藍田循聲望去,才看見角落裡麵的人,拎著糕點手驀然收緊,隨後故作輕鬆道:「我給你帶了些吃的來。」
「公子。」他又喊了一聲,明顯帶著鼻音。
八德額頭上纏了一圈白色的繃帶,臉頰上的傷已上過了藥,見她來,眼角向下一垂,眼眶微紅。
在王藍田來之前,他盯著這一丈見方的牢房,清醒而又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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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開始他跪在衙門冰冷的地板上時,他就知道他家公子被人設計陷害了。
莫名出現在屋裡的書箱和錢匣、信誓旦旦的說王藍田是賊的小童以及離開客棧沒多遠的小童被他意外「撞死」。
他又不傻,這接二連三的反常,任誰都能察覺其中的異樣。
可他又明白,事情的反常於他們而言是反常,與局外人來說確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
對於這樣的案件官府自有一套辦事的規章,家仆隨從攬下全責,替主子受罰下獄。
若主子尚有良心,從衙門脫層皮後還能被帶回去好生安置;若主子沒良心,那就是一卷草席裹了扔在不知名的山崗墳頭。
他還年輕尚未弱冠,他不想死。
於是縣丞問他是受何人指使誰,他毫不猶豫的將王藍田拱了出來,他說:「大人,我們作下人的都是聽命行事,求大人明察。」
他為了不讓縣丞有所顧慮,特意隱瞞了王藍田的身份,這才有了君悅客棧王藍田被緝拿一事。
他卑劣的覺得,這件事隻有將王藍田拖下水,他才能活著。
就像當他知道會稽孔儀命喪醫館時,內心騰湧起的狂喜讓他覺得羞恥又痛快。
他一遍遍的告誡自己,隻有把王藍田拖下水,讓他的公子站在這趟渾水裡,他才能安全。
可當真的見到王藍田的時候他心慌的厲害,不論是在堂前還是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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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怎麼說?可有傷到腦袋?」王藍田隨意地坐在石床邊上,湊近看了看他臉上的傷口。
「大夫說都是些皮外傷,七日不得沾水,結痂就好了。」王八德見她靠近,不由得往床角縮了縮,有些怯怯,「八德皮糙肉厚,沒事的。」
王藍田點頭:「皮確是挺糙,肉也的確厚。可遇事就怕,碰事就慌,白瞎了這身皮|肉了。」
「公,公子!真的是他們逼我那麼說的,若不說就要打斷我的腿!八德是要跟在公子身邊的,不能沒有腿啊。公子若是不信……」
他說著就跪在石床上,話說一半就要叩頭以證清白,得虧下麵有層被褥,王藍田眼疾手快將被子扯到他腦袋下墊著。
「行了,別磕了。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她皺了下眉頭,隨即按著他的肩,「坐坐好。」
八德忙跪坐好,雙手擺在膝蓋上一動不動,雙目無甚神采,一副魂神未歸的模樣。
親見死亡現場的人大多會有些後遺症狀,王藍田見這副模樣不免有些猶疑。
思量片刻,還是決定先問問,如果小童之死真有蹊蹺……
「八德,」她放緩了語速,柔聲道,「你可還記得出了客棧後遇到的事情?能不能一一同我說來?」
她話音未落便從八德眼中看到了驚恐之色,他聲音抑製不住的顫抖:「他真的是從天而降,砸在我的馬前的!」
王藍田點頭,沒有開口打斷他,八德粗喘了幾口氣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搭在膝上的手指不停的絞著衣料:「公子當時讓我去追那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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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客棧外小童信誓旦旦說東西肯定在她屋中的時候,她就已經察覺不對,故而在小童離開前半開玩笑半提醒他去藥堂的路上要注意安全。
但真當兩個箱子出現在推開門的剎那後,她後脊不由的發涼。
她額角一跳,不需要任何的推理和評判,強烈的直覺感告訴她,那小童會遇害。
王藍田第一反應是去追人,人命關天。
可她稍稍冷靜了片刻,知道事情並不會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