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2 / 2）
蒹葭有些為難：「知道是知道有位皇後。」也知道皇後姓什麼，但鄉間哪裡會知道更多呢：「她家也是由皇帝賜修道之法嗎？」
「是。但也不是。」
「啊？」
「她家確實是由皇帝賜法，但不是現在這位皇帝。而是早在多年前還未立國之時，因為最初那位元帝的發妻便是落雲氏。元帝彼時便賜法於落雲氏，落雲氏與古聖獸們一路追隨元帝，替元帝打下江山天下，立國之後那位皇後病死了，死前令落雲氏退隱，之後後嗣也不可再入朝為官。」
蒹葭聽這些，仿佛在聽傳奇故事：「竟然是這樣。」
「是呀，有意思嗎？」小娘子甩甩手上的水，像講什麼有意思的故事似的。
蒹葭說：「那落雲氏女兒再為皇後，算不算入朝為官？」
「這怎麼能算？」小娘子愣了一下，想一想又覺得有趣：「也許算吧。皇後要管理後宮諸事，也算是為皇帝分憂，又怎麼不算呢？隻是放在落雲氏這位皇後身上就不算。」
「為什麼？她有什麼不同？」
「她雖然是皇後，但從來沒有在後宮呆過一天。連婚典都未曾出席。除了唯一的一次之外，一生從來沒有踏進過宮門。」
「怎麼會？」蒹葭不解：「哪有這樣的事啊？」
「就是有呀。唯一去的那次，還是沖上大殿對著龍椅上的陛下破口大罵。她的侍人，把皇帝的椅子都劈爛了。」
蒹葭震驚：「那她是皇帝賜死的嗎？」
「陛下生氣歸生氣，可也沒拿她怎麼樣。兩個人對罵了一場，她差點沒把皇帝當場氣死，罵完她的侍人便背著她走了。」小娘子說著，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向往又像是感慨：「皇帝殺不了她。但我覺得，她是因為自己殺不了皇帝才不殺皇帝，但皇帝可不是因為殺不了她，才不殺她的。」
蒹葭隻覺得腦殼痛，這句話信息量也實在太大了些。
「我真羨慕她。」小娘子伸手接著雨水，不再開口說話了。
就這樣坐了一會兒，蒹葭向亭中看了一眼，低聲說：「小娘子已經休息了不少時候，快回亭間去吧。既然已經走到今天這一步，難道要因為一塊玉碎了而失常惹人詬病？」又連忙站起來，禮一禮：「即便小娘子覺得我僭越，我也是要說。隻因為這件事是因我而起。不能看著小娘子行差踏錯，哪怕現在隻是件小事，萬一因此而受質疑，要受更多的試煉來證明自己的心誌呢？我想那位侍人，剛才過來提醒小娘子，也是在心中擔憂這件事。」
「你也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小娘子回頭望向站在亭外靜靜等著她的侍人，悵惘地嘆了口氣，沒有再和蒹葭說什麼，起身拂袖站定後雙手攏於袖中，不急不緩地回亭中去了。
入夜蒹葭躺在床上，還在想那位小娘子說的帝後的事。
彌霧見她一直翻來翻去問：「你睡不著？」
她問彌霧：「你曉得今上去世的那位皇後的事嗎？」她聽了小娘子那些話後，對這個人止不住的好奇。
「已經逝去的那位落雲氏？」
「對！」
「我聽過幾句閒話，大約是帝後關係不好吧。」彌霧小聲說，怕人聽見自己會獲罪似的。
「不好？」
「長年王不見後，後不見王。一個住在都城，一個住在北邊落雲氏當年的地界上。那能叫關係好嗎。聽說皇後在世的時候常常在家痛罵陛下。不止在家罵，時不時還要寫信去罵。陛下執意要迎她為皇後的時候，她還氣得跑到都城去罵。當著滿朝的人，兩人互罵狠話。嚇得那些大臣個個不敢去聽。陛下還說要誅她九族，殺光她全家。」彌霧嘀咕。
蒹葭笑說：「還有這樣的夫妻？」
「可不是。但大概因為落雲氏名望尤在，最後並沒有殺成吧。」這件事到了彌霧口中，又是別樣說法。
「既然不是皇帝，那落雲氏怎麼會合族都沒了呢？」
「我也不知道。幾次我聽到小娘子們說到這裡，就不會再講。大概是什麼不能說的事吧。」彌霧小聲說：「也許就是皇帝殺的呢，隻是不想讓人知道，所以成了禁忌。」
脾氣再好的人，也是有性子的。更何況那是皇帝呢，她說：「落雲氏那樣惹怒皇帝，會有這樣下場也不奇怪。」
蒹葭卻在想，如果真是皇帝，那他又為什麼連皇後異父異母的姐姐奚漣漪都要善待呢？
她滿腦子都是這些事，昏昏沉沉地睡了。
入夢的又是那一片大霧。她在霧裡跑啊跑啊，怎麼也跑不到盡頭。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又越來越多。踢踢踏踏隻要她看不見的地方，就有人在向她走來。
在一隻手突然搭在她肩膀上的時候，她猛地從噩夢中掙紮出來。
接下來的幾天，她都被那種心悸的感覺所影響。動輒心慌氣短，像喘不上來氣似的。大概是那天的噩夢實在嚇人，被嚇著了。
彌霧很貼心幫她找人討了安神的茶。
但她吃了並沒有什麼效果。好在隻是心悸而已，並沒有別的不適。
倒是那位小娘子因天天來得早，會時不時地在她送點心的時候，與她閒聊幾句。一開始侍人還有些不滿，但後來漸漸也就習慣了。
每天除了埋頭乾活也沒有別的事，到了一個月滿時，她和彌霧兩人跟著平嫫去雜役所領月錢，才是第一次踏出學堂。
彌霧領了錢便要收拾東西，蒹葭雖然知道她一直與一個做雜役的男人有來往，但沒想到進度會這麼快。
「我先搬到鎮上他一個遠親家裡，到時候從那邊出嫁。」彌霧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等成了親，我們就不回米氏來做事了，兩人攢了錢打算在鎮上頭開個雜貨鋪子。」
回來的路上就問蒹葭：「你有什麼打算？家鄉有喜歡的人嗎？」
平嫫則心情不大好，好不容易蒹葭乾活像點樣子，三個人做起事來自己也輕鬆些，但現在彌霧又要走，她哪裡高興得起來。
但彌霧要嫁人，她還是送了個自己繡的手帕作為賀禮。
不過對蒹葭嘆息自己年歲高了，反正也做不得多久就要回家。再說孫兒就要出世，家裡也要有人照應。
說到這裡又難免提一句：「你怕有十五六歲了吧？今後有什麼打算呢？」
這一段時間以來，蒹葭做事勤勉學東西也快，她對蒹葭印象不錯，再不像一開始那樣了，便又問她：「你要是有意，我有個侄兒是個很老實人，又肯做事……」
蒹葭聽著，隻覺得茫然起來。
好像每個人最後都有歸宿，都有地方可以去。隻有她沒有。難道真的一輩子在這裡做個雜役？然後等到她像平嫫這麼老的時候可也並沒有家可歸，彼時孤老一個，又要何去何從？
她一直知道自己必須要找個出路，但是這時候才突然意識，這件事已經迫在眉睫。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2-04-27 23:59:36~2022-05-04 00:05: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有一個燒酒 84瓶；王青曄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