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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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一上就是一整天。

中間午膳這些小娘子基本不吃什麼東西,彌霧說這是在修身。要克製自己對一切的欲望,忍受一切來自身體的痛楚。

快日落時,彌霧帶著蒹葭把院中的燈全點起來。蒹葭已經有了些心得,不需要彌霧帶著了。她拿著長長的舉杆在回廊下快速移動。大大的袖子用繩子捆在肩膀上,裙角也撩起來,露出細長的小腿。因為是在乾淨的地麵上,於是打著赤腳,跑起來的時候,咚咚咚地響聲聽上去輕巧又有分量,十分矛盾。

她跑到西麵點完最西角的那盞燈,扭頭就猛地撞到了一個香軟的人身上。對方大退了一步,手裡的東西被她撞落在地上,清碎地響了一聲,便碎得四分五裂。

蒹葭看著那些碎片閃耀著絢麗的光芒飛濺向各處,心裡一沉,立刻跪伏下來。

陪同對方的侍人,立刻俯身將那些碎片全收攏起來。終於收好之後,飛快地瞥眸看了蒹葭一眼,就回到了對方身邊去,把這些碎片奉給對方看。對方弄出的聲響不大,似乎是在撥弄那些東西。

蒹葭緊緊抿著唇垂頭站著。

一時看著自己的赤腳,一時盯著對麵不遠處,對方繡鞋上的夜明珠。這種品相的珠子,在她老家是要當做傳家的寶的,現在就這樣被人隨便鑲嵌在鞋麵上。

「這是我最喜歡的。」許久對方終於開口。

「請小娘子賜罪。萬死不辭。」蒹葭立刻把腦袋伏得更低,這時候她自然不能為自己辯解,弄壞了別人最喜歡的東西,人家正在氣頭上,她還要為自己開脫的話,豈不是自找死路。

對方過了一會兒卻說:「算了。你去拿碟點心來吧。」

蒹葭立刻應諾,爬起來躬身退走。

小碎步跑著回去,遠遠看到一切的彌霧已經嚇死了,幫她把點心裝盒的時候,手都在抖。等蒹葭拿點心回去那個角落,侍人已經不在了,隻有那小娘子一個人。她站在花牆前透過鏤空的牆花在看外麵。

這一會兒山中起霧,下起了蒙蒙的小雨。雖然沒有月光,但能看到各處的燈光星星點點,在朦朧的雨中仿佛是星光。

蒹葭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發現亭中並沒有在授課了,那位女先生也早就走了。但小娘子們沒有走,坐在那裡埋頭看書簡、嘗試畫寫或是正在冥想。

「你放心,我不會怪你的。」那位小娘子沒回頭看她,讓她把點心放在欄杆上。

她微微鬆了口氣:「多謝小娘子。」

「即便我想怪你,也不能怪你。你知道為什麼吧?」那位小娘子又說。

原本送完了點心又被赦除罪過的蒹葭正要走,聽到她的話,又不得不停下動作。

此時倒是切實地感受到了,命捏在別人手上的忐忑。

在家時,她雖然處處受到構陷,幾次麵對危機,但那時候她心裡是有數的,所謂危機也並不是完全不可解,至少她仍然是保有些主動的權力。可現在,她一無所有。就像一片魚肉,被放在了案板上。

但凡這小娘子說要她的命,這裡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為她開口求情。

「你知道嗎?」小娘子沒有聽到回答,扭頭看過來。

蒹葭這才看清,原來這就是第一個到學堂來的那位。

「我不知道。」蒹葭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是今天才來的。」小娘子說:「以前我沒見過你。你從哪裡來的?」

蒹葭說了家鄉的名字,原以為小娘子不知道,卻沒想到那小娘子說:「哦,你是奚氏的同鄉。你認得奚漣漪嗎?」

蒹葭說:「受過奚氏宴請,但奚娘子並沒有同席,是以無緣得見。」

小娘子點點頭,她垂眸用玉雕似的手指頭無意似地撫弄著袖口,說:「看來你也是有些故事在身上。」但並沒有再多問:「可嘆人生在世,誰人沒有故事呢。」轉身在欄杆上坐下,見她衣擺從回廊下露出去,蒹葭立刻拿傘過來,替她遮著頭上的雨。

「你既然能入奚府的席,應該也不算一般人家。就算不是什麼大富,但至少家裡是有奴仆伺候的。現在卻低眉伏首,臉上也沒點怨氣,還能這樣懂得看眼色?」小娘子打量她。

蒹葭說:「是什麼身份就做什麼事罷了。」

小娘子不知道在想什麼,笑一笑:「是啊。是什麼身份,就做什麼事。」說完就不和她說話了,隻盯著廊外地上的青草。

侍人回來說:「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回去。小娘子此時要回亭中再溫習一會兒嗎?」

小娘子說:「我要再坐一會兒。」侍人應了一聲,便退走了。

小娘子扭頭看著他的背景對蒹葭說:「你看他。雖然說得婉轉,但字句都是在催促我。因那亭子裡頭個個埋頭苦讀,隻有我在這裡說閒話。怕萬一我功課落下了那可怎麼好。」

蒹葭不說話,默默聽著。

小娘子突然想起來:「你還沒說呢,你知道嗎?為什麼我即便生氣,也不能怪你。」

「我不知道。」

「因為我不能生氣。就算這東西我是最喜歡的,若是我為這件事向你生氣把你給處死了。那我可就有大麻煩了。」

「為什麼呢?」蒹葭說:「我的命又不值錢,死了就死了。」

小娘子笑起來:「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但我覺得你聰明,那你想想嘛,是為什麼。」

蒹葭猶豫,說:「因為小娘子要是因此而處死我,也就是將這樣東西看得太重要了。這樣是不行的?」

小娘子似乎覺得她有意思:「你怎麼會這樣想呢?」

「先前聽這裡做事的姐姐說,小娘子們要修身養性。克製自己。」

「你到老實。」那位小娘子說:「就是你說的這樣。」

示意她過來,坐到自己身邊:「那碎掉的東西是我小時候養的一隻異獸戴的玉。它是我出生的時候家裡與我一個時辰新生的小獸。我還沒睜眼睛,它就被抱到我身邊來。打小我們形影不離。說起來比家裡的姊妹都要親近。但它後來病死了。」

她說著仰頭看看天上的雨幕,伸手出廊簷去接,臉上並不見哀容,平靜道:「但我不能哭。隻要哭了,就說明心誌不堅。如果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就不會有豁達的心境。易生心魔,於修行不力,若心緒總以外物得失而起伏,哪一天身處高位時便易生嫉恨,就像那位鳳凰族的毒婦一樣,最後害族人也害了自己。」問她:「你這套說話覺得如何?」

蒹葭說:「鳳凰族的毒婦是誰?小娘子說的這個,我不知道也不好做什麼評價。」

「鳳凰族的毒婦,便是先皇的皇後。她在世的時候,除了她自己外,宮中其他的女人她一個也容不得,虐待致死弄得乾乾淨淨。先皇因忌憚鳳凰一族不敢有所怨言。但私下因此而恨海濤天。最後設計弄死了鳳凰一族,也殺了她。」

蒹葭驚異地問:「是真的鳳凰嗎?會涅槃的那種?」

小娘子因為她的表情笑起來:「當然是真的鳳凰。那些上古聖獸受天之命為輔佐皇室而生。」

但像蒹葭這樣的普通人是不知道這些的。他們在自己狹小的世界中出生、生育、死去。即便是在說書先生嘴裡聽到隻言片語,也覺得很遙遠,隻是些異誌故事。

「本來隻有皇室和聖獸知道如何修行。但皇室以為聖獸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於是與同族聯姻之後賜法給姻親,借其力來拱衛自己,避免聖獸一族過於壯大。一代代皇室又怕單一姓氏過於強盛,各娶了不同姓氏的皇後,各姓氏之間再來相互製約,也就有了現在的世族們。我米氏也是這麼來的。」

蒹葭說:「小娘子真是博學。」

她便笑起來:「這算什麼博學,這些事在我看來人人皆知,隻是你無知而已。」但似乎更樂於和蒹葭說話了:「要說到皇後們,你當知道當今那位陛下的皇後,落雲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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