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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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說出來,叫她哄一哄也好的呀。

「還是算了罷,現在天漸漸叫人躁起來了,我最怯熱的,」她勉強笑了笑,神情盡量自然:「你博學,又是手足來講這些,一點就透的,意知卻最討厭這課,她要是聽不懂,我還能和她說上一二,省得大理寺卿提問,教人下不來台。」

盧舜華總不好將意圖表露得太明顯,說她哥哥今日並沒有提問的意思,更何況七哥也就是大致知道楊徽音的坐席在什麼地方,剩餘的女學生,他又怎麼說得上來名字,知道對方在這門課上的見解?

說到底,她七哥今日來,最主要的還是見一見這位有意結親的隨國公家七娘子罷了。

楊徽音如往常一般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宇文意知見她精心修飾,也稱贊了一句,卻知道她實則沒有什麼心思,隨後的話題和大理寺卿完全打不著,從午間吃了什麼講到最近又得了什麼新書。

她們談興很濃,直到室內忽然寂靜,才一齊閉口,用團扇半遮了麵向門口看去,瞧一瞧傳聞中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卿是何等模樣。

盧照風受母親與姊妹的敦促,今日換下了官服,另穿了一身母親訂製的男子錦袍,他偏清瘦,月要窄卻肩長,又成日與命案打交道,眉目難掩剛厲嚴正之氣,雖然五官骨相上佳,但也令人望之生畏。

不過叫盧王氏這樣精心描補,甚至取了無色口脂與男子所用的霜粉輕掃點綴,倒也有幾分容色皎然,符合當下對男子「傅粉何郎」的追求。

到底是麵對一屋子嬌滴滴的女郎,還是妹妹的同窗,他也想盡量叫自己顯得和善一些,但實際上這種從未嘗試過的別扭妝扮,叫他也生出來一些麵對君王都未曾有過的局促不安,反倒是有幾分刻意。

不過當他立在台前,翻開預備好的講義時,那種局促感忽然就消失了,那些爛熟於心的案件與流程、令女郎們覺得艱辛難記之處,正是他擅長的領域,從前他也是給太學生們講過課的,若不是麵對一群女子,其實並沒有什麼可緊張的。

不過正當他漸入佳境,陳詞逐漸慷慨激昂時,卻瞧見那一眾女學生裡十一娘過分古怪不滿的神色。

盧照風頓了頓,見她纖長手指,悄悄指了方向,猛然想起來今日目的,不覺生出微微羞愧。

他不是不記得隨國公府娘子的位置所在,隻是剛剛有些緊張不自在,而後又沉浸於講學,將這件事情徹底忘記了。

盧舜華不似別的女郎羞怯,一直是直麵他的,見哥哥終於記起來今日的第一要務不免長長舒了一口氣,而後卻又想起,今晚回府,必然要叫阿娘好好訓斥他一番才行。

宇文意知正在和楊徽音竊竊私語:「這位郎君說實話雖然年長,可容貌倒是很不錯,除卻不大風趣,口才麼,可以算作很好,與你門第也相當,瑟瑟你真不打算試一試麼?」

楊徽音雖然盡量都是低著頭看向自己麵前的筆記,但也能覺察到那位大理寺卿的目光並未似登徒子一般長久停留在自己身上過,以為他果然也是心不甘情不願,正是放心的時候,聽她這樣多嘴貧舌不免一啐。

「平日女傅在時你都和鵪鶉一般,今日換了捉賊的祖宗來講,還敢不認真,我看你是巴不得被人點起來問呢!」

她心裡亂糟糟,想的幾乎全是聖上,根本沒有看盧家的郎君是何等豐神俊秀。

聖上曾玩笑問她鄒忌發出過的自負疑問,她並不是說來哄騙,本來便是帶了偏私的目光看人,管他如何,她就是見到了,也不會掛在心上。

一會兒想起口齒相近的侵占氣息,原來男女親熱,竟還有這樣酥麻滋味,一會兒又是晚間該如何安撫才能打消天子的醋意,又過了一會兒甚至好奇促狹,想要不要多在聖上麵前稱贊些別的男子,教他吃醋,多多唐突自己一些才好。

人總是奇怪又矛盾的,女郎的心更是變化莫測,她固然不喜歡聖上在周公之禮上的強迫,但有些時候,又很想教他在自己允許的親近範圍內強勢一些,壓迫著她,主動言說對她的喜愛。

宇文意知果然安靜下來,甚至多了幾分緊張,她低頭去看自己眼前的,飛速地說了最後一句話,低聲叫苦,「瑟瑟平日說好的怎麼不靈,他當真看過來了!」

楊徽音下意識抬頭,正好與盧照風的目光相對,四目相接,她不免有些尷尬,連忙又低下頭去,恨不得狠狠擰宇文意知一下。

盧照風自然注意到了兩位女學生的竊竊私語,然而卻並不生氣,妹妹這樣熱心促成,想來這位楊娘子也是與自己相熟的姊妹議論過的。

盧家在試探接觸這位看中的未婚女郎,而她大約也有同樣的顧慮和想法。

那久久低垂的女郎驀然抬首,雖然不過驚鴻一瞥,卻也叫他將那一張美人麵看得清楚。

她果然顧盼流光,艷得幾乎有些逼人,頭上簪了一朵石榴花,唇色也是那樣自然嬌嫵的紅,那一低頭的羞與媚,令人呼吸為之一滯。

這樣的美人,若是他方才放鬆坦然一些,她也不是一直垂頭害羞,定然是第一眼便能看到的。

人說字如其人,他回憶起筆記上娟秀的字跡與獨到的見解,倒也與她跪坐時的嫻雅相符。

他心中微動,講課都不免稍稍分心,轉承處思路斷了幾回。

這便是十一娘為什麼極力向母親推薦,要撮合她與自己了。

無論是門第、容貌還是性情,確實都是極合適的姑娘。

直到終畢,盧舜華都不曾見七哥再往楊徽音那裡瞧第二眼,以為是他眼界太高,自覺氣餒丟人,都不好意思去問楊徽音對她七哥的態度,匆忙出了學堂,悻悻登上馬車,卻覺出有幾分怪異。

七哥往常若平白耽擱這麼長時間,一定會抓緊剩餘的時間地去看公事,然而今日在馬車之中,他卻一直在瞧她又不說話,把人看得都有些心慌,懷疑自己是否有違法亂紀之舉。

「七哥,我又不是你提審的犯人,你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盧舜華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折磨:「我隻是想做一回月老,成與不成在你,我難道還能逼著你去下聘!」

盧照風見她從學堂裡出來後麵色不佳,一路上欲言又止了許多回,聽至此處才後知後覺,素來嚴正的麵容上多少生出幾分尷尬意。

他沉吟了片刻,才斟酌問道:「十一娘,你所說的這位楊娘子,她心中到底是怎麼想我的呢?」

……

聖上記憶裡的長信宮裡一向是極熱鬧的,朝陽長公主午後入宮陪侍父母,反倒是安靜下來了。

他入內的時候見萬福和枕珠姑姑都守在外麵,心裡還有些存疑,直到入內見到上皇與太後正臥在榻上,麵上都是一層厚厚的白,而他這位疑似將父母麵頰當作塗鴉畫布的妹妹正執了篦子,在孝順地替太上皇梳發。

「哥哥這時節不該批折子麼,怎麼到這裡來了?」

朝陽本來是與母親探討保養之道,索性後來也為父親塗了一層珍珠麵膏,供一時之樂,見到皇帝過來十分訝然,連忙請上皇與太後起身,縮在一旁,怕他訓斥自己胡鬧。

鄭太後到底也是講究禮數的女子,不願意與上皇在已經做了皇帝的兒子麵前披發垢麵,吩咐皇帝暫且到側殿坐一坐,過一刻鍾再進來。

宮人們送了洗漱之物進去,皇帝並未隨著內侍一並到側殿去,反而與朝陽長公主一並到了遊廊蔭涼處,閒話家常。

朝陽長公主見聖上完全沒有詢問殿內方才在做些什麼的意思,隻是折了阿娘庭院中一枝徘徊花在手,便恢復了往日嘻嘻態度。

「哥哥是從何處來,滿懷衣袖皆是香?」她嗅了嗅,笑吟吟地望著皇帝身邊的內侍監道:「這可不是徘徊花的香氣,倒像是姑娘家身上的。」

皇帝平日裡熏的多是些清新淡雅的香,然而此刻卻沾染了些許胭脂水粉的甜香,與朝陽長公主對他往日的認知有極大出入。

內廷蕭瑟太久,久到她竟不覺得聖上方才私會過哪位佳人,以為又是哪個想要勾引天子的宮人,玩笑道:「哥哥若是一般的皇帝,我身為臣妹,一定要忠言逆耳,勸諫陛下止白日之歡,省得損傷禦體。」

「不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朝陽長公主空手從聖上手中奪了那一枝帶刺的徘徊花,敲著手心忍笑道:「若有宮人攀附,我瞧您不如還是從了罷,倒不單單是為陛下陰陽調和考慮,宮人得名位,聖人得皇嗣,江山有繼,省得阿爺一把年歲,還要去考校別人的兒孫,一箭數雕。」

太上皇早年暴戾荒唐,於屠戮宗室上毫無仁慈之心,以致家國幾度危機,除卻君主親征,宗室掛帥的傳統到皇帝這一代幾乎等於無,還是聖上當年做東宮的時候偶爾會出去領兵建功,現下用人,幾乎全部要交與外臣。

他人至中年,對宗族與天下終於生出些許的愧疚心,當然更多的還是惱怒皇帝的不生育,以至於他還要從如今的平靜之中抽身出來,考量日後傳位給那些昔日仇讎的孩子。

一旦兩代天子山陵崩,沒有緊密血緣依附、甚至是帶有新仇舊恨的皇權更迭,很難說不會成為國朝新的一場浩劫。

太後反倒比上皇還能看得開些,時常勸解,他們當年深受其害,皇帝自己不願意娶妻生子倒也不必去管。

「朕倒是願意相從,」聖上瞧著妹妹狡黠的眼睛,忽然就想起來比她也小不了許多的楊徽音,語氣輕快:「但宮中也有宮中的規矩,豈有未婚夫婦婚前行禮的道理?」

朝陽最初意圖不過是調侃聖上的桃花運,現在卻被這些完全超出認知的秘密驚呆,結結巴巴道:「阿兄,你說什麼?」

聖上頷首,他負手立於花樹旁的遊廊台階,很是平靜地看著她,仿佛她這樣吃驚是很不合常理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何不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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