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紅包)(2 / 2)
那個聲音說:「我很久沒看見活人了。」
似乎帶著笑意:「你能幫幫我嗎?」
……
……
你能幫幫我嗎?
楚寒今猛地驚醒。
他額頭上一層冷汗,聽到耳邊清晰的心跳,穩定而有力,抬眸見越臨好端端地躺在他身旁。
那座墓穴,就是這座墓穴。
那墓中的人,到底是?
為什麼越臨剛醒來時軀體完好無損,而那座墳墓當中的屍體卻殘破至極,悲哀可怖呢?
楚寒今的心髒咚咚狂跳。
他明白了。
原來自己當時失憶的地方,就是此處。
他也是那個時候遇到越臨的。
-
新的一天,越臨照常醒來。
陽光明媚,他從山腳下砍了很多竹子,一根一根拖運上來,剃去枝葉後開始搭建涼棚,等涼棚初具形狀時說:「我接下來就在這地方乾活了,你可以坐旁邊喝茶曬太陽,打發每天的閒暇時間。」
墓穴裡濕氣太重,老坐著對身體不好。
說完,他搬了塊木頭,雙手化為利刃,開始削減成型,似乎要早個板凳。
「……」
看著他這樣子,還是在為將來做打算。
楚寒今垂下眼睫,心裡莫名地想到,或許他之前受過很重的傷吧。
寧願在荒郊野嶺渡過一生,也不想再回到凡世之中。
不過……楚寒今突然想起,他後來為什麼又出來了?
想了一會兒,記起來,他似乎說過原因。
——如果將來遇到喜歡他的人,他喜歡他的人,對外麵的世界有了期待,可能就出去了。
楚寒今回憶起和他見麵的時候,說什麼尋找愛妻。
所以最終他願意出來,是因為自己嗎?
不僅僅是他喜歡的人,還有喜歡他的人。否則一廂情願毫無意義。所以當時的自己又給了他什麼承諾,給了他什麼程度的愛呢。讓自己離開以後,他有那麼大的決心要找回來?
楚寒今完全想不起來。
身旁,越臨站起身:「還缺點東西,我要去山裡逛一圈。」
楚寒今也起身:「我和你一起。」
越臨用了一上午編了個簍子,拎在手裡:「走,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今天應該有山貨。」
他倆一起走到叢林當中,雨水幾乎風乾了,隻有覆蓋堆積的葉片之下潮濕柔軟。楚寒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越臨走在他前麵幾步。
突然,他道:「過來,看看這個。」
楚寒今走近,發現腐爛的樹葉堆裡冒出幾顆白白的尖頭,嫩生生的,還掛著雨露。
楚寒今:「蘑菇?」
越臨拿個小鏟子,鏟出來抖掉泥土放簍子裡:「今晚可以加餐了。」
「……」
他倆在山林裡亂竄,越臨走的比較快,急匆匆往前走,貪大喜功似的。楚寒今走的稍微慢一點,停下腳步,叫他:「越臨。」
他回頭:「嗯?」
楚寒今:「這裡也有一朵蘑菇。」
越臨回來,將鏟子遞給他,三角狀,沾著泥土「你挖吧。」
「……」
楚寒今哪裡挖過蘑菇。他隻挖過靈草,而靈草的挖法和普通種田的方式不同,靈根不沾土,他也不沾土,一般用靈氣導引出來。這和種田完全不一樣、
基本上算十指不沾陽春水,楚寒今手指白淨,站了一站,蹲下來將鏟子翹進了土裡。
白胖胖的蘑菇。
讓他挖出來時根莖斷了一截,散發出草木的香味。
「……」
有點好玩。
這就是采蘑菇麼?
楚寒今眼神復雜,捏著蘑菇站起身,越臨在不遠處的田壟上,撥開草叢尋找什麼,一會兒捏著一根草:「折耳根。」
楚寒今就聞了一秒:「嘔。」
「……」
他剛懷孕不久,孕吐比較厲害,經常聞見什麼東西不對勁就開始犯惡心了,抬手輕輕掩住了唇,但臉因為不舒服變得殷紅。
越臨將野菜扔了:「抱歉抱歉。」
楚寒今麵色隱忍。
他倆繼續往前走。春光漫長,大概有些無聊,越臨隨手摘了片葉子:「給你吹點小曲。」
邊吹邊沿著草莽的田地往前走,經過竹林越臨停下來,又叫他:「看看竹筍。」
楚寒今停下來,發現竹根附近湧出不少朱紫色的尖端,將殼剝落下來,裡麵便是青白色的竹筍。
越臨拿鏟子挖,但那鏟子太小了,便用靈氣挖,挖了往簍子裡一扔。
楚寒今打量著竹簍內,道:「太多了,吃不完。」
「吃不完先放著,春筍最後一茬也就這幾天了,再長大一些,會變苦,不好吃。」
楚寒今看向他:「你這麼懂吃?」
越臨:「我生前很體麵的。那時候少年意氣,武要第一,文也要爭第一,什麼都想學,什麼都」
「……」
感覺再聊下去,話題又會變得傷心起來。
不過越臨已輕描淡寫轉移了話題:「今天天氣不錯。」
他們走出竹林時,遇到一條潺潺的溪水。
越臨走上橋梁,先咦了一聲:「這裡怎麼會有橋?」
而楚寒今踏上木板,抬頭,眼前是一片極為廣袤的深綠色原野。
而在深綠色的原野中,又長滿了粉紅色的花,被風一吹,宛如雪花般飄飄搖搖,十分美麗。
楚寒今看到的第一眼,視線便被吸引住了。
這種花叫醉魚草,花期四月到八月,剛開花時蝴蝶便出來了,到夏天螢火蟲也出來了,又是最吸引這兩種漂亮的生物的植物。
已陸陸續續飛來幾隻孵化早的蝴蝶,在花蕊上停留,姿態翩躚。
越臨說:「好漂亮。」
楚寒今靜靜地看著。
「旁邊的河流裡長滿了水葫蘆,寄生能力這麼強的植物,居然沒能侵入這一片花海。」越臨想了想,道,「這片花田應該是有人刻意經營,絕非野生出現。」
楚寒今贊成:「對。」
「在這種荒山野嶺種植這麼大一片花海,為什麼?」
楚寒今靜了一會兒。
越臨莫名笑了:「一般隻有為了取悅心儀的人,才會花天大力氣,在這種荒涼的野外搞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吧。」
楚寒今也頷首,但心裡波瀾不平。
恨碧之戰時他八九歲,那年夏天的夜晚,他在院子裡等母親議會歸來,帶他去看樹林中的螢火蟲,但他等啊等啊,等來的卻是父親的鐵令如山:遠山道所有老弱婦孺,和沒有結丹的人,星夜前往榮枯道避難。
至於已結丹的修士,堅守陣地,和魔道死戰。
他沒看見那一晚的螢火蟲,也再也沒見過父親和母親。
風再次吹拂,送來醉魚草的清香。
楚寒今側目看越臨,問:「你不知道這是誰種的?」
「不知道。」
越臨雙眼眯窄,似是感興趣,「怎麼?你知道?」
楚寒今嗤了聲:「我也不知道。」
「……」
所以這兩句對話的意義是什麼呢?
在花海旁站了一站,越臨道:「走咯,回去燉蘑菇湯。」
楚寒今看著他離去的高挑背影,不知為什麼,眼前似乎浮現出很多個在這個田壟間行走,鋤草,播種的身影。
而另一頭,楚寒今坐在橋梁上撐著下頜看他,偶爾站起來,上前去給他擦擦汗,餵點水。
他不太確定這段記憶是不是真的,但總覺得分外真實。
一路往回走,回到了墓穴外,越臨將今天的戰利品全倒出來。
蘑菇的種類不止一種,除了個頭圓圓的,還有撐開菌傘細細長長的,還有深紅色在竹林裡撿的竹蓀。
隨便打了隻野兔子。
清洗之後開始準備飯食。
楚寒今總覺得自己乾看著不太好,在旁邊沾了清水洗蘑菇,洗得手指尖滑膩膩的,觸感非常有意思。
估計要是個小孩兒,應該挺喜歡這麼玩兒。
小孩兒?
不知道自己肚子裡這個喜不喜歡。
之前做菜一直沒鹽,久不吃鹽會渾身乏力,不過越臨前兩天在懸崖附近逗留,發現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屬於崖鹽。
沒多久,開始散發出蘑菇的香氣。
楚寒今是一個比較能挨餓的人,但懷了孕之後,偶爾覺得惡心什麼都不想吃,可偶爾也覺得好餓什麼都想吃。
聞到蘑菇湯時楚寒今胃裡便開始泛酸。
又餓了。
他又餓了。
楚寒今麵無表情,將鍋下的火加大了一些。
終於等到鍋裡煮成較為黏糊的湯時,香味撲鼻,蘑菇最特色的就是鮮,鮮美無比,舀在碗裡越臨先喝了一口:「我看看有沒有毒。」
「……」
楚寒今倒是不怕毒,一隻蘑菇的毒素他的內丹很快就能排出去。
不過既然懷了孕,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也就等了一會兒,越臨運行內丹先感知過了,道:「還好,」說完給他舀了一碗。
這是楚寒今親手挖的蘑菇!
喝下去時心情真的很好。
不過暗自心情不錯的時候又覺得,跟越臨在這深山老林裡待了一段時間,多少有些無聊,讓他莫名被越臨影響得輕浮一些了。
但蘑菇湯真的很鮮美。
他喝完第二碗後,見越臨垂頭看著他,似乎在觀察他到底有多能吃時,神色瞬間收斂了些,維持住了一直以來的端正:「我不吃了。」
越臨笑著:「再來一碗?」
楚寒今:「不來了。」
來了這人肯定笑他懷了寶寶,能吃。
不過越臨已經抄過他的碗,往裡加了一勺,道:「鍋裡還剩這麼多,不要浪費,多吃一點。」
在他的殷勤和客氣之下,楚寒今才端著碗,低頭小口小口喝湯。他眼睫幾乎垂下來,哪怕是在荒郊野外喝一碗剛從地裡挖出來的蘑菇湯,也喝得斯斯文文,乾淨優雅。
而且吧,又多少有點在意別人的看法,非要越臨客氣幾句才肯喝。
怎麼看,就怎麼可愛。
不過楚寒今喝了一小部分,又把碗放下了,垂頭看著腹部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同時用袖子擋住了臉。
果不其然,是孕吐又來了。
這麼一想,越臨有點不悅:「哪個畜生乾的?」
但每次他罵搞大楚寒今肚子這個混蛋時,楚寒今就會凶狠地瞪他一眼。
這凶狠一瞪幾個意思?
喜歡那個人,不願意讓他被罵?
越臨垂眼搖了搖頭,將切好的細條肉放到他跟前的碟子裡:「慢慢吃。下午我試試能不能把鐵煉出來。」
他有他的事情要乾,楚寒今也有自己的事情要乾。
越臨鐵了心在這裡改造墓穴,弄成一個家,但楚寒今的目的跟他截然相反,他得找出一條離開這裡的路。
將蘑菇湯的最後一口喝完,楚寒今站起身道:「我出去轉轉。」
越臨:「乾什麼?」
「找路。」楚寒今的回答很乾脆。
「行,」越臨也沒多說,「各乾各的。」
楚寒今剛準備走的時候,腹部隱約泛起一陣惡心感。
又來了。
又來了……
他認命地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用袖子擋住了臉。
有時候隻是感覺惡心,想要嘔吐,並不代表真的能吐出什麼。
所以每次快要孕吐時,楚寒今都是屏息凝神,盡量將這陣嘔意克製下去。
他站在原地沒動,不再繼續往前走,越臨意識到什麼,走近看他的反應。
楚寒今清秀的眉峰輕輕皺起,因為身體不舒服又在極力隱忍,耳後又泛出一層殷紅之色。
他這麼漂亮矜貴的一個人,本來隻適合坐在高台上談經論道,可居然懷了孩子,因孕吐難受而露出這般被人欺負的樣子。
楚寒今心情挺復雜。
他算是知道懷孕有多辛苦了,尋常人懷孕,丈夫都疼著哄著,跟供奉寶貝似的。
要是有心意相通的人,陪他渡過這一段時間倒還算了,但確實有一個人,但他卻不認得,所以哪怕再辛苦也緘口沉默,絕對不會告訴他。
楚寒今稍微覺得有點可憐。
不過身旁,高大的影子半垂下頭,到了視線跟他平齊的位置:「很不舒服嗎?」
當然是很不舒服。
越臨眉峰跟隨著皺起,回想了一下:「怎麼樣才能緩解孕吐的不適?怎麼緩解……」
可以吃點酸的東西。
可這裡沒有,越臨記住了:「我下午出去找水果。」
還有什麼?
越臨靠近,深金的瞳看著他的眼睛:「我幫你揉揉?」
楚寒今這時候嘔的都有些疲憊了,眼尾泛出些生理性的淚水,眼尾微紅,眸子也變得潮濕,無不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每吐一次,就能想起這個人欠下的債。
而剛看到楚寒今泛紅的眼尾時,越臨整個後背僵硬了一瞬間,接著,幾乎不可控製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抱抱你?」他聲音很輕,帶著詢問。
楚寒今沒說行也沒說不行。
「幫你揉揉。」越臨攬著他的肩,將人摟進了懷裡。
孕吐得厲害的話,確實會讓人疲憊,楚寒今腿都有些發軟,剛被他一摟就落到了他懷裡。
越臨的手沿著手腕摩挲,逐漸抵住了腹部,輕輕揉了揉:「好了好了,沒事了。」
而楚寒今落在他懷裡,發縷散發著清幽的香氣,雙手也力不能支扶他的肩,渾身散發著溫熱的香氣,像一朵剛綻開的花。
據說懷孕的人,身上會有一些特殊的味道。
而楚寒今的身上,就是那種成熟馥鬱的香氣,十分勾人。
楚寒今眼尾狹長的線條被牽著,紅的不可思議,半閉著眼,像海棠初睡,也像花蕊剛舒展,唇瓣微發白,真是好看得恰到好處。
越臨摟著他的月要,才發現隔著衣衫的綢緞,底下的月要也窄,扌莫索了片刻,依然沒有顯懷的痕跡。
這麼漂亮,換成越臨如果跟他在一起,也會想把他搞懷孕。
也就摟著他安撫的一瞬間,越臨腦子裡閃了一下。
懷孩子?
他腦子裡的記憶有種熟悉感,似乎曾經有狂熱的靈魂蘇醒過,把著他的肩膀,低沉又執著地質問過:要不要懷我的孩子?
……要不要留下我的種?
標記這具完美無瑕的身體,有很多下流的方式,但也有一種雋永的方式。
那就是和他生下自己的小孩兒。
越這麼想,越臨越覺得,自己或許和他曾經那個男人的想法一樣。
怎麼和他達到愛意的極致?
……好一陣,那陣頭暈目眩的感覺過去。
楚寒今總算微微喘過了氣。
抬頭,發現越臨正垂眸,沉思地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