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醒悟(1 / 2)
「大夫,大夫,嚴教練究竟怎麼了,您就告訴我吧!」
把人送到醫院,簡常念就扯著醫生的袖子不肯撒手,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陳主任看了躺在病床上的嚴新遠一眼,老人剛搶救過來,輸著液,虛弱地沖他點了點頭。
一屋子人都在看著他,梁教練聽見風聲也從訓練基地趕過來了。
陳主任麵不改色道。
「肺氣腫,常年吸煙引起的慢性病,上了年紀還是得多注意才是。」
這話一出,三個人同時鬆了口氣。
喬語初當時也在,聽見簡常念喊就跑了進去,這才和金順崎一起,把人及時地送到了醫院裡。
嚴新遠臉上略微浮起一絲笑意,看著他們。
「都說了沒事了……咳咳……你們這麼興師動眾的,我就是最近啊……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
「嚴教練,您沒事就好,煙還是要少抽,今天也不早了,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您。」
喬語初打算跟人告別,嚴新遠卻又叫住了她,勉強從床上坐起來了一點,語重心長道。
「語初,放棄一件熱愛的事容易,可日後想起來難免會遺憾,如果你堅持想退役的話——」
嚴新遠話鋒一轉,叫了梁教練。
「老梁,那份申請表帶了嗎?」
梁教練點點頭。
「帶了。」
「給語初吧。」
喬語初接過來一看,是一份現役隊員轉助教的申請,看樣子他早就準備好了,頓時眼眶一熱。
「嚴教練……」
嚴新遠揮揮手,笑著道。
「去吧,回去好好考慮清楚,不管是打球還是當教練,我們濱海省隊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等他們走了,陳主任明顯有些欲言又止。
嚴新遠會意,知道他有話要跟自己說,便招了招手,示意簡常念到他跟前來。
簡常念湊了過來,握住他冰涼的手,微微紅了眼眶。
「嚴教練……」
嚴新遠抬手扌莫了扌莫她的腦袋,頭發還是濕的。
「傻孩子,哭什麼,你看我現在不是好著呢嗎?你今天出去沒帶傘?」
簡常念點了點頭。
「嗯。」
「去找拾安了?」
簡常念這才吸了吸鼻子,破涕為笑。
「什麼都瞞不過您。」
「你啊,心事都擺在臉上了,拾安最近怎麼樣?」
簡常念本來是想跟他求助,請他去勸勸謝拾安的,但看他現在這樣,又不想再叫他操心了。
於是笑了笑,撒了個善意的謊言。
「好著呢,天天在家睡到自然醒,又不用訓練,還能打遊戲,是我也不想來了。」
嚴新遠抬手給了她一下。
「說什麼渾話呢,玩物喪誌,哪能天天在家打遊戲,早晚把人玩廢了,等她傷好,還是要盡早歸隊的,你最近訓練也心不在焉的,我看是好久沒罰你們了,一個兩個的,都皮癢癢。」
簡常念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啦,嚴教練,您啊,就好好休息吧。」
「你也回去吧,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別感冒了,下次出門記得,晴帶雨傘,飽帶乾糧。」
一說到讓她走,簡常念就有些不情不願的。
「嚴教練,我……」
「去吧,回去吧,你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老嚴這有我呢。」
梁教練也勸道。
「回去好好訓練,別叫我失望。」嚴新遠道。
簡常念這才磨磨蹭蹭起身。
「那我明天再來看您。」
回程的路上,謝拾安家離醫院近,她便又專程去了一趟,上了樓梯就看見她中午拿過來的零食袋子還放在門口,紋絲未動。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來找她,但就是想和她說說話,哪怕隔著一道門,也不管謝拾安能不能聽見,她自顧自地道。
「拾安,嚴教練住院了,醫生說是肺氣腫,有點嚴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
「我很擔心他。」
謝拾安躺在沙發上,電視開著,演員的嘴一張一闔,她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隻是失神地看著電視背景牆,麵前的茶幾上橫七豎八倒著一堆啤酒罐。
直到聽見「嚴教練」三個字,少年失焦的視線才慢慢聚攏,她艱難地撐著腦袋坐了起來,就聽見簡常念說嚴教練住院了。
她慌慌張張想跑去開門的時候,腳下一軟,就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帶翻了好幾個啤酒瓶。
簡常念苦笑了一下,繼續道。
「你不在,語初姐也不在,我在宿舍都不知道該找誰說話,以前怎麼沒覺得,你這麼重要呢。」
「對了,有件事我思來想去,還是想告訴你,語初姐今天回訓練基地了,不過是去收拾東西的,她……要退役了。」
「我怕你難過,挽留了,沒留住。」
簡常念說到這裡,微微紅了眼眶。
「我也很舍不得她,這些話你應該沒在聽吧,但是如果你不小心聽見了,說不定等她親口告訴你的時候,有個心理準備,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好了,話說完了,我走了,放在門口的東西記得拿,我改天再來看你。」
門口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謝拾安坐在地上,闔了一下眼睛,就有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
她抱著膝蓋,死死咬住了手腕,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終於等到病房裡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隻剩下他們三個人,嚴新遠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疲態。
梁教練直接開門見山。
「陳主任,老嚴的病情究竟進展如何了?」
陳主任看了他們一眼,搖搖頭,嘆氣。
「拖延的時間太久了,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整個右肺部,就連肝腎也有轉移灶,實在是……」
他就差說出「回天乏術」四個字了。
梁教練心都涼了半截,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那……就沒別的什麼辦法了嗎?」
陳主任斟酌片刻,還是告訴了他們。
「有,立馬手術,切除病變的部位,但是也不排除上了手術台就下不來了。」
嚴新遠倒是比他平靜的多,接了話頭。
「就算下的了手術台,一個肺部不完整的人,整日裡隻能躺在床上,依靠呼吸機苟延殘喘,別說是執教了,就連下地走兩步都困難。」
陳主任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梁教練一下子就紅了眼眶,急道。
「那也不能就這麼乾等著,等死吧!」
「我建議你還是先化療,延緩病情吧。」陳主任也嘆了口氣道。
嚴新遠抬頭看了他一眼:「化療的話,我還能活多久?」
「看病情進展情況,多則半年,少則三兩個月。」
這是距離上次和謝拾安在樓下起了一點爭執後,喬語初第一次回家過夜,她這些天一直都在醫院陪著媽媽,偶爾回來拿點洗漱用品就走。
她坐在床上,看著手裡的這張申請表,捂住了唇,肩膀無聲地顫抖著。
金順崎知道她為難,把人攬進了懷裡。
「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但是已經決定了的事,就不要後悔,往前看吧。」
喬語初放下了那張紙,吸了吸鼻子。
「這段時間我仿佛在做夢一般,被生活推搡著往前走,不可能再回頭了,我隻是……隻是很舍不得她們……還有……嚴教練。」
金順崎口勿了一下她的額頭,寬慰她。
「有機會我們還是可以回來看看的。」
喬語初不想讓他擔心,麵上強撐起了一絲笑意。
「嗯,我們收拾東西吧,明天搬家公司就要來了。」
「好。」
金順崎起身去客廳收拾東西了,喬語初在臥室裡整理衣櫃,從裡麵翻出了好多條濱海省隊的文化衫,她又難免紅了眼眶,扔到了不要的那一堆裡。
牆上貼著很多獎狀,有打比賽的,有三好學生的,喬語初一一撕了下來扔在地上。
書桌上擺著一些獎杯,拉開抽屜裡麵放了很多榮譽證書和獎牌,那全部都是她的青春。
她終究是舍不得就這麼扔在地上,拿了個紙箱,一一裝了進去。
她和金順崎此次前去北京,除了要去麵簽之外,最主要的還是給媽媽看病,其次他也要回去醫院辦理離職手續。
等一切手續就緒,簽證下來,他們就會一起帶著媽媽飛往美國開啟新生活。
因此她沒法帶太多行李。
喬語初唯一裝進行李箱的,隻有一張合影。
那是在全國大賽期間,她生日的時候拍的。
照片上的少年們臉上抹著蛋糕,親密地攬在一起,笑容璀璨,每一個人都在,每一個人。
謝拾安在客廳冰冷的地板上坐了一整夜,從天黑到天亮,窗外的雨聲就沒停過,從隔壁大清早就傳來的叮叮咚咚的聲音倒是消停了。
她知道,喬語初搬完家了。
又過了一會兒,隔壁房門打開了。
金順崎拎著行李箱先下了樓。
喬語初放下手裡的紙箱,把那張銀行卡從門縫裡塞了進去。
「拾安,我走了,謝謝你,這錢還給你,我不能要,卡的密碼是你的生日,以後……多保重。」
謝拾安仰頭靠在沙發沿上,咬著嘴唇,默默淚流滿麵,聽著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終於還是忍不住跌跌撞撞爬了起來,奪門而出。
她想再嘗試一次,最後一次。
喬語初眼裡含著淚,把紙箱扔進了垃圾箱裡,正欲轉身離去的時候,謝拾安沖進了雨幕裡。
「喬語初!」
大雨沖刷著她的麵容,雨水混雜著淚水流淌在臉上,她的聲音也支離破碎。
喬語初心裡一緊,腳步一頓,咬著牙沒回頭。
謝拾安哽咽著。
「我們不是說好了……要……要一起拿很多很多個冠軍的嗎?你不是說你從來不會騙我的嗎?」
「為什麼……要半途而廢啊?」
喬語初聽著她的哭聲,隻是背對著她,和金順崎站在一起,沒有回頭。
謝拾安看著她的背影,是那麼決絕,看著他們緊緊牽在一起的手,是那麼刺眼。
她整個人渾身的力氣在一點一點被抽乾,她不自覺地往後退著,已經退到了綠化帶外,身後不遠處就是小區裡的景觀池塘。
「你退役……是因為我嗎?因為我那天晚上的那些話,讓你覺得困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