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償之後(1 / 2)
逃亡者
是我殺了她。
在我走進超市的時候,這個想法又冒了出來。我整個身體都是繃緊的,我想要放鬆自己,可身體就是不受控製。我匆匆走進食品區,拿了一些吃的和水。我進來之前確認過,這裡沒有監控。
我女朋友經常帶我一起看懸疑劇。我知道警察在找犯罪嫌疑人的時候通常都會查看監控。
路過蛋糕房時,我停了下來。
那天的蛋糕,我女朋友終究是沒有吃上。如果我能平心靜氣聽她說,或者我站在她那邊和她一起想辦法。她就不會死了。
我的女朋友是個作家。她沒有什麼名氣,收入隻是剛剛夠維持生活。但她很知足。我很愛她,她也很愛我。
我準備買套房子,能有自己小窩的時候,再向家裡人公開我們的關係。她卻認定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是前世注定的緣分。
「這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相愛的概率都讓我們占盡了。你還猶豫什麼?」每次談論這個話題的時候她都會這麼說。
這大概是我們唯一意見相左的時候。
她死的那天,是她的生日。她許願的時候大聲說出了願望。那正是我一直在回避的話題。我們為此吵了一架。她生氣跑出去。
通常到不到一個小時,我們中會有一個人主動發信息求和。
那天我主動求和,她卻沒有回復我的信息。
在我準備出去找她的時候,收到她發來的信息。那是一連串連續的六十秒的語音。她很少發語音。她覺得對於接收信息的人來說看文字總是比聽語音要方便。
我女朋友有一個習慣,會經常用語音記錄自己的靈感。通常她會把靈感發給我,讓我幫她參謀參謀。也許這就是她突發的靈感。
我也有個習慣,會幫她把這些靈感收集起來標上日期,方便她之後要用。
我正在收藏語音信息,手機又收到一條新的消息。
大概是她要求和,我微笑著點開。
「林,我找到他了。是他準沒錯。我真沒想到會是他。我正在跟著他。如果你聽到留言,就來找我。我知道你擔心什麼。隻要我們在一起,什麼我都不怕。我現在黑爵酒吧的……啊!」
一聲尖銳而短促的驚呼後,語音中斷了,緊接著那一連串的語音被一條條撤回。
我急忙打電話過去,電話無人接聽,再撥就關機了。
幾條語音連續發過來,說明她在發音頻的時候沒有信號,她那個時候不是在電梯,就是在地下。
我匆忙穿上衣服,打上車,點開手機,查找她最後發消息的定位。然後我開始從頭聽語音。
越聽,我心裡越恐慌。她在追殺人凶手。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追捕者
這小鎮的命案很少,就算有調查之後也都發現是自殺或者意外,蓄意謀殺的命案屈指可數。
進入警隊這兩年,雖然我鍛煉的機會不多,但隻要有案件,我都表現很積極,師父應該是看在眼裡的。我和師父有緣,我們身高相仿,都有帥氣的外表,就是性格不大相投。師父太過嚴肅,一年四季的衣服不是灰色,就是橄欖綠色。我懂得享受生活,且一直都不喜歡嚴肅的人。
不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還是很敬重師父的。
我自認已經從師父那兒學了很多,就算我自己出現場,應該可以在案發現場看出點門道了。
大概是剛過了清明節的關係,我在看到屍體的時候,心裡下意識地想,明年清明誰會去給死者上墳。
屍體是一個乘船垂釣的人發現的。釣魚大叔以為釣到大魚,沒想到拽上來的是一隻人手。
最初我們以為是分屍案。誰知潛水員下水後很快打撈上來一具屍體。屍體被塑料袋包著,腳下墜著一塊石頭。塑料袋靠近右手的位置,有一個口子。那隻手就是從那個口子伸出來的。
死者,女,已經死亡七天了。陳法醫說是屍體被塑料袋包裹,又沉在寒冷的水裡的緣故,屍身腐爛不是很嚴重。
陳法醫很快查到了屍源。她叫林琳,今年二十六歲,是個自由職業者。
陳法醫說,死者身上有外力撞擊造成的傷痕,撞擊傷是在正麵,判斷是汽車造成的。但她的直接死因是溺斃。她當時身上應該有利器,曾經試圖割開塑料袋逃生,結果因為傷勢過重,最終沒能成功。
陳法醫是非常有經驗的老法醫。除了師父,我就服他。
「這顯然是一起交通肇事後故意殺人的案子。」我月匈有成竹地說。
師父看了我一眼,沒有贊成也沒有反對。
我馬上開始質疑自己的判斷。一定有哪兒不對。
果然,第二天,陳法醫送來的屍檢報告上寫著:死者身上有死前捆綁的痕跡。死者內髒損傷嚴重,表皮沒有明顯淤青,但通過皮下組織和內髒損傷情況判斷應該是遭受過長時間的擊打。推測造成這些傷痕的人有一定的醫學知識或者是反偵察能力。
我聽完這個結果當場驚呆了。
這是血淋淋的蓄意謀殺,而且還是用這樣殘忍的方式。
「這顯然是仇殺。」在案情分析會上,我再次發表自己的看法,「是虐殺。」
師父又是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我馬上補充了一句。「當然,我們還是要先查死者的社會關係。林琳不是本市人。她家人說她在市區租房住。但她沒有說自己住在哪兒,隻說是和朋友一起住。我們根據她的購物記錄,查到了郵寄地址。我準備去查查看。」
這次,師父終於滿意地點點頭。
我信心滿滿,帶了一個女警出發了。
那是一幢老樓,周圍沒什麼監控。住戶有一半以上都是來去匆匆的租客。
鄰居反映,這家確實住了兩個人。他們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見到那家人出入了。
林琳死了一個星期,她的室友也跟著消失了一個星期?
難道,林琳的死和室友有關?
在申請搜查令後我進入了林琳的房間。
房間布置得很溫馨,看出來這兩個人的生活很有品質。他們養了魚、種了花。不過現在魚缸裡的水已經看不清鵝卵石的顏色,發出腥臭味。花盆裡的花也已經凋謝乾枯。
書架上有很多懸疑推理小說。我還找到了幾份合同,是和小說網站簽的。原來她是個網文作者,還是寫懸疑故事的。她大概沒想到自己成了故事中的死者。
我看到客廳桌子上擺著發黴的生日蛋糕,牆上掛著生日快樂的氣球。
林琳死的那天是她的生日。
逃亡者
女朋友和我說起過一個人。
當時她剛洗完頭發,我幫她吹乾後,她躺在我腿上和我說:「記得我上次和你說起過的那個朋友嗎,她已經好久沒有和我聯係了。我剛剛知道她死了。她之前和我說過,如果她消失了,或者是突然死了。可能就是被人殺了。」
「就是你說的那個搞婚外情的朋友?純屬個人觀點,我不喜歡她這種出軌行為。色字頭上一把刀,她這麼搞早晚出事。」
「她說她遇到真愛了。還想要盡快離婚的。不過,她如果婚內出軌,可能不會有什麼贍養費。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總是感覺到有人想害她。我還當她是過分敏感。沒想到她真的死了。」
「警察怎麼說?」
「警察說,一切證據都指向自然死亡。她最近總說心髒不舒服。可她家裡沒有心髒病遺傳史。」
「警察都這麼說了。你別瞎想了。」
「她不是個隨便開玩笑的人呢。」她擺弄著我的手指頭,突然興起,「我給你塗指甲油吧。」
我忙把手抽回來,堅決拒絕。
現在,看著疏於清潔,積滿汙垢的指甲,我的心如刀割。我撫扌莫著腿上她躺過的地方,如果她能死而復生,讓我做什麼都行。
我是親眼看見她被人丟下橋的。
那天,我按照最後一段錄音找到黑爵酒吧。我看到有警車從酒吧門前開出來。
我來的路上報了警。警察怎麼這麼快就走了?
我匆忙下車,走進酒吧,在裡麵轉了一圈。一個看上去是管事兒的人叫住我。我問他有沒有看到我女朋友。
管事兒的氣憤地推搡我。
「就是你報的警?麻煩你再報警的時候搞清楚狀況。我們這兒既沒有電梯也沒有地下停車場。」
我剛才也發現了,這裡隻有一個後門,是連著廚房的。
我被推出酒吧後腳步匆忙地在周圍尋找。
這時,一輛大眾汽車從酒吧旁邊小路上開出來。汽車尾號正是她微信裡說的那個。
我馬上攔下一輛出租車一路跟那輛車到了橋頭。
那輛車在橋邊停了下來。車上下來一個人,走路搖搖晃晃的,趴在橋頭嘔吐的樣子。
「又是個不要命的。喝這麼多還敢開車。」出租車司機鄙視地說。
出租車開下橋後,我讓他停車。
司機擔憂地問我大半夜跑這兒來乾什麼,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這個時間公交都沒有了。
我沒有回答。司機最終選擇不多管閒事。
我往回走到橋頭。
那個人已經不吐了,此刻正抱著什麼東西趴在欄杆上,他手裡的東西從欄杆上滾了下去,緊接著是一聲巨大的撲通聲。
我站在橋頭探身看向河裡,水麵一層層泛著漣漪。
我心慌的程度達到了極點,手指發麻,嘴唇顫抖。
等我再看向橋麵時,那輛車已經不見了。
剛才被丟下去的,難道是個人?難道是她?
我沖下河堤,看著三月還帶著寒意的河水,猶豫了一下還是跳了下去。
我知道以我現在的狀況根本無法潛入太深。天很黑,河水很冷,我遊了幾下就撐不住了,甚至都沒有遊到掉東西的地方。
我上岸,到了剛才停車的地方。我看到欄杆上蹭著暗紅色的血。
我腿一軟,坐在地上。好半晌我才反應過來,我拿起手機將血拍了照片,然後打電話報警。我太緊張了,說話有點語無倫次。
接線員耐心聽我說完後,開始教育我:「你之前已經報過一假警了。如果再無故占用警力資源,我們將追究責任了。」
看著水麵消失的漣漪,我掛斷電話。
我沒有時間浪費在報警上。我從橋上跳下去。下墜的力度讓我沉了下去。我借著那下沉的一瞬間四下扌莫索,什麼都沒扌莫到。水下太黑我什麼都看不見。
我嘗試了兩次後,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從東西落水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分鍾了。
我開始安慰自己:也許,那個掉下去的不是人呢?對,一定不是她!也許她正在家裡等我。
我匆匆回家。她不在。我卻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裡的人說話聲音很奇怪,但我可以判斷那是個男人。
「你是剛才報警的人?」
「我是。你是警察嗎?你們快去……」
我話還沒說完,對方就陰森森地笑了。
「你最好閉上嘴。如果多說一句,我就讓你和她一樣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聽到這個威脅,我隻覺得月匈口被堵住了,無法呼吸。
她真的死了?
我做著最後的掙紮。「你……你不要得意。她死之前給我留了手機。裡麵有你車的照片。我交給警察,你就等著償命吧。」
對方沉默了兩秒掛斷了電話。
我坐在沙發前麵,看著眼前魚缸裡無憂無慮的魚,突然意識到一個讓我毛骨悚然的情況。
為什麼他知道我的電話?他是不是也知道我住在哪兒?我顧不得穿上衣服,拿著手機跑向最近的派出所。
派出所門前停著那輛大眾車。我站在門口能聽見裡麵有人說笑。
凶手和警察是同夥,我在電視劇上經常看到這樣的情節。
我不能報警。
我的住處已經不安全了。我回到房間匆忙收拾了個背包,帶上和女朋友的合照。在離開前我突然想起,吵架時她生氣了,將我送給她的戒指丟進了魚缸裡。我不敢開燈,隻能伸手在鵝卵石裡翻找了一會兒,沒有找到。
這時我聽見外麵剎車的聲音。我從窗口看向外麵。那輛車停在下麵。
我最後看了一眼魚缸後,匆忙出門。我沒有下樓,而是上了樓。頂樓有一個樓梯通往天台。樓側麵有一個逃生梯可以下去。
雙腳站在地麵上時,我看到我房間的燈亮了。
追捕者
房間被人翻動過。看得出來她那個朋友離開的時候很慌亂,隻帶了很少的東西。洗衣機裡有洗完的衣服。看來那個人正在洗衣服的時候突然離開的。
我大致看了一圈,發現有幾個奇怪的地方。
衣櫃裡的衣服和月匈罩的款式差別很大,而且尺寸不同。鞋子的尺碼也不同。化妝品隻有一套。房間裡還有一些練習臂力的健身器材和瑜伽墊。
這家鄰居好像說這裡住著一對情侶的,報警電話錄音聲音卻是女人。
除非……我仔細翻看了一下衣櫃,從櫃子的下麵找到了一個盒子,裝著情趣用品。兩個女人用的那種。
我心裡一陣惡心,把那個東西丟在地上。
盡管戴著手套我還是感覺不適。我想去衛生間洗手,發現停水了,隻能用魚缸裡的水洗了洗手。
洗手的時候,我看到了白色鵝卵石下麵一個東西在閃光。我撈起來一枚戒指。
戒指裡麵刻著「L愛心L」。
這是情侶對戒,價格不算便宜。我忍著心理的不適,把這個東西裝進塑料袋裡,放進了口袋。
我查看了一下他們家的賬單。收件人都是一個叫林琳的人。另一個人姓劉還是什麼?應該不會那麼巧也姓林吧。
我看了看魚缸周圍的地麵,心情突然覺得很不好。正常人這個時候應該會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但那個L似乎不是正常人,至少在性取向上就不正常。
鄰居會懷疑這裡住著一對情侶,顯然那個L是短發的。林琳是個嬌小的女人。那些小號的衣服是林琳的。大號的是L的。從衣服的尺碼上判斷,那個L至少是170厘米。
身高170,戴著同款戒指,短發。
我翻找門口的收納箱,裡麵有一些電影票根,是最新上映的幾部。還有幾張彩票,看日期基本是連著的,是機選的那種。都過期了。我還找到了一張潛水會員卡。
我鬱悶地看著這張卡。掏出一部手機,我知道我應該怎麼找到那個女人的更多信息了。
逃亡者
我知道他是誰,可我還需要他殺人的證據,越多越好。
我想起林琳最後沒說完的那句話。「黑爵酒吧的……」,如果不是在酒吧裡麵,那就是酒吧周圍。我應該找一下那個酒吧周圍的建築,有地下車庫的,有電梯的。
她總是說:「隻要做過的事就一定有痕跡。」她應該也會留下一些痕跡的。
我對著斑駁的鏡子戴上假發,穿上林琳給我選的連衣裙。我捏了捏臉,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沒那麼糟糕。
大概是跳進冰水的緣故,我昨天離開我們的小窩後就發燒了,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吃藥並沒有讓我感覺好受多少,現在動作幅度大了頭就會疼。不過我不能休息,再不行動,可能什麼都找不到了。
黑爵酒吧是一幢老式建築,大概就是因為它很有年代感,才會在高樓大廈中間存活下來。
我在酒吧周圍轉了兩圈。鎖定了一幢十幾層的高樓。
如果這裡沒有線索。我準備去潛水俱樂部看看。我手機之前收到一條潛水俱樂部會員充值推送,日期是林琳生日那天,時間在她離開之後。
林琳喜歡潛水。她說從水下麵看到的一切都是飄忽不定的,就像人生一樣。未來都是未知數,隻有當下才是最真實的。她說每次這樣想就會很感激命運讓我們相遇。
林琳說,我們應該在28歲那年結婚,我們相遇的時間是2月8日,我們潛水俱樂部的儲物櫃是28號。這是命運給我們的暗示。
這裡是那個凶手出入的地方,他有可能住在這裡。或者這裡住著和凶手有密切關係的人。我必須小心。
林琳總是相信世界存在正義和公平,相信世上還是好人多。我則完全相反。能讓我放下戒備的人除了父母,大概隻有林琳了。
我鎖定的目標是一幢高檔公寓樓。樓裡有電梯也有地下停車場。
我走進大樓的停車場。這裡的燈光還算充足,每個拐角都有一個監控攝像頭。如果那個人是在這兒襲擊的林琳,也許會找一個沒有攝像頭,或者攝像頭壞了的地方。
我繞了兩圈,終於找到了一個沒有閃燈的攝像頭。那是在停車場靠近裡麵的一角。
橋上有血,說明林琳身上應該受了傷。那麼這裡應該也會有血跡。
我打著手電把角落看了個遍也沒有發現血跡。
難道不是這裡?
我手機有信號。林琳是在一個沒有信號的地方發了語音。她大概是發現語音都沒有發出去,在有信號的地方重發了一遍。最後一條語音應該就是在有信號的地方發的。
會是什麼樣的地方呢?
我聽到丁零的聲音,回頭,就看見一張慘白的臉。
追捕者
距離發現拋屍被發現已經過去一天一夜了。現在首要任務是弄清楚林琳的室友的身份信息。
知道她是個女人的時候我還真有些驚訝。我不是歧視同性戀,隻是身邊沒有出現過,那種感覺很奇怪。出租屋裡沒有找到林琳同居人的身份信息。附近監控隻看到了一個身材高挑的短發女人和身材嬌小的女人同進同出過。被害人死後,附近的監控就被人蓄意破壞了。
我通過林琳手機好查到的那個經常通話的電話號碼,電話號沒有備注姓名,撥過去是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