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七合一】正文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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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高階修士修行不能隻積累靈氣,囤積上等仙法,還需突破心境,真正得到頓悟。

第三句落在此界之外:「一切心懷惡意,無利東洲者,不得進入此界。」

於是,東洲周遭升起厚厚的迷障,阻擋了試圖搶奪靈氣的仙人異獸。那些界外來客能擊敗大乘修士,輕而易舉拿下飛升的仙人。但一界天道的實力遠在他們之上。那可是超越時間,主宰萬物的法則,通常都是從虛空中誕生,經過無盡歲月的演化而來。

至今還沒有一個仙人或異獸,能突破這種怪物。很少有世界能孕育出天道,有天道的世界,通常都靈氣富饒,大批實力強悍的修士排隊希望能停留一兩日。

初霽或許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變成天道的人類。

她接連定下七條規矩,所言一出口,皆成天地運行的規律。

七條法則落定,她垂下眼,望向她的東洲,審視自己的創造是否還有疏漏。

她看見了一位名為黎望潭的白衣少年在悲傷,似乎對她成為天道之事頗為不滿。

在初霽眼中,黎望潭不僅僅是站在天塹的黎望潭,更是從出生到長大,直到飛升離開此界的白衣仙人。

於是,初霽降臨在他第一次陷入悲傷時。

她從花叢中走過,來到黎望潭身邊。此時黎望潭不過八歲,母親剛剛去世,躲在比試場偷偷抹眼淚。

小小少年一抬頭,隔著朦朦朧朧的光,看見一個年輕女人站在他麵前。

隻是,他無論如何也看不清她的臉。

「你是……」黎望潭遲疑道。

能光明正大走進他院中的,定是父親的貴客,可父親如今不在家中,出遠門去母親娘家。

難不成她是來祭拜母親,卻來晚了的?

初霽沒有說話,帶他坐到旁邊的方桌邊。

桌上,擺著一副棋,黑白兩字錯綜復雜。

初霽輕輕執起白子,落在方寸棋盤之上。

「我教你棋術。」她淡淡道,「人生在世,並非事事都如所願。但若今後再感到悲傷,可以借棋排遣憂慮。」

八歲的黎望潭懵懵懂懂,但他自幼聰慧過人,很快就將全部心神投入棋局。

他同初霽對弈,晚上去睡覺,第二天清晨醒來時,初霽已經坐在棋盤前了。

黎望潭揉揉眼睛,問:「姐姐,你為何戴著麵紗?」

初霽沒有回答,院中響起清脆的落子聲。

尋常人看不清天道,因此黎望潭看見的初霽,是朦朦朧朧一團光,但他無法察覺出異樣,隻覺得她臉上蒙著一層紗。

黎望潭想了想,他聽父親說過,許多修士不喜他人視線,便戴幕蘺,但麵戴白紗之人,皆是死了丈夫的寡婦。

這位姐姐如此年輕,就死了丈夫,一定心中鬱結。她教他下棋派遣憂愁,但她棋下得這般好,是否內心積壓了許多愁怨?

就像他母親,一個說話溫聲細語,被嫁來黎家的凡人。

黎望潭從前隻懂得修煉,從沒關注過母親,直到她過身,他才恍然意識到,人死不能復生。尤其是凡人。

他望著對麵的初霽,她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靈氣,分明也是個凡人。

「姐姐……」黎望潭攥著黑子,一字一頓道,「你不要怕,等我以後長大了,我會為你分憂的。」

初霽抬起頭,看了黎望潭一眼,並未出聲。

她做任何事都有理由,而她此刻不論說任何話,做任何事,都沒有太大必要。

因此,天道保持緘默。

在與黎望潭對弈四十九日後,初霽向他告別。

臨走前,黎望潭問:「姐姐,你還會來看我嗎?」

初霽想起後來發生的事,輕輕頷首。

黎望潭罕見地露出一個笑容,正準備將準備好的花枝送給她,一轉眼,那個姐姐忽然消失不見了。

隻剩青翠欲滴的枝頭,鳥兒在鳴叫。

他問道仆,和我下棋的那個姐姐去哪裡了?

道仆驚訝道:「哪有什麼姐姐,大公子,您最近一直獨自待在院中,與自己下棋,我們都沒敢打擾您。」

黎望潭不信,分明有個姐姐來教他下棋,還戴著麵紗,似乎是個丈夫去世不久的寡婦。

道仆麵色凝滯,問來問去,近日出入黎望潭院落的人,都沒看到什麼綠衣姐姐。

最近黎家也沒有訪客,黎鎮更沒有寡婦,

「您一定是悲傷過度,出現幻覺了。」

黎望潭雙唇微抿,不可能。他記得很清楚。姐姐一定會再來找他。

時光便一點點流過。

但對於初霽來說,一千年仿佛一眨眼,一眨眼也似一千年。她再度將目光投向天塹的黎望潭。

在她成為天道不久後,黎望潭逼出沈綺懷體內長觀人魄,不待他出手,長觀便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她又將目光放在混沌時代,在祁鎮尚未建立,周遭還是一片遼闊的青草園時,長觀仙人已經在那裡開壇教化凡人。

此時的長觀,仙身和人魄尚未分離,他身著錦衣,眉色淡,聲卻如洪鍾,言道法時,靈氣化作銘文,泛著淡淡的金光,浮動在半空。

春風拂過原野,初霽便停留在一根青芒的尖上,靜靜聆聽長觀講道。

她沒有七情六欲,心無掛礙,所作一切事都大多沒有意義,也失去了對任何人,任何事發表觀點的**。

長觀說著說著,視線忽然被初霽棲身的麥芒吸引。

他怔怔望著麥芒,幾乎有些目瞪口呆。

待所有學生離去後,他忽然起身,對初霽一拜:「今日得見您,我才知我所作一切,皆有意義。」

他看起來比數十萬年後更有禮貌,更像個仙人。

麥芒輕輕拂動著。

初霽開口道:「後來你身死道消,可有後悔。」

長觀哈哈大笑:「與您不一樣,我們仙人有人的自私,亦有人的慈悲。您看這天地萬物,多值得。其實我也會一些推衍之術,知道今後會發生何事。但那又如何?現在這一刻便足夠,所謂沉舟側過千帆,病樹前春萬木,我生時能觀天地萬物,殘軀也能另新木生發,助您長成天道。何其有幸啊,縱今後不再是真仙也無妨。」

真仙可以不死,但並非不滅。

心願已了,觀無可觀,長觀便會寂滅。

初霽緩緩道:「但此刻,你即是真仙。」

說完,她漸漸隱去。

長觀遙望著遠方,青色的原野上草浪起伏。

混沌時代的微風與晦暝時代的風有什麼不同呢?

他無法超脫時間,但他可以慢慢等。

初霽卻不斷落在各種時代,任何處所。

她隻靜觀,不插手,不乾預任何事。

隻是,某些時刻,不知從哪裡升起一種異樣的感受。

好似少了些什麼。哪個地方空落落的,似一種悵然,又似遺憾。

若連天道都無法言明到底少了什麼,那世間還有什麼人能言明?

長觀徹底寂滅後,黎望潭帶著毛薔離開天塹。

去時四人,回時隻有兩人。他們一路沉默,但很快,春雨帶走了這種壓抑的氣氛。

人們開始逐漸「遺忘」初霽。

不能算完全遺忘,他們還記得,隻是無緣無故很少提起她,不再常去槐花小院,但問起悟德院掌院,他們還會說「初霽」,問起掌院身在何方,人們感覺好像很久都沒見過她,卻又覺得昨天才見過她。

的確,天道無處不在,他們見風見月,都會在腦海中留下「見初霽」的感受。

「她應該在忙吧。」大家這麼說。

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便這麼一日日過下去了。少年長大,孩童出生,散修們從悟德院畢業,越瀾研發出新的織布機,全自動靈石運轉,人們隻需畫個紋樣就好。她想給初霽看,打開傳訊令,卻找不到初霽。過了一會兒,腦海中忽然有「初霽剛來看過」的印象。

於是歡歡喜喜提著圖紙去找毛薔。

初霽的確看過了,她在時間長河中投下短短一眼,便收了回去。

又過了不知多少時日,有界外人通過建木,來到東洲。

那一襲紅衣如火,從建木上下來時,長眉緊蹙。

他打量著建木,似乎在看什麼從未見過的東西。

荊恨月第一個詢問長瓏城主:「此界天道是怎麼回事?初霽人呢?為何我聯係不上她?」

不論傳訊令,還是神識深處的鏈接,都不起作用了。

這一連串問題將長瓏城主炸得莫名其妙。

「初掌院,好像最近才來過長瓏。」

荊恨月本能感受到不對勁,明明初霽的實力已到大乘期,卻遲遲不飛升。過了不久,待赤日先民安頓好後,他竟然發現東洲外圍裹上了一層厚厚的迷障。

此界產生了天道。

起初荊恨月以為初霽修復了天道,還想好了等她飛升,他該如何帶她遊覽太陽,給她展示他宏偉的太陽水晶宮,以及宮殿中浩如煙海的珠寶財富。然後看她一臉財迷的模樣,等她像個狐狸般抓耳撓腮,野心勃勃提出十個奇怪的生意門路,盤算著如何賺他錢。

但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他沒有主動找對方的習慣,甚至麵對這種事,還端著一點傲氣。

所以荊恨月沒等到初霽,甚至沒等到她的消息。

時間一長,他敏銳地察覺出一絲不對,於是通過建木,來到東洲。

天道形成後,本該排斥他這樣的界外人,荊恨月甚至做好與天道抗衡的準備,誰知一路暢通無阻。

他離開長瓏,來到錦羅。

錦羅新上任的城主,也出身悟德院。

神奇的是,當荊恨月問他,初霽是否來過時,錦羅城主的答案竟然和長瓏城主一模一樣,都說初霽近幾日來過。但細問哪一天,卻說不記得了。

從錦羅,到殷陽,到連城,再到祁鎮,所有人都執一模一樣的說辭。

好似他們的記憶都被硬生生塞進腦袋裡,都說見過初霽,可整個東洲都沒有她的身影。

都舉出初霽來過的痕跡,比如她批閱了什麼文件,肯定了誰的舉措。處處是痕跡,就等於沒有痕跡。

初霽就像一陣煙,看得見,伸出手觸碰時,指尖卻穿過煙霧。那風一吹來,就消失不見了。

她曾經也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神秘莫測,常常突然蹦出他眼前。

或許換個人會時時刻刻擔憂初霽身在何處,但荊恨月很享受這種意外的驚喜。因為他也喜歡出其不意。有時他忽然出現在初霽身邊,也能看見她挑眉的驚喜神情。

荊恨月認定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是同一種人。

和那些無聊糾纏的道侶不一樣。

但如今荊恨月卻恨得心髒緊縮,他站在槐花小院前,推開了門。

這間屋子仿佛很久無人來過,院中的槐花無人修建,卻花葉繁盛,對麵的窗扉半開,仿佛主人不久就會回來。

荊恨月靜靜望著。

他們曾在那扇窗下親口勿彼此。當時窗也開著,槐花的香氣淡淡縈繞在鼻尖。

如今槐花依舊繁茂,窗扉依舊半開,可另一個人卻不見了。

荊恨月一步步走上台階,推開門。

書房旁放著一張長桌,上麵的硯台留著墨跡。陽光投落淡淡的枝影,落在桌上,無端悵然。

初霽曾和他抱怨過,她曾在這張桌子上撞過好幾次腦袋。荊恨月笑她這麼矮的桌子,怎會撞著額頭。初霽卻聳聳肩,解釋了一大堆他聽不懂的東西。

他早就習慣她亂扯話題的功力了。

荊恨月的指尖擦過桌麵,擦去薄薄的塵埃。

「初霽。」他低聲道,「你給我出來。」

可惜沒有人回答,隻有枝葉的陰影淡淡搖曳。

荊恨月咬牙:「你這個混蛋是不是變成天道了。」

依然無人回應。荊恨月忽然寧願自己愚蠢一點,哪怕誤以為初霽拋棄他也好,起碼還能找她去算賬。

可現在,他連找人算賬都做不到。

他坐在初霽曾坐過的椅子上,紅衣垂落,心如慢火煎熬,最終到達一個頂點。

他猛地起身,椅子發出「刺啦」一聲。

荊恨月大步走出槐花小院,告訴每一個路過的人,初霽消失了。眾人說他見得少,明明他們前兩天還好像在鎮子裡看到初霽。荊恨月冷笑反駁:「有本事你們找個她的留影石來。」

眾人仔細一想,的確沒有。以前總有人喜歡留初霽的影,然後拿出去賣錢,近期全部消失了。

荊恨月闖入李伯的屋子,闖入毛薔的煉器房,闖入越瀾的教室,北境祝祭的大帳,北地俞家的大門。他渾身上下裹挾著火氣,告訴他們,初霽根本沒有回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她永遠消失了!

眾人意識到不對勁,臉色大變。

荊恨月似是十分喜愛這種混亂慌張的局麵,不斷告訴更多初霽的熟人,從南到北,從東到西。

他眼中閃動著興奮,幾天幾夜不睡,將眾人召集到祁鎮。

麵對一張張驚懼交加的臉,荊恨月宣布,初霽並非消失,而是變成了天道。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現在出現的種種異常。

聽見初霽變成天道,眾人對視一眼,片刻後,竟然笑了起來,除了黎望潭和毛薔。

片刻後,他們兩不知聽別人說了什麼,竟然也開始笑起來。

荊恨月不可思議,猛地扯住俞安玉的領子,質問道:「你不是喜歡她嗎?她都消失了,你難道就沒有一點難過?!」

俞安玉莫名其妙:「有什麼難過的?說不定她此刻很快樂。你也知道初霽,沒有人能逼她做任何事。她既然選擇成為天道,說明她就想。」

荊恨月琉璃眸轉出傾天烈火,眼看著魔尊就要打人,北境祝祭趕忙上前勸架。

「停下,你是不是瘋了!」他拽著荊恨月質問。

荊恨月恨恨瞥了俞安玉一眼,甩開他衣領,大步往外走。紅衣翻飛,如烈火尾羽。

他坐在屋外的槐花樹下,眾人陸陸續續出來,向他投來一瞥,又匆匆忙忙離開。北境祝祭安慰他:「你別這樣……冷靜一點。」

大家都要忙自己的事,雖然初霽離開,悟德院卻能運轉如常。初霽變成天道後,整個世界都靠她運轉。

那與曾經也沒太大區別,初霽依然在他們身邊,生活中處處有她的痕跡。對他們來說,初霽從未走遠。

但對荊恨月來說,卻不一樣。他要的不是這種,他要的是一個人,活著,站在他麵前,明明長著一張清淡的臉,笑容卻像狐狸,喜歡耍小聰明,故意氣他又對他花言巧語。

他要的也不是時時刻刻的無聲相伴,而是激烈生動的爭吵,互相給對方挑刺,誰也不服輸,卻同時明白對方怎麼想,等待對方先低頭,或者強迫對方先低頭。

他和別人不一樣,他要的不是天道初霽,而是他的初霽。

但這世上每個人都有了他們的初霽,唯有他,被初霽遺忘了。

荊恨月心中燃起濃鬱的火氣,用力威脅道:「你再不出來,我就燒了祁鎮。你以為我不敢嗎?」

他浮在半空中,俯瞰這片城池,幾乎所有修士還不到化神,他隻要輕輕一揮手,就能將它燒成灰燼,燒成琉璃。他可以毀滅一切,但他的手反復舉起又放下。

並非因為不想,而是因為,這麼做完全沒有意義。

如果燒了這座祁鎮,他就能引起初霽的注意,那他一定現在就焚燒天地。但他心裡清楚,就算燒了,初霽也不會回來。

那麼做一切事都沒有意義。

他站在屋頂上,無端想起曾經在邯城,他第一次燃燒自己的血脈,初霽叫醒他的模樣。

如果變成失控的魔尊,就能換回初霽,那他可以永遠失控。

但現在不會有人叫他的名字了。不會有人願意接近他,喚醒他了。

荊恨月忽然感到可笑,心知被初霽放棄,他感到無比諷刺,但更令他憤怒的是,他意識到自己被初霽擺了一道。

她變成天道前,一定在想「他會理解我的」。

他可以理解,但他不想。

初霽也一定清楚,他會非常難過,可她還是這麼做了。

以前荊恨月仇恨常家,仇恨沈家。

但今天有史以來第一次,荊恨月如此仇恨這個世界。

他也是第一次想,如果她回來,他一定要讓她時時刻刻出現在他視線裡,要她親口承認他比這個破爛東洲更重要。

否則,他就一把火燒了建木,燒了天地龍芽,燒了初霽在意的一切。

他一遍遍在心中重復,可是,沒有人會出現了。初霽變成了沒有七情六欲的天道。

荊恨月慢慢抬起頭,視線掠過槐樹下的石桌。

一個狐狸擺件落了灰。

「初霽。」荊恨月長睫蓋住琉璃眸,低聲重復,直到槐花落滿他肩頭,「我恨你。」

他咬牙切齒,一遍遍說「我恨你」,說到最後卻嗤笑幾聲。

白粲幾近透明的脖頸上,青筋清晰可見。

……

天道運轉如常,初霽再次俯瞰世間,審視自己的造物。

一個界外人,荊恨月,坐在槐花小院裡,差點引動天雷劫。

每當初霽注視他,總會升起一種空盪盪的異樣。不過那很正常,畢竟荊恨月不同於他人。

他所作所為鑽了她七條法則的空子。

荊恨月算半個東洲人。他對東洲似乎有一種愛恨交織的情緒,愛-欲令其生,但某些時刻,他的確因她起了滅世的心思。

而她成天道已是事實,無法改變。

初霽淡淡望著他片刻,將視線投向時間長河中。凡人解果,天道則解因。

這一次,初霽並未直接降臨在他身邊。

荊恨月是赤日先民,加上常年住在沈家,防備心格外重。因此,初霽降臨在他迷霧重重的灰色夢境中。

此時的荊恨月才大約十歲。比起成年後,他幼時樣貌更加難以分辨男女,但身高已是出挑。

初霽也沒有教他下棋。因為荊恨月一眼就看見了她,接著,冷冷淡淡對她說了三個字:「別煩我。」

第一次有人這樣對天道說話。

初霽臉上不見喜怒,甚至毫不在意。

因為她啟聲就讓小少年荊恨月怔愣在原地,渾身緊繃。

她隻點破了一名一身份:「荊恨月,赤日先民。」

荊恨月如一匹蓄勢待發的年輕獵豹,盯著初霽,倘使下一刻她動手,他都不稀奇。

初霽輕輕揮手,夢境地上的亂石聚攏成一片石椅子。初霽坐了上去。

「你為何事傷心?」她開門見山。

荊恨月冷笑:「你是誰,憑什麼管我。」

初霽停頓片刻,嗓音幽然:「你未來的朋友。」

荊恨月靠在牆邊,似是很驚訝:「我們未來好到我都告訴你真名了?」

成年後的荊恨月語帶刺,但少年更甚,三句話不嘲諷一句仿佛就會變成啞巴。

初霽如實告知:「好到我們幾乎成為道侶。」

荊恨月忽然坐了起來,胡亂打量了一下初霽:「我這種人還有道侶?」

初霽靜靜望著他,不言。

荊恨月似乎有些惱羞成怒:「你這人這麼悶,我們是怎麼成為道侶的。」

初霽依然不言。

荊恨月明白了,初霽在耍他玩。

什麼道侶朋友,全都是她拿來騙人的話。

對嚇跑她這種人,他很有經驗,直接拉開外衫,向初霽展示裡麵錦繡堆疊的衣裳:「我是個男人,但是我穿女人的衣服,打扮成女人的模樣,惡心嗎?」

荊恨月吊著眉梢看她,仿佛篤定她會一臉厭惡,起身離開。

但這是夢中,身為天道,她自然清楚荊恨月男扮女裝的事實。

初霽巍然不動,神情淡如秋水。

「你想做男人還是女人。」初霽問。

荊恨月停頓片刻,忽然嗤笑出聲:「男人女人不都是我?」

天道初霽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話,她沒成為天道時,也鮮少與荊恨月說起這件事。

荊恨月抱臂笑道:「我想做荊恨月,自由來去此生。至於男人女人,修魔修道,都不影響。」

初霽蹙了一下眉。

電光石火間,她心底那種空落落的異樣忽然如石擊浪花,掀起一層層漣漪。

她睜眼內觀,終於看清她到底在惆悵什麼。

不是擔憂荊恨月滅世。

也並非荊恨月界外人的特殊身份。

那一點遺憾,來自凡人初霽。

她遺憾眾生道的盡頭,是拋卻七情六欲,博愛寬厚,統領一界。

這非她所願,卻是她不得不做的事。

她雖然選擇了這條路,但內心尚有疑慮。

難道成為無悲無喜的天地法則,就是萬物的終點嗎?

「自由來去?」初霽語氣平和,似乎即將指點小輩。

但隻有初霽本人才知,荊恨月每說一句話,她心中的遺憾都會抽芽,漸漸擠開一條縫隙。

少年荊恨月:「隻要是我走的路,就是我的道。和名字無關,今天我可以走正道,明天我想走歪門邪道,又如何?」

他言語間帶著一股倨傲,極其符合他大小姐的脾氣。十來歲的少年正是不可一世的時候,就算是荊恨月也難免。

初霽眉梢微挑:「你就不怕走火入魔?」

荊恨月笑了:「你就不怕失去自我?」

這一句話如天雷轟然驚起,那種悵然和懷疑迅速蔓延,反撲了初霽整個道心。

她內心質疑的聲音不斷擴大,一層層回響。

眾生道是她的全部嗎?

成為天道,是她的終點嗎?

少年荊恨月一番妄語,就連他自己也不會明白,他到底說了什麼話。

但就是這句凡人妄語,將初霽一把拽下了雲端,讓她審視一個從未注意過地問題——

除卻rd文檔,除卻她畢生為之奮鬥的事業,除卻東洲百千萬人的托舉。

將這些宏偉功績通通都丟掉,她還剩什麼?

她還是初霽嗎?

初霽的確喜歡搞錢,發展公司,但若要為這種事獻出一生,讓「眾生道」代替了自己,就是本末倒置。

因為,永遠是人走路,而不是路走人。

她不該成為天道,而是要當大老板,擁有天道。

那股質疑和悵然的力量漸漸占據了主導。

仿佛有一隻手,輕輕觸碰她的神識,眨眼間,天翻地覆,乾坤倒轉!當頭棒喝,她在一剎那原地頓悟。

天道不能頓悟,但凡人可以。

初霽忽然看見更廣闊的天地,更遙遠的未來。不僅僅隻作為東洲天道。

凡人永遠擁有超越自己的可能。

「仙為完美無瑕之凡,凡為無窮無盡之仙,原來是這個意思。」

初霽默默念道。

若她無欲無求,無懈可擊,那與長觀仙人的金身何異?

待千百萬劫後,終有新生天驕會提劍而來,斬去舊的完美無瑕,確立新的規矩和法則。她若停留在原地,就難逃一死。

成仙是凡人的終點。

成凡,則能為仙人開辟新的極限!

少年荊恨月忽然發現,麵前的女人忽然鮮活起來,雖然看不清她的真麵目,但整個人的氣質卻驟然轉變。

就好像,冬雪消融,春意生發,她從一個假人,變成了一個活人。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少年荊恨月蹙眉,「我這個人比較記仇,你敢騙我,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讓你付出代價。」

對麵的年輕女人沉默了很久,寂靜醞釀成一聲嗤笑:「真是大小姐脾氣,從小就沒變過。」

少年荊恨月一頓,大小姐?好像形容他還挺合適。

他不禁高看初霽一眼,這才有點像他未來的道侶,他未來的道侶應該是那種,和他誌趣相投的人。

他們估計會天天鬥嘴,大概率是他總勝出,然後對方氣得不理他,卻還是忍不住天天和他在一起。

少年荊恨月懷揣著美好的夢想,熟不知長大後,他才總在鬥嘴中落下風。

「你真是我未來的道侶?」他下頜微揚,唇角彎起,耳根止不住地泛紅,「那我們什麼時候相遇的。」

初霽也彎起唇角:「小孩子就別想早戀了,姐姐在未來等你。」

少年荊恨月一頓,回懟她:「你才小孩子,我們赤日先民一出生就三千歲。」

初霽:「……」

居然忘了這茬。

淦,她的姐姐居然是一個三千歲的老頭子!!

初霽麵無表情:「這樣啊,那你太老了,我喜歡年齡差不多的同輩人。」

荊恨月羞憤得臉紅:「我絕對不可能找你這種人做道侶!」

初霽眼睛彎彎:「那你長大後的品味好奇怪哦,居然找我。」

荊恨月沒話說了,扭頭就走,像極了每一次被她惹惱後等她哄的樣子。

還是小時候的荊恨月更可愛一點,說兩句就羞得麵紅耳赤,長大以後姐姐的心思難猜。

初霽望著少年單薄挺拔的背影,忽然啟聲:「你好像要醒了。」

荊恨月頓住腳步,沉默片刻,回眸問:「我會記得這個夢嗎?」

初霽頷首:「你可以記得。」

荊恨月長睫微垂:「那還是不要記得了,平添煩惱。」

初霽的目光落在他白皙幾乎透明的手臂上,那上麵有一道道猙獰的疤痕。

十來歲的荊恨月,寄居在沈家,沈家主需要他的琉璃業火,提純沈家的血脈。

表麵上,荊恨月是光鮮亮麗的沈家七小姐,眾星捧月,但沒有人知道他究竟背負了什麼。

荊恨月不願記得這個夢,就是怕醒來之後,心中會生出遙不可及的期待。

他可以沉默地接受一切,隻要想著有朝一日玉石俱焚。

若心有期待,他反而不能忍受這些遭遇,隻會想明天快點到來,光明快點到來。

初霽眼眸閃了閃:「你會比沈家走得更遠。」

「你說真的。」荊恨月驀地抬頭,「你不要騙我。」

初霽笑了笑:「沒有。」

她雖然是個騙子,但她不會騙他。

荊恨月長睫顫動,咽了咽,脖頸線條起伏,從喉嚨裡溢出一個低低的:「好。」

他說:「我相信你。你快回去吧。別遲到。」

若以凡人的視角來看,此刻距離他們第一次相遇,還有整整六年。

灰色的夢境如潮水褪去,少年荊恨月望著初霽,似乎要將她記下來。但他眼前一片朦朧,什麼都看不清。她的身影漸漸褪色,徹底消失。

耳畔傳來隱隱鳥鳴,他重重喘息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邯城,清晨剛剛降臨,雪後天地格外清淨。

少年荊恨月坐在床頭,揉揉眉骨,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好夢。

他忽然想起今天要去祠堂。

去了祠堂,就能去見母親。

他按著手臂上的疤痕,笑了一下,起身離去。

那夢便煙消雲散了。

-

初霽抽身離開,順著時間而下。

耳畔隱隱傳來荊恨月的聲音,似是呼喚,似是自言自語。

她順著這道聲音,縱身投入無窮無盡的長河中。

一絲槐花香縈繞在鼻尖,耳畔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聽見他說什麼後,初霽陷入沉默。

這是一個晴天,祁鎮天空中漂浮著輕快的雲團,荊恨月坐在槐花樹下的陰影裡,聲音低啞。

他一直在重復一句話:「我恨你……」

他咬牙切齒,仿佛要將初霽碎屍萬段。

她好像不該回來。

或者回來太晚了。

荊恨月,是不是有點黑化了……

初霽:「那個,先等等。」

她突然啟聲,隻見荊恨月渾身一滯,猛地扭頭。

她的聲音從桌上的狐狸擺件中傳來。初霽曾經在上麵標了[腳注],因此回魂時,優先落在了上麵。

荊恨月一動不動,琉璃眸睜大,瞪著笑眯眯的狐狸擺件。

堂堂魔尊竟然有點呆。

初霽清了清嗓子,笑道:「這位美人,先確認一下,你有沒有殺我的沖動,如果有,我等會兒再來。」

一息,兩息,三息沉默。

荊恨月猛地站起身,紅衣浮動,如同烈火在風中飄揚。

「初、霽!」他眼中如燃燒著赤紅的火蓮,一字一頓,「看我笑話很好玩?」

初霽心念一動,那狐狸擺件倏然漲大,被金光包裹住。

三息後,金光消退,顯出初霽的人身。她與尋常無異,隻是周身不帶一絲靈氣。

天道現身,自然以返璞歸真的形態。

初霽心虛:「有那麼一點……」

荊恨月可不容易吐露心聲,剛才初霽的確有那麼一絲惡趣味。

如果再晚點現身,說不定能聽見他說出更多想法。

但她還是沒有等太久,看荊恨月歇斯底裡,她承認,有那麼一點點舍不得吧。

荊恨月眼眶潮紅。方才有一刻,他真想一把火燒了整個祁鎮。

但他知道自己不會那麼做,這裡有初霽的一切,她喜歡這間槐花小院,喜歡這些凡人,時間久了,他也有點喜歡。

「為什麼不回我傳訊令。」荊恨月壓住喉嚨裡的啞意,微微揚起下頜,居高臨下道,「還裝作化為天道,斷絕七情六欲的模樣。你是不是又鬧事了。」

初霽有種隱隱的錯覺。

姐姐懷疑她出軌,還想查她手機。

「沒有。」她拒不承認,「不回是因為……我的確差點斷絕七情六欲了。」

荊恨月微微一怔,恐懼蔓延上他心頭。他緊緊盯著初霽,仿佛要鎖死她的去路。

「但是。」初霽露出一個壞心思的笑,「有位少年說的話讓我回心轉意了。」

荊恨月:「是誰。」

初霽笑眼彎彎:「那個少年生得非常好看,簡直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他頭發烏黑,觸感冰涼,像水緞。皮膚白皙,唇色殷紅,不用塗任何口脂,也不用敷粉,見了他,我才知道什麼是天生麗質。」

隻見荊恨月的臉一點點冷下來,最後麵無表情。

初霽盯著荊恨月的眼睛,內心爆笑如雷。

「那你去找他吧,我不打擾你了。」荊恨月拂袖就要走,卻被初霽一把拽住袖口。

「放開。」荊恨月冷冷道。

他真的生氣了。

隻有他一個人一直等待,受盡煎熬,反復徘徊,初霽卻和其他男人逍遙快活。

她把他當什麼?

她成了天道,可以肆無忌憚。那他也可以走。

初霽咳了咳,眨眨眼:「讓我想想那個人叫什麼來著?好像姓沈,排行第七哦……我遇到他時,他才十歲。」

荊恨月忽然怔住:「你說十歲?為何我不記得了。」

初霽拉著他的手臂晃盪,開始耍賴皮:「是他不想記得,關我什麼事。」

荊恨月盯著初霽,渾身戾氣忽然放鬆下來,但忽然意識到初霽又故意坑他,氣得無可奈何。打又打不得,罵也罵不了,隻能恨恨盯著她,道:「你和他說了什麼?」

初霽仗著自己剛回來,荊恨月拿她沒辦法,於是肆無忌憚使勁地作。

「保密。」初霽得意道,「不過我還是更喜歡你小時候,比現在可愛多了。」

荊恨月看穿了初霽。他腦海中閃過好幾種治她的方法,最後卻什麼也沒做。

他與初霽相聚的時間太少,總是吵鬧,每次分離時,他都有些後悔。

從前荊恨月要吵贏,雖然他明白她在想什麼,她也明白他的意思。

何必呢?

荊恨月淡淡「嗯」了一聲:「然後呢,你是怎麼回心轉意了。」

初霽卻愣住了,她還等著荊恨月出招,她見招拆招。

沒想到荊恨月轉性一般,輕描淡寫揭過了。

這比發現大小姐是男人還離譜!

荊恨月笑了一下,忽然反手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往懷裡拽。

初霽更懵了,她左看右看,荊恨月都沒有被奪舍的痕跡。

是什麼讓一個人在頃刻間,天翻地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初霽貼近他的身體,雙臂環住他的月要,在背後交疊。

她鼻尖抵著荊恨月的心口,嗅到他身上的香氣,也嗅到他心髒跳動的聲音。

他周身的溫度比其他人都高一點,所以總讓初霽有點不冷靜。

美人在前,不能做點什麼,真是有點可惜!

他的月要也瘦,身材是頎長的類型,是初霽最喜歡的那一款。

初霽暗暗發誓,總有一天,她要把道侶之名坐實了。

「……你在想什麼。」頭頂上傳來荊恨月的聲音。

初霽突然心虛:「沒。」

雖然心虛,但她不信荊恨月就沒想過。

她猶豫問:「怎麼不吵了?」

荊恨月輕描淡寫道:「我懶得和你吵。」

「??」初霽道,「誰想和你吵,不都是大小姐脾氣非要我哄。」

荊恨月:「那是你惹我在先」

初霽:「你先甩我臉色好吧。」

兩人之間驟然恢復了劍拔弩張的氛圍。

荊恨月忽然鬆開她,初霽同時從他懷裡跳出來。

荊恨月:「我何時甩過你臉色?」

初霽振振有詞:「在我誇你年少很漂亮,我看到就很喜歡時。」

荊恨月準備好的說辭突然卡在嘴邊。

他耳尖微紅,一動不動望著初霽。

片刻,輕飄飄「嗯」了一聲。決定不計較了。

初霽:「……」

一誇漂亮喜歡就變臉,這世上沒有比姐姐更好哄的人。

他們在槐樹下小聲說話,如同竊竊私語,毛薔來時,愕然發現初霽坐在樹下,根本沒有走遠。她嘀咕著荊恨月騙她,把初霽在祁鎮的消息帶回煉器室。

最近祁鎮新開了三個樓盤,越瀾帶領一批悟德院新畢業的弟子主持修建。多年過去,他們中許多人已經能獨當一麵。越家造橋修樓的美名也揚遍東洲,大路甚至修到了北境。

大批商團無論秋冬春夏,穿行在兩地,當初隨初霽買賣的邯城商團四位年輕人,如今已是富甲一方。錢玉甚至還出了一本書,名為《東洲首富的二十一條致富秘訣》,一經上市引發哄搶。

最近人們喜歡去常山都、天塹和南海做生意,大批兜售錦羅城的衣服,帶去第五代靈石燈,開發旅遊業。

多年後,當巨龍再一次返回東洲時,愕然發現,這裡已經完全不同,

建木持續吐納靈氣,滋養著這片土地,百年,千年,每一個新生兒,都能具備修道的天賦。

但這世間有那麼多新奇好玩的事,奇特的城市,看不完的風景,等待人們探索。靈氣被用作織布,采礦,燒飯……

因此,修仙鬥法的人變少了,幸福生活的人變多了。

起初人們還會經常看見初霽,出現在祁鎮,出現在邯城,去天塹善後,或者在長瓏考察建木。

漸漸的,她出現在人們視野中的次數少了。

聽說隻有一心修道的人,才會特地拜見她,還會有人逢年過節往祁鎮送禮,希望初霽能網開一麵,進階雷劫劈得輕一點。

絕大多數人都選擇在天道庇護下生活,也有人致力於研究,如何不修仙就能去界外。

畢竟雷劈實在太疼了!為了旅遊,沒必要。

更多年後,人們提起初霽時,都不再用「初霽」這個名字,而是用「天道」直稱。

眾生心中,初霽是天道,無所不能。

隻有一個例外。

隻有荊恨月從不把她當成天道,也不在乎她是誰,唯一的心願竟是希望她能快樂。

他眼裡永遠保留著不一樣的初霽。一個貪財精明,愛逗人愛裝嗶,笑眯眯的初老板,與那個剛剛穿越到東洲的初霽沒有差別。

縱她成為天道,遠離世俗,高高在上,不沾一絲塵埃。

隻要看見荊恨月的眼睛,她就看見了最本真的自己。

她是眾生的仙,卻唯獨是他的凡。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依然在追更的各位,大家久等了。完結感言丟大眼仔,番外預計下周才開更。

正常番外暫定:

1東洲後日談(應該有1-2篇)

2小情侶日常(一篇)

3初霽帶姐姐回娘家(一篇)

4待定

非正常番外暫定

1毛團子,情侶向

2(修仙界)仙法是某綠色軟件

3高中生初霽得到了rd文檔白天上課睡覺,晚上維護正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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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收見專欄,下本可能開其中一本,也可能開突然閃現的腦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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