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老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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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位身材高挑穿著黑衣的男子。

男子有著一頭到肩的黑發, 頭發一半綁起,一半披散,眼睛上圍著一條黑布,坐在一輛車上。

這人趕的車架不小, 上麵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黑色箱子, 也不知裡麵都裝了什麼。

在那時的老鼠眼中, 這人隻是路過的旅人,不知趕路趕了多久,勒著韁繩的手已經留下了幾條不輕不重的紅痕。身上帶著的食物不多,也就是一些難以下咽的乾糧,和幾個沉甸甸的水袋。

此刻,他背對著老鼠,用力地咬了一口乾糧,嘴巴嚼了幾下, 無比艱難地咽下去,腿上掉的全都是乳白色的碎屑。

饒是吃得如此艱難,他的情況也要比多數人強上許多……

……

如今是景賀十五年, 歷史長河中最出名的一年。

由於先陳皇室出了個暴君, 再加上天災不斷,別說吃野草野菜,就是食子棄母的人都不在少數。

其實可以說, 活在這個時代的人,隻要看到能夠入口的東西,就會想要放到嘴裡。

沒辦法, 災禍逼得人瘋狂。

三月酷暑,四月洪水,五月寒冬。

天就像是漏了個窟窿, 反常的災禍不斷降下,始終等不到好起來的那日。

如今的日子太不好過了。

有人說,這都是當今皇室失道不仁,上天這才降下了天責,因此不管是東邊還是南邊,都有不服先陳朝廷的聲音。

不過這些改朝換代的大事與小動物和普通老百姓無關。

它們隻知道,它們活不下去了。

生在這個妖魔橫行、災禍不斷的年代,窮苦人家想要活著需要花費很多力氣。

老鼠比一般人強一些,它是齊南一支的靈鼠,不過外表與普通的老鼠一樣。

其實齊南靈鼠本就是群普通的老鼠,隻是他們一支的母鼠窩裡生了個成精的姨奶奶。

俗話說得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因為這一帶有她這麼一個本事不小的鼠妖,它們這片的老鼠才與其他地方不同,還有個不大不小的名頭。

如今,受了姨奶奶的點化,齊南一支的靈鼠有了靈智,活得時間長,語通萬物,多多少少沾了一些靈氣。

而這位姨奶奶早年經常教導它們如何修行,想要的不過是齊南一支裡,再出幾個能夠修煉成精的老鼠。

隻可惜不管教了多久,齊南的鼠都沒有出現第二個能夠化形的。

姨奶奶知道這事強求不得,便抱著隨性的態度,不承想隔了幾代的這隻老鼠與其他老鼠不同,是個可以修煉成精的。

姨奶奶見它通靈性,有機緣,一直都在給它灌輸靈力,教導它如何化形。

不過在它化形成功的前些年,姨奶奶犯了錯,被修士壓在地下受罪,它少了姨奶奶的點化,化形的速度慢了許多。拖著拖著,時間用得有點長。好在它不願放棄,鍥而不舍地修煉了多年,終於邁入了化形成人的前夕。

而這時,它遇到了一個人。

一個有糧食的人。

糧食好珍貴啊……

因為沒糧,死了很多人,就連躲在地下的老鼠也不能逃離這場災禍。

而這隻老鼠這輩子都沒有做過什麼壞事,也沒有像其他老鼠一樣跑進農戶家中偷糧。

它一心修煉成人,為此不去做惡事,如此堅持了多年,卻在族弟餓死前忍不住犯了糊塗。

前陣子,一場大雨過後,齊南一支的老鼠沒剩幾個。腐爛的屍體飄在水中,又引發了不少瘟病。

老鼠實在不能眼看著一族死絕,可它又是個沒有什麼本事,還沒有修煉成功的小小鼠妖,實在應對不了這些情況,而那些有著糧食的大宅子裡都有鎮宅的石像,讓算是半個小妖的它不敢進去,於是,它偷了這人的糧。

偷糧的那日,它小心地走到這人身邊,一邊走一邊張望,生怕被人發現。

所幸這人是個瞎子,什麼都看不到,所以它就悄悄地叼走了一塊乾糧,等把糧食放回老鼠洞,看著族弟吃飽的它又有些坐立不安,覺得自己是做了壞事,又回到了那人那裡。

那人依舊坐在原地休息,等他休息夠了,他也不顧這是晚上還是白日,手再次勒緊韁繩,一聲輕喝結束,馬車開始往前跑去。而老鼠看得真切,馬車的前方有個石塊。

它想了想,趕在馬車壓在石塊前,把石塊挪開。

而後,它跟著這人,又偷了兩次糧食,仗著自己跑得快,在老鼠洞和這人趕路的路上往返。

而當這人離開齊南的前一晚,這人遇到了商隊,商隊有個剛剛修行的修士,它也不知這人是修士,還想著偷人糧食,結果這個修士發現了它,拿著棍子想要打死它。

就在生死關頭,瞎子開口救了它的命。

彼時滿月坐於枝頭,當枯枝被火光吞沒,發出啪嗒的爆炸聲時,坐在火堆旁,散著乾糧袋子的瞎子開口了——

「道友且慢,那是我養的。」

瞎子聲音爽朗,舉止大方,說罷朝老鼠招了招手,讓它來這邊。

修士聽瞎子如此說,收回了木棍,老鼠緊貼在一旁的石頭上,見此忙不迭地跑到了瞎子身邊,靠在瞎子腿旁心跳如鼓,看起來像是被人嚇破了膽子。

其實它膽子一直都很小。它害怕人多的地方,害怕與人接觸,更害怕被人打死。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它的心跳聲,還是能夠想到它擔驚受怕時的樣子,瞎子笑了。

隨後,瞎子問老鼠:「眼看就差一步就能修出人形,身上纏著白霧,想來平日裡走的是善修路子,怎麼臨門一腳卻踩錯了地方?」

他這麼一說,老鼠就懂了這些天自己的所作所為沒瞞得住這人。而且這人和剛才要打死他的人都一樣,都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而它糊塗,隻想填補內心的愧疚,卻忘了這人一直在趕路。

沒它之前,這人也活得好好的……

這麼一想,越發羞恥,它恨不得掉頭就跑,跑前又覺得這樣不好,隻能耐著性子老實回答:「家裡兄弟要死了,我不想它死,如果它死了,家裡就剩我一個了。」

而在亂世之中,有很多人都活不了。

瞎子沒有多問,隻說:「你偷了我幾日糧,但又幫我平了幾日路,我們兩清,這糧就不算你偷得,算是我給的。」

之後,他又拿了一塊乾糧塞進了老鼠手裡,對它說:「走吧。」

老鼠心中感動,叼著乾糧,三步一回頭,慢慢地消失在了林間小路上。

帶著糧食,老鼠跑回到老鼠洞,可回去的時候,族弟已經死了。

它惆悵若失地圍著老鼠洞轉了幾圈,靜靜地躺在一旁一動不動,如此沮喪了幾天,它看向扔在對麵的乾糧,想了想,又回到了瞎子身邊。

它與瞎子說:「偷就是偷,不能算是你給的。我不知道你要去哪裡,可從今天起,我會送你,送你去你要去的地方,還了你的送糧之恩。」

瞎子沒有拒絕它。

一人一鼠開始往東走。

路上,老鼠問瞎子:「你要去哪裡?」

瞎子說:「寧水。」

「做什麼?」

「救命。」

「救命?」

老鼠不解,「你要救誰的命?」

瞎子說:「很多人。隻要我把車拉到寧水,很多人都能活下去……至少能活到來年。」

老鼠還是不懂,它說:「你說了至少?這就是說你也不清楚他們能活到什麼時候,而我姨奶奶說了,當今妖魔橫行,天道異常,這個世道太亂了,哪裡的人都沒有救的。如今也就是能活一天算一天,不能想太多。」

瞎子聞言笑了,「來日的事誰又能說得準,沒準就好起來了。」

其實他說的這些老鼠不是很懂,老鼠隻想著,把他送到他要去的地方就行了。

不過寧水這個地名很耳熟,老鼠想了半天,沒想起來寧水是哪裡。數日後,在雨日驚雷落下之時,緊閉著眼睛睡得很香的它突然想起寧水是什麼地方。

在想起寧水是何處之後,老鼠的腦海裡多出一雙宛如橙黃燈籠的圓眼睛。

那雙眼睛看上去威嚴得極有壓迫感。豎瞳冰冷,像在凝視著老鼠這渺小的一生。

之後,姨奶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寧水的那位太厲害了。」

「等日後修成了龍身,怕是難尋敵手,誰也動不得他了。」

這句話一出,把它嚇得夠嗆,它連忙坐了起來,連滾再爬地跑到了瞎子身邊。

「瞎子瞎子!」它推了推實在走不動路在休息的瞎子,圓圓小小的身體在此刻拔高不少,一張鼠臉上寫滿了不安,小小的爪子使勁地拍了瞎子幾次,沒能叫起瞎子不說,還被翻身的瞎子壓在身下,差點一命嗚呼。

不知道瞎子是不是故意的。

它呼哧呼哧地吐著氣,努力地往外爬去,在瞎子的後月要上掙紮半天,隻露出一個圓圓的頭。

爬到這裡,它也懶得再動,隻氣急敗壞地說:「你還敢睡!我這才想起來,寧水不是七河水君的領地嗎?生靈誰敢靠近寧水啊,你是不是記錯了!」

「你沒記錯,就是去寧水。」

片刻後,瞎子的聲音傳來,聲音裡並無畏懼的情緒 。

可惱人的是,瞎子並沒有移開自己沉重的身軀。

老鼠驚得一晚上沒睡著,在天亮的時候無比憔悴道:「你瘋了,鄴蛟不出來降災就不錯了,你還指望去寧水求救?你的腦子是不是有病?」

瞎子沒說太多。

老鼠膽戰心驚地轉來轉去。

「完了完了,聽說水君脾氣不好,總是生氣,還不喜歡有人隨意進出寧水,若是我們兩個貿然前往,肯定是連進肚子的機會都沒有!沒準要被餵給那些小魚小蝦,一會兒啄一口,就像是被水泡了的饃饃,可沒眼看了!」

它碎碎念許久,說起來沒完。

瞎子倒不害怕,他淡然道:「不會的。」

老鼠不信他,「你少騙人!」

瞎子沒辦法,隻能告訴它:「你若是怕,就留在這裡,不用跟著我了。」

老鼠聽他這麼說,惱羞成怒地吼著:「以你為我還會跟你走?!做夢去吧!你就要失去我了!」

說罷,它氣沖沖地走進了雨裡,第二天一邊低著頭哭,一邊用兩隻小爪子擋著兩隻眼睛,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個圓球,隨著馬車顛簸的次數,不時往前往後滾去。

不過……

即便哭得傷心,它也沒忘了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去寧水,但你記得,我是冒著得罪水君、冒犯水君的危險跟你去的,你到寧水之前,記得帶我去臨近的城裡吃頓好了,也不枉我們相識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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