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貴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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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的那晚。

婉兒提筆卻昏睡過去後。

迷迷蒙蒙,夢中又是雨夜,耳旁傳來了少許對話聲。

那有些蒼老的,便是鎮上頗為有名的大夫,經常被母親請來為她問診,此次說的話也是與之前相差不多。

「夫人不必擔心,應該隻是受了驚嚇,身體並無大礙,多調理就是。」

「大夫,您可診仔細了?我兒為何會突然就暈過去?」

「從脈象來看確實沒有什麼問題,隻是……令千金久居深閣、體質偏弱,還是當多外出走動,適當地增些氣力。」

「那,多謝大夫。」

母親滿是憂心地嘆了口氣。

上官婉兒想睜開眼說句自己沒事,但眼皮頗為沉重,隻能聽著那位大夫不斷給母親叮囑。

讓她多外出走動、見見太陽,多做些體力活雲雲。

待大夫走後,上官婉兒又覺得昏昏沉沉,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再次睜眼時,立刻被守在床邊的母親和幾位侍女阿姨發現。

上官婉兒感覺自己身體已是無礙,試著起床活動了活動,又是一陣頭暈目眩。

這次卻是餓的。

幾位上官府的老侍女一陣忙碌,很快就把熱騰騰的湯食端到了上官婉兒麵前。

母親幾番猶豫,還是命人暫時離開,她們母女二人在房中獨處。

「我苦命的婉兒,你這是怎麼了?」

上官婉兒抱著碗沉默了一陣,小聲道:「娘你放心就好,我沒事。」

「都昏過去了還沒事,」母親滿目憂愁,「你身子太過虛弱,溫大夫說讓你多出去走動,見一見太陽。

娘也不能由著你性子了。

明日起,你每日需去院子活動一個時辰,便是侍弄些花花草草也是好的。」

「哦,」婉兒答應了聲,將碗筷放下,「娘我吃好了,您也操累許久快回去歇息吧,孩兒讓您受累了。」

「傻孩子。」

母親抬手揉了揉婉兒的腦袋,「我會命人在你樓外守著,每個時辰看你一眼。你若是身體不適,一定要喊出聲。」

「謝謝娘。」

上官婉兒開心的一笑,讓母親安心了不少。

待母親走後,又有侍女收拾了桌盤,上官婉兒關緊門窗,輕輕呼了口氣,匆匆走去書台。

雖三年未曾動筆,但她這裡也備了筆墨紙硯。

動作麻利地攤開紙張,草草的研了墨汁,上官婉兒拿起一杆落了灰的細筆,但……

手在顫。

右手在不斷輕顫。

上官婉兒摁住右手手腕,按『按押鈎格抵』的握筆口訣重新握筆,讓自己握筆握正、握直……

手依然在顫。

她嘗試了半個時辰,握筆、提筆,最後咬著下唇用輕顫的手試圖寫下字跡,卻在落筆時抖了墨。

哐——

桌上雜物被她用力掃去地麵,一杆狼毫被她扔去了牆邊。

上官婉兒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瘦小的身子似乎已沒了半分力氣。

門外突然傳來問候聲:「小姐,小姐您怎麼了?」

「沒事,隻是撞到了東西。」

她答應一聲,又默默蹲去一旁,將自己剛才掃落的物件一件件擺回了桌麵,細細擦乾了地麵的墨跡。

為什麼,提筆竟變得如此困難?

上官婉兒徹夜未眠。

她在窗台旁坐了許久,又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左等右等終於挨到了東天泛起魚肚白,上官婉兒換了身衣服,跑去了後院。

雞鳴聲中,太陽公公有些戀戀不舍的離了被窩。

護院們剛要集合準備一天辛勤的巡邏值守,侍女們已完成洗漱要走向各自的崗位。

但當他們路過後院,齊齊頓住步子,看向了涼亭中的那個有些陌生的少女背影。

她換上武行多用的打綁短衫長褲,將長發簡單束在腦後,白皙的小臉上滿是汗水,卻反復擺動兩隻木桶。

有侍女小聲嘀咕:「那是咱家小姐?」

也有護院禁不住高聲嚷嚷:「小姐出門了!」

「閉嘴,小姐昨天就出門了!」

護院隊長瞪了眼自己異父異母親兄弟,納悶地看著上官婉兒的動作,納悶道:「這是在乾啥?」

眾護院、侍女滿頭霧水。

有個護院玩笑般地說了句:「小姐總不可能是在熬打力氣。」

眾人各抒己見,但很快就被管事的趕走,不敢多去圍觀。

上官婉兒就是在熬打力氣。

提筆會顫抖,她覺得是自己力氣不足,太過體弱。

她一頓猛練,後麵幾天胳膊酸疼的無法抬起;但等酸脹感消退,她又開始跟那兩隻木桶較勁。

為了避免引人注目,她會去一處幽僻的小院,每次都是精神抖擻地進去,汗水濕透衣背再回來。

「這?」

婉兒母親看著上官婉兒的怪異行徑,說不擔心自是假的;

但當婉兒母親去問上官婉兒為何如此,婉兒仔細想了想,卻給了母親一個難以反駁的回答:

「娘,這世道不穩,雲中也多盜匪,女兒想學些武藝防身,以免他日被人欺負。」

就很有道理。

女兒想學武,婉兒母親自不會阻攔。

她甚至還花重金請來武藝高強的武者,教導了婉兒兩年。

上官婉兒也不曾想,自己竟真的有習武天賦。

習武不過兩年就能將滿院的護院輕鬆放倒,那位老師也覺得沒什麼可教,便自行請辭離開,臨走還送給了婉兒一把價值不菲的短劍。

習武的這兩年,婉兒看起來過的頗為愉悅,似乎已忘記了『童年』經歷。

也隻有每次夜深人靜,她一次次提筆,一次次因雙手顫抖將筆杆放下時,眼底的苦悶會化成一兩聲嘆息。

許是因家中變故的緣由,她比同齡的女子成熟了許多,但也會懊惱、苦悶。

「怎麼就是不行?」

上官婉兒不得不接受這般事實——自己手抖的根源,不在於體力,也不在於手上的力道。

似乎是心病。

而心病自古便無藥石可醫。

她這無憂無慮的豆蔻年華,卻因接納了這個事實,又漸漸消沉了下來,整個人鬱鬱寡歡,時常會對著筆墨出神。

也隻有在母親麵前,上官婉兒會表現的開朗些,不想讓母親再為自己煩心憂慮。

直到那天,母親風塵仆仆地趕回家門,來不及歇息就到了婉兒房中。

「婉兒,今日娘帶你去拜會一位高人。」

「高人?有多高?」

上官婉兒好奇地反問了句,身子骨已長開的她,此時身高已近追上母親。

看著這兩年顯得年輕不少的母親,上官婉兒笑道:

「方圓三百裡的武者都被女兒打了個遍,哪裡還有什麼高人?」

「這可不隻是武道高人那般簡單,跟娘來就是。」

稀裡糊塗,上官婉兒被催促著換了身文靜點的衣物,又被拉著上了車架,幾名護院騎馬佩刀護在左右,趕往了雲中深處。

兩個時辰後。

「娘,咱們這是要去什麼地方?」

「莫要多問了,到了你就知道了,」母親柔聲說著,「能在此地找到這位高人,實屬是咱們的好運。

到了以後你可莫要失禮。

這兩年你性子越發活潑,當年娘好不容易教你的禮數都快忘光了!」

「哎呀,娘!」

上官婉兒湊在母親身旁,攬著母親肩頭,「咱們這不是在雲中嘛,關外天高地廣,就要有這般豪氣!」

「是是是,婉兒大俠是大大的英豪。」

母女兩個正自說笑,車架卻緩緩停下。

「到了嗎?」

上官婉兒自車架中探頭,好奇地問了聲。

護院隊長忙道:「回小姐您話,前路被擋了,咱們要去的村子就在前麵。」

「被擋了?」

上官婉兒自車窗探頭出來,卻見前路有一大一小兩頭青牛,大的那頭牛擋住了大半條路,正在那慢悠悠地吃著草。

路左側是一塘池水,路右側是塊林子,他們的車馬也無法繞行。

有個護院眼尖,找到了在樹杈上躺著睡覺的孩童,立刻大聲吆喝:「這孩子,把你的牛拉林子裡麵去,沒見擋著路了!」

躺在那的孩童睜開一隻大眼瞧了瞧,隨後就哼了聲,枕著胳膊繼續裝睡,卻是毫不搭理。

「嘿你這娃!」

「給他把牛趕去旁邊不就行了?」

「讓開讓開!」

兩個護院挽著袖子向前,嘴裡不斷發出噪聲,那頭小青牛躲去大青牛身後;但大青牛恍若未聞,隻是低頭自顧自吃草。

一名護院要拿著馬鞭向前驅趕,這青牛竟慢慢地趴了下來。

姿勢竟還帶著一絲絲妖嬈。

樹上的牧童向下瞥了眼,忍不住哈哈大笑,在樹杈上由躺變坐,開心地晃著腳丫。

「抬呀,你們有力氣就抬呀。」

「呀嗬!你這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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