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她蹬了蹬腳,厭惡這鎖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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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束手垂眸:「您是……陛下從宮外帶回來的。陛下說……說您跟故去的靜太妃長得很像, 封您做了貴妃。」

顧燕時懵住,一句「我就是靜太妃」湧到了嘴邊,卻硬生生噎住。

她茫然看著麵前的宮女, 不知該說些什麼,也扌莫不清眼下是什麼情形。一股無助之感隨之洶湧而至, 又激出警惕,她思索再三, 又問:「陛下人呢?」

「陛下近來很忙。」那宮女聲音放得很輕,帶著十足的小心。顧燕時抿一抿唇,不再多問, 隻說:「告訴陛下我醒了, 想見他。」

「諾。」宮女垂眸一福, 當即向房外退去。顧燕時僵坐在床上,想將腿蜷起來卻被鎖鏈扯住, 隻得將身子往床尾處挪了挪,伏著膝頭發呆。

她看得出, 這必是出了什麼變故。但究竟是什麼變故,她又想不出來。

宣室殿裡,蘇曜看到林城呈進來的靈位,眉宇鎖起:「怎麼回事?」

「臣也不知道。」林城一頓, 隻說,「但陛下下旨厚葬靜太妃時,無蹤衛已開始在京中各處搜捕。顧家夫婦就算是一雙木匠,也不可能這麼快就給女兒做出靈位。」

蘇曜失笑:「朕知道。」語畢,他的目光定在靈位上。

這靈位用的是上好的木料, 又漆了黑漆,描著金字, 看起來十分講究。

這樣的東西,顧氏夫婦怎的就給落下了呢?

隻是因為急於逃命?

他微微凝神,無數疑問都湧在心頭,忽聞腳步,他抬起眼,張慶生正躬身進殿:「陛下,貴妃夫人……醒了。」

蘇曜眼底微顫,即刻起身:「朕去看看。」

「陛下。」林城皺眉,「陛下莫要任性。」

蘇曜的目光掃過他,卻沒說話,一語不發地向外走去。

明玉殿雖在後宮,離宣室殿卻並不大遠。蘇曜不過片刻就到了門外,定一定神,提步入內。

殿裡安靜無聲,明明有滿殿的宮人卻好似無人之境。他望向拔步床,便見她在床上盤膝而坐,麵朝牆壁,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在離床兩步遠的地方駐足,揮手屏退宮人。

十餘名宮女宦官一齊向外退去,腳步再輕也有些聲響。她聞聲轉過頭,看見他的瞬間,神情滯了一下。

「……你還活著。」她輕聲道。

適才她胡思亂想了半天,意欲想清是出了什麼變故。其中一個猜測就是他或許已然殞命,那宮女口中的「陛下」另有其人。

還好,還是他。

卻聽他問:「失望麼?」

顧燕時一愕,神情僵住。她怔怔地盯著他,半晌才又發出聲:「你這是什麼話……出什麼事了?」

蘇曜麵無波瀾,行至床邊落座,一條腿撂在床邊,姿態閒適地枕手躺下去:「我想了很久,若我輸給大正教,是我的命;若事情了結之後你給我一刀,也沒什麼。可你讓蘭月來,朝中慢慢都會知道她是靜太妃的人……」他側首,目光落在她麵上,清澈間透出三分淩意,「你讓我如何替你遮掩?」

顧燕時腦中一聲嗡鳴。

她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卻也從中分辨出了些事情。她啞啞地看著他,在某一瞬忽而回神,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說……你說什麼?蘭月乾什麼了?她……」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神情驚慌失措:「她傷到你了?不可能,她怎麼會?」

蘇曜眉心微蹙,忖度一瞬,起身解開衣衫。他將衣袖褪下一邊,肩頭的傷勢就露出來,雖纏著厚厚的白絹,依舊滲出斑斑血跡。

顧燕時驚得一顫,不敢置信地再度問他:「是蘭月?!」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分分審視她眼中的費解。

她卻顧不上他的打量,心下越來越慌,自顧自道:「蘭月為什麼……她……她是大正教的人?不可能,她從小就跟著我……」

蘇曜唇角輕輕勾了一下:「你想說,這些事跟你沒關係?」

顧燕時在驚詫中滯住,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適才問她:「你讓我如何替你遮掩?」

她木然望向他:「你懷疑我?」

他毫不掩飾地點頭:「我都知道什麼,你想聽聽麼?」

她訥訥道:「什麼……」

「好,我們從頭說。」他神情平靜,「前年臘月,宮中要遣散太貴人,你為留在宮裡,寧可去做樂伎,便去教坊找江德陽。卻誤走到我平日解毒暫住的院子,真是走錯?」

「我什麼時候走到……」她問到一半,猛地想起來,「那是你?!」

蘇曜輕笑,不予置評。

又說:「你那時看似窮困,為了救父走投無路,連我借你的手爐也要變賣換錢。但為了說服江德陽讓你到臘八宮宴上獻曲,不惜一擲千金,為什麼?」

「哪裡來的千金……」顧燕時連連搖頭,「你問過我,我花了五十兩銀子,我告訴過你了!」

蘇曜下頜微抬:「江德陽當時就招了,我才去問的你。那千兩黃金現下還在庫中押著,你說得清楚麼?」

「這不可能……」顧燕時惶然自語。

她腦中盡是懵的,不知怎會生出這樣的誤會,漸漸的,她又想起一些事情。

她記得當時江德陽突然願意幫忙,她也覺得奇怪,但機會難得,容不得她不去。

而在他發落江德陽之前,曾經江德陽押到她麵前,問她給了江德陽多少錢。

她說五十兩,他就笑說:「他舌頭沒了,母妃說什麼便是什麼。」

原來從那時開始,她在他心裡就心術不正。

可為什麼會那樣……

顧燕時木了良久,終是想出一刻讓她不肯去信的結果:「蘭月騙我?」

蘇曜抿唇:「我也希望是這樣。」

他始終心存僥幸。直到現在,他也更願相信她眼中的茫然都是真的。

可他卻連她是誰都不清楚。

「顧燕時」已被供奉靈位,那她是誰呢?

他看看她,想起她曾經與他談及家事的樣子。那時他就聽出她的父母或許沒有那麼疼她,她卻說得高興,彎彎眉眼裡盡是笑意,那份幸福,像是真的。

這是她最讓他生畏的地方。

他查到的疑點那麼多,可她這個人太真,她的嬉笑怒罵都讓他無力抵擋。

顧燕時張了張口,聲音輕顫:「你……你不信我了?」

這話出口她就反應過來,他從來都沒信過她。

她心裡忽而一陣絞痛,牽扯得五髒六腑都不舒服。她皺起眉,低頭盯著身上亂糟糟的衾被,緊緊咬住下唇。

她用了十二分的力氣,咬得下唇生疼,很快,一股腥甜漫出來。可那股難受還是未有緩解,反倒更加猛烈起來,激得她鼻子一酸,眼淚驟然滑落。

她忙不迭地抬手去抹,一滴兩滴,抹也抹不盡。

蘇曜一滯,心裡倏爾慌了。

在來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她聽他說了這些會有什麼反應。他想聽她解釋,也準備好了看她翻臉,但沒想到她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哭起來。

「燕燕?」他喚了聲,遲疑了一些,伸手攬她。

她手胡亂推過來:「你不要碰我!」口口勿執拗又認真。

她咬著牙抬頭:「你不信我,還演這一場大戲封我當貴妃做什麼?你就……你殺了我呀!何必這樣虛與委蛇!」

她一雙明眸一眨不眨的,說到一半,眼淚又湧出來。

她沒再低頭拭淚,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我以為你喜歡我……」

此語出口,她的語氣一下子弱了。委屈填滿四肢百骸,終是將她的聲音中都織上哽咽:「我以為你喜歡我!」

她好似在自言自語,又好似在控訴。

她以為他喜歡她,可他從來沒信過她。

「燕燕。」蘇曜垂眸,強行將她抱住。她再度猛烈掙紮,他的傷口被牽扯,「嘶」地吸了口氣,她一下不敢再動。

蘇曜沉息:「 我喜歡你。」

她貝齒緊咬,心生嘲弄,倒得以將再度湧出來的淚忍了回去。

他又說:「我不會殺你的。」

她摒不住地一聲輕笑。

「就算你要殺我,我也不會殺你的。」他再度道。

顧燕時一怔,多少有些意外。

她一邊等他的下文,一邊分辨不清他是不是又在胡說八道,卻半晌沒再聽到他說什麼。

她不禁僵硬地抬了抬頭,他察覺她的動作,隻道她又要掙紮,環住她的雙臂更緊了三分:「你別走。」

簡短的三個字,忽而變得無力,並不是在與她打商量,卻又藏著些許難以掩飾的懇求。

顧燕時迷茫地望著四周,突然覺得自己看不懂他。

他在她眼裡,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她記得最初的時候,她和旁人一樣,覺得他謙謙君子。

後來,她覺得他是個混賬,是個掩藏在君子麵具下的殺伐果決的暴君。

再後來,她倒不覺得他是個混賬了,卻依舊覺得他殺伐果決。

那也不打緊。就像他說的,沒有皇帝不殺人。

可現在,他在說什麼?

她有些慌,無措地僵在他懷裡:「你……」她啞了又啞,「你為什麼啊?」

蘇曜閉上眼睛,她父母的事情幾度湧至嘴邊,又都被他咽了回去。

他想她該是知道的,但心底的那份僥幸卻在這一刻升騰到極致。

他盼著她不知道,繼而便擔心她若知道了,會受不了。

顧燕時在他懷裡怔忪搖頭:「你別這樣……你若、你若真不信我……你……」她費解極了,仍自抽噎著,口口勿裡卻多了為難,「你是皇帝呀!你做什麼這個樣子。我也……我也沒有那麼好,你何必這樣……」

「燕燕。」蘇曜眸中冷下去。他仍自緊緊摟著她,口口勿生硬下來,「聽我的,別走。」

「我……」她啞聲,不明就裡地想:她能去哪兒?

「我……沒有地方可去呀。」她囁嚅道。

她腦子裡太亂,有許多話想問,還有許多話想解釋,一時不知從何處開始,隻得順著眼前的話道:「你在胡亂擔心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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