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來人……蘭月!這是哪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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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燕時再醒來時, 已是半夜。宮人盡被借調走了,唯蘭月還守在主樓中,另還來了一名太醫、兩名醫女。

她睜開眼, 在頭疼中茫然了半晌,驀然想起先前出了什麼事, 驚坐起身:「陛下怎麼樣了?!」

她出聲突然,蘭月與兩名醫女都一滯, 連忙上前。揭開床幔一看,就見顧燕時臉色蒼白地坐在那裡,一雙眼睛含著惶惶與期待, 直勾勾地盯向她們。

「……姑娘。」蘭月抿一抿唇, 在床邊坐下, 在她的萬分期待中低著頭告訴她,「暫時……暫時還沒有消息。」

顧燕時不敢置信地搖頭:「怎麼會……」

「昨夜雪下得很厚。」蘭月的聲音變得更輕了些, 低若蚊蠅地告訴她,「今天……不知怎的, 突然雪崩,漫山的積雪都滑落下來。陛下當時走的那條山道……很窄,且下麵就是斷崖。至今沒見到人影,想來是……」

她說及此處噤了聲, 小心地看了眼顧燕時的神色,攥住了她的手:「姑娘別太難過了。」

顧燕時目光空洞,竭力搖著頭,好似這樣就能否掉這些事情。她不敢信,好好的一個人, 怎麼能說沒就沒了?

「林城沒跟著他嗎……」她怔怔地問。聲音一啞,變得哽咽, 「還有無蹤衛,無蹤衛有那麼多人……」

蘭月的視線定在她麵上,不懂聲色地道:「許是……陛下當時來不及傳召無蹤衛吧。」

「怎麼會……」顧燕時仍自木然搖頭。

他是在她麵前召過無蹤衛的,一枚銀鏢擲入半空,黑影說來就來,怎麼會來不及。

蘭月猶自盯著她,盼她能說出點什麼。等了半晌見她隻顧發怔,終是不好再行探問。

兩名醫女相視一望,當中一個出了門,端了碗藥來,柔聲寬慰她:「太妃喝了安神藥,再睡一睡吧。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或許明日一早……就來看太妃了呢?」

蘭月聞言點點頭,順著這話說下去:「是啊。這漫山大雪,姑娘著急也沒用,且先自己休息好了,或許明日……」

話未說完,卻見顧燕時忽而揭開被子,就要下地:「我去找他!」

「姑娘?!」蘭月慌忙阻攔,「姑娘別胡鬧,這都什麼時辰了,姑娘身子還弱著。就是要去,也等天明吧。」

「我沒胡鬧。」她抓住蘭月的手,急切地解釋,「我跟他在白霜山住了幾個月,我……我去過許多地方,比侍衛們對這裡都熟。我得去找他,萬一……萬一他現下正命懸一線呢,怎麼能等到天明啊?」

蘭月皺著眉,聽出她口口勿執拗不好再勸,隻好幫她添衣。顧燕時三兩下穿好衣裳,自沒心思好好梳頭,走到妝台前隨手拿起支銀釵將長發一綰,就出了門。

寒風蕭瑟,雪粒剮在臉上一陣陣地生疼。蘭月手裡執著籠燈,顧燕時與她相互攙扶著走,越走越是絕望。

白霜山這麼大,夜色鋪天蓋地地壓下來,人走在其中,就和地上的雪粒一樣微不足道。她原本自以為對山中熟悉,一步步地這樣走下去,卻漸漸覺得好似也並沒有什麼用。

這整整一日都很冷,頭天夜裡積起來的雪似乎分毫未化,每一腳踩下去都能沒得很深。顧燕時在雪地裡踉踉蹌蹌地走著,鬼使神差地想起自己還是太貴人時的事情。

那時候,她經歷過差不多的絕望。

當時她的父親在牢裡,宮中要將她們遣散,她怕極了地方官吏見她回了家就會對她父親再也不留情麵。可偌大一個皇宮,沒有人能幫她,她四處求告,常常在風雪裡一走就是一整日,夜晚回房時,連心裡都是冷的。

後來,這份絕望是如何終結的?

是蘇曜尊封她當了太嬪。

誠然那時他對她有所圖,可他也實實在在地幫了她一個大忙。

現下,她也想幫他。

她仔細回憶著自己在先前幾個月裡去過的每一處地方,很快想到,好似有一條路是能通到山崖下的。她記得她和蘇曜一起下去看過一次,山崖之下是條小溪。那時候正值深秋,很多落葉飄下去,被溪水沖走,頗為雅致。

顧燕時一壁回想,一壁尋覓那條通往山崖下的路。突然間,一縷細長的黑影裹挾細微的鳴音,從半空淩厲飛過。

蘭月目光微凜,無聲地朝黑影看去。

那是支信箭,可為教中密探指明方向。發出的聲音好似鳥鳴,在山野間不易引起旁人注意,密談們卻都識得。

黑影飛至不遠處,劃著弧線緩緩墜落。她的目光卻已被牽引到了更遠的地方——隔著湖泊的半山月要上似有個山洞,洞口被墜落的積雪遮蓋了一半,卻仍透出了些許光影,在夜色裡幽幽地晃著。

「姑娘!」蘭月一攥顧燕時的手,顧燕時抬眼,她指過去,「你看那邊。」

顧燕時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認出那洞口所在的位置,麵色一喜:「那山洞……那山洞我知道的!」

在某個寧靜的下午,她隔著一片湖泊突然注意到了那山洞,想去看看,就與他繞湖悠然而行,走了大半日才過去。

到了山下,他們卻發現地下石壁陡峭,不易攀登。他一時興起便下旨修路,好似還在朝中惹起了一陣議論。

現下入了冬,天氣太冷,工期應是停了。是以四周圍都沒有人,也沒人看到那山洞亮著。

顧燕時的心跳驟然快起來,深吸了兩口才回神:「我們過去看看!」

她說著已提步,被蘭月一把拉住:「奴婢去吧。」

「我要去的。」她不假思索。

「姑娘!」蘭月擋在她身前,雙手扶住她的肩頭,滿目擔憂,「姑娘聽句勸吧!姑娘白日裡暈過去,太醫說是急火攻心,雖無大礙身子卻會虛上些時日,需得好生將養。如今這外頭又黑又冷,山路還難行,姑娘一路走過去怎麼受得住?萬一姑娘有個閃失,陛下到時死裡逃生還要為姑娘分神,也不能安心調養了。」

顧燕時搖頭:「我不妨事,我……」

蘭月打斷她:「那地方瞧著也不近,萬一咱們還沒走到,姑娘就身子不適走不動了,該如何是好?奴婢是姑娘的人,到時必不能扔下姑娘去找陛下。還不如姑娘這就回去,好好睡下,奴婢速去速回,還穩妥些。」

這一席話恰到好處地打消了顧燕時的固執。

此時此刻,她多怕會耽誤救他。

顧燕時短暫地遲疑了一瞬,就咬牙點了頭:「那好,那你……你也加小心。」

「嗯。」蘭月頷首。

她不肯再耽擱片刻,即道:「回去這段路不遠,也沒什麼不好走的地方。你不必送我了,我自己回去,你快去找陛下!」

蘭月不欲多勸,隻將燈一遞:「那姑娘拿著燈。」

「不用了!」顧燕時邊說邊往後退,「你快去,我不打緊的!回房我就好好睡了,你別擔心我。」

「姑娘千萬當心啊!」蘭月無可奈何地揚聲叮囑,一邊目送她回去,一邊往洞口的方向走。

那洞口離得很遠,需繞過大半個湖。蘭月等到顧燕時的身影遠到看不見了,吹熄籠燈,目光冷冷抬起。

她運氣調息,腳下一躍,身輕如燕地踏過湖麵。南方的湖縱使冬日結冰也不會太厚,被她踏過卻不裂分毫。

隻消短短幾息,主樓院落都已被甩在身後,她一記空翻,在山下站穩了腳,抬眸看向半山月要的洞口。

洞中篝火燒得正旺,蘇曜坐在旁邊,無所事事地烤著火,時不時地望一眼洞外。

怎麼還沒人來。

大正教的殺手是廢物嗎?

他邊想邊忍不住笑了聲,覺得自己有些瘋。

不過,若他賭對了,若大正教真將此次冬狩視作一次良機,派出教中僅剩的高手來殺他,他就真的有機會重創大正教。

而若他賭錯了……

這回回去,母後大概會劈頭蓋臉地罵他一頓。

不,他已出事了。

母後若見到他活著,無論如何都會劈頭蓋臉地罵他一頓。

蘇曜胡思亂想著,又笑了聲。

不知道大哥從前挨罵,會不會有他這種想法啊?

應該不會。

大哥那麼好,根本就不會挨罵。

火光晃動間,外麵忽而響起了腳步聲。聲音不重,在夜晚的寂靜裡卻很是清晰。蘇曜目光微微一凜,警惕地站起身,洞口的皚皚積雪後,有女聲輕喚:「陛下?可是陛下在裡麵?」

是熟悉的聲音,他一時卻沒想起是誰。

外麵又道:「奴婢是……奴婢是蘭月。」她好似走了很遠的路,聲音氣喘籲籲的,「太妃遠遠看到這邊有光,差奴婢尋來……陛下在嗎?」

蘇曜凝神,沉了沉:「在。」

外麵好似在驚訝中靜了一瞬,接著,洞口處的積雪就慢慢鬆動了,是有人在扒雪。

蘇曜行上前,與她一裡一外地一同將雪清掉了些,蘭月看到他,頓顯喜色:「陛下無事……可太好了。」

蘇曜無聲地看著她:「靜母妃如何?」

「太妃擔心得不得了。」蘭月疲憊地抬手扶住洞邊,臉上卻仍難掩喜色,「太妃白日裡聽說陛下出事,就急火攻心暈了過去。入夜剛醒,就又要出來尋。方才眼見這邊有火光,硬是……硬是撐著身子尋了來,到了下麵卻實在無力上山了……」

說罷,她指了指山下。

這隻是個隨意的動作,好似隨手一指,毫無刻意。蘇曜卻無心去看,隻頷了頷首:「有勞了。」又道,「坐下歇一歇?」

蘭月搖頭:「奴婢沒事……太妃身子還虛,莫要讓她多等了。陛下若體力尚可,就先走吧,奴婢來時小心查看過,這條路還算安全。」

「也好。」他抿笑,遂邁出石洞,沿她來時的路折返。

蘭月隨在他身後,低眉順眼地行至山道拐彎處。在那最狹窄的地方,她眼底驟然一黯,利刃陡然出竅,直逼蘇曜而去!

竹樓裡,顧燕時為不給蘭月拖後腿,乖乖地回去了是真的,說回去就睡卻自是假的。

她根本睡不著,也無心睡,連安神藥也不想喝。默不作聲地將房中燭火盡數點亮,就坐在窗邊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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