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的人生隻有你了(1 / 2)

加入書籤

宋波浪一直都很不喜歡去醫院,她討厭醫院裡麵濃鬱的藥味,還有生命腐朽時的衰敗氣息,那樣混雜的味道在她六歲的生命裡留下了很濃重的一筆痕跡。

父親楚朝輝出事的那天晚上,是他的好兄弟石恩過來報信的。

她記得一整個冬天,長沙幾乎都在下雨,到夜裡的時候,空氣變得舒爽清透,宋波浪睡得很沉。夢裡她似乎聽到有人在拍門,拚盡全力的那種拍法。

砰砰砰,整麵牆壁都跟著在震動。

宋波浪巴望著宋海濤能趕緊起來給人開門,或者拍門的人發現她們都睡死了,自已停下來。可拍門聲固執地響著,源源不斷的傳入她的耳中。

她隻好從粘滯的瞌睡中爬出來,走到客廳,發現客廳裡早就站著一個人。宋海濤手裡握著一根晾衣杆,正哆哆嗦嗦地準備開門,牆上的掛鍾顯示淩晨三點。

看到她,宋海濤立刻豎起手指頭在嘴邊噝了一聲,年幼的宋波浪頓時緊張起來。

她隱約覺得,大晚上找上家裡來的,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門開了,宋海濤立馬跟觸電似的彈回去。她的對麵,一個模糊的人形罩在昏昏沉沉的燈影下。之所以說是個人形樣的東西,是他渾身上下濕透了,也許還在泥水裡跌過不少跤,連頭發都是一絡一絡的。

濕透的人形影子飄進了客廳,地板上全是濕的泥濘和腳印。

宋波浪心裡想,宋海濤可該生氣了,她最討厭自已在乾淨的地板上留下髒腳印子。

那個渾身是泥的人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已的失誤。

狹窄的客廳裡,他凍得渾身直打抖。

這個人就是石恩。他帶來了個壞消息的。

「老楚,出車禍了……」

石恩喝下一杯熱水後才緩過來,他簡短地說了一下情況,告訴她們,楚朝輝正在市中心的醫院急救,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這個事,他原本隻需要打個電話就能通知到的,可他硬是冒著大雨,滿身泥濘地跑過來親自說,他怕宋海濤一個人消化不了這樣的噩耗。

宋海濤覺得他也許隱瞞了什麼,但她也沒有多問,聽完石恩簡明扼要的傳達後,她的表情還算鎮定,並沒有潰不成軍,而是立馬叫醒了鄰居劉眉,將宋波浪塞給了她,甚至連句客氣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往外走。

宋波浪哼哼唧唧地追著母親哭,「我要媽媽,我要跟媽媽一起!」

劉眉摟著她不住地哄,她哭了一會才帶著困意睡去,睫毛上的淚珠猶未乾。

石恩連夜把宋海濤送去了醫院,宋海濤讓他回去休息,他說自已就在走廊上等著。

宋海濤不再說什麼,往前走了幾步,石恩又追上來,拍拍她的肩膀說:「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在你身邊的,沒事的,啊?」

他的眼睛拚命往宋海濤的眼裡看進去。

她突然感到一陣憤怒,他怎麼會這樣不顧時宜?他把自已當成什麼樣的女人了!

盡管當年在違背婚約這件事上,她對石恩有所虧欠,可現在她的老公還生死未卜,哪有心思去顧上這個男人的想法。

宋海濤讓石恩不用呆在醫院了,她會處理好自已家事的。

石恩說他留在這裡也不礙事。

她說,謝謝了,不用了,誰知道要住院多久。她還想著晚上出來太急了,竟然沒有給楚朝輝帶上幾套換洗衣服,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要養好傷怎麼也得幾個月。

石恩嘴唇動了動,似是在極力隱忍,「我不放心你……」

宋海濤搖頭:「謝謝了,你請回吧!」

他還是追上來,想要陪她一起進去病房。

宋海濤冷下臉:「你行個好吧,別讓老楚看到你,不然還以為我跟你有什麼!」

她跟石恩的過往,讓楚朝輝一直耿耿於懷。

石恩說:「那我不進去,就在門口等你。」

宋海濤不再理會石恩,抽身往前走,脊背十分冷漠。

她走到病房門口,瞥見石恩還站在過道裡,眼神淒涼地望著她。

她想,你自找的不痛快。

見到楚朝輝時,他滿頭滿身打著繃帶,腦袋腫得跟球一樣,絲毫沒有醒過來的意思。

她向一位正在給臨床病人換藥的護士打聽楚朝輝的傷勢。

護士看了她一眼,「你是他什麼人?」

「我,我是他愛人。」宋海濤有些不解。

護士看她的眼神一下多了幾分同情,「那你真夠可憐的。」

從她零碎的話語裡,宋海濤拚湊出了楚朝輝車禍的真相,終於明白了石恩此前欲言又止的原因。

楚朝輝是在帶著情婦兜風的路上出的車禍,車上還放著他買給宋波浪的風車玩具。

宋海濤看著病床上生死未卜的楚朝輝,想到他在自已麵前的老實巴交,又想到他對女兒的寵愛。她終於沒忍住,無聲地痛哭起來。

宋波浪是叫她母親給哭醒了,一看時間,淩晨兩點。

臥室裡的燈沒開,窗外透進來朦朦朧朧的月光,照在宋海濤泥塑般的身上。

她哭的聲音向來很輕,鼻頭跟眼睛也不會紅得可憎,以往在花鼓戲劇團練出來的功夫,似乎長久地長在她身體裡。她直直地坐在宋波浪的床頭,眼眶裡跟垂著兩把斷了線的透明珠子,不是一顆一顆地掉,是成串成串的掉,不一會就把宋波浪月匈前的被子落滿了。

宋波浪嘆了一口氣,坐起身,拉住宋海濤的手,「媽,你又失眠了?」

「一想到你的事,媽心裡就難受,睡不著。」宋海濤嘆息。

她的哭在宋波浪麵前向來湊效,不管宋波浪心裡對母親有多少不滿和怨氣,一對上她的哭臉,宋波浪就要投降了。

這次又是一樣。

宋波浪軟下語氣,一邊給母親捏肩膀,一邊說:「不就是跟人分個手,多大的事,李青露他是心裡對我有怨氣,所以才在你麵前胡說八道呢!你看我現在過得不挺好的嘛。」

「好什麼好,你都奔四的人了,也沒個歸宿,住個屁眼大的地方,放著好好的大學老師不做,去給一群老頭老太太上課,當初我勸你留在長沙你也不聽,要留在老家做老師,說不定現在早就成家了!」

「媽,有你在我就有家,不需要再成個家。」

「說的什麼渾話,你鑽空心思跑到深圳,跟人家談了幾年,不就是準備成自已的家嗎?怎麼突然就翻臉了?」宋海濤越說越氣,「到現在你嘴裡都沒個實話,人家不計前嫌跑過來,你硬把他趕出門去,你跟媽說,你是不是出軌了?對方是什麼人?你可別被人騙了!」

宋波浪的臉一點點冷下來。

宋海濤一看她這表情,立馬追問,「真被我說中了?」

宋波浪沒吭聲,默默抽回手,起身去客廳,打開冰箱抽出冰牛奶,對著嘴噸噸地喝了一氣,讓狂躁的情緒冷靜下來。

宋海濤急了,「跟你說多少次,進了冰箱裡麵的飲料不能直接喝,會肚子疼的。你都多大的人了,也不會照顧自已,原本指望你能成個家,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可你偏偏……」

砰地一聲響,打斷了宋海濤的話,宋波浪去了衛生間。

回南天的房子氣味很糟,水腥氣混雜著廚房和下水道的氣味在空氣裡發酵,起泡,也在她血管裡泛泡,從裡到外漚著她的全身。

一股鑽心的疼從腹部蔓延開,冰牛奶果然起效了。

宋波浪皺著眉頭,將身體趴在膝蓋上。

「肚子疼了是不是?不聽我的話總是要吃虧的!」宋海濤推開門,站在旁邊看。

「沒有,不疼!」宋波浪回她,把臉別過去。

宋海濤又問,「那就是便秘了吧,水果吃太少了。」

宋波浪感覺自已太陽穴的血管在突突地跳,五官被疼痛和憤怒拉扯得變了形,她滿口傷人的話堵在嘴裡發酸發臭,最後也隻是說了一句,「媽,我在上廁所呢!」

「上廁所怎麼了,你是我生的,小時候給你把屎把尿,什麼沒見過!」

她把手裡的一根香蕉遞過去,皮已經剝好了,「小時候你也總便秘,吃香蕉就好。」

宋波浪終於忍無可忍,「媽!你能不能出去!我在上廁所,你讓我在廁所吃東西!」

「發這麼大脾氣乾嘛,心虛了?前兩天你還吐了,這些天老起夜,你該不會是懷孕了吧?誰的孩子?剛問你話你還沒回我呢,你是不是跟別人好上了?」宋海濤扒在門框上探頭看。

宋波浪謔的一下站起身,把宋海濤推出去,直接鎖了門,腹部的疼痛讓她眼前黑了好一會,她連忙扶住了牆壁。

門外的宋海濤舉著手拍門,拍了一會見裡頭沒反應,她懸空的手慢慢掉下來,眉毛也跟著垮下來。

宋波浪想,接下來還有什麼呢,就是哭。

宋海濤的臉空著,兩隻眼睛也空著,淚珠一顆顆地往地上砸,她開口了,一開口就是另一個宋海濤,孤兒寡母的宋海濤。帶著戲劇演員柔美的唱腔,楚楚可憐。

她說,你小時候就跟我許下願,這世上你隻有媽媽了,你要一輩子對媽媽好,聽媽媽的話,讓媽跟著你享福。

這句話讓媽哭了多少年,苦了多少年?

就為了你這句話,你媽多苦多累都沒有把你丟下,那時候你年紀小,離不得身,劇院解散了後我找不到正經工作,跑去給人做飯搞衛生,每次都要掐著點做完活,一路小跑了去接你放學,為了省錢我都不坐公交車,踩著你爸留下的那輛破自行車,有一次從橋上摔下去,差點把命都摔沒了……

我這樣累死累活,不就是為了供你上學,為了讓你過上好日子?

現在你長大了,翅膀硬了,嫌我煩,可媽都是為你好,我這輩子就隻有你了……

宋海濤說著,在門外嗚嗚地哭起來,宋波浪背靠著門,蹲坐在地上,疲倦地閉上眼睛。

母親的哭聲讓她心裡煩悶又愧疚,腦海裡接連閃過無數不愉快的回憶,是濕冷鑽入骨髓的冬夜醫院,是同學的嘲笑和欺負,是瘦弱的宋海濤拖著她四處奔走討活的辛苦……

楚朝輝出事的時候,宋海濤的母親還在世,母親托人帶信給她:你還年輕,日子還得過,現在尋個好人家再嫁也是不難的。家裡房子小,你的幾個哥哥也不爭氣,實在沒地方收留你跟孩子回來住。這孩子姓楚,不姓宋,你留給人家爸媽也算是個念想。

說來說去,無非是怕宋海濤帶著孩子回來拖累他們。

宋海濤住的那一套小一居室,並不在楚朝輝的名下,兒子出事後,婆婆得知十有八九醒不過來,立馬以補貼家用的名義將房子收回去,出租給了別人。

也是在這一年,宋海濤在的花鼓戲劇院解散了,宋海濤一夜之間沒了丈夫、房子和工作。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深深愛,關於我們 高武時代,唯我酒中仙 悟性逆天:從棄婿到仙帝 獵戶的當家小娘子 末之鏡 轉生魔法少女,但出生點是觸手怪 玄學大佬每天隻想賺錢 懷古憂思入夢遊 夜話小劇場 穿書七零,撩爆糙漢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