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第六百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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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後

堯北陵城·百裡穀

中秋的前一天,百裡穀排起了長龍。

每一天堯國的榮譽女王、百裡族的族長百裡覓茶都會在百裡穀內坐診,但中秋或除夕之前,她會額外開放一天義診。

來看病的長龍排到了穀外,但並非不計其數。

所有來百裡穀的病人都需要先在官網上預約,通常來講,義診一天會發放兩萬個的號碼。這是百裡族一貫來的規矩,時間久了,人們便也乖乖遵守。

嚴煦到時已是黃昏,可依舊是所有人中來得最早的。

她站在隊伍的一側,負手望著診桌後的宓茶。

十多年過去了,宓茶還是那副容貌——或者說,她的氣色比當權時要好上了許多。

她一下車便被宓茶感知察覺,她抬起圓眸,朝著嚴煦的方向望了過來,對她歉意地笑了笑。

這笑容何其爽快開朗,不復從前的心事沉沉,嚴煦回了她一笑,讓她慢慢來不著急。

天色已晚,患者已經不多,對宓茶來說,兩萬個病人也算不得什麼,她結束了最後一次吟唱,被老人揩著淚握手感謝。

嚴煦遠遠地看著,看著宓茶彎著月要,遷就著老人,溫聲細語地說了好一些話才將人送走。

結束了一整天的義診,她立即朝著嚴煦走來,一邊走一邊笑道,「你何必在這兒乾站著。」

嚴煦擺手,剛要說她站一會兒沒關係,就聽宓茶下一句道,「既然來了,就幫著給病人弄點水,怎麼什麼活兒也不會乾。」

嚴煦一愣,看向宓茶。

四目相對之際,宓茶自己沒有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啦,快跟我進穀吧。」

嚴煦推了推眼鏡,無奈道,「你是越來越不知道客氣了。」

「和你還用得著什麼客氣。」宓茶帶著她往裡麵走,一麵問,「嘉嘉她們呢?」

「她多了個臨時會議,秦臻慕一顏跟著她,晚點過來。柳淩蔭和童泠泠今晚有夜間宴席,明早來;付芝憶好像已經在往這裡趕了;隻是陸鴛在冥界待了一個月了,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明天就是中秋聚會。」

嚴煦說著,倏地一笑,「這麼看來,我倒真是個閒人。」

「你閒了,說明下麵的活兒都有人在乾了,這是好事。」

嚴煦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兩人剛進百裡穀,迎麵就是開在道路兩旁的兩座學校,兩座學校夾道相對,左邊的名為「牧書堂」,右邊名為「百草園」。

正值中秋假期,學校裡安安靜靜,沒有孩子在,可從建築風格上可以看出,這是兩所幼兒園兼小學。

十年前,宓茶回到百裡穀的第三年,將百裡穀的牧書堂和百草園整改成為了正式的學校,這是堯國第一所麵對全體社會大眾的能力者幼兒園和小學。

這兩所學校除了能力者通識課外,左邊的牧書堂主要偏向牧師課程,而右邊的百草園則涵蓋了各種各樣的能力課程和體驗。

這一整改曾遭到了百裡掌事們的極力反對,倒不是因為麵向大眾,而是宓茶為兩所學校設置了極為嚴苛的入學門檻,唯有通過性格測試,有明確方向的孩子才能入學。

而第一年的考試裡,百裡族有三分之一的女孩沒有通過牧書堂的性格測驗,被轉去了百草園;而報名百草園的百裡族男孩,卻有四分之一被分進了牧書堂。

掌事們幾乎崩潰,百裡族的男孩當牧師,女的去當劍士,這豈不是全亂了套?

幸而如今手握權力的掌事如翡絲芮、樊景耀,還有統管掌事的大長老鬱思燕都堅定地站在了宓茶這一側,這才沒有令兩所學校被拆毀改建。

路過這兩所學校,嚴煦順口問道,「我聽說今年寒假,這兩所學校就要重建了,是真的麼?」

宓茶抬手,比劃著兩邊的學校道,「是啊,牧書堂的孩子漸漸少了,百草園的需求則越來越多,需要重新規劃了。」

嚴煦一嘆,「我真的沒有想到,你的膽子會這麼大。」

許多年前,在宓茶還不是女王時,常常會和嚴煦陸鴛一起看望百裡穀中的孩子們。

在看完牧書堂和百草園的教學情況之後,嚴煦就對宓茶提出「所有百裡族女孩都必須成為牧師、從小接受牧師的教育,是否不太公正」的建議。

彼時宓茶晦澀地告訴她:「牧師是百裡族的根基,即便是族長,也沒有改動的資格。」

三十出頭的宓茶尚沒有質疑百裡族傳統的勇氣,八十多歲的她卻毅然決然、大刀闊斧地改革,造就了如今的兩所學院,慢慢扭轉了族中家長的觀念。

讓她升起勇氣的,是百裡族一位指揮係畢業,並獲得大校戰功的女牧師。

宓茶自建設這兩所學校時,曾對嚴煦說過:「我有時候也會想,如果不生在百裡穀,我還會是牧師麼。牧師的這份能力,到底是我選擇的,還是百裡族的選擇。」

「不管如何,我這輩子是不會再改變了,但孩子們還有無限的可能性。既然百裡族能出一位女將軍,未來就一定還能再出女元帥、女銀行家、女首相,而不是一味的全是牧師、牧師、牧師。」

「辟穀那十年,我是多想出去看一看啊……你們從外麵帶回來的所有東西、講的所有事情都讓我覺得稀奇珍貴。可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百裡穀所有人都禁止我離開百裡穀半步,隻有三爺爺帶我去了一趟冥界。」

「他們很愛我,對他們來說,成為最強的牧師就是愛我的最佳表現,於是對我來說,成為最強的牧師也就成了人生的最高意義,一旦等級有所停滯,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會陷入擔憂,仿佛我病入膏肓了一般。」

「我知道,沒有他們,就沒有現在的我,可我也總是在想,如果那十年我和陸鴛一樣,四處流浪,看過高山激流、聞過雨雪風霜,那在百裡穀破滅之時,或許我能表現得更好,也更加堅強……」

十年過去,百裡族的人們對新的教育係統慢慢接受了一些。

如今穀內孩子滿三歲時,百裡族人便會帶著孩子去任意一所學校參加性格測試,拿到測試報告和老師的評價建議,進入相應的學校、相應的班級。

幼兒園畢業進入小學這一過程,也非盲目直升,而是再次考試,再次評定孩子的性格、興趣和未來的目標。

這樣的考試每年都會進行一次,用來判斷孩子的性格成長、取向目標和心理健康狀況。

嚴煦不知道怎麼說,百裡族向來十分注重後代的培養,從前是,現在也是,隻不過現在的培養重點,似乎正慢慢從「牧師」轉移到「人」的身上。

「這名字不太像是正規學校的名字,」嚴煦道,「這次重建,不如把招牌也換了,改成百裡一小、百裡二小這樣的格式?」

宓茶搖頭,「你是知道我對宗族的態度的。」

在展開去宗族計劃到退位的那六年裡,宓茶極力往各機關單位引進百裡族的子弟,提高百裡族在堯的實際權力,可另一方麵,她不再設立百裡聖女、不再要求所有子弟都必須回來過中秋、過年、祭祀。

所有起到凝聚作用的標誌、活動,都被宓茶慢慢減弱、乃至去除。

她要百裡族散開,再不要龜縮於這一山穀當中。

嚴煦一嘆,道,「其實堯國如今的宗族矛盾也不至於那麼激烈,你又何必那麼堅決呢。」

宓茶一哂,「嚴煦,對我來說,平衡宗族和政府的關係其實並不難,和稀泥麼,那裡乾了就加水,哪裡稀了就添沙。」

「可你我高坐廟堂,往下一看歌舞升平、處處繁榮昌盛,有一些事情躲在陰影裡,連你這樣親眼見證過的人,都把它忘了。」

嚴煦一愣,停下腳步,不解道,「我忘了?」什麼事是她親眼見證過又忘了的?

宓茶垂眸,長長嘆息,「嚴煦,我們最初認識的時候,你骨瘦如柴,十五六歲就在為還債拚命。如你這樣優秀的人才,一兩百萬就能買下來,這個價錢對宗族來說,太廉價了。」

「後來你進入海軍研究院,以你的成績,固然履歷上有些許汙點,但完全可以申請破格聘請,可在向政府申請之前,百裡族便幫你打通了關卡,收獲了你的感激。」

她側身看向嚴煦,「宗族收斂人才的速度比政府快了太多,長此以往,國家所有頂尖人才都握在宗族手中。」

「這是你作為一個有宗族背景的天才的晉升軌跡,而嘉嘉——」她微微眯眸,「她是個政治天才,可她身後沒有宗族,即便有我暗中極力扶持,可在外人眼中、在一流的圈層裡,人們對她的第一印象隻會是『出身貧寒的平民』,沒有人把她放在眼裡。」

「她是吃盡了多少苦頭、耗費了多少時間才獲得了一絲尊重,而那份尊重,從你我來到堯國的第一刻就得到了。」

「並非我們比她優秀,隻因我們背後有一個宗族。」

嚴煦一時啞然。

宓茶憐惜沈芙嘉,憐惜她吃盡了苦,也憐惜沈芙嘉背後的那一批沒有宗族背景的平民。

宗族製度的存在,使得那一批寒門士子難有出頭之日,他們唯一向上的途徑就是和宗族簽約,成為某一宗的子弟。

如此,他們便和宗族綁定在了一起,和國家政府分道揚鑣。

宗族爭氣倒還好說,若是宗族喜歡搞邪門歪道,那麼事情敗露的那一天,他們便要跟著粉身碎骨。

宓茶深諳,階級製度帶來的不公平永不會消失,可宗族製度無疑是最赤裸裸、最明目張膽的階級表現形式。

她做不到塑造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但至少要讓堯國盡可能的公平、盡可能弱化那些角度銳利的台階,將其改為柔和的緩坡。

對於沈芙嘉這般的寒士而言,隻要稍微給他們一點機會,稍微減少一點客觀上的阻力,他們便能還給國家一份巨大的驚喜。

「我是真的沒有想到這一層,」嚴煦愧疚道,「你說得對,日子好過了,我已然全然忘記了從前的難處,聽不見底下的那些聲音了。」

「何必道歉,不過是各司其職而已,」宓茶笑道,「這是政客要思考的事情,不是軍部的。」

兩人繼續往穀內走去,首先去拜訪鬱思燕。

一路上,看著依舊熱鬧的百裡穀,嚴煦又道,「你走之後,國內宗族數量又少了不少,如今隻剩下百裡族和另外五宗。照這樣下去,長老院的意義就不大了,沈芙嘉和我都想問問你,接下來百裡族是往什麼方向發展。」

提到這件事,宓茶不由得輕輕一嘆。

她對嚴煦說:「百裡穀最初成立的意義是保護天下女牧師,庇護弱者、吸引強者,以至於老吾老、幼吾幼。」

「在我看來,這合該是一種救濟天下、自強不息的精神,它的存在意義絕非成為一個強勢的經濟組織、政治組織或者生產牧師的流水工廠。」

「如今百裡族已經沒有聖女,所信仰的是他們族長頭上的這頂王冠。」

「我原是想著將百裡穀慢慢變成教育、慈善基地,在臨死之前、送走族中所有老人後,便摘下頭上的王冠。可我又擔心……這些年反復改革會使國家動盪不安,思來想去,實在是為難。」

摘下女王的王冠,便是去掉百裡族在經濟、政治上的最大象征,也是去掉堯國最大的階級標誌。

嚴煦看向宓茶,那雙黑眸絲毫不比年輕時渾濁,依舊是透亮、清澈。

為了那頂王冠下的東西,宓茶嘔心瀝血的大半輩子,可此時,說摘就摘,沒有半點不舍,好似這本就不是她的東西一般。

嚴煦道,「你曾和我說,決縭長老臨死前沒有對你和百裡族做出任何規劃建議,隻是對你反復提及『與時偕極』一詞。」

「他相信你,相信下一代一定會發展得更好,你何不如決縭長老一樣,也試著相信下一代呢?」

她撫了撫眼鏡,「凝希和墨聽都是好孩子,沈芙嘉用人毒辣,選擇的接班人也不會差,這頂王冠是否摘除、何時摘除,若等你走之前還不能決斷,就通通交給下一代罷。」

宓茶一怔,繼而笑道,「你說得對,是我急躁了。」

偕極之前,還需與時。

說話間,兩人已到鬱思燕院前,嚴煦去見過了鬱思燕,宓茶則前往靈泉取明日中秋宴會用的水。

她走之前吩咐旁人,若是沈芙嘉到了,就請她直接來靈泉找她。

沈芙嘉、慕一顏和秦臻一行慢了嚴煦一步,在日落後抵達百裡穀。

三人一同拜訪了鬱思燕後,兩人留了下來,沈芙嘉則被帶往了靈泉。

宓茶離開王宮後,沈芙嘉每周都會來百裡穀住一兩天,可時至今日,看見這扇岫□□時,沈芙嘉心中還是有幾分陰翳,她不知道宓茶為什麼要叫她來這裡。

告知她的百裡弟子說,宓茶有東西要請她看。

「茶茶……」穿過岫玉道,沈芙嘉一邊往裡走去,一邊試探性地呼喚著。

一抬眸,她在靈池池邊看見了蹲著取水的宓茶。

中秋的圓月照入池中,泉邊的老梨落著白英,此情此景,一如當年她初次進入靈泉時的模樣。

沈芙嘉呼吸一顫,下一秒,宓茶便回過頭來。

她沖她彎眸,招手,「嘉嘉,快來。」

沈芙嘉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被宓茶一把拉住了手腕,溫熱的觸感從沈芙嘉的指尖流入體內,令舊時的陰影驅散了一些。

她輕聲問:「你要給我看什麼?」

宓茶抬手,指向靈泉對麵。

那裡有一棵金桂,沈芙嘉不明所以道,「那是什麼?」

「是我種了十二年的樹。」宓茶說。

沈芙嘉頓了頓,復又仔細看去,但即便她不懂植物,也看得出,這棵金桂的確非同一般。

那攢簇的桂花金紅透亮,如一串串華麗的鎏金,樹葉碧綠飽滿,最令人驚訝的是,桂樹的樹枝樹乾竟有一絲絲金色的紋路。

「這是什麼品種的桂樹?」她不禁問道,「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這是一棵陽桂。」

「陽桂?」沈芙嘉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品種。

「你看那樹枝上的金紋,可感受了到了什麼?」

在這句話的指引下,沈芙嘉倏地一震,「那是…光元素?」

「對。」宓茶轉頭,望向她,對她笑道,「嘉嘉,自我栽下這棵

桂樹,十二年來,我每天都會這裡,借以靈池池水將體內的光元素一點一點地排出,度到這棵桂樹上,如此,便成了一顆陽桂樹。」

沈芙嘉陡然一顫。

她怔怔地望著宓茶,宓茶對她展眉,低聲道,「明天中午,中秋夜宴之前,我會把它挖出來,栽到姬淩玉的墓旁,此後,我又隻是個普通的牧師了。」

這麼多年來,她知道沈芙嘉麵上不顯,可心中多少還是在意她體內的光元素。

龍龜一戰,她在為沈芙嘉療傷時便下定決心,要將這光係物歸原主,送回它原來的主人身旁。

這件事並不容易,這一道光鎖,是姬淩玉拚上性命為她戴上的,因此,解鎖花費了宓茶整整十二年的時間。

她發自內心的感激姬淩玉、愧對姬淩玉,可在沈芙嘉的治理下,堯國已到太平盛世,即便還有戰事,也有無數驍勇善戰的將軍鎮守邊疆,再不需要開啟[復製],也就不再需要封鎖[復製]的鎖了。

在短暫的震撼後,沈芙嘉立刻問道,「那你的身體…」

「我的身體沒事,」宓茶安撫道,「養了那麼多年早就好了,隻要不再開啟[復製],自然也不會再有[復製]的副作用。」

沈芙嘉放下心來,繼而眼眶一熱,繼而抿了抿唇,低聲道,「其實我也不是很在意這個……光屬性對牧師修行有益,在你身體裡待著還能助你晉級,何必把它取出來呢。」

「真的嗎?」宓茶驚訝道,「原來你一點都不在意?」

沈芙嘉點頭,「我怎麼可能這麼小肚雞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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