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獻鹿止謠傳 溫言寬太後(1 / 2)
左氏服夫孝在身,隻略施粉黛,抱著令狐樂坐在榻上。
莘邇進殿,伏拜行禮。
左氏說道:「將軍請起。」
主榻的下邊提前放好的有坐榻,左氏請他入座。
莘邇辭不就坐,取出一卷文書,經內宦呈遞給了左氏。
他躬身說道:「這便是臣前次說的那本小書。大王如果覺得還行,臣抽暇再寫一點。」
身為顧命大臣,得有個顧命的樣子。以前,莘邇總是給令狐樂送些玩具、美食之類當成禮物,近日他抽時間,親筆編寫了一本近似孩童讀物的故事書,上次與左氏見時,提了一句,左氏叫他下次進宮時帶來。這回入宮,莘邇就將之攜來了。
書中共寫了十個故事,皆是莘邇後世看過的。
有《小馬過河》之類蘊含深意的寓言,有《傷仲永》這樣「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神童故事,諸如此類。當然,在他的筆下,這些寓言、故事的背景都不是原來的了,被他托為上古。
左氏展書觀瞧。
頭一個故事是駱賓王七歲寫詩,寫出了「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第二個故事是「司馬光破缸」。莘邇用詞簡單,經羊髦等的潤色,情節生動。左氏竟被吸引得連看了兩篇。
她問道:「駱賓王、司馬光何許人也?將軍言他倆是周時人,我怎麼沒有聽說過?『鵝鵝鵝』之詩,頗是有趣,天然妙味,但沒有古樸的風質,如近人詩篇,不似三代之作啊。」
莘邇說道:「這都是臣小時聽家裡人講的,到底是否周時故事,究竟出自何籍,臣也不知。」
左氏頷首說道:「將軍門為名族,家中果然博學。」
莘家在寓士中來說,也算不得一等,哪裡敢稱「名族」了?莘邇謙遜不已。
左氏把書給了令狐樂。
令狐樂雖然年幼,生長王室,如今已識不少字了,他正是喜歡各類有趣故事的年紀,迫不及待地打開細看,馬上就沉浸到了其中。
趁他不搗亂的空兒,左氏說起了召莘邇今天來見的起因。
她說道:「昨天中尉上書,書中言道於下王都,有個謠言盛行,市井百姓風傳,先王薨時,大呼『白鹿』數聲。將軍可曾聞此麼?」
莘邇也聽聞了。
沒有不透風的牆。
盡管宮禁森嚴,但歷代以來,宮闈中的秘事卻是從來不缺泄露於外的。
細究如今王都之中流傳的這道謠言,莘邇度之,應是令狐奉念念不忘那頭白鹿,三番五次命令陳蓀務必將其找到的事情,被時在寢殿伺候的的內宦或宮女告訴給了交好的衛士,又被衛士給傳出了宮去;結果到了民間,人相傳訛,不知怎的,就變成令狐奉死前大呼「白鹿」了。
初聞到此條謠言那會兒,要非令狐奉死時,自己在當場,莘邇說不得,都要相信了。
令狐奉自詡天命,對白鹿之失,並因此致傷而耿耿於懷,在快死前,對之仍然難以忘記,連聲大呼,實在情理之中。很符合他的性格。
莘邇答道:「此道謠言,臣曾聞之。」
左氏微蹙柳眉,說道:「中尉書中建言,請求嚴懲傳布此流言者。將軍以為何如?」
「為何要嚴懲?」
「中尉以為,鹿者,祿也,民間流傳此謠,是有存心不良的人在暗地裡生事,意在喻指先王失爵祿,恐將會不利於國家,動搖民心。」
莘邇問道:「中尉建議怎麼嚴懲?」
「敢有傳謠者,悉數拿下;追究幕後主使,按『妖言』治罪。」
莘邇敏銳地察覺到了麴爽這兩條「嚴懲建議」的重點,顯然是後者,他心道:「『追究幕後主使』?麴爽的此話何意?他這是想乾什麼?想要借此勾連出一場大案麼?他要『追究』誰?」
「妖言」是一種罪名,與「誹謗」、「非所宜言」、「左道」並為統治者控製言論、鉗製思想的律法明規。嚴重的,罪至處死。這幾條罪名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內涵寬乏,沒有規範清晰的法律定義,定罪也不好操作,議獄者可以任意輕重。換言之,議獄者說什麼,就是什麼。
莘邇緊皺眉頭,想道:「麴爽說散布流言者是在暗地裡生事,我看他才是想生事的那個吧?」嚴重懷疑麴爽提出此議的動機。
左氏耐心地等待莘邇思考。
莘邇說道:「臣以為,中尉的建議似乎不妥。」
「喔?」
「曾母逾牆、三人成虎,流言者,都是以訛傳訛。麵對流言,臣以為,強行禁止,是不行的。越禁,民間也許反而會傳得越烈。且又,先王才薨,今主年幼,當此之時,朝野已然波動,臣竊以為,更不能因為一條謠言而就大加捕人,治以重獄,這樣做,隻會適得其反!
「宜鎮之以靜。
「周厲王禁謗,國人『道路以目』,終遂暴動之事,前車之鑒!『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古哲人智士之教,不可忘也。」
左氏大大地以為然,連連點頭,說道:「將軍說得很對!那將軍認為,此事該如何處理?我怎麼回復中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