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宋麴逐近利 內史同氾寬(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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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閎問陳蓀、麴爽兩人的意見。

陳蓀含含糊糊的,沒說出什麼。

郎中令掌宮廷宿衛、贊相威儀,通傳教令等職,類同江左朝中的門下高官吏,「入侍帷幄,出擁華蓋」,是主君的近侍。於王國三卿中,與主君的關係最為緊密。

宋閎知道,這位郎中令陳蓀今日參與會議,必是作為令狐奉的耳目來的,他不提意見,應是為了觀察、判斷群臣的態度。

麴爽的體格與麴碩不像,麴碩枯瘦,他壯實,但兩人的長相很像,都是國字臉,濃眉大眼。

他瞥了眼模棱兩可、半天沒說出什麼實質內容的陳蓀,轉視宋閎,大聲說道:「正因張家是我國朝望族,累受國恩,故此張金父子才應重懲!不但他兩人應重懲,大農張公也應受處置!」

「大農張公」一句話出來,陪立堂下的那個張渾僚屬聞得此言,麵色陡變,心道:「竟被張公料中!果然有人想將此案牽連到張公頭上。」

他來前,張渾對他有交代,隻許聽,不許說。因是他雖心中焦急,卻也隻能閉口無言,一雙眼緊緊地關注氾寬。張渾對他說,郎中令等諸大臣中,能夠幫忙的,估計唯獨氾寬。

氾寬仍是慢吞吞的語氣,說道:「中尉此言,使人不解。這與張公有何乾係?」

「張渾、張金,同產兄弟;豈有弟行逆舉,而兄無事者?」

「張文恭居家,張公居朝;文恭之事,張公豈知?」

「謀逆亂舉,毀家滅族;如無張渾授意,張金焉敢為之?大王還都誅暴,掃盪逆亂日,應民心所向,士民雀躍,競相奔迎;令狐邕授首,宋公以降,群臣撥亂反正,奉印璽,三拜請大王即位,而唯此張渾,當時不情不願。他定是恐懼大王追究,是以暗示張金,圖謀作亂!」

氾寬慢悠悠地問道:「大王還都日,中尉尚在遠郡,朝中情形,張公不願雲雲,不知中尉是由何得知的?」

麴爽在被擢任中尉前,是隴東的一個郡守,隸屬麴碩統管。麴碩領兵襄助令狐奉攻打王都的時候,把麴爽等人留在了隴東,以鎮邊疆,他沒有從軍。

麴爽說道:「公道在人心。我雖然當日不在王都,此事卻也有所聽聞。」

氾寬窮追不舍,問道:「是從誰處聽聞到的?」

麴爽怒道:「這個重要麼?」

「這個不重要麼?」

麴爽怒視氾寬,氾寬悠然回視。

「張渾不願」本是麴爽的捏造,氾寬追問源頭,他自是「無可奉告」。

宋方挺身而出,說道:「張金受張渾指使,雖然暫無實據,細思之,在情理中!」

氾寬說道:「『情理中』恐怕不能服眾。」

宋方與麴爽相繼在氾寬麵前吃了敗仗。宋方這會兒乾脆不再理他,對宋閎說道:「方仍是那個意見,張金父子可誅。張渾實亦可殺,然因暫缺實證,可免其職,留候發落!」

他說完這番話,眾人聽到兩聲咳嗽。

看去,是陳蓀。

宋閎問道:「陳公有話要說麼?」

陳蓀扌莫了扌莫胡子,目光在堂上諸人的臉上轉了一圈,末了,垂目到案上的茶碗,徐徐答道:「沒有。」

麴爽等人麵麵相視。

宋閎心道:「早不咳,晚不咳,偏偏這時咳兩聲。看來智相所言,即是大王之意了。」

智相,是宋方的字。

眾人齊齊注目宋閎,等他說話。

宋閎心道:「張金父子此案,怎麼也該不到我來擬定處分。大王將此案給我來辦,看來確如我之所料,其意是在張家。隻是,陰氏已墮,張家不可再折。」

他麵沉如水,諸人看不出他的心理活動。

麴爽等的不耐煩,出言喚他:「宋公?」

宋閎於是表明態度,說道:「氾公所言不錯,張公居朝,豈會知張金之事?且張金之案,實證隻有他的一個章印,也確實有被盜用的可能。至若張道將的供詞,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宋方越聽,越覺得不對,問道:「公何意也?」

「我當上書大王,備述此情,如何處置,最後還是請大王定奪罷。」

半天爭論,得出了這麼個結果。

麴爽大不滿意,甩袖離去。陳蓀默默然的,亦隨之離去。

氾寬沖宋閎深深一揖,說道:「國朝吾儕,係公一身了。」

宋閎還揖,說道:「我當秉公盡力。」

氾寬和張渾及太尉長史派來的二吏走後,宋方埋怨宋閎,說道:「張家涉逆,這是大好的機會,正該借勢把張渾拿下,阿父卻怎反而偏向張家?」

適才議事的時候,宋閎的神色一直沒有變過,當下現出怒容,斥道:「黃奴,你要滅我家麼?」

宋方的小名叫黃奴。

宋方說道:「阿父,你怎麼這麼說?」

「你為何一力主張嚴懲張金,還把此事扯到張渾頭上?」

宋方理直氣壯,說道:「自定西開國以來,張、索、麴、氾、陰及我家,並為貴姓,諸府長吏、軍鎮將帥,多出我數家之門。而我家一直被張、索兩族壓在下頭。

「索氏助紂為虐,不服大王,在朝者幾被盡殺,現今所存,唯其小宗諸支,已不足慮。隻此張家,子弟猶遍布朝中、郡縣,今借此機,拿下張渾,正可打擊張家權勢,我家取而代之。

「這是光大門第的好事,阿父,你怎說我要滅家?」

宋閎說道:「你也知開國以來,張、索諸姓與我家並為閥族麼?如你所說,現今索氏已敗,而陰氏少有良材,近年漸衰;貴重朝野的,隻有張、氾、麴與我家了。

「大王者,雄主也;麴家,大王的舅氏也。如再墮張氏,隻憑我家與氾家,你以為還能支撐朝局麼?吾恐氾與我家,將繼張家後塵!」

他教訓宋方,「剛才氾治中別前,甚至已經說出了『國朝吾儕』這樣的話,什麼是『吾儕』?你難道不明白麼?主臣間的政道,你難道還沒搞清楚麼?為政之道,不可不著眼於長久,你怎能貪戀眼前的小利,置我家於將來的危境?」頓了下,又道,「況張大農如敗,你就不可憐你的姑姑麼?」

當下士族,隻與等類的別姓聯姻。張、宋等家,作為隴州的頭等士門,通常隻在彼此間結親。張渾的妻子是宋閎的從妹,宋方的再從姑。

宋方不以為然,雖然沒有頂撞宋閎,心中想道:「丈夫謀權,妻子尚可棄;一姑耳,何憐之有!阿父未免婦人之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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