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曼歌小解憂 元光謀已動(2 / 2)
莘邇倚住憑幾,淡淡的琴音好像驅走了些許心中的煩惱,靜等劉樂歌唱,稍頃,聽她伴著節奏,嬌聲唱道:「腹中愁不樂,願做郎馬鞭。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邊。」
暮色深沉,院中花香。
樂涫往北二百餘裡,黑河岸邊的草原,且渠部的別部分營。
春季是給牛馬羊駝等畜類補膘的時候,草資源有限,而其部的轄落多,牧民無法同處一地,因此主營以外,分出了三個別部。
此處是且渠元光負責管理的。
他的率帳被四五百個胡落圍在中央。
一個小奴掀開帳幕,進了帳內。
帳內包括元光在內,有三個人在議事,見這小奴進來,停下了話。
元光怒斥道:「誰叫你進來的?」
小奴惶恐答道:「天色晚了,小奴想著給大人點燭。」
「我沒手,不會點麼?」元光喚帳外的衛士進來,寒著臉令道,「拖出去,鞭二十!我命你們把住帳門,不許人進,為何不從我命,放了他進來?互相各抽十鞭!」
衛士不敢分辨,應道:「是。」
衛士們拖了小奴出去,很快,外邊響起抽鞭聲和小奴的痛叫聲。接著,是衛士們互抽的動靜。
元光點上燭火,亮起的帳內,幾人繼續商議剛才在談的事。
一個身材低矮的胡人說道:「酒泉那邊,確實亂起來了。我叔叔家的女兒,嫁到了酒泉的胡部,昨天接到她的送訊,說想回家避避。但是,她沒說這是氾府君的所為啊。」
元光冷笑說道:「沒點征兆的,幾個胡部亂打一氣,有兩個胡部竟用上了重甲、強弩,此類兵械除了從氾府君那裡得到,他們還能從何處弄來?你們別狐疑了,這件事,絕對是氾府君乾的!」
另一個與元光有兩分相像的年輕胡人問道:「他乾嘛要挑動酒泉的胡部爭鬥?」
這個胡人是元光的同母弟,名叫且渠男成。
元光說道:「這還用說麼?鐵定也是為了『誘胡設邑』!」
男成撥弄小辮,想了一想,提出質疑,認真地說道:「不對啊,阿兄。『誘胡』,要在一個『誘』字,如那個近日在咱們營區出沒的北虜那般,以甚麼牧場、苜蓿、羔崽為餌,惑咱的部民內徙,這才是『誘』。氾府君挑鬥各部,怎會是『誘』?」
元光氣得牙癢癢,心道:「一個種生出來的,老子如此聰慧,卻怎有個呆兄,有個蠢弟!」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下男成的腦袋,說道,「我口誤不行麼?要點是在『誘』麼?要點明明是在『設邑』!誘也好,挑鬥之後、收漁翁之利也好,結果不是一樣的麼?」
男成低頭想了會兒,說道:「也是。」
元光對低矮的胡人說道:「我阿父派人問了張侯,張侯回他說『朝廷設邑,命他為長』的事情非常可靠。我看我阿父八成吃了秤砣、鐵了心,怕是不會對抗莘府君的『誘胡內徙』了。這事關係到咱們部族的存亡,我阿父糊塗,你我不能糊塗!」
「張侯」說的是張金。「侯」或「君侯」此詞,本朝以來,不再單指封爵為侯的貴人,亦可用來尊稱官僚、士大夫。且渠部早就投靠在了張家的門下,拔若能拿不準莘邇有沒有誆他,於是專門遣人給張金送上禮物,詢問此事的虛實。張金為了「自家長遠的利益」,豈會拆莘邇的台?當然拍月匈脯,作保證,告訴他無須憂慮,此事十足真金,半點假不了。
低矮的胡人是元光的姐夫,與且渠男成一樣,皆素來佩服元光的謀略見識,便應道:「是,你說的不錯,咱們是不能糊塗。」
「事不宜遲,不要等人都選定了,選出來的那幾人,明天就先派出去罷!」
元光還沒有把「用作挑撥圖圖部的大率、及精心挑出的那幾個本部之外的暴躁小率們」的人選盡數選定,但酒泉傳來的消息加深了他的焦慮。
「誘胡」是溫水燉青蛙,「挑鬥」卻是快刀斬亂麻,快的話,沒準兒爆發一場大規模的械鬥,就會有落敗的胡部被迫投附氾丹。投附氾丹的部落多一個,他將來可用的力量就會少一分。
是以,他當下決定,明天就把已選出的那幾個能言善道之人,先遣派出去,爭取盡快促使圖圖部的大率等發起阻撓。
且渠男成問道:「那個在咱們營區晃盪了好幾天的北虜,阿兄,咱要不要把他拿下?」
且渠男成一再提及的此個「北虜」便是乞大力。
乞大力與且渠部族源不同,從北方遷入隴州的時間較晚,故被男成蔑稱為「北虜」。
元光說道:「你真是豬腦子啊!」
「阿兄,作甚罵我?」
「我費這麼大勁,挑撥圖圖等部對抗莘府君,是為了什麼?還不就是因為此事不能由我部出頭麼?『遵養時晦』,爾不聞乎?唯有等他們鬧起來,我部等到了時機,才好露麵獲利啊!」
弱水岸邊的薤穀之中,隱居了一位唐人的大儒,弟子近千;元光、男成兄弟少年時,曾師從與之,向他求過學,《詩經》等唐人的典籍,元光兄弟都讀過。書到用處,元光信手拈來。
「那是不抓他了?」
「由他去罷。哼,我要看看,他能說動咱部的幾個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