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俠風非我願 人言不為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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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綠洲出來,莘邇一再回顧。

午後陽光和暖,牧民驅趕著牲群,牽串著俘虜,駕著大車,歡喜欣悅。

有些牧人迎日追趕,你呼我叫,揚起漠上的黃沙,唱起了歌。莘邇側耳聽去,歌聲慷慨,將歌詞譯成唐話,唱的是:「健兒須快馬,快馬須健兒。必跋黃塵下,然後別雌雄。」亦有落在後頭、隨行於裝載陣亡者屍體車旁的,卷葉吹曲,蒼涼悠揚,然後語帶哀傷,唱道:「男兒可憐蟲,出門懷死憂。屍喪狹穀中,白骨無人收。」唱此歌者,應是陣亡者的親友。

這兩首皆是胡人的民歌,無論悲涼的,抑或雄壯的,都質樸渾沉,與唐人的詩歌不同。

莘邇信馬由韁,傾聽良久,心道:「男兒生值亂世,唯當如此。」

生決雌雄,死應壯烈。

他不再回頭,不再去想被他們棄在洲上的傷員與老弱,揮鞭策馬,學著牧人的調子,用胡語唱將起來:「健兒須快馬,快馬須健兒。必跋黃塵下,然後別雌雄。」從騎和小率們馳行左右,跟著唱起,其它的牧人們紛紛逐馬,也都隨他高歌:「必跋黃塵下,然後別雌雄。」

歌聲匯聚,掩住了風,蓋住了寒,回盪在深冬的漠原,沖上雲霄。

數日後,回到了澤邊綠洲,他們比禿連覺虔的收獲大,引起的轟動也更大。

各部小率和牧民喜氣洋洋,拜別莘邇,各且還落。

莘邇求見令狐奉,呈上頁紙,上邊寫了牛馬羊駝若乾、男女若乾、諸類財貨若乾,均是他從自己那份中拿出,獻給令狐奉的。令狐奉很滿意,他在乎的不是東西,是莘邇忠誠的態度。

見罷令狐奉,莘邇把剩下的收獲按類劃分,俘虜、牲畜分作兩份,自留一份,一份給從騎們;財貨分作三份,仍是一份自留,一份給從騎,給甲騎一份;選好看的首飾之類,送給劉樂,並給了阿醜兩件。

給八個從騎分俘虜、畜群、財貨時,莘邇特地選在開闊的野地上。

圍觀的牧民甚多,見莘邇竟然拿出這麼多的戰利品分給部從,大方的程度是各部的大小率們誰也不能比的,交頭接耳,無不艷羨。

八個從騎自知在此戰中沒有立下什麼戰功,之所以中路能最先突破,第一的功勞是那五個具裝甲騎所向披靡,第二的功勞在莘邇身先士卒,第三的功勞是蘭寶掌劈砍近鬥,著實凶悍,他們僅是護從而已,萬沒料到莘邇會給他們如此豐厚的賞賜,感激到無以復加,深覺遇到了慷慨愛士的明主,俱皆伏拜謝恩,都道:「大人如此厚愛,小人等肝腦塗地,不能回報!」

莘邇把他們扶起,當著圍觀牧民的麵,微笑說道:「這些不算什麼。你們跟了我,以後的日子隻會越過越好。」又當眾吩咐他們,叫把答應給陣亡者家屬的撫恤即刻送去。

從騎們應諾。

一圈分下來,牲畜還有三百來頭,俘虜尚有七八,莘邇使劉壯與俘虜們認識,以後他們就和那三個胡奴一道由劉壯帶管,牧養包括令狐奉此前賞給他以及此次剩存的所有羊馬等畜。

傅喬跟在他左近,看完了他分配俘獲的過程,稱贊說道:「幼著,輕財結士,俠義風也。」

莘邇笑道:「是麼?」心道,「輕財好士,固可說是輕俠的作風,我卻不是要作俠的。」注意到傅喬的眼神不時往俘虜上瞟,想道,「令狐奉對老傅橫挑鼻子豎挑眼,連個打雜的仆從都不給他。那小綠乾乾瘦瘦的,什麼活兒也乾不了。提水取柴、燒飯作食,全得老傅親力親為,實在可憐。」便說道,「我這裡用不上那麼多奴仆,大夫看有得用的,就請挑了去罷。」

聽得莘邇回來,傅喬就忙不迭地跑來,除了關心莘邇的緣故之外,另一個原因,便是小綠攛掇他來討兩個奴從使用。他也委實受不了成天作粗活的苦累,本該用作寫字畫畫,揮麈論玄的一雙玉手,而今皴裂腫凍,他自己看著都心疼,尚在琢磨該如何開口,聽莘邇主動提起,反倒文人的矜持上來,裝模作樣,推辭說道:「無功受祿,不好吧?」

莘邇說道:「也是。大夫清正,隻有如小綠這樣,能拉會彈的美人兒才入得了大夫的眼。胡人剃個禿瓢,留個鼠尾小辮,醜陋粗俗,必是不合大夫雅意的。」說著,就叫劉壯帶俘虜們走,顧視傅喬,看到他目隨虜動,茫然若失的樣子,哈哈笑道,「大夫,現在『好』了麼?」

傅喬頓知莘邇是在戲弄他,也不惱怒,嘿然笑道:「好你個阿瓜,戲謔長者,乃是不敬啊!」

小名不是誰都可以喊的,令狐奉是主君,令狐樂是小主君,他父子倆是尊者,樂意「瓜、瓜」的叫,莘邇隻能隨他倆;傅喬是同事,向來守禮,由幼著而阿瓜,卻是兩人的交情由淺而深了。

雜務辦畢,夜色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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