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香火亦沒用 子明辛苦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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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怕被人看到,不敢走大路,諸人穿陵過野,走了兩天多,登上個小山頭,往前望去,遙遙看見一座周約十三四裡的城池。

藍天白雲下,河流繞城蜿蜒,城樓豎立著高大的旗杆,飄搖著紅色的軍旗。唐尚火德,戎衣與旗皆用赤色,眼前此城便是唐興郡的郡治樂都城了。

令狐奉高興地對眾人說道:「樂都已經到了!苦了卿等數日,進到城中,好好地泡個熱水澡,整頭嫩羊宰了吃!」對曹斐說道,「你的酒癮早就犯了吧?快去,你先去通傳,讓我舅來迎接咱們。」

曹斐大聲應諾,拍馬下了土坡,徑往樂都城奔去。

令狐奉引著餘下諸人,慢慢地跟著行將而往。

莘邇騎不成馬,半躺在車上,蜷著腿,雖已盡量給左氏和兩個孩子讓出地方,車行晃盪間,仍難免與左氏接觸,隻覺她裙下的大腿甚為溫軟,心道:「瞧著苗條,其實挺豐腴的。」

傅喬和賈珍都慌著趕緊進城,令狐奉卻不緊不慢,說道:「別急,別急,慢著點,別把阿瓜的傷口再崩裂了。」

莘邇心道:「這狠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體貼了?」狐疑頓生。

行不多遠,賈珍叫道:「曹校尉怎麼回來了?」

莘邇支著車轅,越過左氏重盤起的高髻,瞧見那矮壯的曹斐俯身馬上,死勁地甩著鞭子,拚了命地往這邊跑,邊跑邊嚷嚷著什麼。

莘邇側耳細聽,聽到:「主上快走,你這老舅無情無義,他娘的遣兵出來抓咱們了!」

賈珍、傅喬大驚失色。

莘邇轉顧令狐奉,心道:「難怪你那麼體貼!原來是早就疑慮在此。」

令狐奉大罵一聲,說道:「走!」轉馬就跑,比起剛才的慢吞吞,此刻半點也無延宕,毫不拖泥帶水。

幾人再次亡命。

莘邇忍住車顛帶來的傷疼,拽住令狐樂,以防他再墜車。此前是曹斐代為趕馬,這會兒曹斐拉在後邊,令狐奉一騎絕塵,遙遙領先,絕不後顧,沒人管他們,莘邇隻好又用力拍打馬臀,迫催兩馬加速。其中一馬噴個響鼻,馬尾撩起,排出股濃鬱的虛恭來,正噴中莘邇,氣味實不堪言。

樂都城裡出來了百餘兵士,那曹斐罵令狐奉的舅舅無情,然以莘邇看來,他還是念著親情的,沒有遣騎兵,派的都是步卒,自然追不上他們。縱是如此,一行人如驚弓之鳥,還是奔出了二三十裡才停下來。人馬俱渴,找到條小溪,痛飲過後,令狐奉抹嘴大笑。

傅喬問道:「主上緣何發笑?」

「我舅不肯收容咱們,我料你等定然以為咱們已走投無路。哼!其實不然。」

後有國主追殺,前被舅氏拒納,所謂窮途末路,莫過於此。眾人倉皇相覷,不知令狐奉還有何「妙策」,能給大家尋個去處。賈珍問道:「敢問主上,我等還有何去路?」

令狐奉拿手往北邊一指,說道:「豬野澤邊赤婁丹部的部大禿連赤奴與我有香火重誓,既不為我舅家所容,我便領你們去投他!」挺肚按刀,充滿信心地說道,「赤婁丹部有三千餘落,可聚五千精騎,在卿等智謀武勇的輔佐下,憑我的天命之身,重振旗鼓輕而易舉。」

賈珍說道:「要是赤婁丹部也不能見容呢?」

「這叫什麼話!香火重誓,對著他們的天神發過誓的。這些胡夷最畏的就是他們的天神,必不敢違。」令狐奉鼓足乾勁,振奮諸人的精神,說道,「這裡離豬野澤幾百裡而已,三兩天功夫就到了。那裡是胡人的地盤,小崽子不敢派兵去的。禿連赤奴待我素來恭敬,如奴犬一般,咱們去到,他必熱情款待,給你們作胡炮肉,上好的馬奶酒管夠!再來幾個別有情致的胡女暖床。哈哈。」不忘對莘邇說,「他部中有巫醫,你的傷無須擔憂,歇養些日便就好了。」

眾人無可奈何,隻能跟他同走。一路上,傅喬不斷喃喃地哀嘆:「淪落至此,要左祍為胡了麼?」愁眉苦臉,但有停歇,就擺弄他的衣冠,把那受損殘缺的頭冠不知擦了多少遍。

說是三兩日功夫,因為國中追捕甚急,前半截路東躲西藏,不敢快行;後半截路進了被當地人呼為「黃沙阜」的大漠中,沙丘起伏,連綿不絕,一起風,就遮天蔽日,馬與車都沒法快行,所以直到第七天下午,當已經乾燥到生疼的鼻子呼吸到涼涼的濕意時,精疲力盡的諸人這才到了豬野澤畔。

一條名叫穀水的河流從隴南的叢山地區起源,向北濤濤,穿過隴中地區,浩浩盪盪的就像玉龍,將這片大漠分成了東西兩個部分,流經三四百裡,終端匯入的所在即是豬野澤。穀水淌動於漠中的河段兩岸,由入漠起,至豬野澤終,在這片荒涼的漠上形成了許多的綠洲,大小不一,宛若珠串,翠瑩美麗,而那豬野澤,當然便是最大的了,占地甚廣,約有數百裡方圓。

圍繞著這塊上天的恩賜,周邊大大小小分布了四五個部落,赤婁丹部是其中之一。

部大禿連赤奴五十三四的年紀,髡頭辮發,整個腦殼上的頭發都剃光了,隻留下了頭頂的一小片,辮子又細又短,粗脖頸,厚嘴唇,體格強壯,許是因為長久騎馬,有點羅圈腿。

確如令狐奉的預料,禿連赤奴沒有趕他們走,可也僅僅隻是「容留」而已,根本沒有令狐奉說得那些「熱情款待」,見了令狐奉他們一麵,略說了些話,飯都沒管,就叫人帶他們去了帳篷。

分給他們了兩個破破爛爛的帳篷,與赤婁丹部的奴隸們住在同區,汙泥濁水,骯髒不堪。

令狐奉扌莫頭訕笑,說道:「胡夷放牧為生,初秋正是收苜蓿的時候,這是大事,關係到牲畜的冬糧,赤奴我兄必是忙著處理這些事務,暫時顧不上我等。過些天就好了。」此前說禿連赤奴待他恭謹,如同奴犬,現在受到冷落,禿連赤奴就變成「我兄」了。

諸人俱沮喪不言。

快入夜時,兩個胡人過來丟給他們了幾塊髒兮兮的胡餅,沒理會令狐奉的問話,扭頭就走了。

令狐奉說道:「這倆小奴,聽不懂咱們的話!」抓了塊餅扔給左氏,叫她與孩子們吃,剩下的與幾人分了。他吃得狼吞虎咽,津津有味,毫不嫌髒。

莘邇心道:「倒是能屈能伸。」

令狐奉和妻子女兒睡一個帳篷,莘邇和曹斐、傅喬、賈珍睡一個。

次日早上,又過來個巫醫,略略給莘邇傷處抹了點什麼東西,扔下幾株野草,嗚哩哇啦地說了一通,莘邇也聽不懂,料是野草的用法。這個巫醫就見了這一次,之後再不見來。

好在曹斐隨身帶的有創藥,此前左氏給他裹傷便用的此藥,在左氏的細心照顧、勤勤換藥以及傅喬偶爾給他擦洗創口周圍下,傷口沒有惡化潰膿,逐漸好轉。

一晃七八天,令狐奉去找了禿連赤奴幾回,要麼見不著人,要麼坐不片時就被送客。漸漸的,不止諸人越來越垂頭喪氣,令狐奉也慌了神,不安起來。

這日早上,莘邇睡醒,曹斐等人都不在,大概是去河邊打水、草地獵兔了。天天就那麼幾塊胡餅,要非令狐奉、曹斐善射,幾人早就奄奄一息了。

莘邇的傷好了許多,雖仍不能激烈活動,然已能慢慢地走幾步了。

他把自己挪出帳外,早晨的陽光溫和,暖洋洋的挺舒服,隻是小二十天沒有洗澡,身上的味道自己都受不了。他斜倚著帳篷門口的支架,攤開腿坐好,曬著暖,把手探進衣內搓灰,時或將搓成的泥球丟遠,動作嫻熟連貫,都是這些天「業精於勤」的功勞。

胡奴們沒有大規模地聚群而居,一小簇一小簇的分散住著,附近有四五個帳落,成年的男女都去收割苜蓿、照料馬群了,留下的隻有老弱。

兩個胡奴的小孩湊過來,撿起石子,學著他丟泥球的樣子,往他這邊砸來。

莘邇吃力地想躲開,臉頰上早中一個,他心道:「連胡奴的小孩也來戲弄我了麼?」心情沉重,尋思道,「得想個辦法扭轉情況,不然就像傅喬說的,要流落胡中,從此左祍。」看看那倆嬉笑跑遠的小孩,「而且還是與奴子為伍了!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扭臂扌莫扌莫傷處,又心道,「好在左氏按日給我換藥,性命應是無虞了。」

琢磨著,該想個什麼辦法才能使局麵好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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