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1 / 2)
殿內燈火通明,宋筠卻麵色如蠟,越發沒有生氣兒。
容綿擔心他就此長眠不醒,一直在跟他講話。
「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麵嗎?那天我以為自己看見了九霄雲外的白鶴。雖然白鶴受了傷,血染紅羽毛,可我有種預感,它不會被束縛住翅膀,還有機會展翅高飛。」
「當我第一眼瞧見你,就覺得你是個有學識見解的人,所以幾乎不假思索就將你贖回來了。其實,我冒了很大的風險,可我賭對了。」
「我很喜歡聽你講書的聲音,像汩汩泉水清雋悅耳,也因為此,我才努力背書的,其實我很懶,一點兒也不喜歡背書。」
好好一個人,怎麼忽然就沉睡了?
容綿坐在腳踏上,背靠床沿,捂住雙眼不讓自己流下淚,「你快醒醒,別嚇唬我了,我膽子不大,不禁嚇的。」
「宋筠,你快醒醒。」
鶯雀啼叫,翠色枝椏微微打顫,夜裡又靜又壓抑,床上的男人還是沒有半點反應,眉宇也越皺越深,髣髴陷入一場痛苦絕望的夢境中,而夢境的盡頭就是他想要探索的秘密。他和容綿的答案就在那裡。
那是他們的前世。
盛豐二十九年春。
春寒料峭,官道兩旁的植被還未完全解凍,細細的莖上染著一層白霜。
一輛檀木馬車疾馳而過,直奔長安城而去。
被囚的淑妃忽然發病,傷了伺候的宮人,老皇帝勃然大怒,勒令四皇子宋筠回宮替生母受罰。
車廂內,宋筠身穿墨藍色長衫,外披厚厚的裘衣,卻還是忍不住發抖,不是嚇的,單純是身體羸弱抵抗不了初春的一點點冷風。
坐在他對麵的幕僚提醒道:「殿下不問正事已久,此番回宮免不了受盡白眼,還望殿下三思。」
幕僚的意思是,拒旨回宮,反正也是失寵,回不回宮於事無補。就算抗旨,皇帝還真能殺了自己的兒子嗎?可順旨進宮,定然會受到其餘三名皇子的算計。
宋筠撩開窗帷,看了一眼被春風打蔫的野花骨朵,溫和開口:「我已無欲無求,三位皇兄不至於對我趕盡殺絕。」
這是他與今生全然不同的心態,那一世,還懷揣著對親情的一絲絲幻想。
馬車駛入城門後,宋筠沒機會立即麵聖,而是被安排在驛館等待召見。
老皇帝晾了他十日,這十日,他也沒閒著,逛遍了城中的一百零八坊,以顯示著急於事無補,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
那一世的宋筠是真正的溫潤公子,不爭不搶,淡泊寧遠。
在他逛到第六日時,他在城中一座酒坊前瞧見了一個小夥計。
小夥計被酒坊老板娘轟了出來,彎月要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工錢,之後默默縮在牆角,雙臂環膝,像一隻被世間遺棄的小獸,在獨自舔舐傷口。
不知怎地,宋筠覺得他們很像,雖一個生在皇家,一個生在市井,卻是一樣的無人問津。
閒來無事,宋筠忽然管起閒事,吩咐身旁的小廝道:「去問問怎麼回事。」
小廝跑過去,蹲在小夥計麵前,推了推他的肩膀,「餵小兄弟,你惹了什麼麻煩,怎麼被東家攆出來了?」
小夥計眨巴眨巴濕潤的大眼睛,悶頭不回答。
小廝這才發現異常,扭頭看了主子一眼,撓撓頭,「你是女子,還是個啞巴?」
小夥計還是不講話,想要獨自吞咽苦水。
問不出答案,小廝回到宋筠麵前,「主子,那丫頭不會講話。」
宋筠攏眉看向縮成一團的小家夥,感覺年紀很小,花一樣的年歲,不是該被家人嗬護在掌心麼,怎麼就外出謀生了?
很多時候,天涯淪落人的愁苦,是不會被感同身受的,隻有真的處於絕望中,才能深刻體會那種無望和無法呻吟的苦悶。
宋筠走上前,緩緩蹲下來,目光落在她凍紅的小臉上,徐徐開口:「你的家人呢?」
小夥計瞥他一眼,搖了搖頭,也不知是不想講話還是沒有家人。
宋筠又問:「會講話嗎?」
小夥計還是不接話,悶頭悶腦中,透著一股倔勁兒。
從袖管裡掏出鏤空鎏金鑲玉手爐,宋筠解釋道:「給,這個能暖手。」
熨燙指尖的熱度讓小夥計縮了手指,她坐起來,拍拍身上的褶皺,扭頭欲走。
宋筠跟著站起身,沒打算糾纏,
長安城中的苦命人何其多,宋筠沒打算插手別人家的事,隻是,看著她單薄又一瘸一拐的背影,還是好心提醒道:「天氣涼,若你腿上有傷口不及時處理,很可能會傷了根本,影響走路。」
小夥計雙手插在袖管裡,扭頭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表達少多管閒事的意思。
宋筠失笑,不太懂這人的邏輯,怎麼還不識好人心呢。
後來,他明白了,每個人的成長經歷不同,對外人的戒備心自然不同。
誰能想到,就在一刻鍾前,這個小夥計正在被酒坊的老板調戲,若非老板娘打牌回來,怕是要釀成更大的悲劇。
可老板娘不分青紅皂白,狠狠毆打了弱者。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以漠然結束。
長安城那麼大,本以為再也不會重遇,卻不想在次日一早又重逢了。
說來也巧,宋筠剛用完膳食準備去對麵的醫館看診,就遇見了被一群小屁孩欺負的小夥計。
他走過去,揮開了那些拿著柳條打人的孩子,將小夥計帶進了醫館。
「讓大夫給你看看傷。」
這一次,他比昨日強勢一切,硬拉著小夥計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