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百花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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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景明的胃口一向很大。

他與溫慎之明明隻有兩個人,這飯卻吃出了五六個人的氣勢,且溫慎之並未如何動筷,桌上的東西,大多都是延景明一個人吃完的。

可他好像還不太滿足。

今日桌上擺著的,大多都是各種菜餚,沒有飯,沒有餅,也沒有大饅頭,延景明覺得這些東西很不飽肚子,他甚至可以再來一輪,溫慎之便又令人上了些菜,等延景明吃飽了飯,他才發覺兩人竟在此處蹉跎了一下午的時光。

天色將晚,他們得盡快返回東宮,兩人便離了極樂樓,一同去尋溫慎之出宮時的馬車。

駕車的是東宮中的小太監,他事先出了宮,在宮外尋了馬車,待到了平康坊中,他便將馬車停在小巷中等候。

這巷子不是主街,人並不算多,延景明跟在溫慎之身後,他吃得很飽,心中卻還惦念著方才吃的梨花酥,他很喜歡這種糕點中摻著花香的感覺,有些像是中原的味道,他忍不住回味,一麵認真問溫慎之:「中原有很多這樣的梨花酥嗎?」

「你喜歡吃這種糕點?」溫慎之問,「你若是喜歡,宮中還有更多花樣的,回去我令人——」

他眼角瞥見有人飛身旋下屋簷,那一句話便卡在了半中,下意識摟著延景明的月要,想拽著延景明猛然朝後退去。

可這一回,延景明的反應遠比他要快。

他已知道了中原險惡,明白中原中是有許多人想殺太子的,那自然要時刻準備著,以免他一來中原,就做了那瓜……呱……寡什麼的破玩意!

他反應迅捷,真如同草原上矯健的獵豹,幾乎在屋簷上那人翻身下來那一刻便已撤了一步,而後足尖用力,躍起半空,恰同那人打了個照麵。

對方手中提了一柄大刀,黑衣蒙麵,被延景明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怔,不過遲緩片刻,延景明已握住了自己月要側的劍,毫不猶豫將劍朝前一頂,劍柄狠狠撞在那刺客的腹上,硬是將刺客打飛了出去。

他用的力道極大,那刺客飛了數米,滾地吐血,所有變故不過就在一瞬間,延景明落了地,抬頭朝高處一看——小巷兩側的屋簷上站了十數名黑衣刺客,有幾人還保持著將要從高處跳下來的姿勢,卻全都已經怔住了。

延景明手握劍柄,將劍掄起來當做大棒,難得神色端肅,目光至那數名刺客身上一掃而過,開口。

「此山素窩開,此樹素窩栽。」延景明認真且緊張地念出了母妃告訴他的台詞,「要……要想從此過,留……留……」

糟糕,他忘詞了。

……

延景明以一人之軀,麵對數十名刺客,神色凝重。

那可是母妃曾與他說過數十遍的故事,在許多個夜晚伴隨他入睡的中原綠林好漢的故事,而這句話,還是每一位好漢站在路中麵對敵人時都會說的話……他怎麼就忘詞了呢!

他絞盡腦汁,苦思冥想,認真思索,卻仍舊什麼也沒想起來。

中原話,實在是太難了。

延景明隻得可憐巴巴看向自己最有文化的場外援助。

溫慎之:「……」

溫慎之不知道在這種時候,延景明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他同延景明目光相對,也猜得出延景明是忘了詞,可此事說來未免有些太過愚蠢,他一點不想陪著延景明胡鬧。

延景明委屈巴巴沖他用力眨眼,貓兒一般翠綠的眼睛中滿是懇求。

溫慎之:「……」

溫慎之失去了原則。

溫慎之飛速含混小聲嘟囔道:「……留下買路財。」

延景明想起來了!

他激動看向牆頭上的刺客,迫不及待要喊出好漢們才會說的台詞,高聲道:「要想從此——」

話音未落,那些刺客已紛紛從牆頭躍下,不怕死一般朝他攻來,完全打斷了延景明想要說的那句話。

延景明開始生氣。

這些人身手出眾,顯然受過不少訓練,隻是在絕對的力量之前,他們的技巧根本不值一提,那些刺客手中的刀劍,被延景明用來當劍的棍子一揮就斷,可即便如此,哪怕前頭的人傷重,其餘人卻依舊不顧生死,直沖上前。

延景明不想殺人。

他隻是想保護溫慎之,並不是要奪走這些人的性命,他也懂得留活口的道理,等他一下一個將刺客盡數放倒,確認無人能打斷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了,方氣呼呼一叉月要,道:「要想——」

「殿下!」秦衛征帶著親衛自小巷另一頭急匆匆驚慌跑來,「您沒事吧!」

延景明:「……」

延景明委屈。

他抱著自個鐵棒一樣沉重的劍,蹲在巷子角落,看秦衛征帶來的太子親衛將刺客一個個捆好收拾了,卻仍舊止不住心中委屈。

他不就想說一句話,想過一把中原綠林好漢的癮……為什麼就不能讓他如願呢。

……

延景明雖未下死手,可他力氣太大,那些刺客大多受了重傷,此刻還能順暢說話的,連一個人也沒有。

溫慎之想要問話,他竟是誰三番兩次派出刺客取他性命,如今卻也隻能作罷,將人交給秦衛征,讓秦衛征帶回去好好訊問,待問出結果之後,再回來稟告他。

可他心中並不抱什麼期望。

如今日這般的刺殺,近來不知為何便增多了許多,而這也是秦衛征希望他不要偷溜出宮的主要緣由,而以往抓到的刺客,無論如何訊問拷打,都絕不會吐露半字,幕後之人行事滴水不漏,溫慎之甚至連一點線索都沒有找到。

他回首看向蹲在地上滿臉委屈的延景明,覺得延景明好像不太開心,便走到延景明麵前,也蹲下身,同延景明雙眸對視,開口問:「你怎麼了?」

延景明:「……」

延景明支著下巴,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的念頭未免太過無理取鬧,他不能開口,便搖了搖頭,以示自己並無大礙,隨時可以和溫慎之一道返回東宮。

秦衛征令人牽來車馬,親自護送溫慎之與延景明返回東宮。

延景明同溫慎之一道上了馬車,方放下車簾,延景明摟著劍坐好,溫慎之見他還皺著眉,好像仍未方才發生之時憤憤不平,便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認真開了口。

溫慎之:「你方才說的話,我覺得……還是有些不太對。」

延景明果然抬起頭,好奇朝著溫慎之看來。

他專注於一事時,便沒有多餘精力再去顧忌方才的不悅心緒,隻是睜大雙眼,認真聽溫慎之接下來要說的話。

「剛才你開口說的,是劫道之語。」溫慎之認真道,「那也是天河大妃教給你的吧?」

延景明點頭,想一想,又問:「什麼素劫道?」

溫慎之為他解釋,道:「劫匪占山為王,同來往之人念此言語,好令他們留下財物。」

延景明勉強理解了個七七八八,問:「那他們就是壞人了哇?」

他不明白。

在母妃同他說的故事中,這些全是中原的綠林好漢,並不是什麼壞人,所以他才會覺得,這句中原話,是每個綠林好漢站在路中麵對敵人時必然會說的。

溫慎之答:「不全是壞人,也不全是好人。」

延景明:「……」

若是如此,那他方才對著刺客冒出這句話來,豈不是有些不夠恰當?

他不由更加心情低落,隱隱有些悶悶不樂,溫慎之卻對他低聲一笑,道:「無妨,我有一句話可以教你。」

延景明抬首看向他。

「下次若還有這種事發生,你就該站在路中,指著他們喊。」溫慎之壓低聲音,裝著腔調,好似真看著了一群攔路作惡的壞人,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延景明登時來了興趣,下意識跟著溫慎之念道:「光天發路,軟軟乾坤!」

溫慎之:「你們想在此處作惡!」

延景明:「泥們想在此粗作惡!」

溫慎之:「先問問我手中的劍答不答應!」

延景明:「先問問窩手中的劍答不答引!」

溫慎之抖開折扇,對自己的教學結果非常滿意。

他兩鬧出的動靜太大,隨在馬車一旁的秦衛征忍不住朝馬車內側目,像是想看看他們究竟在做什麼,可他往車內一瞥,也隻見著太子同小王子湊在一塊打鬧。

兩人笑了片刻,延景明便開始一個人嘀嘀咕咕默念方才溫慎之教他的幾句話,試圖將這幾句話牢記住,下一次再遇到刺客時,他好將這幾句話搬出來,沖著那些人念一念。

眼看延景明心情恢復如初,溫慎之方靠近車窗一側,沖著秦衛征喚道:「秦衛征,孤有事吩咐你。」

他仍是輕描淡寫搖著那柄折扇,也依舊看著延景明,麵中微微帶著笑,可秦衛征卻了解這幅神色——太子當是有極為緊要的事情吩咐。

他不敢怠慢,策馬上前,到了馬車近旁,俯首傾聽,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京兆府問一問,是何人令他們四處拿人的。」溫慎之道,「順便再去查一查蘭台先生這個人——」

溫慎之微微一頓,抬眼看了看秦衛征,方才繼續往下說道:「——同左瞿有什麼關係。」

他猜想得不錯,秦衛征麵露訝然,顯是未曾想過左瞿的名字竟會出現在此處,而他不知溫慎之為何要調查左瞿,他下意識以為是左瞿沖撞了溫慎之,那他自然要為好友說情,匆忙開口道:「殿下,左瞿不會說話,若有沖撞……」

「孤對折騰他沒興趣。」溫慎之打斷秦衛征的話,道,「你照我吩咐去做,也許還能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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