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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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

這麼老實的回答,著實叫衛燼吃了一驚。

原本想好拿來打趣她的話,一下子都被堵了回去。臨時想說點別的吧,又不知該說什麼好。就這麼木呆呆地杵在屏風前頭,像個未經世事的毛頭小子,在旁人麵前不可一世,見了她就隻會撓頭「嘿嘿」傻笑。

大約是有屏風遮擋的緣故吧?沒有他人視線的考量,小姑娘能坦誠不少。

又似乎是從行宮那晚交心之後,她的局促性子就打開了。素日裡那些隻會在心底深處默默發酵的話,都不再難以出口,偶爾泄露一兩句,便如冬雪裡乍現的春光,明媚得叫他睜不開眼。

不知不覺間,他心窩子便柔軟得不像話。

一整個月的思念,也都在這一刻終於有了歸處。

早就嵌到心裡頭的人,即使有屏風遮擋,他也能瞧見她說這話時,紅著臉,一低頭的溫柔。人情不自禁便貼上屏風,指尖循著她聲音的方位,描摹她眉眼。努力克製聲調裡的雀躍,卻還是控製不住飄上了天:「那你是怎麼想的啊?」

怎麼想的?還「啊」?

薑央忍不住笑,虧他問得出口!他怎麼不先說說,他是怎麼想的呢?

輕哼了一聲,她揶揄道:「沒怎麼想,就是覺得奇怪,這世上怎的會有你這麼厚顏無恥的人,腦袋都叫鳥嘴給叨開花了,竟還好意思過來?不怕我再放鸚哥出來,給你另半邊也叨個窟窿,湊個對兒?」

衛燼笑得月匈膛震顫,卻是半點不以為恥,還得意地揚起下巴,囂張道:「行啊,那你就把它放出來。我倒要瞧瞧,到底是它先給我叨個窟窿,還是我先把它給吃咯!」

喲,這還美上了?堂堂皇帝,一國之君,不過是贏了一隻鳥,給他高興成這樣……

「就這點出息!」薑央嗤之以鼻,手仍舍不得離開,摳著木屏上的花鳥紋,撅著嘴小聲嚅囁,「所以所以你今日是來乾什麼的?你不說,我可走啦。」

「誒,別走別走!」

衛燼扒著屏風喊,一時著急,倒也沒精力去細辨她話裡的真假,隻高高舉起手裡的食盒,攀過屏風頂端的祥雲鏤空紋。修長有力的手腕在沉香木後頭若隱若現,白皙如玉,粲然生輝。

「之前就說要給你**蛋羹,結果折騰了一大圈,你還是沒吃著,今兒得空,就又給你做了一遍。還熱乎著呢,快吃吧。」

薑央眼睛亮了亮,仰頭瞅著那紅漆木食盒,驚訝非常。

當時自己不過隨口一說,說完也沒抱什麼期待。他要是不提,她早就已經忘了,不想他竟然還記得,就一直掛在心上

不得不承認,這種說出口的話能時刻被人惦記在心頭的感覺,無論何時,都有一種扣人心弦的力量。尤其對於一個從坎坷中艱難跋涉而來的人來說,更像是綿綿春雨,潤物細無聲。

薑央唇邊慢慢泛起笑靨,扭捏著拿腳尖搓了會兒地,還在裝矜持。可撐不了多久,她就歡喜地「誒」了聲,蹦跳著踮起腳,舉高手,小心翼翼地將食盒捧過來。

極其普通的食盒,極其普通的雞蛋羹,都沒什麼花裡胡哨的裝飾,就零星灑了幾點嫩綠的蔥花,味道跟禦膳房做的根本沒法比。可偏就是這麼一碗普通的雞蛋羹,莫名叫她嘗到了什麼是關心,什麼是愛。

雞蛋羹雖見了底,心倒是充盈起來。

「好吃嗎?」他問,聲音貼著屏風震盪。

薑央循聲看去。

那麼高的屏風,衛燼不知從哪兒搬來了張墊腳的凳子,就踩著趴在屏風上,下巴擱在交疊的雙手上,津津有味地看她吃。

薑央險些嗆到,忙背過身去,跺著腳急道:「你、你你怎的爬上來了?皇祖母都說了,這時候見麵不吉利!」

「皇祖母?」衛燼很快抓到了他想聽的重點,興味地挑了下濃眉。

薑央一噎,臉頰上那片嫣紅無限放大,直蔓延至脖頸,斜瞪他道:「怎的?她老人家讓我改的口,你要是不樂意,就找她說去!」

「我樂意!一百個樂意,早就該改口了!」衛燼自得地哼哼,念著那句「不吉利」,又陷入深思。

子不語怪力亂神,他是個心中無神無佛的人,尤其在經歷了三年前那樁變故之後,就更加不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命數,隻信人定勝天。然而現在

與她有關的事,他不想賭。

倘若可以,他隻想用自己一輩子的運氣,換一個與她有關的來日方長。每天一睜開眼睛,就是她春光般明媚的笑臉。

「那我這樣,總不算見麵了吧?」衛燼半蹲下來,隻露一雙眼,在屏風頂端的鏤空裡半隱半現。

這不是掩耳盜鈴嗎?

薑央暗笑,低頭收拾空碗,口不對心地問他:「我吃完了,你還不走?」

剛剛還說想他呢,怎的才給她看了一眼,就要趕他走了?都說男人善變,怎的一個小姑娘家家也染了這樣的惡習?

衛皇帝深受情傷,食盒遞過來也不大樂意接,隻問:「吃飽沒?可千萬別沒吃飽,否則明日大婚有你受的。」

他這話沒有別的意思,純粹就是擔心明日大婚上的禮節過於繁瑣,她這小胳膊小腿會吃不消。隻是此情此景,以他的身份說出這樣話,這裡頭的意思就微妙了。

薑央正高舉食盒要遞還給他。

聽見這話,她起初呆了一呆,懷疑是不是自己聽岔了。可轉念想起那日他脫口而出的「敗火」,活生生的前科,她心裡那一丁點兒疑慮頃刻間煙消雲散,隻剩滿滿的鄙夷。手勢一變,將食盒往他遞過來的手上砸!

「你瞎說八道什麼呢!不要臉,見天兒就想著那事兒!」

這無妄之災兜頭下來,衛燼直覺自己比竇娥還冤,抻手推開食盒,又怕傷了她,隻能屈臂護住腦袋,又氣又笑道:「你想哪兒去了?我就是擔心明天事務太多,你會吃不消。」眼珠子一轉,他嘴角牽起幾分怡悅,聲音在舌頭底下嘟囔:「當然了,你當心的也沒錯」

這就叫蹬鼻子上臉吧!

原本會錯意,薑央還挺尷尬的,這會子聽他這洋洋自得的聲口,簡直比之前那天的「敗火」還囂張百倍千倍。

當下她也不知從哪兒得來的勇氣,哼了聲,毫不客氣地懟道:「別高興太早,就您這一大把年紀,還不一定誰吃不消呢。」

衛燼眉梢抽搐得厲害。

真是太久太久沒同她說話了,他都不知道,她這嘴皮子功夫何時又更上一層樓。大姑娘家家,跟他說這事竟一點也不

哦,臉還是紅了。

白嫩的臉蛋漫起一層薄薄的水紅,像是雪團上沾了兩簇胭脂,一點點暈染開,噗通,猝不及防砸進了他心坎。

他挑眉,繞有興趣地瞧著。

小姑娘氣性大,起初還咬著唇,若無其事地跟他賭氣堅持,可到了還是受不住他的目光,仰起嬌麵瞪他一眼,大哼一聲,兀自轉過身去,留給他一個莫名倔強的後腦勺。

自以為凶巴巴,卻不知這點「狠勁」於他而言,不過是奶貓撓癢癢。不僅沒叫他退縮半分,還把他瞪得渾身舒坦,越發往屏風跟前湊。

「阿寶。」他輕聲喚,長臂翻山越嶺,去扯她頭頂上的呆毛。

瞧瞧,這就是他們北頤的皇帝,在朝堂上呼風喚雨,到她麵前就跟三歲孩子一樣,一把年紀了還愛扯她頭發。

薑央怒斜他一眼,哼了聲,從他魔爪底下挪開。

衛燼也不惱,也跟著她挪了個位置,繼續扒在屏風頂端的鏤空紋瞧她,手酸了也不見歇。

她不說話,他也就不說話,就這樣在她身邊待著,隻要她一回頭就能看見。那模樣很有幾分小時候,兩人私下裡不好見麵,一個趴在牆頭往裡窺探,一個立在牆根仰頭張望的單純美好。

外間日頭已經完全沉匿,天幕遍染成鴉青色,稀疏嵌著幾點星子,襯得簷下的大紅燈籠更加醒目了。

橫平豎直的一個「囍」字,去年攻入皇城的時候,他就已經見過。

當時除了刺眼,什麼也沒瞧出來,甚至恨不能一把火將整座皇宮都給燒了。可現在換一個立場,換一種心情再瞧,竟有種別樣的美感,比之顏筋柳骨都不遜半分。

「明日,我們就要成親啦。」他忍不住由衷地感慨了句。

薑央心頭微動,這話先前也在她舌尖打過轉

默契這種東西啊,當真妙不可言,又求而不得。一點一滴都緣自過去細膩的陪伴,無論何時想起來,都叫人無比心暖。

忿忿捏了會兒裙絛,她滿肚子的忸怩勁兒到底是散了,小小地「嗯」了聲,身子稍稍後仰,靠在屏風上。

衛燼笑意越發沉進眼底,往旁邊挪了兩步,隔著屏風,將自己的身影溫柔地覆在她身上,同她共享窗外一輪冉冉升起的白月光。

*

皇室大婚有多隆盛?

薑央小時候沒少見識過,去年更是差點親身體驗了一回。隻是當時是懷著一腔慷慨赴死的心,無論如何都沒法好好享受這喜慶時令帶來的榮耀,可今日完全不一樣了。

一大早,天剛蒙蒙亮,長樂宮便準備起來。雖不是真正的娘家,卻叫太皇太後裝扮得,比真正的娘家還稱心如意。

上完妝,換好禮服,薑央隨全福人一道去祭拜薑氏列祖列宗,又轉去大堂拜別太皇太後,最後才得了點空閒,和薑雲琅敘一會兒姐弟間的梯己話。

他是破格被召入長樂宮陪伴她的,待到吉時,又得了特許,親自送她上鳳輿。此情此景,倒莫名像極了三年前,薑央入宮那會兒,他追在轎子後的場景。隻是這回,兩人之間再沒了生離死別的悲痛,隻有克製不住的歡喜。腔子裡裝不下,便溢上眼角眉梢。

一雙滾紅的眼,一個由衷的笑,和一聲「姐姐保重」,所有祝福盡在不言中。

此一去,日後當真就沒多少機會再相見了。

薑央鼻尖泛酸,可心裡充滿希望。她知道,這路的盡頭有個人在等她,等了三年又三年,而今終於得償所願,同天上這輪冉冉升起的皓月一般,月滿人圓。

鼓樂裡有煙火的喧囂,那是舉國同慶的熱鬧,連吹入皇城的風,裡頭都攜滿北頤子民彈冠相慶的歡笑。

揭蓋頭,吃子孫餑餑,飲合巹酒

冗長而充滿繁文縟節的帝後大婚禮儀,一直持續到子夜時分。

薑央隻覺自己就是個提線木偶,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也不知道接下來要乾什麼,就這麼一味地被拽著四下裡亂轉。好不容易坐在了龍鳳喜床上,她整個人從脖頸往下都僵硬得幾乎無法動彈,隻想倒頭好好睡個昏天黑地。

然而於她而言,這一夜才剛剛開始。

禮儀結束,閒雜人等都卻步退下,隻剩她們倆。嫁給皇帝就是有這麼個好處,不必擔心有人來鬧洞房,也不用在洞房裡巴巴等著新郎官出去招待賓客,醉意醺醺地回來。

燈穗拂風,紅燭如林,眼下這洞房就是他們兩人的天地,不會有旁人打攪。

可是這樣,反而更加緊張了

薑央垂著腦袋,不敢說話。腳步聲和鼓樂聲都在耳邊遠去了,隻剩自己的心跳,如同雲翳裡翻滾的悶雷,隆隆擊在耳膜上。

瞧眼身邊的人,身形依舊英挺如劍,喜服下擺卻被他揉得皺皺巴巴。

顯然,他比自己還要緊張。

「真的成親了啊」衛燼環顧四周,低頭撣了撣自己海水江崖的袍裾,感嘆道。

隻是這語氣,怎的聽著怪惆悵的?

薑央癟癟嘴,輕哼:「是啊,是成親了,退不了。陛下要實在不滿意,現在就可以草擬詔書,冊封貴妃了。這樣一來,春禧堂也有主人,不至於空著了。」

這大喜的日子,怎的突然說這個?

衛燼手上一頓,詫異地瞧她,但見那張氣鼓鼓的小臉,倒是跟她初來養心殿時如出一轍,那會子他還嚇唬過她,若是不想住體順堂,就去春禧堂當貴妃來著

敢情是還記著這份仇呢!小姑娘個頭不高,氣性倒挺大。

剛重逢那會兒,她哪裡是這樣的啊?伏低做小,畏首畏尾,見了他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瑟瑟縮在角落哆嗦個不停。現在好了,他一步步退讓,一點點地哄,可算把人給慣回來了。一味拿自己當奴才的皇後,他不需要,他就喜歡她這樣恃寵而驕的,高興了就笑,不高興了,連皇帝都敢頂撞。

衛燼唇邊泛起淺淺的笑靨,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裹在掌心,「這還不簡單?阿寶要是喜歡,就把春禧堂也占了去不就行了?橫豎也不會有別人住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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