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第 84 章(2 / 2)
楊太傅既然取了這倆字,那應當是知道當日江上遇難後,「他」已經不是他了。
這倆字,既是一位老師的祝福,更是老師專門為小紈絝取的,獨屬於小紈絝的字。
與自己無關。
謝蘭庭說的對,小紈絝在京城,比自己在那邊好得多。若是倆人沒有換魂,自己這會兒一定疲於為父親伸冤,而以自己的性子,也不會結識方成和和徐三公子等人。
唯獨小紈絝這樣聰明機敏,又具赤子心性的人才會迅速與人交心,又得所有人的愛護。
逢舟……祁逢舟……
這是獨屬於他的名字。而原來的神童祁垣,似乎也隨著這倆字的出現,徹底消失了。
齊鳶輕輕念了兩聲,一時無言,隻安靜坐在窗邊,看著天色一點一點地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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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大奎陪二勇去酒樓吃過飯,回來的路上又遇到了遲雪莊,跟遲雪莊說了幾句話。
在小少爺的這些朋友裡,孫大奎最喜歡遲雪莊。遲家公子為人溫和有禮,會讀書卻又不死板,跟他們這些下人說話也都客氣。
遲雪莊問齊鳶最近忙什麼,又讓孫大奎把他剛買的兩包筍肉夾兒帶上書院,給齊鳶吃。
遲雪莊飲食清淡,並不愛吃這個,每次買都是買給齊鳶的。
孫大奎笑嗬嗬應了,帶著兩包筍肉夾兒回到書院。回去的時候,小少爺似乎在忙,孫大奎怕打擾他讀書,便在屋外將事情說了,又把兩包吃食放在窗下,囑咐小少爺忙完了記得拿進去吃。
齊鳶在屋裡應了,然而直到晚上,孫大奎臨睡前關院門,順道到少爺這看了眼,就見那兩包筍肉夾兒仍在原地,沒有人動。
孫大奎感到驚訝,又敲了敲門:「少爺,你還在屋裡?」說完輕輕推了下,發現門從裡麵關上了。
齊鳶在裡麵應了聲,聲音發悶:「我在抄書,怕寫錯了。你放那就行,我知道。」
孫大奎「哦」了一聲,轉身要走,又覺得奇怪:「少爺你一直沒出來啊?你沒吃飯?」
齊鳶頓了頓,道:「白天吃多了,不餓,你去睡覺吧。」
「那可不行!你中午忙著去接那個老頭子,還沒吃東西呢!」孫大奎性子莽,見齊鳶不開門,索性跑窗戶底下甕聲甕氣道,「少爺別寫了,吃完東西再寫。崔大夫說了讓我看著你……」
「什麼東西?」身後有人疑惑道,「從哪裡買的?」
孫大奎正仰著脖子,冷不丁身後有人說話,當即嚇地大叫一聲,往後蹦去。
來人一身銀白色暗花錦服,寬袖窄月要,神色渾然一副風流之意。孫大奎驚魂未定地看著對方,半天後才回過神:「謝……謝大人……」
他回頭看了看院子的小門,的確是關上了的。
謝蘭庭輕輕頷首,卻仍是問:「手裡拿的什麼?」
孫大奎忙把東西遞過去,解釋道:「這是遲公子給小少爺買的筍肉夾兒,傍晚……」
「怎麼餿了?」謝蘭庭突然道。
孫大奎一愣,茫然地看著油紙包:「不可能啊,傍晚買來還是熱乎的。」
「傍晚買來的,現在都幾個時辰了,肯定餿了。」謝蘭庭把油紙包丟回來,理直氣壯道,「扔了,扔遠點,給你家少爺做點清粥來。」
「不用。」齊鳶卻突然打開了門,對著孫大奎嘆了口氣,「拿過來吧。你去睡覺就行,不用在我這守著。」
孫大奎「哎」了一聲,趕緊把油紙包遞過去。
謝蘭庭等看他跑遠,這才輕輕「哼」了一聲,跟著齊鳶走了進去。
屋裡漆黑一片,窗邊的桌上也並無。
齊鳶點燃蠟燭,口氣隨意道:「謝大人怎麼來了?」
謝蘭庭若有所思地看著齊鳶,許久之後,他才徐徐問道:「今天那小廝到揚州了。你見過了?」
齊鳶垂眸不語,低頭去剪燭心。
謝蘭庭仔細看他神色,等留意到齊鳶臉頰上一點淺淡的濕痕後,他內心微怔,又看了齊鳶一眼。
「見過了。」齊鳶道,「謝大人什麼時候回京?」
謝蘭庭:「怎麼?有事要我辦?」
齊鳶輕輕點頭,輕輕剪著燭芯:「我想給逢舟兄寫封信,他心性單純,應當也想不到我倆是換了身體。這件事他需要知情,至於日後怎麼辦,我也想先聽聽他的意見。另外伯府太窮,我想給他送些銀子過去。」
「好說。不過這小少爺看著任性,實際機靈得很,他現在身邊有人護著,比你的境遇好得多。你不用擔心他。」謝蘭庭說完一頓,突然又道,「你也不用羨慕他。」
齊鳶剛要點頭,聞言怔了怔,抬眼看過來。
燭芯被不小心減去大半,光線驟然微弱下去。
謝蘭庭隔著桌子與他對視,齊鳶眼底的情緒像是一團化不開的濃霧。他看得清楚,不知為何,自己心裡也酸澀起來。
「你不用羨慕他。」謝蘭庭抬手,握住了齊鳶的手,輕聲道,「齊府的局麵隻有你能解,如果你們換過來,這會兒齊家已經下獄了。」
蠟燭的燈光微弱地閃了閃,終於沒堅持下去,熄滅了。
齊鳶的手指輕輕動了動,燈滅的一瞬,他卻又安靜了下來。
謝蘭庭索性將他的手完全抓住,拇指輕輕撫著他的手背:「那小廝跟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齊鳶過了會兒,才低聲道,「他在揚州人緣很好,在京城也是。我……」
齊鳶說到這裡慢了下來,聲音裡充滿了猶疑,像是在慢慢思索:「我遠不及他……揚州的家人朋友都記掛他,京城裡母親和妹妹也更喜歡他。我自幼不擅交友,隻當太傅一定會以我為傲,但太傅也有了別的得意弟子。他也喜歡小紈絝,給他取了字……祁逢舟……」
齊鳶這番話說得很輕:「我不是有意比較的,我隻是……隻是羨慕。」還是懷著愧疚之情的羨慕,不敢有絲毫壞的情緒。
眾人都記掛小紈絝,卻無人惦記自己,包括自己的至親和恩師。他向來自傲,乍一得知這些,有些不知如何自處。
謝蘭庭沒說話,起身走到齊鳶的麵前半蹲下來。
「這有什麼稀奇的?」謝蘭庭微微仰頭,低聲問,「你說他們誰比得上我?」
齊鳶愣了愣,下意識低頭。
倆人離得太近,在黑暗裡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卻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你看,他們都比不上我。而我眼裡隻有你。」謝蘭庭自問自答,又輕輕笑了下,「我記得你,從一開始就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