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2 / 2)
「大人,」嚴憐雁轉過臉,低聲求道:「奴家……願依大人之言,進京效命。」
謝蘭庭對此卻不怎麼意外,隻道:「你可想好了?入了晚煙樓,可不是坐船聊天這麼簡單。樓裡不會有清倌,隻有曲中名妓。」
嚴憐雁低聲道:「奴家知道。此去京城,奴家自會與夫君斷絕夫妻情意。隻求大人看在婉君姐姐的麵子上,幫奴家一把,讓夫……張大哥離開揚州。奴家願意在晚煙樓侍奉,聽大人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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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到京之後暫居晚煙樓,因水土不服,病弱不堪,一直未能給公子寫信。疏懶怠慢之罪,還望公子見諒……」
齊鳶匆匆展信,幾乎一目十行往下看去。原來婉君到京城之前,北方的風流文士和紈絝子弟都已紛紛知曉。
揚州第一名妓的名聲遠超齊鳶的想象,許多名士慕名來訪,婉君便隻能應邀陪客。齊鳶托她打聽的消息,也是婉君跟這些風流文人來往時問到的。
此時京中的國子監生,納粟例監的人比比皆是,因今年是大比之年,納粟標準也水漲船高,進去的都非富即貴。其中又有許多人想參加順天府鄉試,因此到處找人代為寫文章,心存僥幸,希望能押中題目。
今年二月,披香宮曾有花朝節聚會,諸位監生齊聚披香宮,聯對作詩,各顯神童。其中名聲大噪的便有太子伴讀陸惟真,以及國子監中來自鬆江府的任彥,浙江會稽的方成和等人。揚州也有監生名曰鄭冕,雖不是十分突出,但文辭通順雅麗,也能進入前十名。這些人便成為例監生們的目標,不喜花費千金請著幾人寫文。
齊鳶見到了許多熟悉的名字,但越看越覺疑惑——婉君的信中竟完全沒有提到自己!
莫非優秀監生太多,所以自己的死活無人在意?
想到這,他不由暗惱起來,當初拜托婉君姑娘打聽京中事宜的時候,他因擔心事情敗露,牽連齊家,因此刻意沒有提忠遠伯府和祁垣的名字,隻讓婉君打聽國子監的事情。
當時他想著自己既然是順天府案首,又有神童之名,應當會有人注意自己。在家蟄伏六年,才要考試就溺死在運河上,父親還有通敵之嫌……便是眾人背後議論猜測,那也不至於無聲無息吧?
他當時篤定婉君姑娘的信裡多少會提到一點,隻要對方先提到,自己再想方設法繼續打聽家裡的事情,就不顯得那麼刻意了。可是誰能想到,信裡壓根沒提到忠遠伯府。
齊鳶繼續往下看,又看婉君姑娘寫京中風俗,北地風景,文人紈絝眾生相,顯然對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打聽什麼,因此將能想到的通通記錄下來。
他越看心裡失落感越重,直到最後一頁,臨近信末,看到婉君寫道:「……曾聽聞『蘭庭生謝,竹林得阮』語,沒想到京中阮氏竟真有俊才,氣象崢嶸,識見高明,善琴善簫,音節清雅。此人才是順天府第一美才。至於傳言中的順天府神童,名過其實,應深以為恥。」
京城阮氏,隻有阮閣老一族。阮閣老有二子,長子已經尚公主,聽說是為端正清雅之人。二公子似乎是個紈絝子弟。
齊鳶對這倆人了解都不多,邊讀邊琢磨,讀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才「啊」了一聲,又看了一遍。
順天府神童?名過其實?
齊鳶:「……」這應當是說的自己的吧?況且既然提到了自己,為什麼不提自己的死訊和忠遠伯的消息?
婉君姑娘莫非不知道自己的死訊?
齊鳶終於看到了自己關心的信息,內心卻更加迷惑,翻來覆去地皺眉看著。
謝蘭庭從前艙過來時候,齊鳶的眉毛幾乎擰成了一團。
「還沒看完?」謝蘭庭在齊鳶身邊坐下,提過來兩壇橘酒,「這是嚴姑娘帶來的上好的橘酒,你一起嘗嘗。」
齊鳶將信收起,接過酒卻不喝,默默嘆了口氣。
「今天都怎麼了?個個都苦著臉。」謝蘭庭輕笑一聲,將張如緒和嚴姑娘的糟心事,略去最後一節,挑著說了一遍。
齊鳶聽得咋舌,轉念一想,自己的母親彭氏也是遭了惡婆婆,每日膽戰心驚,比嚴姑娘還慘,不由苦笑起來:「不孝的罪名誰敢擔?一旦被指為不孝,便是被長輩活活打死,那也是白死的。朝廷律法如此,子孫如奴婢,命不好的不過苟且偷生罷了。」
倆人閒敘片刻,謝蘭庭又指了指齊鳶的酒:「這橘酒很好喝,你嘗嘗。」
齊鳶搖搖頭:「再喝怕是要醉了。」
謝蘭庭笑道:「那你的酒量也太淺了,若你來年參加東池會,豈不是一杯就倒?那上麵的酒可是北方烈酒。」
齊鳶不由笑道:「怎麼還有東池會?」
「東池會是大長公主在披香宮辦的文人集會,不少勛貴婦人會借賞景之由去相看少年才俊。」謝蘭庭道,「以你之才,應當不會給揚州府丟臉。不像順天府的那位小三元,連鹿鳴令都讓別人代做。」
齊鳶原本沒怎麼在意,等聽到後麵,才明白過來這便是婉君姑娘說的那次集會了。
他搖頭笑笑,等直到最後一句恍然愣住。
順天府的那位小三元讓被人代做鹿鳴令?!
怎麼可能!順天府小三元十幾年來隻有自己一個!
「自己」怎麼會參加東池會……
周圍的聲音潮水般退去,齊鳶聽到自己艱難地咽了口水,腦子裡已經難以置信地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自己」竟然沒死???
他感到自己的脖子似乎僵住了,一股徹頭徹尾的寒意從他的腳底滲透進來。齊鳶極為緩慢地轉動脖子,許久之後,直勾勾地盯住了謝蘭庭。
「祁神童原是這科鄉試中最讓南方士子注意的人物,哪想到他如今竟也泯然眾人矣。隻可惜你還沒參加院試,恐怕趕不上今年的鄉試了。否則以你之才,這鄉試會元之位,無論是誰的……」謝蘭庭雙目微垂,輕聲道,「你都必能……取而代之。」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上一本的時間線定了,所以這邊府試前需要交代的東西比較多,伏筆也雜,節奏就慢了些。
知道「自己」沒死之後,事情就會推進得快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