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玉簪花謝(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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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完了,十八王子就幫他加,天平坊是允許抵押物抵押的,一開始加的是錢,後來就是物,比如這次加上的就是東明縣外百裡的一處莊園的地契。之前的幾次物契,也都是假的。

如果再輸掉,十一王子欠下的債務,大概就要賣掉遼東王宮了。

室內這位繡衣使見慣殺戮生死,此刻也不禁為自己使主的手段而暗暗心驚。

這般草灰蛇線,隱忍布局,誰又能抵?

樓下,瑩瑩燈火下,十一王子眼底已經滿是血絲。

他狠狠撚著手裡的牌,在身旁的人想要勸阻的時候,咬牙道:「再把一把,翻了本我就走,玩完這一次,必定戒了!」

「嘩啦」一聲,牌九清脆地砸在玉石桌麵上,十一王子微微抬起屁股,伸長脖子去看,片刻,頹然地往後一倒。

「十一爺……」身邊人拉他。

十一王子呼嚕一把臉,「再來。」

莊家敲敲桌麵,「銀子呢?」

十一王子一怔,一直暢通無阻地賭著,他已經忘記還有賭注這回事。

「銀子呢?」他問身邊隨從。

「早沒了……」

「那……我的東西呢?」十一王子扌莫身上的飾物,來之前也帶了些值錢物事。

一扌莫也扌莫了個空。

「……那些也早抵押了……」

「那我現在……」十一王子剛想問既然早就沒了那他現在的賭注是什麼,忽然見幾個大漢匆匆擠進來,滿臉猙獰地道:「不對!那地契是假造的!人莊園主還在家裡,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

轟然一聲,四麵站起了無數人。

十一王子連續多日不眠不休,耗盡腦力,此刻腦中一片渾渾噩噩,眼看人逼近來,恍惚裡還覺得是在汝州的賭坊內,撐起架子怒道:「什麼混賬玩意,敢對我無禮,不過區區一點銀子……」

莊家截斷他的話,陰陰笑道:「區區一點銀子,計三千一百二十六萬九兩七錢,抹去零頭,三千一百二十六萬。請公子現在惠賜。」

十一王子呆了呆,吃力地轉動腦子,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個數字,隨即便暴怒起來,一腳踢翻了凳子,「胡扯亂彈!怎麼可能輸這麼多!」

莊家眉頭一挑,怒從心起,這天平坊誰不知道背後人物,開業以來哪有人敢這般鬧事。

不過蕭家作風向來算謹慎,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十一王子,覺得這個瘦猴倒也有幾分氣度,想起往日四老爺的吩咐,不禁有些猶豫,正待再解釋兩句,忽然有人進來,匆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莊家的眉頭猛地挑起來。

好哇,不僅地契是假,之前抵押的一些珍奇物件也是假,甚至裡頭還有隻能上貢的東西,還有官府懸賞的失竊物。

這不是給蕭家挖坑嗎!

原來是個江洋大盜!

莊家失了最後的耐心,呸地一聲吐了口口水,「賭輸了賴賬還造假栽贓,咱們便是善心人家,也由不得你這般放肆!」

「誰敢——」十一王子話音未落,身後一人按著他的腦袋,砰地一聲把他臉壓撞在桌子上。

他的隨從有人掄起凳子,有人趁亂逃出,十一王子大喊:「混賬,住手!我是……」

他的聲音淹沒在拳打腳踢之中。

人群一層層壓上去。

其間十一王子幾次欲掙紮出來,他畢竟出身遼東王庭,雖然氣短身虛,本也不該被這些打手完全壓製。

二樓上,飛羽攀著欄杆看著,忽然手指一彈。

一線寒光,精準地繞過疊壓紛亂的人群,射入了十一王子的月要眼。

十一王子抽搐一下,唔唔兩聲,眼看著便說不出話來,身軀也漸漸軟了下來。

賭徒們早已四散,屋內隻剩無賭坊的人,砰砰砰拳頭擊打身體聲音,僵硬而沉悶地響在室內。

飛羽在欄杆上笑吟吟扯花,每一拳,便扯掉一朵玉簪花瓣。

飄飄灑灑的雪白玉簪花瓣從二樓旋轉而下,落在人群中央,再被那些拳頭碾碎成泥。

像灑了一場漫天的紙錢。

十一王子於人群紛亂揮舞的手臂中,和渾身漸漸消退的痛感中,最後勉強睜開眼,在交織在頭頂的晃動的黑影中,看見頭頂落下的茫茫的白,和那白中,半張眉眼含笑的臉。

那人眼波流動,似嗔似喜。

他腦中豁喇一聲,似掠過一道閃電,有什麼要沖出咽喉,他張嘴,卻在此時一拳重重擊在他心口,張開的口中,無聲地流出一道黑血。

眼前碎花白霧和那張淺笑的臉,電光般一閃,隨即永恆滅去。

人們還在砰砰地捶打,那軀體已經沒了聲息。

有人忽然道:「咦?」停了手,將人翻過來。

片刻安靜,有人道:「打死人了?」

莊家皺眉,探過頭,道:「老樣子處理。」

「是。」

漸漸冷卻的軀體被抬了出去,那張青白的臉,始終大張著嘴,睜著眼睛,大抵是有很多話沒來得及說。

飛羽在二樓靜靜看著。

恍惚裡看見一個孩子,在冰雪消融的土地上奔跑,臉上和手上已經因為跌倒無數次,被石子冰塊割出許多細小的傷口,卻不敢停下腳步。

身後巨犬成群,咆哮追擊,那噴射著腥氣的口幾乎緊貼著他的腳跟。

有人在山坡上笑,呼喝著那些巨犬將他包抄。

那孩子忽然一個踉蹌,跌倒在地,立即便有無數巨犬騰空而下,一層層壓到他身上。

追擊變成了肉搏,廝打聲,叫喊聲,狗吠聲,還有山坡上那些血緣上的兄弟,酣暢而扭曲的笑聲,交織成一片快要將人淹沒的喧囂。

孩童尖利的聲音快要戳破人的耳膜。

「咬啊,咬啊,撕碎他的臉!」

「對,撕了他的臉皮,省得這小妖媚子蠱惑我們,害得我們被母妃罵!」

「既然那麼喜歡做女人,那麼把那玩意兒也咬掉了算了!」

忽然一聲狂吠,一隻巨犬掙紮出狗群,連帶著那小小的人在山坡下泥濘地滾成一團。

那狗叫得淒厲,蓋過無數聲音。

山坡上的孩童們漸漸失了聲音。

看見底下,那孩子一口咬在狗的頸項上,無論被怎麼狂甩也不鬆口,雙方的作用力下,那狗頸項的皮被慢慢撕開,連帶一直撕裂到狗臉。

其餘巨犬受驚,夾尾而逃。

山坡上的孩子們呆若木雞。

底下「嗤」一聲,那狗狂吠一聲,半截狗臉沒了。

那狗甚至顧不得痛,一個翻滾,拚命掙紮而起,灑血而逃。

隻留下那孩子滿身淩亂地爬起,坐在泥水雪水中。

半晌,狠狠地吐一口,吐出滿嘴帶血的狗皮狗毛。

……

飛羽笑著,看著那屍首被抬著正經過自己樓下。

她手指一揚。

最後一朵完整的玉簪花飄落,正正落在慕容竣臉上,蓋住了他至死大睜的眼。

……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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