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弒兄(一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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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慈原本憂心他的傷勢,此刻見他悠遊自在,高踞上頭,顯然不需要她多事,便悄然隱在了樹後,觀察起廝殺的兩方來。

兩邊都是見不得人的黑衣,隻是木師兄那邊還有人忘記取下胳膊上的白布,此刻也已經血跡斑斑,可見狼狽。

兩邊人武功陣法,都顯得訓練有素。木師兄那邊護衛顯然訓練有素,進退皆有講究,但又不像軍隊的風格。另一邊武功更高一些,雜門所學甚多,顯然多半出身江湖,因此不講究陣法配合,但高武力值彌補了這小小的不足,明顯占了優勢。

木師兄被人背著,十幾人護著,在漸漸縮小的包圍圈內左沖右突,外頭的人如同崖壁四圍,狼牙交錯,裡頭的人悍不畏死,如一波波浪湧上山崖,再摔碎在嶙峋崖壁上,每一次接觸,都濺起無數血色浪花。

血肉橫飛裡,容蔚看也不看,從容吹笛。

山風鼓盪,他衣袂飄舉,遮蔽那一輪淡色的月。

人群裡爆發一聲泣血般的怒喝:「你真的要趕盡殺絕嗎……容!」

是木師兄的聲音。

他在說那句話的時候,容蔚的笛子忽然動了動,隨即木師兄那句話裡出現了一個不自然的停頓,像是傷勢發作忽然噎住一般。

慕容蔚停了笛子,偏頭斜睨,「不然呢?」

他語氣輕飄飄,淡紅月色染眼角也似透抹胭脂,血色般的魅。

看得鐵慈有些恍惚,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容蔚,他總是清靈的,飄逸的,眉眼總帶笑,笑起來日光跳躍月色流轉。

她未曾見過這般的冷、邪、狠、幽、殺氣凜冽,地獄裡的血,白骨叢中的劍。

一聲狂喊驚破她的恍惚。

「我是你哥哥!」

鐵慈猛地停了呼吸。

容蔚卻笑了,月下高林之中,他的笑意看起來清艷又森涼,「武場對我射暗箭時,怎麼沒聽你喊這句?」

他支起腿,一手搭著膝蓋,垂著手指,微微揚起下巴看天際那一輪,下頜薄似可透月光。

「小時候你帶著你那幫隨從,堵著我,攔著我,和一群人把我綁到青樓裡去時,怎麼沒喊這句?」

他放下手,轉頭看人群中的木師兄,輕巧地跳下高石。

一瞬間鼓盪而起的衣袍便如翩翩盛開的花,美而肅殺。

他一邊指間轉著笛子,一邊漫步向人群中央走去。

「你帶人圍攻我,打傷我,剝我衣服時,怎麼沒喊這句話?」

他身影一閃,手中笛子閃過青色光影,木師兄一個護衛悶哼一聲,頭上濺開血幕,無聲倒下。

「你仗著你母親的勢,一次次故意羞辱我的母親,讓她遷怒於我,餓我飯罰我跪的時候,怎麼沒喊這句話?」

容蔚微微笑著,鬼魅一般穿過兩個攔住他的護衛,反手一掄,便抓住一人的腦袋狠狠撞在另一人的頭上,砰一聲悶響,兩具屍體倒地。

木師兄麵前轉眼隻有五六個人了。

麵對衣袂翩翩而來,笑容神光離合,氣質卻如月下幽魂的容蔚,那些擋在木師兄麵前凝神戒備的護衛們如臨大敵,護著木師兄不斷後退,當先一人啞聲道:「十……」

他剛開了口,容蔚手中笛子就敲了出去,那人一聲慘呼,滿口鮮血飛濺,迸出一大排牙齒。

「當初你跟著你主子一言不發,現在就不要多嘴了。」容蔚漠然道,踏著這人倒下的身體,又向著木師兄向前一步。

「當初你派人敲斷我手指,還誣陷我是自傷邀寵的時候,怎麼沒喊這句話?」

鐵慈在樹後聽著,一時卻不知身在何處,腦子裡嗡嗡的,對那些話裡透露出來的信息沖擊得渾身有點冷,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容蔚一直垂著的那隻手上,那手潔白如玉,掌背肌膚緊繃,手指骨節分明,一雙仿若名匠精心雕琢的玉雕般的手。

很難想象會在當年,遭受過那般的摧殘。

但仔細看,能看出左手小指有一點點異常的彎曲。

容蔚始終在笑著,抬手間掌下又倒數人,他一路踏血而行,凝視著那人惶急的眼眸。

「你們那群人,在父親麵前挑撥、挑事、挑唆,一次次讓我挨板子關祠堂,把我扔到獸穀,扔進冰淵,扔去白骨原的時候,怎麼沒喊這句話?」

他掌間笛子抬起,一笛子捅穿了擋住他的最後一個人的咽喉。

笛子穿破血幕,斜斜挑出一個冷酷的弧度,抵上了木師兄的太陽穴。

青玉笛上的血跡凝成一線,順著笛身一滴滴滑落在木師兄眼角,看上去像在流血淚一般。

容蔚微微俯下身,笛子將木師兄的頭頂得偏向一邊,他也微微偏著頭,仿若好奇地看著麵前的人,聲音輕而幽冷。

「就算這次,你不遠千裡而來,不也就是怕我拔了頭籌,想要在此地解決了我嗎?怎麼,事有不諧,死到臨頭,忽然就想起親緣來了?啊呀,來,讓我瞧瞧,你的臉皮是什麼做的,犀牛皮嗎?四哥?」

木師兄忽然一偏頭,眼角的血猛地甩到了容蔚臉上,伴隨一聲嘶啞的獰笑,和發髻裡射出的一道雪亮的刀光!

「就等你呢!」

刀光亮起的同時,背著他的死士將他猛地向外一拋,自己狂撲向容蔚。

容蔚一甩頭一偏肩,刀光擦肩而過,那人狠狠撞來,他不退反進,上前一步,嗤地一聲。

笛子穿透那人肚腹,容蔚竟然不鬆手,玉笛頂著那人偌大的身軀前沖數步,狠狠反手一摜!那人被摜得飛起,再砰然砸在地上,煙塵激起半丈高。

然而木師兄已經借著那一拋和一阻,躍出數丈。

鐵慈站在樹後,看著滿臉血跡的木師兄那張驚惶的臉,在自己麵前越來越大。

她沉默著。

一瞬間腦海中掠過哭泣的孩子,挨打的孩子,被砸斷手指的孩子……

木師兄的喘息聲近在耳邊,鐵慈可以看見他眼底微微的喜悅。

越過這棵大樹不遠,就是一個斜坡,順著小心一路滑下,底下林木茂密,逃生機會很大。

木師兄的身體眼看要沖過大樹。

鐵慈忽然伸手。

鋼鐵般的五指,鬼魅般從樹後伸出,一把攥住了木師兄的咽喉!

狂奔中的木師兄,萬萬沒想到樹後生鐵手,等於是將自己整個咽喉送了上去。

他猛然窒息,漲紅了臉掙紮,鐵慈的手向來都是鐵鑄的,紋絲不動。

她頂著木師兄的咽喉,一步步走出了樹後。

容蔚站在當地,並不意外地對她一笑,方才幽深邪氣的神情忽然淡去,眼裡輝光熠熠。

鐵慈鬆手,木師兄剛喘一口氣,容蔚的手已經到了,卻並沒有抓住他,隻輕笑著,將他當月匈一推。

「想去就去吧。」

他這一推輕飄飄的,木師兄卻像被炮彈擊中,猛地沖出,正遇上斜坡,砰砰連聲地向下滾落,鐵慈走到坡邊,看見他倉皇爬起,不顧傷痛,拚命向下沖,眼看就要沖到安全地帶,容蔚手一抬,青光一閃。

玉笛帶起的呼嘯的風迫落周邊灌木樹叢無數落葉飛起又落地。

地麵犁出一道淺淺的溝。

那道溝閃電般延伸至木師兄腳下。

鐵慈看見黑暗中血花在那人背後炸開。

聽見今晚聽了無數次的砰然倒地之聲。

木師兄倒地的時候,前伸的手指距離樹林不過數寸。

那一刻他艱難掙紮回頭。

看見斜上方一輪鈎子般的月,月下飛散的衣帶,容蔚比月明潔的臉,還有那邪而微冷的唇角笑意。

那一幕如火花一般在視野裡亮而復暗,暗而又亮。

然後,黑暗如天幕砸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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