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新來的騎射老師(一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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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裡之隔,國之盛都。

一騎長馳,卷著滾滾塵煙,直入皇城。

半個時辰後,一封鑲紫邊的奏章先是經過內閣,再經過司禮監,最後一字未動地到了皇帝案頭。

現今政事,內閣票擬,司禮監在太後的指示下批紅,到了皇帝那裡,也就是過個場,還很少有沒票擬,沒批紅的折子,直接交給皇帝處理的。

蓋因為這單純隻是皇帝家事也。

且是觸黴頭的家事。

鐵儼展開折子,片刻後勃然大怒,將那代表著藩王的紫邊奏簡啪地砸了出去,折子彈在門檻上,彈出老遠。

皇帝的怒罵聲整個重明宮都聽得見。

「什麼東西!慕容氏是想要造反了嗎!好好的賜婚,旨意也下了,也接了,禮也受了,禮部都開始排期了,他這時候說要退婚!退婚!誰給他出爾反爾的熊心豹子膽!」

滿宮噤若寒蟬,眾人小心翼翼對望一眼。

不得了,皇太女這是又被退婚了?

不是定了遼東定安王十八王子,遼東那邊也接了旨嗎?

好端端的這又退婚?

這折子雖然沒批紅,但是經過內閣,內閣的人想得更多。

遼東王兒子多,算準了對方需要和朝廷保持平衡,絕不會介意獻出十八分之一,才定了遼東,一半省事,一半也是為了籠絡重藩。

對方接受是在情理之中。

如今忽然要退婚,是遼東王已經不想維持表麵和平,打算和朝廷撕破臉皮了嗎?

鐵儼很快也想到這個問題,心中一緊,又命太監將折子撿回來細看,發現定安王措辭恭謹,退婚理由是十八子生了惡疾,怕傷及太女玉體,不敢再伺奉。遼東十分惶恐,如果陛下和太女不介意,可在其餘沒有成婚的王子中挑選。

鐵儼看了幾遍,確定遼東王這態度,還不至於因為這一場婚姻開戰,心安了一些。

但終究還是很不快。

我慈兒文韜武略,美貌無雙,身份尊貴,看上誰就是誰的福氣,這些混賬一個個都瞎了眼!

還這個不行給你那個,這是把慈兒當什麼了?

他恨恨罵一聲,「將來有得他們後悔!」將折子往一堆留中的折子底下一塞。

司禮監負責傳送奏章的內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這折子……」

鐵儼已經恢復了平靜,麵無表情地道:「讓內閣去回定安王。退婚一事,茲事體大。且關係皇太女終身,當詢問太女意見。太女如今正在歷練,等她回來後再議。」

「是。」

……

時辰已到中午,昨日蝗蟲大戰再現,鐵慈的代打飯業務也蓬勃開展。

中午的時候,赤雪丹霜來得稍微遲一點,鐵慈記得婢仆有自己的餐堂,位置比較偏,便問夥食怎樣,吃過了沒?

她看兩人衣裳微微有些淩亂,仿佛已經在人海中擠了一遭似的,但婢仆人數並不多,應該不會擁擠,難道婢仆食堂特別小?

赤雪笑道:「夥食和這邊差不多,倒也乾淨。」丹霜卻錯開眼。

鐵慈還要再問,餐堂開飯了。兩個到了餐堂,鐵慈正要進入,卻被一群人攔住了去路。當先一人彬彬有禮地道:「戊舍學生,請稍候片刻。」

「我是甲生。」

「甲生卻住了戊舍,說明德行有缺。更應該恪守規矩,謙敬禮讓了。」那人和顏悅色地道。

鐵慈認出那人是當日在船上打麻將,給自己扔下水的那位異族人,看樣子也是認出自己了。

他身後有一群人,應該是甲舍優堂的人。莊懷安等幾個良堂的人,遠遠地站在一邊看著。

「身為甲生。便該是典範。典範豈可不友愛同學?豈可攔路生事?莫非不想當典範了?」鐵慈笑眯眯看著他。

她這一說,那人身後一群人倒有些猶豫。那群人裡麵好多人臉上還有淡淡紅斑,想必是之前說皇太女壞話然後得楊梅大瘡的那一批。果然壞東西在任何領域都能出人頭地的壞。

那人卻不讓,還是一臉假笑,道:「遵守規矩,禮儀周全的同窗,我們自然是尊重愛護的,但是對於那些一言不合就毆打同窗、不敬師長的人,讓他竊據甲位,仗勢欺人,那才叫我們的失責啊!」

「閣下何人?」

「在下馬德,忝為甲舍學會副會長。」

「媽的,確實很忝。」鐵慈點頭,「什麼時候,我大乾的頂級書院,輪到一個異族人來為諸生代表,欺負大乾人了?是大乾的學子都死了,還是大乾已經被滅國了?」

「放肆!」姚先生從人群後方走了出來,怒斥,「豎子焉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書院教導我們,針砭時弊,議政得失。諫諍糾繩,直言不隱。為此不辟死亡,不重富貴,乃文人正臣之責。」鐵慈道,「我痛心疾首,怒斥鵲巢鳩占的異族賊子,鄙視認賊做爹的無骨文人,何逆之有?」

姚先生之前就失一地,在鐵慈麵前自然露了下風,此刻正麵對上,更加不是對手,手指指著她抖了半天,抖不出一個字來。

倒是那群人裡有幾個人聽了,露出些羞赧之意來,悄悄往後退了幾步。但大多數人都顯然並不能及時自省吾身,被羞辱的憤怒沖沒了理智,都開始戟指叫罵起來。罵她毆打同窗,驅趕同舍,不敬師長,蠱惑應師。顯然先前那個優異成績已經傳遍書院,大多數人都不服氣得很。

四麵的人越來越多,顯然都聽說了這裡居然有人敢懟老師,都來看熱鬧,鐵慈目光掃過人群,竟然看見了衛瑄,她和那批堵她的人顯然是熟悉的,低聲詢問了幾句,目光復雜地望著鐵慈,卻並沒有說什麼,也沒有替鐵慈解圍的意思。

一時間鐵慈這三人麵對泱泱眾人,頗有些怒海孤舟的意思。

丹霜悄聲問鐵慈:「公子,我怎麼瞧著,好些人認識你?」

鐵慈目光掃過,那一群人裡還有當初嘲笑沈謐的那幾個,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不是我人緣差,實在傻逼多。」

赤雪吸了一口氣,這是準備上陣的意思,比罵人,瑞祥殿上下誰輸過?

馬德一個眼神,有人大聲道:「和他囉嗦什麼,這種不敬師長,大放厥詞的狂徒,怎配在書院就讀,就該逐出書院!」

人群齊聲附和,不遠處,一個高個子青年駐足,皺了皺眉。正是那個和鐵慈打過麻將的戚公子。

他看了一會,終究覺得眾人過了,想了想正要上前說幾句,忽然一人匆匆從他身邊過,帶起一陣微涼的香氣,向著鐵慈那邊去了。

那邊鐵慈正準備給那些叫囂的家夥一口鹽汽水,忽見人群中轉出一人,抱著書,緩著步子,聲音如泉水沁涼:「王兄,上了這半日課,依舊精神健旺啊?」

那姓王的一看來人,便斂了怒容,後退作揖,「容兄。」

四麵的女學生們發出輕輕的嘩然聲,一瞬間紅雲彌漫。

鐵慈心裡暗暗罵了聲騷包。

容溥又給師長見禮,之後才對馬德道:「副會長,在下似乎不記得會則中,閣下有糾察餐堂就餐先後順序之責。」

馬德看見他就臉色微變,他雖然靠錢財收買人心,聚集了一批擁躉,但和幾乎是書院半個主子的容家相比,那什麼都不是。

書院這些規矩本就是潛規則,從未書寫於任何卷宗,眾人無法辯駁,隻能默默聽著。

容溥又笑道:「馬兄前幾日被葉兄無意中撞下水,想必因此不快。但公務不可私用。建議馬兄自行和葉兄解決前日恩怨。」

眾人長長地「哦——」了一聲。

馬德臉色陣青陣白。

容溥又轉向那群神色尷尬的學生,道:「諸位同窗向來急公好義,有報國之心,自然不是那些趨炎附勢為虎作倀之徒,不過為小人所蒙蔽罷了,想必葉兄明白此事始末,也不會再對諸位有所誤解。」

人群中有人想說話,卻被同伴狠狠一拉,這時候還要指控葉十八,豈不是自認自己頭腦不明,被人利用,為虎作倀嗎。

容溥最後轉向那位師長,拉著鐵慈上前一步,道:「姚師是書院經義主講,海右知名大儒。平日裡最是忠於大乾,且性烈如火,自然聽不得你那放肆言語。有姚師如此,教授得桃李天下,效力帝王,亦是我大乾之福,你還不趕緊與姚師賠個禮?」

鐵慈聽得這一番琉璃四麵光的話兒,微微一笑。

踩了馬德,因為馬德是異族。

給同窗台階,幫她轉圜和同窗的關係,是因為這些甲生多半家中有勢或自身有才,她身為皇太女,該是來經營人脈的,畢竟她上有高山,前路未明,還沒到可以隨便得罪未來臣子的程度。

最後給老師賠禮,捧贊姚先生,是為她上午得罪姚先生的事彌縫,幫她拉攏討好海右大儒,目的同上。

不同人區分對待,總的目標都是容家一直認為她應該做的事——結交群儒,鋪墊人脈,營造皇太女美好名聲。

心思不壞,智慧出眾。

可是她不喜歡。

她是皇太女,如果皇圖霸業需要彎月要討好放棄原則去經營,那麼總有一日,她會習慣彎月要。

到那時,帝王又該如何駕馭臣下?

她不是不可以彎月要,但是這些人,不配。

容溥的眼神微帶催促,鐵慈笑著一個長揖。

不管怎樣,容溥也是好心,好心她都不想糟蹋。

但是原則不可丟。

長揖之後,那姚先生哼了一聲,擺足架子正要教訓,卻見鐵慈已經直起月要來,正色道:「學生依舊不贊同您的教學方法和處事方式,但學生誓死捍衛您的師道尊嚴。」

姚先生怔了怔,還沒反應過來這句洋氣的話是什麼意思,鐵慈已經繞過他,大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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