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理(2 / 2)
鐵慈帶著丹霜和小蟲兒走近靜妃的點芳殿的時候,看見殿內一片喜氣洋洋。
天色已晚,微有涼意,點芳殿的院子裡花樹開得葳蕤,每棵樹下都垂了絹布宮燈,宮燈下別致地垂著水晶琉璃珠兒,風一過便琳琅作響,時不時花瓣飄落燈上,便映出些山長水遠的景致來。
靜妃和著一眾宮人正在燈下忙碌,有人量布有人裁剪,靜妃拿了個鞋墊親自刺繡。鐵慈不許人通報,悄然進門,看燈下眾人和樂融融,便站定在了陰影中。
她靜靜看母親繡花的神情,平靜底掩藏著淡淡的悲憫。
丹霜臉色很不好看。
坑了皇太女,還在這裡沾沾自喜嗎?
她上前一步,被鐵慈拉住。
靜妃卻在此時抬頭,看見了鐵慈,一瞬間眼神驚喜。急忙站起迎了過來,一邊笑道:「慈兒你怎麼來了?快,碧羅,快去給皇太女端春盤來。」
那伶伶俐俐的宮女便起身,先給鐵慈行禮,又去端了一盤五色各異的精致點心來,並五色精巧玉壺。宮女笑道:「殿下,這是娘娘夜來不睡,想出來的新鮮法兒。這嫩粉的是桃花點,配翠離酒;這白色的蘿卜糕,配醉湘妃;這紫色的是紫藤酥,配天涯緗……」
她語速快,口齒卻極清楚,說話時神采飛揚,顯然是個極其聰明的丫頭。鐵慈垂首看那點心,極其講究地配著各色甜酒,搭配得當,色澤賞心悅目,便拈了一塊點心,問那宮女:「你做的?」
那宮女抿嘴笑道:「奴婢手藝不精,殿下恕罪。」嘴上說得謙虛,神色卻很是自信。
鐵慈又道:「娘娘今日衣裳插戴也頗別致,你的建議?」
碧羅又笑,道:「娘娘和殿下喜歡,便是奴婢的福分。」
她接連被誇了兩次,神態便飛揚起來,也不理會旁邊神情歡喜又局促卻插不上話的靜妃,自顧自拿了靜妃方才做的繡花,道:「娘娘給殿下繡的這鞋墊兒,這萬字連綿花樣兒邊緣還繡了小花,最是精心不過。」接著竟然又帶著笑意道:「這樣的衣裳鞋物娘娘準備了許多呢,倒是終於見到殿下親自來看。」
她在這嘰嘰呱呱,丹霜臉已經氣青了。
喧賓奪主自賣自誇也罷了,這是把主子也教訓上了?
再看一眼靜妃,竟然絲毫不覺得這婢子僭越,還急忙點頭,道:「碧羅很靈巧的,很多都是她的心思……」
「所以,教唆主子去太後麵前代孤邀寵,也是你的主意咯?」
「殿下也該……」碧羅說到一半霍然住口,臉上血色剎那盡失。
鐵慈也不看她,指指糕點盤子:「奇巧淫技。」
指指繡花鞋墊:「作踐綾羅。」
指指旁邊所有慘白著臉色,已經退著跪到一邊的宮人們:「冷眼旁觀,不知護主。」
指指碧羅:「妖言惑主,不知尊卑,挑唆生事,居心叵測。」
「殿下……」
碧羅的伶俐早已不見,抖著聲音剛喊了一句,鐵慈已經道:「拖出去,杖斃。」
話音一落,便有跟來的護衛上前,三兩下將碧羅塞了嘴往外拖,碧羅連求饒都來不及發出就被拖出了殿外,她不肯走,雙手死死摳著地麵,淚流滿麵地瞅著靜妃,眼神裡俱是哀求。
靜妃那核桃大的腦袋仁,哪裡經得起這般突然變故,早就呆在那裡,臉上一片受驚後的空白。
碧羅平日裡最喜她的呆,此刻卻心中生出無限驚恐和後悔,她摳在磚縫裡的指甲已經翻起,護衛猛地一腳踢來,那手便血淋淋地盪了開去,在驚惶的宮人們眼底劃出一條無力的弧影。
人終於被拖了出去,地麵上一道長長的擦痕,隨即外頭杖擊聲砰砰響起,沒有慘呼,眾人的想象力卻越發鮮明慘烈,所有人哆嗦著低下頭去,滿手是汗地握緊了衣襟。
誰也想不到,平日裡對點芳殿不聞不問,但看起來脾氣很好的皇太女,忽然來了這裡,就是一陣霹靂雷霆。
杖聲裡,鐵慈緩緩走了幾步,皇太女身姿頎長秀拔,寶藍色海水江牙紋袍角靜靜垂落地麵。她停在誰麵前,誰就猛地一抖,更深地俯下身去。
鐵慈第一個停的是王嬤嬤麵前,她先前坐在離靜妃最近的地方,被宮人們簇擁著,顯然也是一個得臉的角色。
此刻她渾身發抖,眼見著後頸的碎發便慢慢地濕了。
鐵慈看了一眼她露出來的幾層衣領,笑了一聲,道:「今年春江南府剛剛進貢的上造鬆江綾,每宮隻分了兩匹,隻給各宮主子做裡衣用,如今倒穿在了你身上。」
「殿下饒命——」
沒等她喊完,鐵慈便道:「什麼命不命,我是那種草菅人命的人嗎?衣裳剝了,點芳殿裡走一圈。王嬤嬤如此尊貴,沒了好衣裳,一樣有風範。」
丹霜道:「鬆江綾穿在哪一層,便剝到哪一層。殿下寬厚,隻取你不該穿的衣裳。你還不謝恩?」
便有護衛上來,王嬤嬤掙紮著半轉身,拚命向靜妃方向磕頭,大聲嚎哭,「娘娘!奴婢沒了臉!求您賜奴婢一死吧!」
丹霜臉色鐵青。
這點芳殿已經爛了!這一個個的,拿主子當什麼?皇太女下的命令,她沖靜妃威脅,這是看準了靜妃心慈手軟要挾她嗎!
「慈……殿下!」靜妃直到此時才反應過來,急急沖上來,攔在那嬤嬤麵前,哀聲道,「剝了王嬤嬤衣裳,以後她在這宮裡就沒法服眾了啊!」
「那就不服唄。」鐵慈淡淡地道,「這宮裡需要被人服的,隻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