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記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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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名字。」

十二歲那年,救了她的少年這樣告訴她:「你可以這樣稱呼我。」

但事實上,她當時沒有聽清他所說的名字,因為她實在太累了,在跟著他前往他口中所謂的村莊時,她感覺自己被他牽著走了好久好久的路。

人類是容易喪失安全感的動物,縱使有他牽著她前進,也不能完全抹消她的不安,同時,不能視物後,恐慌、忐忑、茫然、還有腳下陌生而漫漫的長路好像都隨著眼前漫無邊際的黑暗而延長放大。

「……還沒到嗎?」

「這裡是哪裡?」

她總是這樣重復地問他,一邊根據自己視力外的感官去努力判斷自己的處境。

他耐心而溫和地安撫她,平直的聲線很輕,聽不出多大的起伏,但咬字清晰,一字一句落在耳邊時,都像落花墜入流水般,自然又冷清,稍稍撫平了她緊繃的情緒。

可是人在未知的環境中,總是會忍不住往消極的一麵想,就算他告訴她說他們正在穿過山間的小徑,她也忍不住聯想到以前聽過的鬼故事,然後發揮充分的想象——在黑暗中,腳下布滿沙石的土地踩起來仿佛變成了一張會突然扭曲踩空的血盆大口,隨時準備吞噬她,那些窸窸窣窣作響的風,宛若無形之物的吐息拂過她的臉頰和湊近她動脈所在的脖頸,周圍掠過衣袖的草葉好像也化作了張牙舞爪纏繞著她的鬼手。

本能的恐懼在她的身體裡瘋狂地升騰碰撞,她竭力保持冷靜,想要找個方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於是,她嘗試和牽著她的人聊天。

她告訴他自己是從京都來的,家中頗為富裕,若是之後家中的人找到了她,或是他能將她送回去的話,她一定會花重金感謝他的。

其實她個人是沒有多少錢的,從小到大,除了那些可以對外展示她身為貴族一員的必要物質外(例如華美的十二單、遮麵的繪扇、以及相應的飾品等),她不被允許擁有過多屬於自己的財產。

但是,她的新身份能讓她值錢,若她能平安回到京都,到時努力懇求他們的話,家中的人也許會看在齋宮的身份上花重金感謝她的救命恩人,當然,那筆錢對他們來說隻是九牛一毛。

本意上,她這麼說除了想得到更多的幫助和照顧外,也是希望他高興的。

在她的認知裡,沒有人不愛錢,天皇愛錢,貴族愛錢,平民愛錢,奴隸也愛錢,在這一點上,人類是如此平等,平等地貪婪,但是,對於自己可能會獲得一筆豐厚的賞金這件事,他卻似乎沒有因此多驚喜或高興,反倒好奇地問她口中的京城在哪裡。

她敢保證京城是我所在的土地上和時代中人類最繁榮的居住地,沒有人會不知道它,因為地位最尊貴的天皇就住在那裡,但是要她立馬說出怎麼去到那裡,已經看不見的她也不知道。

她猜他大抵是住得偏僻,也不知道怎麼送她回去,這讓她一時間有些失落,感覺自己就像小時候玩捉迷藏迷路了一樣,陷入了無助的漩渦。

許是察覺到這一點,對方腳步一頓,也不多問了。

她從他掌心的大小猜測他是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人,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皮得像欠打的猴子一樣,但他顯然不是個話多且活潑的人,因為接下來他既沒有再安撫她的打算,也沒有對她更多的好奇。

寡言與沉默仿佛就是這個少年的底色,眼前的黑暗無形中拉開了他們的距離,理所當然的疏離感存在於他們這兩個剛認識不久的陌生人之間。

她本來也不是太過活潑的性子,但是,為了讓他們接下來的相處能夠更親近點,她輕車熟絡地笑了起來,主動反過來問他:「你是一個人從家裡出來玩的嗎?」

聞言,他安靜了一秒,喉嚨裡才發出短促的音節:「呃、嗯。」

那樣的聲音聽上去莫名有些低,也有些悶悶的。

她卻又問:「你怎麼一個人來呢?這附近有山賊,很危險不是嗎?」

他牽著她的指尖下意識蜷了蜷,像是一隻被燙到舌頭的貓,她能感覺到掌心傳來他細微的輕撓,這一次,他安靜得久了些,才生澀而晦然地開了口:「因為大家都不願意和我玩……」

就此,好像被戳到了痛處一樣,他的聲音不再那麼平靜無波,反倒帶著一種超出了她對他預估的年紀的憂鬱和寂寥:「所以我才偷偷一個人跑出來的……」

「為什麼大家都不和你玩呢?」她下意識這樣追問,卻很快就住了嘴。

但他非旦沒有生氣,竟還有問必答,脾氣好得像是一隻可以躺平任擼的小動物:「因為我以前做錯了事,所以大家才不喜歡我。」

這話聽起來並不委屈,就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細聽竟還帶著一點反省和歉意。

她敏銳地察覺到這不是一個能讓他開心的話題,但是,她還是在頃刻間明晃晃地笑了起來,說:「那你如今有我了呀!」

他一頓,似乎停下腳步,偏頭來看她了。

她也停下。

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禁在春日的山野中笑得花枝招展,雙肩都抖得一顫一顫的:「你救了我,找到了我,還幫助了我,我就很喜歡你呀,如果是我的話,我就願意和你玩,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對嗎?」

即便她對他來說可能是個拖油瓶。

他不知道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並不能直觀地捕捉到他的反應,但是,恰逢山間刮起了一陣迎麵而來的風,她感覺到自己漆黑的長發在胡亂地往後飄,而他似乎也終於笑了:「……嗯。」

他的笑聲很輕,不細聽幾乎無法察覺,但她看不見後聽力敏銳了不少。

不常笑的人若是笑起來的話就如同花朵綻開,他也不例外,縱使看不見,她也能捕捉到他的吐息因為升騰起的笑意而變得輕盈。

少年的聲音就像濾去了霧氣的水,在接下來的言語中呈現出明淨而溫軟的質感:「你也是我偷偷逃出來後遇見的第一個人類……」

……逃?

這個字眼先是讓她一愣。

……這家夥,該不會是離家出走的吧?

她為自己的猜想感到惆悵,心想若真是如此的話,他會願意帶她回家嗎?

但是氣氛好不容易好轉,她自然不想在這時候自討沒趣,便假裝沒察覺出來,還反過來從自己的身上扌莫出了兩塊糖來。

那是她偷偷藏的,糖在這個時代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就算貴族都不一定能天天吃到,但她小時嘗過一次糖後就愛上了這玩意,所以總會趁宴席熱鬧時偷偷藏上一些,要不然的話,平時就算家中有糖,也基本沒她的份。

本來她是想藏去野宮外苦修時解饞的,但是如今遇難了沒個著落,相比茫茫黑暗的前路,她更願意把它們分享給身邊這個幫助了自己的人。

當然,這也是有賄賂的意思在的。

她將其捧在手心上,像獻寶一樣遞給他。

他好像沒吃過,也沒見過這玩意,所以一開始並沒有接,還像懵懂的小孩子一樣,茫然地問我:「這是什麼?」

「不知道就對了。」她微微揚起頭,狡黠地笑道:「這是糖,一種好東西,送給你。」

他依舊沒有接過,她便示意他鬆開她的手,將其中一顆送進嘴裡給他看。

半晌後,他才從她的掌心裡好奇且遲疑地接過了那顆糖,似乎也送進了嘴裡,但他明顯不會吃,一進嘴就用牙齒將其咬得哢哢作響的,像是一隻無法區分食物軟硬的幼獸。

她一愣,竟也在須臾間被他逗笑了。

他似乎不懂她在笑什麼,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隻能保持一種呆呆的緘默。

她也沒解釋,而是又大方地給了他一顆,這次她不知道他有沒有吃,至少她是沒聽到那樣像嚼骨頭一樣的聲音了。

但是,下一秒,她卻感覺到他的指尖試探般碰了碰她的手,相比一開始自然地交握,這一次他的五指都在顫抖,還帶著火熱的溫度,好片刻才再次牽起了她的手。

與此同時,他用一種輕飄飄得不帶一絲重量的聲音說:「……有點甜,但是,不討厭,我很喜歡。」

「你喜歡就好。」

她這樣說,在春日溫熱的陽光中哼起了輕快的歌。

他們繼續往前走。

在感覺他們之間的氛圍因此緩和了許多後,她便繼續笑,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並順其自然地問道:「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呀?」

他們交錯的腳步聲重疊在一起,他先是一愣,就像終於被激活的木偶,好像也才慢半拍地意識到他們從相遇到走了一路都還沒互相交換名字。

於是,他很快就告訴了她。

但是,如前麵所說的,很遺憾的,她沒能聽清。

不久前哭泣的眼淚蒸發掉了她的大部分力氣,精神上的折磨比她自己預料的更讓她疲憊不堪,當好不容易放鬆下來時,她就開始急促而飛快地眨著自己的眼睫。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在加快,漸漸的,對方正在一張一合的聲音也變得模糊,她的耳邊濾去了外界所有的嘈雜,隻剩下血液鼓動的聲音。

很顯然,她產生了耳鳴,甚至腦袋也在一瞬間變成了空白一片,緊接著,雙腿就是一軟,她一個踉蹌,整個人像石子墜湖般往下沉,直接摔倒在地,還拉著他一起滾下了旁邊的斜坡草地。

天旋地轉的感覺就此襲來。

她感覺到滾落的過程中有一雙手在須臾間虛虛地抱住了她的身體,對方柔軟的發絲在某一瞬好像掠過了她的眼瞼,驚起了撞進春日裡的小鹿。

下一秒,緊繃的神經斷了弦,她的意識也斷了片。

等到她再次聽到聲音時,已經是被背在背上的狀態了。

她恍惚地眨了眨濕潤的眼,感覺自己做了個可怕的噩夢。

在確認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後,她也不覺傷心了,同一時間,似乎察覺到她醒了,背著她的人微微偏過頭來道:「太好了,你醒了……」

那樣的聲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驚喜,稍稍拉回了她的意識。

「渴……」她說:「想喝水。」

「再等一下,我帶你去河邊。」他這麼說,腳下加快了步伐。

期間,她的臉頰垂下,貼著少年單薄的肩。

他的骨架比她想象中來得更加纖瘦,甚至有些硌人,她趴在他的背上,感覺對方耷拉在腦後的發絲稍長,柔軟地覆蓋著纖細的後頸,當掃過她的鼻尖時,帶來了細密的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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