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高家(1 / 2)
「鄉亭」即「鄉治」的所在,在「繁陽亭」東北方向,中間相隔了兩個亭部,抄近路的話,大約十幾裡地。
荀貞和陳褒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十幾裡地轉瞬即至。「鄉亭」雖然是「鄉治」所在的地方,但道路上行人稀疏,明顯比繁陽亭冷清很多。
陳褒說道:「在去年的疫病中,鄉亭亡故者甚眾。」
繁陽亭境內沒有空閒的田地,都種滿了麥子,而才入「鄉亭」,路邊的土地就有荒蕪的了。不但「鄉亭」,他們一路走來,路過的那兩個「亭部」中,也或多或少分別都有此類現象。
民以食為天,隻要有口氣在,農人就不可能讓田地荒蕪,很顯然,這些土地的主人應該都是全家盡數歿在疫中了。——不過,這種田地閒置的現象不會延續太久,不知道有多少在虎視眈眈地盯著呢!最多到明年,必就會或被豪強之家占走,或被亡者的族人收歸族中。
陳褒知道程偃的家,領著荀貞七拐八折,盡走的小路,不多時來到一處裡外。
這個裡的規模不小,比安定裡、南平裡都大,粗略估扌莫,至少能住八九十戶人家。裡門的瓦當上飛雲為紋,中有兩字:「程裡」。
以姓為裡名,說明是聚族而居。荀貞問了陳褒,果不其然,裡中皆為程姓。
在沒有公事、又不是休沐的情況下,亭長一如郡、縣長官一樣,是不能擅自出界的。所以,荀貞此次出來,換下了亭長的服飾,裹了個黑色的幘巾,看似一個普通的黔首百姓。
「裡監門」很負責任,見他二人近前,從塾中出來,問道:「做什麼的?」
陳褒代為回答,說道:「俺們與本裡民程偃同在繁陽任職,今有事去他家中。」
「繁陽?……,你是?」
「俺叫陳褒。」
「裡」的管理是很嚴格的,有陌生人來時必須要問清楚,如果有外人想要暫住「裡」中,還必須登記,得有「任者」,也即保人。荀貞之所以能在「繁陽亭」的各裡中出入無忌,那是因為他是亭長。現在來到別人的地盤,肯定會受到盤問。
裡監門打量了他兩人幾眼,問道:「知道程家在哪兒住麼?」
「二門東入,即為程舍。」
知程偃在繁陽亭任職,又知程偃家住裡中何處,看著不似歹人,裡監門打消了懷疑,讓開道路,說道:「進去吧。」
「二門東入」。裡和裡不同,有的裡是一條直道,住戶分住兩側;有的裡是兩條直道交叉,住戶分住四方。又有的裡除了直道還有小巷,巷子與直道相交,相交的位置設的也有門,比如荀貞住的高陽裡就是如此。「二門」,即進到裡邊之後的第二個門,「東入」,方向在東邊。
兩人牽馬步入「裡」中。
正是農閒時節,此時將近午時,太陽曬在身上很暖和,三兩閒漢蹲在巷中,懶洋洋地聊天,瞧見荀貞和陳褒入來,往牆邊靠了靠,讓他們過去。有多嘴的問道:「來找誰的?」
陳褒答道:「程偃。」
「喲,那你們來的可不巧,小五前幾天就回亭裡了。……,你們知道他在繁陽亭麼?」
「俺們就是從繁陽亭來的。」
幾個閒漢對視一眼,先前說話的那人問道:「可是小五出什麼事兒了?」
荀貞心中一動,問道:「為何如此問?」
那漢子打個哈哈,卻不肯說了,隻道:「隨口一問,隨口一問。」
再問時,他們索性不開口了。
見從他們這兒問不出什麼了,荀貞與陳褒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聽見那幾個閒漢竊竊私語,隱約聽到一句:「那高家的人昨兒又來了,對小五家裡說,最多再隻寬限兩日!……。」
往前走了幾步,陳褒低聲對荀貞說道:「看來阿偃家中確實有事,隻不知是怎麼了?」
荀貞不動聲色:「到他家問問就知道了。」
進入二門,向東走,第三戶便是程偃家。
宅院甚破,木門上盡是裂口、縫隙,黃土夯成的牆垣,圍著一個不大的院子。
陳褒上前敲門,等了片刻,門內有人應道:「誰?」
「繁陽亭亭卒陳褒。」
院門打開,出來一個美婦。
荀貞隻覺眼前一亮,下意識地扭頭去看陳褒。
陳褒也是呆了一呆。他雖與程偃同亭為卒多年,也知他家住何處,但因平時勞忙,逢上休沐也都是各回自家,或孝敬父母、或親善妻子,卻是從來沒有登門來過,試探性地問道:「請問當麵,可是嫂嫂?」
那美婦人神色焦急,胡亂點了點頭,急急問道:「可是程郎將錢湊夠了麼?」
確認了眼前美婦便是程偃妻子,這回輪到陳褒下意識地轉臉去看荀貞。荀貞想道:「程偃相貌猙獰,萬沒想到其妻竟這般美貌!這真是、這真是,……。」找不著合適的形容詞,一邊作揖,一邊說道,「在下荀貞,繁陽亭亭長。」
「啊,原來是荀君!」
美婦忙要行禮。荀貞製止了,說道:「我此次來乃是便服,不必行禮了。」向院中看去,問道,「家裡還有別人麼?」
「沒,沒有了。」受了荀貞提醒,美婦人才想起來請他們進門。
院中被收拾得乾乾淨淨,餵了兩隻母雞,正蜷伏在雞塒前的地上曬暖。
美婦人帶著他們穿過院子,來入堂屋。堂屋裡沒什麼東西,隻在地上鋪了一領席,席前一個矮案,牆上掛了個竹編的籮筐,除此之外,別無長物。雖然寒酸,但和院中一樣被打掃得很乾淨,席子、矮案,甚至地上、牆上都是一塵不染。
看得出來,這程偃的妻子必是個愛乾淨的。
請荀貞、陳褒二人坐下,程妻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家裡沒什麼東西,荀君、陳君遠來,必然渴了,且請稍等,妾去燒點溫湯。」
「不用了,你不用忙活。我們今天來,主要有件事兒想問你。」
上次程偃回來,程妻已聽過荀貞的名字,對陳褒的名字她更是熟悉。麵前兩個男人,一個是她丈夫的頂頭上司,一個是她丈夫的同事,最先的迫急過後,她顯得有點局促,聽了荀貞的話,便不安地側身屈體在席前,說道:「荀君請說。」
她屋中隻有一領席子,男女不同席,荀貞和陳褒坐了,她隻能站著。
「適才門前你脫口而出,問是不是錢湊夠了。我且問你,你家中近日缺錢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