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賞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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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貞兩個都不想得罪,但擺在麵前的路隻有一條,得罪一個總強過得罪兩個,沒奈何,隻得答應周恂,出了院門,黃忠想不通,問道:「這位貴人怎麼這樣呢?」

「……,大概他家風如此。」

黃忠沒聽懂。荀貞也沒再解釋。

周恂的祖父周勰連續受了五六次的征命、辟舉,皆推辭不受。周恂的父親也沒有出仕。祖父兩代如此,他耳聞目染,難免會受到影響,加上當下宦官當道,黨人禁錮,較之昔年梁冀當朝更為不如,他因此看不起因為受到一次辟舉、就興高采烈入京的袁奮也在情理之中。

黃忠做好了飯,陳褒幫手端入屋中。院內院外都是人,不能再在院中吃用了。

一人一碗豆羹,兩個麥餅,一碟醃菜,一碟豆醬,分用木椀、木盤盛著,放在竹製的矮腳食案之上。飯菜遠談不上豐盛,但比起鄉裡中的貧苦人家,已經好到天上去了。

程偃飯量大,就著菜、醬,三兩口將麥餅吃完,端起椀,跐溜跐溜地把豆羹喝個乾乾淨淨,抹抹嘴,朝別人案上的飯菜看去。

繁尚吃得慢,細嚼慢咽,像是故意勾引他似的,時不時拿起麥餅晃兩晃。程偃咽口唾液,恨恨地轉開頭,將木盤拿起,湊到嘴邊,去/舔上邊殘留的醬、菜。荀貞看不過去了,把自己的麥餅掰了一半,遞給他,說道:「行了,行了。給你這個吃吧,別舔了,……。」忍了忍,一句話沒說出來,「怎麼跟狗似的。」

陳褒笑道:「荀君,你別搭理他。每次都這樣,吃完了自己的,就看別人。」

麥餅是用去麩的麥粉加水揉製蒸熟,黃忠總是一次性的蒸夠一笥,現在吃的是三天前蒸的。又涼又硬。許母牙口不好,許季幫她掰成小塊,泡入羹中。

羹是純豆羹,沒加任何佐料,不好喝。麥餅和豆羹都沒味道,佐食的便全靠醬和醃菜了。許母甚喜吃醬,餅隻吃了半個,醃菜也沒怎麼動,卻幾乎把醬全吃完了。

她見程偃狼吞虎咽的又將荀貞給他的半個餅吃掉,便把剩下的餅又給了他半個,剩下的一個分成兩半,分別給了許季和荀貞。程偃毫不推辭,接過就吃。荀貞稍作推辭,她就不高興起來,說道:「阿貞,你是嫌俺這個老婆子髒麼?」

「怎麼會呢?您老人家這兩天吃飯都少,我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俺這把年齡了,還能吃多少東西?你們都是男兒丈夫,要吃飽才有力氣。」

「行,行。全聽你的,阿母!」荀貞裝出說不過她、無可奈何的樣子,伸手將餅接住。老太太高興地笑了。

「薪燭」點燃得時間長了,嗆鼻熏眼,等大家吃完飯,荀貞就安排住宿。陳褒主動提出去堂屋看守武貴,荀貞不願與太多人擠在一處睡,便決定與陳褒一起。——武貴被綁得結結實實,丟在堂屋的地上,因討厭他叫喊求饒,嘴也被堵上了。

陳褒拉了兩條席子,自去鋪在堂屋地上。黃忠住的這屋,因有他經常打掃,比杜買等住的那屋子乾淨,便讓了出來,請許母、許季住下。諸人收拾好椀、盤,各去安歇。

……

臨睡前,荀貞出門轉了轉。

留在院外的那些隨從們在野地上升起了火,正熱熱鬧鬧地圍在火堆邊吃飯。他們吃的也是餅,但菜就好得太多了,胃脯、肉醬等物,應該是從車中取出的。至於後院中的周恂,早有奴婢在後院升火支釜,專門做飯。——他們嫌棄亭中的廚房髒亂小,不樂意用。

雖然周恂、錦衣奴和最先問話的那個持矛騎奴或者清高,或者狗仗人勢,或者倨傲,都沒正眼看過荀貞,但並不代表周恂的隨從、奴婢都是這樣的人。有人瞧見了荀貞,大聲招呼:「亭長!吃過飯了麼?要是沒吃,過來一起用啊。」

荀貞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已吃過了,諸位慢用。」

又一人說道:「喲,『慢用』!文縐縐的,亭長讀過書麼?」

「年少時,略讀過幾本。」

夜色已深,路上早無行人。夜空茫茫,原野蒼蒼。若從遠處望來,這堆騰騰的烈焰隻如螢火一般;若從再遠些望來,更渺不可見。在這天地之間,麵前的這堆人也隻如滄海一粟。

感觸著近處的喧鬧和遠處的寂靜,感受著近處的火光和遠處的蒼茫夜色。立在院門,身前是一望無際的田野,身後是古樸渾拙的屋舍。

風吹衣過,涼意深深。頭上星空,蒼蒼茫茫。他看著火堆邊這群豪爽的漢子,想著自己與他們血脈相連;他聽著他們與後世不同的口音,記起自己與他們究竟有所不同。他想起在許母麵前的刻意求好,一瞬間,他忘不掉的前世如畫卷在腦中淌過。

他也有朋友,他也有家人,但都在後世,不在此時。荀貞驀然地又一次感到孤獨。

他感慨地仰頭望天,人間變幻,星空長存。那些星、這些星,亙古以來,看過了多少人間初見?又看過了多少秋風畫扇?看過了多少英雄崛起,又看過了多少英雄暮年?

時光不停留,滾滾向前。

他從後世來到了這裡,而他終將也會被時光淹沒。他以看古人的眼光來看當世人,而他終究也會被後人當作古人。人生一世,如白駒過隙,握之不得,留之不能,該有何求?在這亂世將來之際,他卻隻能爭取做到「夙興夜寐,毋忝爾所生。既明且哲,以保其身」麼?

他舉首望天,感慨萬千,這星空、那天空,究竟是蒼天、還是黃天?

「千古在前,萬古在後。著我中間,渺然何有!」

這是他前世最喜歡的一句詩,用來形容眼前這磅礴的星空非常合景。

「亭長先生,你在看什麼呢?」

「先生」,是對讀書人的尊稱。說話那人用這個詞兒來稱呼荀貞,是沒有惡意的戲謔。

荀貞將思緒從浩瀚的星空收回,把聯想從歲月的長河中抽離,就像一個從懸崖上墜下來的人,失重之後,他又感到了大地的敦厚和堅實。他微笑說道:「沒有看什麼。……,晚上亭舍的門不能不關,你們如果要用水,最好現在去後院打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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