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夢歸(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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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宮門即將下鑰之時,負責關閉宮門的守將突然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高喊:「將軍且慢!」那聲音似乎就在數十丈以內,可他抬眼望去卻哪裡有什麼女人,不免心內一毛,忙向同伴問道:「你們有沒有聽見有什麼人在喊?」其他守將自然也都聽見了。眾人正覺奇怪之時,忽見兩個豆大的人影出現在甬道盡頭,看起來像是一主一仆。那婢女又喊了聲:「將軍且慢,放我主仆二人出宮去。」待得二人走近,守將們一瞧,慌忙搶上前來跪拜。他們不認識那婢女,卻識得那頂金色羃籬。

不等眾人說話,錦娘便笑道:「各位將軍不必叩拜,羃籬中乃是靖安侯夫人,並非王妃。我家夫人今日進宮祝壽,王妃見夫人染了風寒,所以特地賞賜了。各位將軍快快請起,開門放我們出宮去吧。」為首的將領唱了聲喏,便吩咐重開宮門。

便在這時,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二人身後響起:「夫人走得好急,不在這宮中多逛逛了嗎?」

錦娘猛地一凜,急忙轉身,果見瑤光已不知何時站在了她們兩人身後,目光似聚還散,表情似笑非笑,端的是陰森可怖。錦娘的腋下緩緩爬下一滴汗來,暗暗叫苦:此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近前,而自己竟然毫無察覺。倘若他剛剛便下殺手,此刻自己哪裡還有命在?就這樣一想,雙腳已開始發軟,而她攙扶著的羃籬中的那隻手,更是早就在不住地發抖了。錦娘強作鎮定,低聲囑道:「別怕。」隨後仰起臉來,對瑤光略施一禮,笑道:「國師說笑了。我家夫人因見後花園中花卉開得正艷,流連忘返,這才錯過了宮門下鑰的時辰。還請國師下令開門,放我主仆二人出去,隻怕侯爺要等急了。」錦娘知道上官仁為救妻女,早已悄悄在宮外調兵遣將。她此時把上官仁搬出來,本意是想要用其權勢威懾瑤光,好讓他盡快放人,可她絕料不到這句話反而弄巧成拙。瑤光的權勢不在上官仁之下,而且他早就想一舉鏟除上官家在朝中的所有勢力,隻是苦於出師無名。如今錦娘這樣一說,反而提醒了他,何不就趁今日將他妻女扣在宮中,將上官仁徹底逼反。隻要上官仁帶兵闖宮,他瑤光便能夠以平定叛亂為由將上官家連根拔起。至於上官家的秘密,隻要靖安侯這棵大樹倒了,慢慢深挖還有何阻滯?

瑤光微微笑道:「夫人要進宮還是出宮,都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宮門下鑰與否有什麼打緊?」他饒有興味地盯著那金色的紗羅。夜色之下,那紗羅的表麵竟泛著粼粼微光,實在美不勝收。瑤光就在這時話鋒突然一轉,森然道:「怕隻怕這群奴才瞎了眼睛,放一些不該放的人出去!」守將們聽了這話,慌忙忙撲倒在地,戰戰兢兢,惶恐不安。

錦娘默念咒訣,左手暗藏一個殺招,蓄勢待發,口中卻笑道:「國師這話奴婢就聽不懂了。」

瑤光冷冷道:「你既不是上官家的下人,也就不用自稱奴婢了。」

錦娘月匈口一悸,隨即想起在西宮門前差點被龐氏識穿身份的事,便後悔沒有早下殺手,殺了龐氏和胡氏那兩個賤人。她正要說話時,卻見瑤光指著那金色羃籬又說:「這紗羅裡麵的,恐怕也不是靖安侯夫人。」他話音還沒落,羃籬中便傳出一聲少女的輕聲驚呼,錦娘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即刻便要跳將出來。

瑤光逗孩子似的欣賞著她二人驚恐的反應,幽幽說道:「素聞靖安侯夫人足智多謀,可惜今日這招狸貓換太子卻並不高明。不過她以自己來交換女兒,這舐犢深情倒也可歌可泣。」頓了片刻,又道:「郡主不如就請除去紗羅,與在下坦誠相見罷。」

錦娘一步上前,擋在紗羅前麵,臉色一換,登時殺氣騰騰。「國師不要欺人太甚。」她垂著頭陰沉沉說道,「但凡死在我手裡的人,沒有一個是不後悔生出來的。」她麵孔的一部分藏進了暗影裡,看上去好像缺了半張臉,讓人不禁汗毛倒豎。

錦娘這一番話自然是虛張聲勢,就憑瑤光能夠欺近她五丈以內而完全避過了她的耳目,她便知道自己絕不是此人的對手。錦娘目光偷向旁側一睨,發現此處距城門不過百步。心想,如果動起手來,雖然全無勝算,但脫身總是不難的。隻是身邊多了這個累贅,卻該如何是好?正盤算不定,忽聽耳邊一陣細微風聲。定睛看時,瑤光右手五指箕張,徑向那羃籬抓去。錦娘忙豎起右手食指朝眉心一點,口中急念一訣,剎那之間她的瞳孔變成了銀色,與此同時,腳下土地如同憑空長出了一截。就在瑤光的手指即將碰到羅紗的剎那,二人雖然動也沒動,但卻瞬間與瑤光拉開了一段距離。

瑤光收回架勢,冷笑道:「須臾之間便能逆施『縮地成寸』,無相宮的人果然個個了得。」

錦娘的臉色立刻變了,無相宮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多年,他如何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施咒的手法,此人究竟是誰。接著又聽瑤光說道:「可是說到對空間的操縱,你們無相宮的這點雕蟲伎倆還是別拿出來現眼了。」他話音未落,人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錦娘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微微俯下身去,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兩把又細又長的彎刀。那刀身上籠罩著一層暗玉色的光芒,薄得看不出厚度,被她反手橫握在月匈前,如同將展未展的雙翼。這兩把刀,她從不輕易使用,因為生平遇到的對手中很少有人值得她拔刀,可是今天不一樣。

便在她出神的須臾之間,忽覺一陣陰風拂麵,額前碎發應風而動。錦娘急展雙刀,左手外翻一削,右手緊跟一斫,隻見夜色之中驟然閃過兩道清晰的紫電,兩團漆黑如墨的煙霧伴隨著慘厲的尖叫,被一一劈散。緊接著,無數團同樣的煙霧從四麵八方朝二人襲來,發出尖銳刺耳的嘯聲。錦娘身形疾動,縱高伏低,將手中兩把彎刀舞成團團紫光護著冪籬。那些煙霧來勢雖快,可錦娘出刀亦快,始終拒之於兩人丈餘之外。此些煙霧如同活物,每每欲尋空隙侵入,卻終不得售,凡被紫光劈中者,盡皆呼號潰散。

守城門的士兵將領們都是尋常人,如何能抵禦住這嘯聲的侵襲,是故紛紛倒地,痛苦萬狀,更有甚者早已嘔血而亡。錦娘左手兀自揮刀,抵禦團團煙霧,右手則持刀淩空劃寫,刀尖起處便在空中留下一道經久不散的耀眼紫光。眨眼之間,一道符咒匆匆寫就,倏地印在冪籬之上一閃即逝。錦娘問道:「覺得怎樣?」冪籬之中傳出少女的虛弱聲音,道:「好……好多了。」

錦娘左右劈斬,身形迅捷無儔,可是四麵八方湧來的煙霧卻越來越多,似乎永無窮盡,於是也便漸感不支。她心裡一沉,想:「這麼下去,遲早要被耗死。若沒了身後這個累贅,我將『鬼影千遁』使將出來,何至於處處為人掣肘?」就在這時,她驀地發現所有守將早已盡皆倒斃,城門無人把守,當下心中一動,猛地將出招和位移的速度都提高了速倍,兩人周圍瞬間被道道紫電籠罩,四下來襲的煙霧竟被遠遠驅散。

如此出招雖淩厲剛猛,但消耗極大,必是不能久支的。可錦娘並非想畢其功於一役,而是要爭取一個短暫的喘息。她瞧準時機,雙刀在手中立時化於無形。與此同時,右手閃電般地攬住冪籬中那少女的月要,接著兩人便如箭矢一般疾向城門掠去。錦娘滿以為,憑自己的身手,這下必然出得宮去,豈料剛掠出幾十丈遠,隻覺眼前一道白光閃過,二人便如同撞在一堵看不見的牆上,登時被雙雙被彈回。他們適才掠去的速度極快,這一撞之下固是非同小可,饒是錦娘這等修為也覺筋骨劇痛,勉力支撐才未至倒下。而身旁的少女早就滾倒在地,動也不動了。錦娘忙將手伸入冪籬探她鼻息,隻覺她氣若遊絲,不過好在一息尚存。錦娘心中暗自僥幸,若非剛剛將一道靈符附在她身上,以她肉體凡胎,恐怕早已斃命。如此,便如何向上官家交代。

這時,幾聲冷笑忽然傳來,那笑聲乍遠乍近,似飄風般杳渺不定。接下去,瑤光的身影便如礁石浮出水麵一般緩緩從黑暗中浮現,立在距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現在知道了?」他邊說著,邊彎月要伸手去掀那冪籬,「這宮裡頭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的手在即將碰到紗羅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時空仿佛出現了一陣極其短暫的空白,剎那之間,瑤光的身體猛地向後翻出數丈。幾乎是在同時,三道劍氣不知從何處「唰唰唰」激射而來,撞碎在他剛剛站立的地方。瑤光的臉上匆匆閃過一個難以置信的神情,接著便陰沉下來。再去看自己的衣袖時,發現已被豁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02

卻說瑤光正要掀開冪籬之時,突然被憑空激射而來的三道劍氣所阻。錦娘不知什麼高手暗中相助,正詫異間,卻聽瑤光幽幽地說:「我早便料到夫人並非尋常女子,卻沒想到夫人竟然身懷如此絕技。」錦娘順著他的目光朝身後扭頭一看,見聶氏在月下迎風而立。她神色不怒自威,凜然殊不可犯,仙袂飄搖,有若神女。

錦娘不禁大吃一驚,按說聶氏本應早已逃出宮去了,怎麼她竟然還在這裡?她們之前商定好的計劃,是由聶氏扮成映月的模樣,在樂華宮冒名頂替掩人耳目;錦娘則帶人從正大門出宮。待到夜深人靜,聶氏則自行設法抽身。

錦娘與聶氏交過手,深知以她的本事,即使被發現,侍衛們也絕無可能困她得住,可此時又如何被眾人押解至此?再看圍在她身邊的那群侍衛,一個個的神情更加駭然,他們雖然都拔出了刀劍,卻沒人敢上前一步。這些人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剛剛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如何轉眼之間便發此神威?

聶氏朝地上匆匆看了一眼,見那金色冪籬的紗羅緊緊裹著一具身體,一動不動地橫在不遠處,於是忙問錦娘道:「她怎麼樣了?」

錦娘回說:「暈過去了而已,並沒有大礙。隻是夫人怎麼還在這裡?」

聶氏手指前方道:「我們都錯了,這宮中除了這道宮門以外,再無別的地方可以出去。」

錦娘怔了一下,驚道:「這怎麼可能?宮牆好高麼?」言下之意,以她聶氏的身手,難道竟連道宮牆也翻不出去?按說刻下情形危急,錦娘殊不該以這樣譏嘲的語氣來問話。隻是她平日如此慣了,一時竟也改不過來。

聶氏不快地瞧了她一眼,說:「並非宮牆難越,隻是這王宮的東、南、西、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八個方位上都被布下了陣法,乃是分別對應傷、景、驚、休、杜、死、生、開八門。而每一陣中,又有一名極厲害的咒術師值守。這八名咒術師不僅是守陣的法師,更是瑤光的眼睛。他們各自監視著一個區域,八個人一起,便能將整個王宮盡收眼底。宮中有任何異動,都逃不過瑤光的眼睛。」

錦娘大驚失色,忙道:「這麼說,我們尋找樂華宮時……」

「沒錯。」聶氏接道,「我們的每一步都被瑤光看在眼裡。剛剛我想,既然你在宮門前拖出瑤光,或許我可以嘗試破陣而出。再說,這九宮八門的格局並不見得如何復雜,隻要找到開、生、休三個吉門,就可以設法破陣。」

錦娘道:「莫非那陣中有什麼古怪?。」

聶氏點頭道:「我以奇門四盤中的人盤與地盤去入式推演,開、生、休三吉門的方位應該分別是西北乾六宮、正北坎一宮還有東北艮八宮。可不知那瑤光在此之上更用了什麼咒術,竟將九宮方位全部打亂,八門之中竟無一門在其原來的位置,我一時之間也難以分解。倘若擅闖,萬一誤入凶門則有死無生。何況,那八名守陣的法師已構成神盤。四盤之中,三盤具在,一陣遭襲,其餘七陣同時運轉,互為協佐。如此陣法,實非朝夕可破。」說到這裡,她朝瑤光恨恨地看了一眼,隻見那瑤光仍是似笑非笑,神情甚是怪譎。

「沒想到夫人對陣法也如此精通。」瑤光的聲音口氣毫無異樣,可他暗地裡卻著實心驚。此人到底是誰?一個普通的官夫人怎麼可能對奇門五行之術了然若斯?這也罷了,更奇的是她剛剛接連射出的三道劍氣。當今江湖上,能夠直接以無形劍氣殺人的當屬龍湖呂氏。可她操縱劍氣的速度、方位、力道顯然又比呂家的尋龍劍訣高明很多。更驚人的是,那三道劍氣不僅射來時淩厲無儔,然其一擊未中,立時便能盡收其剛猛,著地而碎,絕不多耗費一分力道在不必要的地方。光是這一點,便已可知出手之人的修為極高。換做常人,一擊未中時,劍氣必定橫沖直撞,擊得四周山石崩裂。然而山石崩裂又有何用,敵人仍是安然無恙。雖然損耗不大,但高手過招,毫厘之差便是生死之別,因此其境界自然也就落於下一品了。

瑤光暗忖道,這上官家果然不簡單得很,若非囚了上官映月,怎能逼得聶氏顯露其真實的麵目,又怎會得知侯府之中竟還藏有這等高手。卻不知聶氏潛身在侯府究竟又是為了什麼,是否與上官家的那個秘密有關。當下滿腹疑雲,臉上卻微微一笑,探問道:「夫人可是與龍湖呂氏有什麼淵源?」

聶氏聽了,立即露出不屑一顧的神色,故意說道:「國師莫非瞧不起在下剛剛的劍法,那也不用拿龍湖劍宗這等不入流的門派來羞辱人。」

瑤光道:「那麼倒是下官眼拙了,還要請夫人賜教。」

「國師隻知有龍湖呂氏,難道沒聽過潁川聶氏嗎?」

錦娘聽見「潁川聶氏」四個字,心內登時猛地一悸。雖然她早已便知靖安候的夫人姓聶,今日也數度見她展露不凡身手,但是天下姓聶之人何其之多,因此竟然從未將潁川聶氏與這位麵慈心軟的官夫人聯係在一起。瑤光也大吃一驚,右手藏在寬袖裡,中指與無名指蜷進掌心,暗中做好了戒備。沉默半晌之後,他冷冷道:「原來夫人是洛神宮的人。」

聶氏臉上掛著淺笑,不置可否。「難怪,難怪。」瑤光點頭接著又說,「如此說來,夫人剛剛使的並非龍湖呂氏的尋龍劍訣,而是洛神宮的『神女飛梭』。」

聶氏聽了這話,亦不免嘆服此人果然博聞多識。洛神宮在江湖上已絕跡了幾十年,而「神女飛梭」劍法更是鮮為人知,可他卻能一目了然。不過於此同時,聶氏也暗中慶幸,這門劍法固然神妙,可她未能盡數學全。況且,她已有二十多年未曾與人動過手,招式心法早已荒疏。若非今日救女心切,恐怕她這輩子也不會再施展咒術。適才情急之下,她慌忙射出三道劍氣,那實屬僥幸。倘若果真動起手來,恐怕過不了五十招便要死在瑤光手上。她本擬虛張聲勢一番,令瑤光不敢貿然進犯。可若從自己嘴裡說出「神女飛梭」四個字,瑤光性情多疑,必然不能盡信。現在,他既然自己認出了這門劍法,也定然曉得這劍法的厲害,她便正好可以趁此機會用洛神宮的名頭唱一出「空城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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