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疑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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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歌頗不服氣,脖子一梗,便道:「我現在出手,你信不信,這林中飄落的竹葉要是有一片能躲過我的劍就算我輸!」

雲凝抱著雙臂站在一旁,始終一言不發,仿若置身事外,此時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走上來,用肩膀輕輕撞了下雲歌的肩膀,調侃道:「那葉子落得好好的,偏要給你拿來撒氣。」

「能刺中每一片落葉固然已是高手,可是對於這門咒術來說還不算練到了家。」雲宸停下,看了看兩位師弟。心想,這雲歌年紀還小,慢慢再練就是了。剛剛還說他浮躁,怎麼自己也這般急功近利起來了?於是緩聲笑道,「已經練得很好了,先休息,明天師哥教你更厲害的。」

雲歌不依不饒:「不行!現在就教!我倒要看看還有什麼更厲害的。」

雲宸被他纏不過,隻好苦笑幾聲,便說:「這一招練到化境,速度還在其次,最重要的無外乎『精確』二字。」說著突然伸出左手朝身旁憑空一彈,隻見一片竹葉如同被無形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掐斷,緩緩飄落下來,而旁邊的枝葉卻紋絲不動。接著,雲宸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同時伸出,朝雲歌手上的劍一點一劃,隻見一道銀光在眼前一閃,隨即射入林中不見了。再看雲歌手中,隻剩下一隻空空如也的劍鞘。

在那片竹葉落地之前,劍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歸了鞘。這一呼一吸之間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可是雲凝和雲歌都很清楚,在這短暫的間隙裡,大師兄已馭劍在竹林之中穿梭了幾百個來回,而他們兩人卻沒聽見一點「沙沙」聲。

雲歌恍然大悟,無怪乎師哥說自己錯了。原來所謂的「精確」不是刺中落葉那麼簡單,這密林中的枝葉何其繁茂,而使劍以如此驚人的速度往來於其間卻不碰到一片葉子,這才是最難的。

雲歌當下心悅誠服,正要提劍再試,雲宸突然按住他的劍,低聲道:「等等,有人。」

雲歌聽了,略一斂神,隨後馬上不耐煩地將眼睛一翻,拖長音調怪叫道:「翎兒——」

隻聽一連串格格的笑聲從不遠處傳來,接著墨綠叢中走出一俏生生的少女,身穿鵝黃色廣袖羅衫,巧笑吟吟,正是雁翎兒。

「你怎麼來了?」雲歌走上去,氣鼓鼓地說,「不是早跟你說了,我們練功的時候別來嗎?」說著他把手裡的劍往翎兒麵前一橫,「我告訴你,我這劍啊,它可不長眼睛!」

翎兒白了他一眼,仍是笑著,卻並不生氣。他倆從小一起玩鬧到大,你搶白我一言,我揶揄你一句,早已是家常便飯。但是對於雲宸和雲凝,翎兒卻仍視作兄長,便是偶一頑笑,也是進退有度的,遂與二人一一見了禮。

雲歌仍是頑童秉性,翎兒越不理他,他便越是想要引其注意。他繞到翎兒麵前,纏著問道:「你到底來乾什麼?」

「你乾麼這麼凶巴巴的?」翎兒哼了一聲,頭往旁邊一撇,「反正不是來找你的。」說著朝大師兄雲宸悄悄地望了一眼。

這一眼卻剛好被雲凝瞧見,他一言不發,怏怏地走了開去。

雲歌哈哈一笑,說:「不找我卻是找誰?除了我還有誰理你?」

翎兒跑到雲宸身邊,扭肩跺腳,一麵使勁拉扯他的袖子,嚷道:「師兄你看他!」雲宸哭笑不得,隻好搖頭不語。

雲凝獨自站在一邊,冷眼旁觀,心中自是五味雜陳。

雲歌得意更甚,對雲宸說:「師哥你別理她,趕明兒收了她的『澤水符』,看她還能進來這竹林不能!」

原來,邛鴻院所在的這片竹林,是通向無極崖的必經之路。因為師兄弟三人時常在林中練功,所以整片竹林布有咒術結界,以防止其他弟子誤闖誤入。倘若身上沒有「澤水符」引路,貿然闖入林中就等於走進了一座迷宮。這迷宮並無任何危險,但是外來者卻隻能徘徊於外圍,無論如何也無法深入林中。

雲宸道:「是啊翎兒,我們練功的時候你這樣闖進來太危險了。」頓了頓,又忍不住笑道:「何況雲歌的劍法還沒練到家,他的劍不長眼睛,這話倒是不假。」

雲歌聽師兄直接這樣講,不由得沒好意思起來,搔了搔後頸嘿嘿一笑。

「我也不想啊。」翎兒哎聲嘆道,「你們不知道,最近山上來了一幫旒生,奉王命上山修道進學。這幫旒生都是嬌生慣養的王公子弟,一個個笨得要命,什麼都學不會。掌門令我獨帶一隊,每天教他們讀什麼『本文』、『玉訣』、『譜錄』……悶都快悶死啦!」

雲歌聽了甚覺好笑,撫掌便道:「翎兒都能給人家當師父了,有趣有趣!」

雲凝看著三人嬉笑,心中早已不悅,正想獨自離開時,心中突然一凜,驚道:「怎麼……又有人闖進來了!」

眾人麵麵相覷,此刻心頭都是一震。那「澤水符」隻有翎兒才有,外人萬難闖入。何況,不歸山的弟子們均知從此處開始便是無極崖的地界,是故人人嚴守法度,從不擅闖。便是掌門譚殊親臨,也需要差人提前通傳方得進入林中,此時卻不知何人闖林。

眾人正自思忖,隻見一白衣少年在林中信步而行,神情甚是悠閒自若,仿佛不過是留戀於林中美景。再觀其衣著打扮,與山上普通弟子別無二致,實無甚特殊之處。

雲宸一見此人,不知為何月匈口竟一陣悶堵,暗忖道:這少年好生麵善,可我又何曾見過此人?當下心中一亂,竟至悵然若失。

03

卻說眾人在林中看見的白衣少年不是別人,正是上官萬川。雲凝雖然曾往靖安侯府走過一遭,但彼時並未與萬川照過麵,而雲宸等人更是從未下過山,因此誰也不知曉這信步闖入林間的少年究係何人。

雲歌一向急躁,不等兩個師兄說話,早已飛身掠出攔在了萬川麵前。他身法好快,百丈之地,瞬目即屆。

萬川正四下張望,此刻眼前突然掠出一人,立刻被嚇了一跳。定神再一看,原來是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道僮,正要見禮,卻聽對方毫不客氣地喝問道:「餵!你是哪一輩的弟子,怎的如此沒有規矩,竟然闖到此地來?」

萬川暗想,此人年紀不大,想來是個入門沒多久的小弟子,然其態度卻如此不遜。看來樹大有枯枝,饒是教規嚴整如斯的不歸山,亦不乏此等孟浪之徒。但萬川生性豁達,見對方又比自己年紀略小,當下不以為忤,抱拳一揖,口中便以「小道長」呼之。

雲歌一聽,心中也是奇怪。他年紀雖小,但身為三名護教長老的關門弟子,係屬「雲」字輩,身份實在不低。雖然不歸山弟子與他不屬同支,見麵倒不至於畢恭畢敬,但他也從沒被人以「小道長」稱呼過。他繞著萬川走了幾圈,又上下打量一番,馬上便想起剛剛翎兒說的話,於是長長地「哦——」了一聲,「你是旈生。」

萬川笑了笑,又是一揖,隨即自報了家門。

雲歌問:「誰給你的『澤水符』?」

萬川被問的一愣,「什麼『澤水符』?」

「你不知道?」雲歌狐疑地盯著他看,但瞧對方的神情也不像撒謊,便又問,「那你是怎麼進到這竹林裡麵來的?」

萬川不知其所雲,指著身後的石板路,照實說道:「我瞧那邊有路,就那樣順著路走進來的。這竹林怎麼了麼?」

雲歌心中自是不屑,暗道,此人要把牛皮吹到天上去了。那石板路看似有,實則無,虛虛實實變化萬端。沒有「澤水符」的指引,越是順著走,越是進不來,想來定是跟了翎兒進來,此刻又在這裡賣弄。但他不動聲色,眉毛一挑,點了點頭,又問:「那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呢?」

原來,今日旈生們放假一天,萬川想起上山前師父曾囑咐他去尋找忘執塔,便獨自溜出來四處尋找。可是這天極峰既高且大,依山勢而建的塔樓宮宇不可勝數,他尋了好幾處地方,可短短一日卻哪裡就能夠找著?於是隨走隨看,也不急在一時,心道,左右要在這山裡住上一陣子,一到放假便出來慢慢找也就是了。可是沒想到,今日誤打誤撞,竟無意間闖進了這片竹林。

萬川此時聽雲歌問起自己來此處的目的,突然心生一計。他對不歸山的淵源歷史本就不甚了了,於其門派內部的支庶劃分更是全無所知。但這幾日在山上觀察,見眾道士均是論資排輩,年長者位高,反之則位低,再看眼前這小道士將將舞象年紀,是故一心認定,此人要麼是才入門的新弟子,要麼就是哪一院中執役的僮仆。因此心中暗自思量,不如旁敲側擊向他打聽一下忘執塔的所在,想來他一個小小道僮也不會如何起疑。他主意已定,便即笑問道:「小道長可知道忘執塔應該怎麼走?」

雲歌聽他說出「忘執塔」三個字,不由得一怔。那忘執塔乃是不歸山的禁地,任何弟子都不得擅闖,怎的他一個旈生竟明目張膽地打聽起來?可雲歌畢竟年紀尚淺,對山上的很多禁忌都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他雖然知道忘執塔中鎮壓著無相宮魔頭之子,但他從小太太平平地生活在無極崖上,什麼無相宮、什麼魔教對他來說都十分遙遠模糊,因此也並不如何上心。便問:「你乾麼要找忘執塔?」

萬川隨口笑回道:「早聽人說天極峰上有個忘執塔,那是整座山峰上風景頂好的所在。今日閒來無事,想去逛逛,還請小道長指點則個。」說罷抱拳躬身,略施一禮。

雲歌聽了暗自好笑,心想,此人不知從哪裡聽了隻言片語便來此說嘴,連忘執塔在哪座峰上都沒搞清楚就信口開河。他笑道:「你要找的地方根本不在天極峰上。」

「不在天極峰?那是在什麼地方?」

雲歌說:「你別問了,問了也去不了,那裡從不準人去的。」

萬川正欲啟口再問時,雲宸等三人也已走到了近前。萬川見雲凝也在其中,當下心頭大震。雲凝到侯府調查燭龍之事時,萬川曾和映月躲在屏風後麵見過他。如今聽雲歌喚她師兄,心中連道不妙。他惟恐這小道士將自己尋找忘執塔的事情抖出來,於是忙向三人一一施禮。萬川隻自稱旈生,於家世背景卻隻字不提,又怕雲歌多嘴,便胡亂自顧自地東拉西扯起來。

雲凝早覺此人並不尋常,而萬川越是說自己是誤打誤撞闖入林中,他便越是疑雲滿腹。他扭頭過去,本想瞧大師兄的眼色行事,卻見雲宸失了魂似的望著那少年發呆,叫了他幾聲方才回應一句。

這時,雲凝又聽雲歌稱呼那少年為「上官公子」,瞬間就變了臉色,忙問道:「閣下可是靖安侯上官仁的公子?」

萬川瞪了雲歌一眼,暗怪他話多,口中卻隻好稱是,隨即報上了大名。

雲凝當然知曉,此番旈生上山乃奉王命而來,來者均是世家子弟。靖安候位高權重,其公子豈有不來之理?隻不過此前他曾懷疑靖安侯府藏匿了無相宮的大護法,雖然並無明確證據,但始終疑點重重。如今偏偏又是上官家的公子「誤打誤撞」闖入這布滿咒術結界的竹林,若說這二者之間毫無關聯,實在難平雲凝之月匈臆。

萬川瞧雲凝的臉色不對,心知他已對自己起疑,於是忙忙告辭要走。雲凝素來心細如塵,雖然一時之間尚不能將樁樁件件都想得條分縷析,但略一凝思也是心有惴惴:這上官家的公子是憑自己本事走進來的,還是另有高人指點?他來這裡到底有什麼目的?

雲凝忙擋住萬川的去路,笑道:「公子且慢。」

萬川也馬上警覺起來:「道長有何見教?」

雲凝正要開口詢問心中所惑,不意突然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連連呼喚他們三師兄弟的小名。再一看,邱婆婆已顫巍巍地撥開竹葉走至了近前。他方才一心都在萬川身上,邱婆婆何時來到林中他竟然一無所知。

雲宸等人見邱婆婆來了,都忙上去攙扶。隻見她佯怒著板起臉來,眼中仍帶著慈愛的笑意,口中卻抱怨說:「怪道你們哥兒仨一個個都不回來吃飯,我隻當是練功練入了迷,原來都聚在這兒混扯。」說罷,伸手朝三兄弟頭上肩上每人輕輕給了一下。又見翎兒在一旁幸災樂禍地嘿嘿傻笑,便也在她嬌嫩的臉蛋上順手捏了一把。

翎兒十分誇張地「哎呦哎呦」咧嘴怪叫,神色卻顯然是撒嬌耍賴的模樣。邱婆婆這時神神秘秘地湊到翎兒耳邊,似是要說悄悄話,可聲音卻剛好能被其他人聽見。她說:「婆婆中午做了好吃的,還不快去?」翎兒一聽,頓時兩眼放光。邱婆婆的好手藝山上人盡皆知,連夥房的大師傅們也比不了。任是什麼尋常食材,隻要到了她手裡都能變成一道道美食。

雲歌眼珠一轉,拔腿就跑。從來都是搶著吃的飯才香,若不是翎兒在這,他又何曾對吃飯如此上心過?翎兒見他跑,自己也便跟著跑,嘴裡一麵嚷嚷不停。兩人也不展輕功咒術,就那樣爭先恐後地往邛鴻院跑去了。

邱婆婆這時瞧見了萬川,笑眯眯地說:「這位小道長看著倒麵生,一同回去用過午飯再走如何?」

萬川忙辭道:「晚輩誤入此地,不敢叨擾,這便告辭了。」

邱婆婆也不強留,慈和地笑道:「也好。這林子裡的路哇不好走,我正好要出去找大師傅們要些艾草做青團子,你跟了我去倒也便宜。」一扭頭,瞥見雲宸和雲凝兀自站在原地,便又絮叨說:「你們倆還杵在這裡做什麼?飯菜都涼了,快去快去。」說罷,攜了萬川的手循著一條小徑便走了。雲凝還要再說什麼,卻被大師兄拽住,無奈也隻好作罷。

萬川攙著邱婆婆緩步而行,鬼使神差地又回頭望了一眼,卻沒想到剛好撞見雲宸的目光也同時遠遠地望向自己。他心口猛地揪了一下,卻不知這種突如其來怪異感受究係為何,隻好戚戚然又轉回頭來,心中茫然自失。

這時,萬川聽見身旁的老婆婆忽然開了口,她的聲音一改先前的溫和,而變得森然詭異。「到底是誰讓你來找忘執塔的?」她問。

萬川被這語氣唬得毛骨悚然,再去看那老嫗的臉,此時竟如同一張毫無表情的人皮麵具,乾枯皺襞,駭人可怖。萬川不由得脫口驚呼,正想跑時,卻發現雙腳綿軟,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不要害怕。」邱婆婆蹣跚地走了過來,俯下身想把萬川扶起。

「不管是誰叫你來的,」她接著又說,同時拉著萬川緩緩地站起,渾身的關節如同樹枝折斷一般劈啪作響。「從此以後都不許再找,更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你記住了嗎?」

萬川看著她蒼老而麻木的臉,一種窒息的感覺瞬間壓上心頭。他心中駭然生畏,哪裡還容得置辯?隻好遲鈍地點了點頭。

「回去告訴讓你來找忘執塔的人,就說『無謂假亦真,顛倒乾與坤。』」說著突然展顏而笑,臉色如同冰河開化,溫暖如春,又恢復成了剛剛那個慈祥和藹的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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