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2)
第七十七章
皇上上了年紀後,很怕吵,昨兒個幾個太監才把樹上的蟬捉乾淨,此時皇後說完,耳邊便沒有半點聲音,死一般的沉寂。
一旁的劉昆嚇得不敢喘氣。
皇上眼瞼先猛顫了兩下,手中瓷勺輕輕地擱在了碗裡,一雙眼睛眯起來,盯著對麵的皇後,眸色帶著探究,慢慢地越來越涼,輕聲問她, 靖王的生父?
皇後心跳得極快,有心虛有害怕,可事情到了這一步,自己已沒有了退路。她不敢再去賭皇上對他那位養子的感情,會到哪一步。怕這麼等下去,她的兒子便徹底沒了翻身的機會。
即便皇上想認靖王,可他始終隻是一個養子,一個連父親都找不到的野種,有何資格來奪她兒子的皇權。
皇後定住心神,那人能說出周娘子早年在荊州之事,說知道周娘子是何時懷了他孩子……跟前的木幾,突然被皇上掀了起來。
木上的湯水砸了皇後一身一臉,滾燙的粥貼在皮膚上,皇後一聲尖叫,雙手護住自己的臉。
皇上起身,立在她跟前,麵色因憤怒變得猙獰,厭惡地看著皇後, 朕當你元氏已知錯,改過自新了,沒想到你竟敢來算計朕,何人給你的膽子?是前太子還是你元氏一族?
兩人成親二十多年,皇上多數時候不怒自威,何曾如此大動過怒氣。
皇後身子微微顫抖,目露驚恐,頭伏在地上哭著道: 「陛下,臣妾到底是錯哪兒了,延兒他不隻是臣妾的兒子,也是陛下的兒子啊,陛下忘了,他剛出生時,陛下把他抱在懷裡,曾笑著替他賜了名,何其喜歡……
「朕待他不好嗎,從一生下來,朕就封了他為太子,隻要他品行端正,做好自己的本分,等朕百年之後,座下的這把龍椅遲早是他的,可他都乾了些什麼,你元氏又乾了些什麼,貪心不足蛇吞象,真以為這天下就是他一人的天下,可以胡作非為嗎?錯矣!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他朕給過他機會,走到今日這步,他怪誰?皆是他咎由自取,德不配位,這天下要是落在他這種人手裡,朕才會成為千古罪人。
「陛下……」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是不打算再給她兒機會了,皇後急忙爬過去驚慌地去拽他袍擺, 臣妾知錯了,延兒也知道錯了,陛下,咱們把他叫回來
,好好教導,他定不會讓陛下失望,陛下,他是您唯一的兒子啊。」
到了這時候,她元氏不知道自己檢討過錯,還打算拿這個來要挾自己,簡直是既愚蠢又惡毒。「那你想錯了!」皇上冷冰冰地看著她, 「你不是在查靖王的父親是誰嗎,朕告訴你,他是
誰。」
皇後一怔。
皇上冷笑道: 「就是朕!朕就是靖王的親生父親,你高興了嗎?滿意了?」
皇後瞪大眼睛,驚愕地看向皇上,那如老鷹一般銳利的眸子裡陰霾密布,可卻不像是在說謊。
這等事不僅關乎他自己的顏麵,還關於著整個大酆,且他一個九五至尊,又何須說謊。
細細一回想,往日被忽視的種種疑惑,全都冒了上來。
周圍的村民從未見到周娘子與男子來往,可周娘子的肚子卻突然大了。
周家的三個兄長知道後,並沒有去找那負心漢討回公道。周娘子的大兄長回來陪在身邊,一直到生產孩子從一生下來就姓周。
周娘子離世,他毫不猶豫地將兩歲不到的幼童帶在了身邊,從小以父自稱……登基之後,周家的兩個兄弟都封了王位,卻獨獨不給周娘子追封公主的名號。皇後終於明白了康王當初對自己說的那句話,是何意。
他們兄妹
皇後周身一涼,臉上沒了半點血色,如此瞧來,怕也不是什麼真兄妹。難怪
他將最關鍵的東洲藩地給了他,對靖王比對太子還親,太子為何能說廢就廢,因為他不隻有太子一個兒子,靖王才是他的長子。
皇後突然瘋了一般,又哭又笑, 「陛下還說什麼要把皇位留給我延兒,您這一招瞞天過海,就是要我延兒替您那位私生子鋪路啊,陛下難道忘了,當年若非我元氏一族,您何以能如此之快,在東都站穩腳跟?
如何?你元氏還有其他想法,不歸順天命,要與朕在朝堂上相抗?」皇上冷聲嗤笑, 朕倒是想問問你元氏,當年謝仆射舉薦元老為朕國舅,說元老恪守本分,你元氏溫婉得體,與朕配得上,結果元老一去,你元家便忘恩負義,處處算計與他,朝堂上做對,如今更是對其一家趕盡殺絕,他謝仆射英明了一輩子,恐怕也就在你元家身上,折了自個兒的名聲。

4;朕再說一回,太子如此,是他品德有虧。」不想再看她一眼,冷聲道: 「送皇後回去,沒朕允許,不得踏出宮門半步,你好自為之。
陛下……
皇上走出寢宮,頭也不回,剛到門外,便見靖王立在白玉階下,臉色僵硬,動也不動。皇上一愣,突然有些緊張,小心翼翼地看了過去。
到了不惑之年,都已為人父,沒了少年時的叛逆,也沒了青年時的沖動,看盡了人世之情,再大的事似乎一切都能平靜了。
可也正因為如此,更難以開口,皇上張了張嘴, 「朕……」到底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良久後,靖王先問: 「她是誰?」皇上立馬回答道: 「她姓謝,單名一個念字。」
她並非是周家人,大酆之前戰亂不斷,他們三兄弟也曾跟著父母幾度搬遷,在一場戰亂後,他遇到了一位深受重傷的婦人。
那婦人臨終前,把尚在繈褓中的女嬰交給了他,告訴他,她叫謝念。父母將其領養在身邊,把她當成了自己的童養媳來撫養。長大後,她也隨著自己喚父母為爹娘。
搬去的地方多了,漸漸地沒人再認識他們,也沒人再清楚他們的過往,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周家娘子,連父母也慢慢地默認,最後還將其寫到了周家的族譜上。
可在自己心裡,從未把她當成妹妹。
她十六歲那年,他給過她選擇,問她可有心儀的人家,她主動上前抱住自己,羞怯地同他道:「我隻願做兄長之妻。」
麵對她的柔情,他沒能拒絕,當日兩人便穿上了喜服,對著父母的亡靈拜堂成了親。
她是自己的第一位夫人,靖王周賺便是他的嫡長子。
這輩子,他最對不起的女人,便是這位糟糠之妻,她陪著他走過了最艱難的日子,卻沒能熬到自己功成名就,沒有過上一天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