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備和離(三)(1 / 2)
「清蓮,這般晚,怎麼還過來了?」江逾白目光溫和的望著石清蓮,道。
石清蓮正提著食盒走過來。
她行動間裙釵搖曳,眉目溫婉,一張芙蓉麵被書房內的燭火映的明亮嬌媚,素手輕揚間水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腕。
當真是簷下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我自宮中一個人回來,便一直惱記著夫君,夫君忙的都是國之大事,清蓮又怕來了打擾夫君,便一直未曾過來。
」石清蓮將食盒放置在桌上,從食盒裡拿出一碗清淡的白粥,道:「輾轉半夜也未曾歇下,又正好院裡生了事,便一道來了。
」提起來宮中的事情,江逾白有一瞬間的不自在,他雖然知道石清蓮絕不可能知道言中發生了什麼,但是他還是覺得有些不舒坦。
這反而更堅定了江逾白將這件事情壓下去的決心——他絕對不能讓石清蓮知道宮中發生的事情,知道了這些,石清蓮會傷心的。
當然,宮中的事情也不會傳出來,順德帝不管出於什麼樣的目的,都會將這件事情壓下來,用以保護康安帝姬和皇室的名聲,天家要的就是威嚴與身份,若真頻頻出醜聞,那便會被世人看輕,所以就算被打掉了牙,順德帝都會往肚子裡咽,不會叫外人知曉。
等到他將所有的事情都安置好了,再與石清蓮和盤托出就是了,在此之前,石清蓮隻要安安穩穩的待在他的院裡,為他熬粥,與他分憂便是。
「院裡生了何事?」江逾白接過粥後,將心中一閃而過的情緒壓下去,擰眉問道。
江府這院裡,除了江照木就是江逾月,他這邊還有一堆麻煩,偏生這兩人也沒有一個消停的。
是逾月。
石清蓮走到江逾白身後,一邊伸出手為江逾白按揉太陽穴,一邊道:逾月不知為何,突然從宮內回來了,據後門守著的小廝說,逾月不知為何突然從宮裡出來、由金吾衛給送回來了,回來時神色匆匆,到了院裡時還摔了一跤,竟然摔暈了,我已叫大夫來瞎過、開藥了,大夫說,怕是要暈幾日,夫君可有空閒去瞧瞧她?」石清蓮按壓的力道適中,江逾白隻覺得緊繃的弦漸鬆緩下來,他向身後的被椅一靠,就像是在亂世爭鋒之中尋到了一個安穩的去處一般,骨頭都散了幾分,胃裡被粥填的暖烘烘的,他閉著眼靠著椅子,隻覺得滿室溫馨,根本不想去管他那個胡鬧的妹妹。
江逾白自然能猜到江逾月是為什麼回來的,今晚的事鬧得這麼大,江逾月在宮裡根本待不下去,太後和皇上都不會容她,回便回來吧,最近多事之秋,江逾月在江府老實圈著,總比待在鳳回殿要好。
「你看著安排吧。
」江逾白沒把石清蓮口中的「摔暈」當回事,女子嬌貴,摔一下打一下都要哭一場,暈一暈,他疲於應對,便都交給石清蓮安排。
他的妻子是最賢惠的女子,把妹妹交給她來安置,江逾白十分放心。
而這是,石清蓮正立於他的身後,看他桌上鋪著的紙張。
她力求將所有紙張上的字都記下來,所以動作越發輕柔緩慢,像是有萬般濃情蜜意,舍不得從江逾白這裡離去一般。
江逾白自然能感受到她的留戀,一時間有幾分情動。
他年少時遇見了明媚熾熱的康安,成親時又遇到了溫柔似水的清蓮,天下好事已被他占了一雙,想來頭頂這片青天還是寬縱他的。
他現下也沒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他在大奉當了這麼長時間的宰相,栽培了那麼多人,花了那麼多銀子,都到了該用的時候了。
一條條思路在腦海中閃過,江逾白閉著眼靠在椅子上小憩。
而石清蓮這時已經將桌上的所有字跡都記下來了,她收了手便準備走,江逾白閉著眼,她就隻當江逾白睡著了,連個招呼都不想打。
江逾白思索完了、回過神來時,便瞎見書房裡麵已經空盪盪的了,隻有一碗還有餘溫的粥放在他的手旁,證明石清蓮確實來過。
江逾白輕嘆一聲。
他的清蓮,當真是太賢惠了,來這裡也隻是為了瞧瞧他,瞎完了便走,走時都輕悄悄的,怕給他添麻煩。
怎能叫他不心疼呢。
石清蓮離開之後,江逾白繼續在書房中看他的東西,他近些時日已經將思路捋的差不多了,本來打算慢慢做,但是他與康安之事被發現了,便不能慢慢做,得快些做了。
正如太後與順德帝都知道他與康安的底細一般,他也同樣了解太後與順德帝,太後見得多了,心狠,順德帝惱記舊恩,念情,所以,他和康安不會死,隻會分離。
太後定然會將康安嫁人,順德帝則會將他外放。
能猜到這兩個人怎麼辦,他便有法子來解決,太後這邊並不是十分要緊,就算是要把康安嫁出去,也得先給康安封了長公主才行,不能讓康安頂著帝姬的名號來嫁人,但是要封長公主,需要籌備許久,還要司天監選日子,封了長公主後又要挑人來嫁,總之,兩三個月內是嫁不出去的。
而將他外放則容易很多,大奉現在朝政穩固,他走了,右相可以直接攬他的活兒,先帝給順德帝打的底子很好,順德帝有很多肱骨大臣可用,他一走,剩下的人立刻會把他的所有活路都堵死,說是把他外放,但是不把他蹉陀十幾年,是不會把他叫回京都來的,外放言無召又不得入京,他就算不死在外麵,也被毀了一半了。
在朝廷當官就是這樣,風光時千人追捧,落魄時萬人踩踏,當官就是一條不歸路,隻有兩個選項,要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麼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他不能走。
他不走的法子也很簡單,那就是讓朝綱亂起來,亂到順德帝無人可用,亂到他大權在握。
江逾白深吸一口氣,從桌角處拿出了一張紙。
紙上寫著戶部尚書,以及戶部的一些事。
戶部尚書時年已是知天命的年歲了,名鄭橋,是先帝時的進士,還是先帝親囗點下來的狀元,為官三十載,已是一條滑不溜手的老泥鰍了,正好拿來開刀。
戶部其下按地區分了十三司,京城內為三庫兩堂一衙門,負責管錢的地方叫錢法堂,負責鑄錢的地方叫寶泉局,他想要用鑄□□的法子亂朝綱,便要先搞定這兩個地方。
江逾白的念頭轉來轉去,最終在紙張上圈出來兩個人名來。
時間不等人。
他要在被順德帝外放之前,把這件事搞到風雨飄搖,動搖國本的地步。
書房搖晃的燭火之下,江逾白端坐在書房外,在那兩個人名旁邊細致的落下了幾筆。
明日清晨,他便要著手來辦這兩個人了。
他在先帝的手下藏了多年的鋒,今日,也終於到了出鞘的時候了。
王權富貴,這四個字,就是一路踩著血和人頭走上去的。
不過,江逾白出鞘出的還是晚了。
他第二日辰時從江府出去的時候,京城已經變天了。
前一日京城裡的百姓津津樂道的還是皇宮中的太後壽誕,他們沒見過太後,但是都瞧見了那滿天的焰火,幾乎照亮了半個京城的天,那氣派,也就隻有上頭那些貴人才用得起,太後過壽誕,京城中施了粥鋪,還給一些偏遠貧困的地方免了稅,算是舉國歡慶,結果第二日,這京裡的風向就都變了。
京中大街小巷,都開始流傳起了康安帝姬與當朝宰相的私密事。
「聽說了沒?那個誰,和宰相,兩人是那種關係。
」「未嫁女和已娶妻的男子私通!」「天,作下這般惡事,簡直德不配位!」這私密事從康安帝姬年少如何與還是伴讀的江逾白相識,一直說到兩人如何在花閣中偷情的,倒是沒有將被許四撞破的那一段說出來。
但也足夠天家丟醜了,順德帝聽見這事兒之後氣急敗壞的摔了倆花瓶,當天就召了沈蘊玉進宮,讓沈蘊玉去查是誰傳出來的流言。
這本該是宮廷秘聞,現在卻成了眾人口裡的談資,別說順德帝了,就連太後都氣得兩天用不下飯。
沈蘊玉麵上領了,卻沒準備真的查。
他心裡跟明鏡似的——還能是誰?這事是在老虎臉上拔須子,找死,當時在場的許陸陳三家大臣那都是在京中混久了的,誰不會揣測聖意?他們根本就不會往外傳,恨不得捂死,爛在肚子裡,能把這事兒往外捅的,隻有那隻一直躲在人後麵沒冒頭的小狗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