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備和離(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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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一扇雕欄木窗,清冷的月光與殿內的燭火交映,江逾月靠在窗邊,聽著裡麵的哭聲與爭吵聲,緩緩垂下眼睫。

鳳回殿的宮女和太監們都被太後給遣走了,那群宮婢們沒人敢偷聽,唯獨江逾月一個,在這鳳回殿算是客人,本就隻有一個宮女伺候,她讓那宮女去廚房燉湯,便沒人瞧著她了,又事涉她親哥,她自然要冒風險過來聽——她瞎見江逾白形容浪狽的被人拖進來時,便知道江逾白和康安的事情暴露了。

她得知道這群人要怎麼處置她哥哥,怎麼處置康安。

康安帝姬與江逾白在一起的事情,瞞著所有人,但沒有瞞著江逾月。

因為江逾月是少有的,會因為他們倆在一起而真心實意感到高興的人,除去他們倆的身份與江逾月和江逾白之間的血緣以外,江逾月是唯——個能理解他們倆的人。

江逾月曾親眼見證他們的相知相遇,江逾月清楚的知道,康安帝姬在江逾白心中的分量。

他們年少相遇,他們相扶相依,康安帝姬和人吵嘴輸了,自己躲起來哭,江逾白會想辦法給康安帝姬報仇,江逾白初時身份低微,偏生又才華橫溢,總惹人嫉妒,他每每被人找茬,他自己隱忍不說,康安事後聽聞,卻會不管不顧的替他打上門去。

那時少年人的情誼,澎湃熾熱的像是一團火,稍微靠近一點,就會感受到那灼燒的溫度,江逾月隻是在旁邊看著,便覺得心裡頭暖烘烘的。

他們是真的相愛,不在乎什麼身份地位,可偏偏所有人都不贊同他們在一起,世人都逼著他們兩個變,他們倆就都變成了旁的模樣,兩張稚嫩的臉漸漸長大,模糊了少年時的輪廓,各自在各自見不到的地方或風光或落魄,後來再見時,還是那個人嗎?當初他們被迫分開,互相遠遠望著的時候,讓江逾月想起一句詞。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康安被扔到了江南去,哥哥被逼著娶了別的人,兩個人被這世道按著走了不想走的路,他們倆都是痛苦的,當初哥哥娶親的時候,江逾月親眼過去看。

那一晚,哥哥從廂房中出來,在樹下站了半宿,吹了半宿的風,明日再醒來,便又是那個運籌帷幄,不動聲色的宰相。

但江逾月知道,哥哥隻是把所有都埋在了心裡。

他痛的,他隻是不講,比起來哥哥,康安的痛便顯得吵鬧多了,她在殿內大哭,隨手砸了什麼東西,大概是琉璃,隻是殿內鋪滿了厚厚的波斯地毯,琉璃沒碎,隻發出了沉重的碰撞聲。

「憑什麼我要嫁人?我不嫁,我和江逾白本來就該在一起!若沒有你們橫插一手,我現在就是他的妻子!」「我不管,那許家三郎我本就沒看上!誰要嫁他誰去嫁,我不去!」康安哭鬧的時候,太後還是不說話,是順德帝一直與康安吵。

「你以為你現在還進的了許家的門嗎?看你乾的這些事情,朕以後在許家麵前都抬不起頭來,朕!都沒有臉去見許家的人!實話說了吧,就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想嫁人,連王孫貴族都挑不上,隻能挑那些平民出頭的!」公主敗了身子,那些名門誰能要她?順德帝越想越生氣,又道:「涉及此事的許陸陳三家都是知道深淺的,他們自不會出去亂傳,但也得敲打一番,知道此事的人也得處理了,你——你當時是怎麼回來的?可被別人瞧見了?康安帝姬沒好氣的說:「被你的金吾衛中郎將給抱回來的,所有金吾衛都瞧見了,他還一路把我給抱回來的,失禮著呢,你想處理,就把他們都給殺了吧,看你舍不舍得!」金吾衛中郎將是順德帝的心腹,且忠心耿耿一直在為順德帝賣命,今日又是為了全康安帝姬的麵子才抱著康安回去的,順德帝怎麼舍得砍?但康安偏要這麼說,氣得順德帝臉都青了:此次之後,你且在宮中療養,一直到封號長公主之前,哪兒都別想去!康安又開始哭。

殿內吵吵鬧鬧,江逾月聽了半天,聽不出什麼來,便小心翼翼的挪回到了自己的客臥裡。

她怕再聽下去被發現,而且她也聽到了一些關鍵的事情,順德帝要將康安下嫁給平民出身的官,還要將她哥哥外放出京城,幾年都回不來。

不行,這兩條消息都得趕緊告訴哥哥。

但她出不了言,她便在偏殿裡又等了半個時辰,順德帝與太後終於都走了,她便去見康安。

太後果然在鳳回殿留了人,但是都是守在鳳回殿外的,不進門,隻看著康安帝姬,不讓康安帝姬走出殿內,倒是不攔著江逾月與康安帝姬講話。

康安帝姬哭的眼睛都睜不開了,臥在榻間,渾身都在抽,整個鳳回殿沒有一個宮女在,也沒人攔著江逾月,江逾月便趕忙快步走上前去,跪坐在榻前的矮階上,伸手捧著康安的手。

兩人一跪坐一臥躺,腦袋湊到一起,康安一瞧見江逾月,臉上的眼淚便止不住的淌,她知道江逾月是懂她的,她便不說話,隻拉著江逾月的手哭。

她們倆是真的情同姐妹,康安一掉眼淚,江逾月也跟著掉眼淚,月光落在兩個人滿是淚的臉上,倆人互相一望,話都不必說,都知曉對方在想什麼。

就宛若過去一般,康安翻牆找江逾白,江逾月提燈等著,江逾月研磨寫字,康安為她尋來名家字畫與詩集,她們都願意為對方赴湯蹈火。

「我回家一趟吧。

」江逾月吸著鼻子,說:「我去與我哥哥通個氣,你要不要給我哥哥寫封信,我給他帶回去。

」「你帶不出去的,母後定然叫人把守著。

」康安帝姬直搖頭,她道:「我與他之間,不必寫什麼信,你回去告訴他,我等他。

」康安帝姬相信江逾白。

這個人如此聰慧,就算是眼下情況不好,就算是太後和聖上都想要對付他,但是他總能找到出路的。

當初江逾白與她分開,是因為坐在皇位上的那個是父皇,是掌控朝堂多年的元嘉帝,而現在,坐在皇位上的那個是順德帝,是她那個不成器的弟弟。

雖說是自己親弟弟,但是康安也看不上他,比起來元嘉帝,順德帝心機手腕都還差得遠呢。

「好。

」江逾月攥著她的手,一臉堅定的說:「你放心吧,一定有法子的。

」說話間,康安又嘆了口氣,她將今日在花閣中被捉奸的事情與江逾月都說了一通,然後與江逾月抱怨:「怎的就這般趕巧,偏偏去的是許四姑娘,偏偏讓她撞見,偏偏又起了火,鬧得這般大。

」她現在是真後悔了,若是當時隱忍些,事情何至於鬧到現在這個地步?倒是江逾月垂著眸多想了片刻。

她怎麼說也是江逾白親手教導出來的,比康安稍微聰明些,便連著追問了幾個問題:你去花閣,可有人提前知道?這許四姑娘以往與你可有聯係?起火這事,可讓人查過?康安自然知道江逾月是什麼意思,她搖了搖頭,道:「不可能是被別人設計的,我去花閣是臨時起意,沒人知道,誰又能提前知道我去呢?/>江逾月默默地點頭。

她覺得也不像是被人陷害,但是又太巧了,巧的讓她覺得微妙。

康安和江逾月說了會兒話,也就冷靜了些,她捏了捏眉心,與江逾月道:剩下的時日,我可能都會被禁足,你這一次出去之後,恐怕也進不來了,逾月,不用擔心我,我一定會扛住,我不會嫁給任何人的。

」為了江逾白,也為了她自己。

她絕對不會去做任何人後宅裡的妒婦,她要做九天翱翔的鳳凰,她還沒坐上權力巔峰呢,她絕不要嫁人。

江逾月便擦著眼淚,道:好,等天亮了,我便出宮,回去。

「你不要等天亮。

」康安道:「你現在便走,早些將我的話轉達給江逾白,江逾白現下肯定想著要怎麼辦,他需要更多的消息。

」康安幾乎都能想象出來江逾白現在的樣子,他會站在書房中的文案後,手裡拿著一隻浸滿了墨水的白玉筆,在案後一筆一筆的寫字,淩亂的青煙紙鋪滿了案麵,書房的窗戶半開著,落到他的身上,落到他的手腕上,落到筆上,落到案麵上的紙上,他不說話,隻站在那裡沉思,一遍遍的回憶自己做過的事,一遍遍的推測別人會做的事。

康安隻要一想到那個畫麵,心就安穩下來了。

她知道,江逾白在想辦法了,他一定能做到。

她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江逾白的身上了,當然,她這段時日也不會閒著,她還告訴江逾月道:我手下的人,你讓江逾白盡管取用,他知道都有誰。

江逾月隻管點頭。

她安撫了康安片刻後,便起身往外走,她拿了康安的令牌出鳳回殿,那些看門的娘娘掀起眼皮望了她一眼,不鹹不淡的行了禮,又按理搜了身,什麼都沒搜出來,便親自送她出宮門了。

江逾月瞧著這幾個姻姻的做派,心想,康安說的沒錯,這鳳回殿的門現在是有出無進,她離了這,就再也回不來了,康安怕是要被嚴加看管許久。

江逾月心中壓著沉甸甸的不安,在月色下,由太後的娘娘親自送著,出了宮。

她出宮時,月落雲端,離了安靜的皇城,便是喧囂熱鬧的京城,京城中沒有宵禁,人來人往,處處都是人間煙火氣,她臉色蒼白,由金吾衛護送著,一路送到了江府門口。

她深更半夜回來的,也不想驚動府內的人來開門,走正門太顯眼,她便從後門進了江府。

江府的後門夜晚隻有一個小廝守著,小廝靠著門打盹兒,見了江逾月後驚的直喊:「三姑娘,您不是進宮了嗎,這怎的自己回來了?」江逾月擺了擺手,道:「不必管我,閃開便是。

」小廝也不敢問,低著頭讓著身子,讓江逾月進了。

江逾月心裡裝著事情,她現在隻想見自己哥哥,沒空跟個小廝說話,所以也沒讓那小廝聲張,隻是抬腿便入了院子的門,自己提著裙擺在江府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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