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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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們交握的手被打濕,朝彌才趕緊將頭上的雨笠拿下,戴上了對方已然蒙上一層水霧的金發。

「先找個地方躲會雨吧。」眼看雨有下大的趨勢,還伴隨著電閃雷鳴,她牽著須佐之男在山間小跑起來:「下雨打雷的時候不能站在樹下,好好記住哦。」

「嗯。」身邊傳來他輕飄飄的聲音:「不用擔心,我會努力不讓它們劈到你的。」

「?」

很快,他們找到了山間的一處避雨地。

趕在大雨之前,朝彌帶著他一頭紮進了一座神社裡。

但眼前的建築與其叫神社,還不如稱之為廢墟。

倒塌的神翕,腐朽的柱梁,生了鏽的搖鈴,長滿青苔與雜草的神道,以及兩根以十字交叉的鳥居……簡直是殘垣斷壁,看上去至少廢棄了百年之久了。

雖然是年事已休的神社,但好在還沒有頹敗到幾欲倒塌的地步,拜堂下也沒有漏雨,是個暫歇的好地方。

將身上濕漉漉的蓑衣解下,朝彌望著黑燈瞎火的森林,就著香火箱旁坐下。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乾燥的風吹響拜堂上的麻繩與鈴鐺,被雨水泡得發軟的土地發出瘮人的咕嚕嚕聲,很快就被天上轟隆隆的雷鳴掩蓋。

看著蒼穹被泛白可怕的雷光割裂,朝彌不禁有些擔憂:「和您玩耍的孩子應該都回家了吧,不會像您一樣還傻傻在外麵等吧?」

「……」

須佐之男的沉默帶著一種短暫的無措,他站在一旁,衣角在方才的奔走中暈開了大片大片的墨色,少年將滴水的雨笠摘下,看著她將檀紙解開,讓柔軟的墨發披散開來。

雨水如珠簾在屋簷上淌下,須佐之男輕輕晃了晃腦袋,甩掉發間的水汽。

他抬眼時看見神社外,掉了漆的朱紅鳥居下是浸泡在水窪中的楓葉。

枝條擁著老舊的屋瓦,潮意濡濕神龕,有細碎的雨絲飄進來,落在朝彌漆黑的眼睫上。

須佐之男突然道:「你看起來對這座山很熟悉。」

他的聲音帶著篤定和探究的意味,朝彌下意識答道:「畢竟我在這裡住得久了。」

說完後她恰好抬眼對上了他望來的目光。

縱然換下了初見時的那襲羽衣,但是他四肢上漆黑的飾物並未摘下,猙獰的落雷在遠方劃過,微微照亮了他的半邊臉,他說:「你說這裡的神明不喜人類來此山中,那為什麼你能住在這座山裡?」

朝彌說:「可能是因為我臉皮厚,膽子也大,不怕被野獸吃掉吧。」

「?」他困惑。

「其實是因為那位神明也需要個端茶倒水的仆從,我就擔任這樣的職責——沒事幫祂打掃打掃寺廟,幫祂巡巡山什麼的。」朝彌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難得哈哈哈地笑出聲來:「還有幫祂帶迷路貪玩的孩子回家。」

「……我在你看來如此蠢笨嗎?」這一次他鬱悶地回了嘴。

「不敢,這是大不敬。」朝彌率先認錯,他反倒無措起來,在發現朝彌道歉的態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誠懇後,他露出了一絲微弱的表情。

片刻後,他才略過這個話題,說:「你不是普通的人類。」

言畢,仿佛為了增強自己的猜想,他又重復了幾遍。

朝彌附和他道:「相比村裡的人,我隻是比他們多了份靈力,上次替您治好傷的能力也源於此,那是這座山間的神明賜予我的。」

對此,須佐之男安靜了一會,又道:「這裡的神明為什麼不喜歡人類?」

他是十萬個為什麼嗎?

真是好奇心旺盛。

拜堂前的搖鈴輕輕地響。

一路通往前方的神道平直而悠長,鳥居上雕著朱紅燙金的詩箋在雨幕中隱隱約約。

其中,朝彌以手去頤,漆黑的發絲從臉頰邊垂落,歪頭朝他晃開一個輕飄飄的笑:「誰知道呢?那位大人沒有告訴我,可能就像人總有不想被他人觸碰的秘密一樣吧,也像您不願意回高天原一樣。」

他驟然愣住,望來時呼吸像是凝固一般,其站立側目的姿態猶如一座蒼白的石像。

朝彌便向他解釋自己的猜想:「您說您是來人間玩的,可除了呆在這裡外,你既不入世也不回高天原,可見貪玩並非您的本性,人間的繁華落魄也並非您此行的目的,您何以將自己捉弄成這個模樣都不願意回去?」

少年單薄的月匈膛有了微微的起伏,流暢的呼吸再次回到了他的鼻息間,他金燦燦的瞳孔望著落雷時不時劃過的天際,好半晌才說:「我不喜歡高天原……」

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她想說。

除此之外,朝彌並沒有挖掘他人秘密的習慣。

但是須佐之男比她想象中還來得直白坦誠,在她來不及喊停前,他便接著道:「我是從海上的雷霆風暴中誕生的神明,初生時聽說其天雷擊碎了高天原的半邊神殿,諸神畏懼我的力量,還忌憚我生來就對神王不敬的作為,於是終日將我獨自鎖在空無一物的高塔神殿上,還給我戴上了封印神力的鐐銬。」

少年的聲音並不難過與悲傷,隻是一種淡淡陳述的語氣,就像風平浪靜的海麵掀起的一圈漣漪,說罷,他還抬手晃了晃手腕上那抹漆黑的造物,似乎在展示給她看。

恰逢遠處與山脈接攘的天邊又降下一道猙獰的落雷,隱約勾勒出雲團的輪廓。

幽暗的天被驚雷照亮,雨淅淅瀝瀝敲響鳥居下的石階,空氣中有風的淺鳴。

「我不喜歡清冷孤寂的高塔,也不喜歡討厭我的諸神,所以才偷偷跑出來,想來人間看看。」他鎏金的瞳孔在漂泊的風雨中緊縮成某種動物的豎仁,雨夜裡的濕涼卷著乾澀的躁意拂過裸露的肌膚,少年並沒有因為身上的潮意而蹙眉。

他隻是隔著香火箱看著她,那副身軀裡似乎刮起了一陣寂寥的風:「請你暫且不要趕我走……」

支起屋瓦的木架子裂了縫,有枯藤爬滿了走廊的朽柱,屋頂上的雕甍被烏鴉的羽翼掠過,他的聲音混在其中,像在竭力證明自己的價值一樣,說:「過些天,村裡的人要開始收麥子了,雖然我的神力被封印了,但我天生力氣大,我可以幫到大家……我還學會了捉魚,學會了編竹簍……」

「看來是這樣。」打斷他的是朝彌帶笑的聲音。

朝彌站起身來,為茫然的少年重新戴上雨笠。

作罷,她抬手,指著神社鳥居外的方向,那裡有光——連綿起伏的山巒從山腳下那片低矮的平原村落映上來了火光,是微弱的火光,但是像一條火龍般連成一線,在雨夜中明滅而燎亮。

朝彌以篤定的語氣對他笑道:「看到那些火光了嗎?那一定是村裡人上山來找您的,大家一定不僅僅是因為我才善待您,您一定是被他們喜愛著才能讓他們在雷雨夜裡打破規定、擁有上山的勇氣來尋找您,那就是現在的您的歸處。」

伴隨著這話,他的眸子晶亮,其神情上似有恍然一閃而過,某種驚惶的觸動從他纖細的身軀上爭先恐後地升騰而起。

而朝彌輕輕推了他一把。

由此,他的身形走下神社的木階,走上神道,融入了秋雨中,可他還是回頭來看她,其表情晦暗不清,看不出所想。

朝彌站在拜堂之上,給予他鼓勵:「去吧,須佐大人,雨天上山很危險的,莫要讓他們久等了,若是您的力量真的能擊碎高天原的神殿,那您無須慚愧於自己原生的強大,證明給我看吧,您的力量終有一天也能成為引指他們的火光,我也希望他們能成為不讓您寂寞的歸處。」

「那你呢?」他突然這麼問道。

「什麼?」她一愣。

「若是人類平時不能來這裡,那你一個人住在這,會很孤單不是嗎?」他說。

就像浮冰龜裂,山川破碎,明明說起自己時都很平靜的少年,卻在這一刻近乎難過地看著她。

也是這一瞬,朝彌才意識到這位少年神明此前一係列的追問也許就是為了這個答案。

但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她隻知道這一夜的最後,神社的搖鈴響動,天上的雷鳴轟隆,誕生於雷霆風暴中的少年神明站在朱紅的鳥居下,隔著神道,目光粼粼,其柔軟帶笑的聲音像一場被風雨攪碎的鏡花水月:「你不想告訴我也沒關係,就像你說的,你或許也有不想被別人觸碰的秘密,但不管你的回答如何,我都想告訴你——」

「——我所見到的第一個人類是你,撫平了我傷痛的人是你,給予了我暫棲之所的是你,今天找到我的也是你……除了願意收養我的養父外,你是第一個對我好的存在……朝彌,我喜歡這裡,喜歡人間,就像喜歡你一樣。」

這麼說的少年,那雙映著驚雷與火光的眼中明暗生花,其中,她漆黑的長發與飄揚的緋袴撩撥著鎏金顫動的瞳孔。

就此,世界陷入一場盛大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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