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1 / 2)
黑澤陣總是會生小舟繹的氣。
小舟繹第一次發現這件事時,很是詫異,苦思冥想了很久也沒弄明白自己做了什麼事能激怒黑澤。
思考無果後,他忽然反應過來——
為什麼我能從那張毫無波動的臉上看出情緒?!
小舟繹百思不得其解,他坐在樹下想了很久,最後認定是自己理解錯了意思。
黑澤陣宛如一座冰山把所有情緒牢牢封閉在內,變成無縫可乘的少年。
這種人怎麼可能因為自己生氣,還輕易被自己看出來?
他將這件事拋之腦後,扭頭就去找其他朋友玩。
組織養著許多孩子,作為未來的主力軍培養,除了少數組織二代外,大部分都是從各地領來的孤兒。
小舟繹性格開朗,對著誰都露出笑臉,不像代號成員天然有著威懾力,又不像其他小孩性格古怪,一來二去混成了孩子王,跟誰都能說上幾句話。
能稱為朋友的人很多,但在發生什麼事時,小舟繹第一個想起的總會是黑澤陣。
分發到的零食、撿到的落葉、學習到的晦澀詞組;喜樂也好,悲歡也罷,想把人生中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告訴他,更想和他共度每一個時刻。
有時候看見相似的東西會想起他,有時黑澤陣這三個字會忽然浮現在腦海裡,如同他這個人一般,強硬地趕走其他東西,牢牢霸占注意力。
在又一次開口聊到「阿陣」時,小舟繹懵了,他止住話題驚恐地扌莫向自己的臉。
「怎麼了?」朋友問道。
「……」小舟繹閉了閉眼,好一會才視死如歸地說道,「我覺得我被下毒了。」
「哈?」
「被阿、黑澤陣!」小舟繹顫巍巍地控訴,「不然為什麼我總會提起他?而且還會心跳加速!」
「……」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你其實喜歡他?所以才會心跳加速?」
朋友麵無表情地掰手指細數小舟繹的行為。
「你每天都會繞道去看他訓練,即使他並不搭理你;你會因為他一句話就難過掉眼淚;你還會把所有好東西都送給他,他不要你還會生氣。」
「這叫喜歡,不叫下毒。」
「……」
被朋友的結論嚇到,小舟繹捂住朋友的嘴,製止他繼續說下去。
「絕對不可能!我隻把他當朋友,我我我……」
他神色惶恐,語氣結結巴巴,「我」了個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朋友正要順毛哄他,紅發少年的神情驟然被歡喜替代,眼睛閃閃發亮,他高舉起手在空中揮舞。
「阿陣——我在這!」
朋友抬眼望去,瞅了半天才在遠處看見一個模糊的銀色影子。
……這麼遠是怎麼認出來的??
他目瞪口呆,小舟繹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說道:「我和阿陣是好朋友,你不要當他的麵說這種話,他會生氣的。」
「……」
「我不是同性戀,他也不是,我們隻是好朋友。」
「嗯……怎麼不是呢?」
遠遠的銀白身影頓了頓,隨後又毫不停留地轉身離開。
「……」小舟繹眉宇間惆悵更深,他懨懨地垂下手,靠在朋友身上嘆氣。「怎麼辦我更難受了,不會真的生病了吧。」
「啊對對對,快去看看也許是絕症。」
「你好過分,不跟你聊了。」小舟繹推了朋友一把,「阿陣就不會這樣對我。」
「?」
「阿陣從來不會敷衍我。」
朋友心想難道黑澤陣還會哄人嗎,他將這個問題問出來,收獲了小舟繹一個奇怪的眼神。
「當然不會,阿陣隻會讓我閉嘴滾。」
「……」
這還不如敷衍吧!
朋友機械的海豹鼓掌,決定把半夜被黑澤拿槍抵頭,被要求離小舟繹遠點的這件事爛在肚子裡。
*
黑澤陣是真的在生氣。
小舟繹發現這不是自己的幻想,銀發少年的避嫌明顯到不能再明顯。
再也不能在訓練結束時蹲到人;掛在門把上的禮物過了一夜也不會有被翻動的痕跡;發送的消息過再久也不會顯示已讀;偶遇的時候也視而不見的離開,連個輕飄飄的眼神都沒有。
黑澤的反常讓小舟繹寢食難安,他想找黑澤陣好好聊聊,「你喜歡他」這幾個字卻像符咒束縛住了他,讓他束手束腳、瞻前顧後。
他不覺得自己是喜歡黑澤陣,覺得是太過看重這個獨特的、又有些寂寞的好朋友。
……可又會因為朋友石破天驚的一句話被困住手腳,磨磨蹭蹭不肯來訓個答案。
被黑澤排斥會讓他難受,心髒像被雙手捏住,從眼眶開始泛起疼痛的味道,不出幾日便消瘦下來,圓潤的下巴變成一個尖尖,無精打采地應付著行動組的訓練。
銀發少年卻毫無異常,照樣能在訓練時獲取高分,耀眼得高不可攀。
這種落差讓小舟繹分外難堪。
他不明白很多事,也想不清楚原因。
比如黑澤陣是不是真的討厭他,不然為什麼要故意冷落他?
比如是不是他在無意間惹怒了黑澤,所以黑澤陣毫不猶豫地把他甩開?
再比如,黑澤有把他當過朋友嗎?
如果有,為什麼他看起來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隻有自己一個人被困擾?
還有……
他好像真的,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黑澤陣。
在又一次被黑澤無視後,小舟繹終於忍不住去到了黑澤陣的房門口。
他氣勢洶洶地沖了過去,帶著一股視死如歸的樣子,連身上夾著幾片落葉都不知道。
渾身的勇氣卻在敲下去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清脆的敲門聲和小舟繹如同雷鼓的心跳。
那一瞬間,他覺得整個世界剩下這條空曠、沒有盡頭的走廊,沒有聲響和人煙,隻有被遺棄的自己。
一道門將小舟繹和世間隔絕開,唯一能將他救出來的隻有門內的人。
我好像真的喜歡他。
原來我喜歡他。
兩個意識爭前搶後地跳出來,最後小舟繹不得不承認:
我喜歡黑澤陣。
這個認知把他帶回人間,耳朵慢慢的接受外界的聲音,身體被高溫感染,陣陣發著熱。
透過薄薄的門,他能聽見室內座椅發出「吱呀」的聲音,還有輕微的腳步聲。
小舟繹瞬間腦補出那個畫麵,銀發如月的少年坐在椅子上向門口遞來一個漫不經心的眼神,——那個椅子還是他替黑澤陣挑好的,上麵放上一個小小的抱枕。
阿陣那麼聰明,一定知道過來的是他,然後他就會打開門,像過去一樣板著臉但又縱容自己跳進去,把乾淨整潔的床褥弄得一團糟。
阿陣、阿陣。
小舟繹在心裡默念這個稱呼,忍不住笑起來。
原來他早就喜歡上他了。
叩叩的敲門聲也帶上幾分喜悅,隻等著裡麵的人來迎接這份喜愛。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晚風吹散初夏的熱度,幾縷新葉裹挾著蟬鳴離場,房門都沒有打開。
小舟繹蹲在門口,抬頭望著天花板,盡力不讓眼淚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