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辣粉〔圓圓的紅薯粉煮得夠軟,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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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楚沁與裴硯就都早起了些。趁楚贇還沒去戶部,兩個人就結伴去「問安」。

東院那邊,下人們知曉楚贇最近有多生氣,都不敢觸他的黴頭,遙遙一看裴硯來了就有人趕過去擋。然而這回他們夫妻兩個一道過來,上前擋駕的小廝就不免有些為難,打量著楚沁的臉色小心道:「娘子,大人說了……近來沒心思見姑爺,您看是不是……」

楚沁含著笑:「我知道爹爹生氣,可今日我們是有正事。你就別擋了,若一會兒爹爹動怒,自有我勸著,怪罪不到你頭上。」

她這樣說,當下人的自就安了些心。那小廝略作躊躇便退開了,楚沁拉著裴硯的手繼續往前走,邁進院門,就見院中四處掃地的、澆花的、給水缸添水的下人都在望見裴硯的剎那低下頭,滿目驚恐地屏住了呼吸。

「……」楚沁不禁神情復雜地扭頭看看裴硯,意思是:瞅你混的。

裴硯挑眉回看,眼底有那麼點悲戚。

兩個人再繼續往裡走,一前一後地步入堂屋,楚沁在臥房門前停住腳,抬手叩門:「爹,娘。」

裡麵很快響起郭大娘子的聲音:「沁兒?進來吧。」

楚沁定了定氣,將房門推開,便拉著裴硯一起進去。

房中正一片清晨起床後獨有的安寧,這份安寧持續到兩個人繞過門前屏風——幾是裴硯露臉的同一瞬間,楚贇已暴跳如雷:「出去!」

「爹……」楚沁鬆開裴硯的手,徑自走向父親,挽住他的胳膊道,「一家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不能總這樣賭氣。」

「誰跟他是一家人!」楚贇一味地怒瞪裴硯,口中跟楚沁說,「我們隻是來陪你安胎的,本與他也沒什麼相乾!若爹娘這般態度讓你為難,那好,咱們就回自己家安胎去!左右我們楚家也還沒落魄到露宿街頭,女兒便是被休了,我們也養得起!我們不受這個委屈!」

楚沁大驚:「爹爹這是什麼話,裴硯隻是……」

楚贇卻不肯再聽她說,怒火中燒地指著裴硯:「你出去!」

「你走不走?!」楚贇氣得身上都在抖,下意識地抄起手邊的東西,「滾!」

「爹。」裴硯定住心神想要解釋,然而他這一聲喚卻恰到好處地擊破了楚贇最後的冷靜。楚沁隻看父親的手猛然抬起,伴隨著一聲氣沉丹田的「滾!」字,一團白色倏然飛出,直擊裴硯麵門!

——那一剎間,楚沁來不及做任何反應,驚吸著冷氣眼看那東西砸向裴硯。

「啪」地一聲脆響,嶄新的碎瓷盞子落在地上。裴硯驀然低頭捂住額頭,楚沁眼瞧著鮮血從指間滲出來。

「裴硯!」楚沁驚呼出聲,疾步上前查看他的傷勢。郭大娘子也倒吸了口冷氣,不禁沉喝:「楚贇!」

楚贇自己心裡也是一驚,自知做得過了火。卻強撐住了,冷哼一聲,鐵青著臉坐到兩步開外的椅子上。

楚沁急急吩咐清秋:「快去喊大夫!」

清秋這才回神,跌跌撞撞地趕出去。楚沁用力想挪開裴硯的手:「我看看!」

「……沒事。」裴硯聲音平靜,卻不想把手挪開,主要是知道出血了,怕嚇著楚沁。

「你先坐下。」楚沁四下看看,將他往茶榻那邊扶。幾步外,郭大娘子看看他們,緊鎖著眉頭走向楚贇,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郭大娘子壓音:「這是做什麼!便是有氣也好好說,何必傷人!」

接下來便是好一陣的死寂。裴硯在死寂中等來了大夫,又在死寂中任由大夫幫他包好了傷口。等大夫走後,楚贇終於神情鬆動了些,數日的鬱氣化作一聲長嘆:「我們不是容不下你有妾室和孩子!」

楚沁聞言心弦一鬆,暗道終於能好好說話了。可轉頭看去,卻見父親神色黯淡地一味搖起了頭,似是不知該如何再往下說了。

接著又見裴硯忽而起身,她生怕再起沖突,伸手想要攔他,可他還是自顧上了前,行至楚贇麵前,一揖:「爹,我知道,您是生氣我在沁沁有孕時把人帶回來,怕攪得她不能安心養胎。」

「是。」楚贇冷眼看著他,頓了頓,又道,「但是事已至此,總不能再將人趕回去,這我知道。所以你也不必多說什麼了,你若承諾什麼絕無下次,也沒什麼可信。我們隻盼你還對沁兒有孕的事心裡有數,待她好一些。」

楚沁一聽,知曉父親這是想將態度擺正。這話裡話外的意思,一方麵是隻消裴硯日後待她好,這樁事就不必再提了;但另一方麵,也擺明了他們對裴硯的失望與惱火,從前的百般關照,以後大概都見不到了。

她不禁擔憂地望了眼裴硯。他們之間沒什麼誤會,她太清楚他非要過來告罪就是為了重新博得那份關照。那份關照對爹娘而言做得不難,卻是他求之不得的東西,無怪他會貪戀。父親現下說出的話聽來雖不過分,但字字都正好直刺他的心。

楚沁一下就覺得,要不還是別談了。這事不提,左不過是王不見王,哪戶人家沒點說不清楚的糊塗事?裴硯非要這麼來說個清楚,反倒給自己平添傷心。

她於是就想上前拉裴硯回去,可剛走到裴硯身前,裴硯就低著眼簾朝楚贇跪下了。

「裴硯!」她趕緊拽他,楚贇眉心一跳,又露惱色:「你乾什麼!」

裴硯叩首,直起身,道:「您便是不信我也要說,這樣的事絕沒有下次。日後……日後我會待沁沁好的。」

「嘁。」楚贇嗤之以鼻,搖著頭敷衍說,「知道了。」

裴硯又道:「爹,容我這一次吧。」

「誰不容你了?」楚贇又輕嗤一聲,「這是你的宅子,我們橫豎不能把那母子三個趕出去。你回吧。」

裴硯低下頭不再作聲,楚贇隱隱察覺他的意思,不由挑眉:「怎麼,你還非要我們當這事沒出過不成?嗬……別嫌我說話難聽,這可是你不識好歹了。我們再怎麼說也是沁兒的爹娘,不是你定國公府的長輩,你這般給我們添了堵,還要我們裝沒瞧見?妾室和嶽家的和睦你都要得著?天底下就沒這麼便宜的事!」

「我知道。」裴硯輕聲,「我可以等您消氣。」

言下之意端然是:我可以跪在這裡等您消氣。

楚贇拍案而起:「你威脅我是吧?!」

裴硯慌了一瞬:「絕無那個意思!」

楚贇怒極反笑:「我告訴你,我不吃這套!你願意跪就跪著,我戶部還忙著呢!」

楚贇說罷,提步就走。楚沁一時想去追,但又不願裴硯自己留在這兒,一時左右為難。

郭大娘子倒立刻追了出去,楚贇負著手走得極快,她直到院外才拽住他:「消消氣,別計較了!」

「你看看他那個樣子!」楚贇怒然指著院子裡,氣得胡子亂顫,「得了便宜又賣乖是不是?真當我們好欺負?我告訴你,別慣著他!越慣越無法無天!」他邊說邊左右踱步,忽而腳下一頓,又道,「我知道,他背後是定國公府,我咽不下這口氣,但也不能讓他拿沁兒撒火。一會兒你就收拾收拾,待沁兒回家去!日後他們這日子能好好過就過,若他敢給沁兒半分臉色看,那就和離!反正咱們沁兒還有爹娘有兄弟,不必靠著他過活!」

楚贇說完,轉身就走了。郭大娘子「哎」了聲,卻沒再去追,左右為難地在院門口僵了會兒,就折回去了。

臥房裡,楚沁打從父親出去就一直盯著窗紙,眼看父親真走了,她蹲身拽拽裴硯:「我爹真走了,咱也回去吧,改天再說。」

可裴硯低著頭不動:「你先回去吧,讓王宇去東宮替我告個假,就說家裡有事。」

這下楚沁傻了:「你來真的啊?!」

先前她雖知裴硯心下真的在意父母待他的態度,卻沒想到他能做得這麼倔。在她看來,一家人之間何必呢?許多仇怨隨著時間推移,總會慢慢淡的。

郭大娘子在此時折回了房門口,繞過屏風便喚了楚沁一聲,楚沁望了眼,見母親在那邊直遞眼色,隻好先跟裴硯說:「……我去跟母親說兩句話。」

說罷她起身走到門口,隨郭大娘子走出臥房,到了院子裡。

過了約莫一刻她才又回到房中,再度蹲到裴硯身邊,嘆了口氣:「我爹當你是用苦肉計逼他,更生氣了。又怕我受委屈,讓我娘帶我回娘家安胎去,我姑且把我娘勸住了。」

說著她頓了頓聲,又語重心長道:「咱先別較勁了,好不好?若按你昨日說的,霍棲真能回來,這事遲早能翻篇,爹娘總會原諒你的。」

裴硯搖搖頭,隻說:「你回去吧,記得讓王宇去告假。」

「你強什麼呀!」楚沁瞪他,「你別這樣,你這樣我娘也難做。她不想為難你,可也不好替我爹原諒你,隻得先避去廂房……」

裴硯平心靜氣道:「沒有人為難我。沁沁,是我自己想來告罪的。你回去吧,好好用膳好好安胎,我沒事。」

「你……」楚沁既無語又心疼,她發現他對這事的在意,還是比她想象的要多多了。

早知道他存著這樣非求得原諒不可的心,她昨晚就不會答應帶他來!

大半日的光景總是過得很快的。左右為難的郭大娘子起先在東院廂房裡待著,後來去了正院,到下午又去西院安姨娘那邊坐了坐。

眼瞧著時間走到了下午三點半,郭大娘子就坐不住了,著人備馬備車,吩咐去戶部衙門。

戶部那邊,官員們通常是申時六刻下值,也就是下午四點半。楚贇近來忙些,有時候要到六七點,但郭大娘子顧不上那麼多了,隻想早早過去截他,讓他趕緊回家去。

結果正碰上楚贇今天不忙,郭大娘子到了戶部衙門門口還沒下馬車,就看見楚贇從裡麵出來。郭大娘子忙喊了他一聲,楚贇一怔,邊走近邊問:「你怎麼來了?帶沁兒回家沒有?」

「回什麼家!」郭大娘子眉心緊蹙,「你跟女婿置氣,沁兒可沒置氣!走,趕緊回去,你女婿還跟屋裡跪著呢!」

這倒讓楚贇腳下一頓,不禁露出訝色:「還跪著呢?!」

「可不是?」郭大娘子一喟,「沁兒有著身孕,倒是沒硬留在那兒陪他,還是回去好好吃了飯睡了覺,可這大半日裡也過去瞧了四五趟,擺明了是擔心的。你隻當是心疼咱女兒,別跟他計較了好不好?我瞧咱這姑爺也不是十惡不赦,這回這錯處,你饒了他吧!」

「怎的還為他說起話來了?你就是心軟!」楚贇外強中乾地頂了一句,沒好臉色地上馬車,心裡卻也犯著嘀咕。

他原本以為裴硯那一出就是做個樣子看看,一邊想左擁右抱玩得瀟灑,一邊又想在他們當長輩的麵前求個心安,所以自然懶得理他。

難道今日來這一趟,他是真覺得有愧?

楚贇一路都緊鎖著眉,翻來覆去地琢磨這事兒。到了家門口剛下馬車,就見楚沁跟看到救星似的跑了出來:「爹!」

楚贇一瞧,就知道這是為裴硯耍賴來的。

果然,楚沁跑到跟前就抱住了他的胳膊:「爹,裴硯知道錯了,您別跟他計較了。」

「要不……要不您再拿鞋底子揍他一頓?」

「別讓他跪著了,我看著怪心疼的……」

楚沁這麼一句句地求,楚贇也不說話,就背著手往裡走。可楚沁見他不說話就越發地慌,眼瞧東院院門已近,她趕忙一閃身,倒將父親擋住了:「爹,您說句話……」

楚沁戚戚道:「您看……裴硯一早上就傷著了,又這麼跪了一天,求您消消氣吧!要不……要不如何才能消氣,您給個準話,我讓他去照辦,行不行?」

楚贇還瞥著她。楚沁從父親的目光中,隱隱品出了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她明白父親這份心情從何而來——現下在父親眼裡,大抵就是她這個當正妻的懷著身孕,卻因外室和孩子的事受了委屈,娘家人在為她撐月要,她卻胳膊肘往外拐為夫君說話。

楚贇睇了她一會兒,籲了口氣:「讓開!」說完就沒好氣地從她身邊繞了過去,徑自進了東院。

步入院門,楚贇腳下就走得快了些,大步流星地進了臥房,定睛一瞧,裴硯果然還在那兒跪著。

楚贇一腦門子官司:「你你你……你是不是有病?!」

裴硯聽到他的聲音,趕忙回過身:「爹,我……」

「你滾滾滾!你趕緊給我回去!」楚贇還是凶神惡煞的,復又走進去幾步,往床上一坐,「我要睡覺!你別在這裡礙眼!」

裴硯低著眼定定神,俯身一拜,咬著牙撐起身,默不作聲地走了。

這話落進楚沁耳朵裡,弄得楚沁心情有些復雜。她從未想過胡大娘子能對裴硯有這樣的評價,而且說這話時還關乎裴燁的前程抉擇,可不像是粉飾太平。

去的人是個宦官,在東宮裡官職不高,實則卻是太子早年從杖責下救下的人,對太子死心塌地。

「是呀。」謝氏並不大清楚胡大娘子與裴硯間的糾葛,見楚沁這個反應,又詳細道,「母親還說,三哥是個自己立得住的,讓裴燁多學他,別天天悶在宅子裡當個富貴公子,得知道給自己謀出路。」

楚贇躺在那裡又悶了半天,壓製著心中的火氣,思索女兒嫁這麼個人到底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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